第73章 惊耗
气氛渐渐凝重, 初晴看着容珏变得冷峻的侧脸, 迟疑片刻, 还是道;“九哥, 和我说说京城的事。” “三哥带领的济州援军赶回京城,与城内的守军里应外合, 叛军一战击败。”容珏转过头, 神情辨不出息怒,语气淡然;“孟广战死, 六哥被俘,三哥救驾有功,被封为太子。”说到最后,他的嘴角微微扬起, 想给她一个满不在乎的微笑。 “济州……济州的刺史不是裴海吗?”初晴怔怔看着他,心中瞬间涌出的欣慰又慢慢沉寂。 容珏道;“不错,裴海也成了功臣,父皇亲自下诏指定他为清廷候世子。” 初晴深吸一口气,清廷候是裴文鉴的爵位,裴文鉴膝下无子,必然会从族中选一名世子继承家族爵位,裴海是裴文鉴最年长的侄子, 最有可能被选为世子。世子之位虽需皇帝册封, 裴文鉴却有选择世子的权利。 她摇了摇头,有些难以置信,“裴相对裴婉茵恨之入骨, 却还是妥协了……” 容珏苦笑,眼中闪过一丝无奈,“裴相虽为裴氏族长,可终究拗不过皇权。他已因为此此事辞去相位。” “那裴婉茵……”这个名字,一度也是她的噩梦,她有些艰涩地说出口,慢慢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裴海大义灭亲,还是,裴家的案子又有了反转?” “纵然裴海大义灭亲,裴婉茵依然会成为裴家的污点,他怎么能容忍裴家有这样的污点?”容珏讽刺的笑了笑,“是案子有了逆转,所有参与审案的官员都被免职,当初给裴婉茵定罪的供词都成了诬陷,裴婉茵已经不是待罪之身。” 初晴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脑海中又浮出那日淑妃求她救六皇子的一幕,心中有些不忍,“对了,陛下要如何处置六皇子,还有淑妃?” 他有些艰难地说;“郑维兵败被杀,郑家和孟家满门上下都被处死,淑妃在冷宫自尽,六哥被判以终身监禁。” 初晴想到崔嫣,心里溢出的苦涩涌入嗓子,再开口,声音已有了微微的沙哑,“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不会有胜算……” 容珏深深看着她, “我见过六哥……”他沉沉开口,将当时的情形和六皇子告诉他的话向初晴详细道来; 当时传出皇帝中风的消息,所有人都以为皇帝真的无力理政,命不久矣。 六皇子早与皇后结盟,他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进宫京城,慕家军放叛军入宫,并派出数名武士扮成叛军,冲入乾清宫将皇帝杀死。当时容御不在京中,容珏是唯一的亲王,便可于天子灵前继承皇位。六皇子,淑妃,郑家满门都难逃死罪,不过皇后会暗中放他们离开。 当然,皇后知道,容珉不会主动投降,容珉也不相信只要他投降,皇后就会履行承诺暗中放他和郑家一条生路。 这是约定,也是博弈,双方结盟只是暂时,盟友在达成目的后,也会因为利益向左而反目成仇。容珉太想为崔嫣报仇,皇后又太想让容珏登上皇位,而他们共同的敌人是容御,也是容御背后的皇帝。 …… 字字句句入耳,在体内掀起狂风巨浪,耳边的声音消失良久,初晴还是没缓过神来。直到她的手被另一只手握住,她怔怔看着对面的人,嘴唇微动,哑声说;“你的意思是,六皇子恨的人不是你,而是御哥哥?” 容珏点头,“他是这样对我说的,他在击鞠赛上袭击你的事,我也听说了,他的目的不是杀你,而是要向三哥证明他复仇的决心。孟广已经暗中投靠了三哥,他在三哥的授意下接近孟广,又以权力为诱饵诱使孟广追随他谋反。” 泪水毫无征兆的溢满眼眶,麻木的身体又慢慢恢复知觉,初晴反握住他的手,喃喃问;“九哥,你后悔吗?” 仿佛就在不远处,父皇正用那双阴冷锐利的眸子看着自己,他合了合眼,有些茫然地道;“我不知道。” “北疆那边没派出援军吗?” “京城被围的时候,母后让才辰风亲率一支卫队杀出城,到北疆请援军。”他低声说;“舅父能出兵接京城之围再好不过,如果三哥提前带援军赶回京城,就意味着慕家在京城大势已去,而辰风远在京外,还可幸免。” 好缜密的安排!她在最危机的时刻,将侄儿和儿子先后调出京城。而容御下一步的计划又是什么,他最大的仇人还是幕氏,也许,他不会因为忌惮千里之外的势力而放弃报仇…… 初晴在心中暗暗叹息,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现在这里的事完全由你处理,你打算如何安置野利允赫?” 容珏长出一口气,答道;“我们的势力有限,你也说了,现有的粮饷只能维持半年,如果半年内不能消灭野利允祯的小朝廷,我们还是会陷入困境。鲁国国主被软禁后生死不明,让野利允赫打出‘清君侧’的旗号,可以名正言顺招兵买马,正面与野利允祯相争,如果能消灭野利允赫的小朝廷,我便扶植他为国主,继续统治那半壁江山,至于现在占领的领土,将完全划入大周版图。” “你也要亲自出征吗?” 容珏道;“是。” 初晴叹了口气,嘴角攒出一丝微笑,“希望一切顺利。” 三日后,容珏将从京城带来的五万精兵稍加整顿,并携野利允赫远征。数日后与李信的军队会和,联合攻下池州。野利允赫在池州发表讨伐野利允祯的檄文,在短短几天里,征集了十万大军。 到了十一月,野利允祯退守的另一处都城也被攻破。野利允祯被部将所杀,而那个被囚禁废黜的鲁国国主,早已被野利允祯暗中毒死。 野利允赫为他的父王举行了隆重的葬礼,并于灵枢前继承王位。容珏代表大周天子与野利允赫签订协议,野利允赫发布檄文前,大周军队攻下的领土全部划入大周版图。发布锡文之后收复的国土依然归鲁国所有,鲁国依然向大周称臣。 安置完野利允赫,容珏携三军返回王都。而这座鲁国昔日的王城已经纳入大周版图,就不能再被成为“王城”了。容珏和初晴在商议后,将其改名为朔州,原属鲁国的臣民如今都成了大周臣民,和大周臣民享有同样的权利,可通过科举入朝为官。 狼烟尽,风波止,百姓安居乐业,城池繁华依旧。 午后的阳光慢无边界的铺洒开,城郊的旷野上,两人两马一前一后,在广阔的天地间畅意驰骋。 初晴握紧缰绳,对前方离她越来越远的一人一马大喊; “九哥,等等我!” 容珏放慢速度,待初晴的坐骑追上来,他笑道;“还要继续比吗?” 初晴嘟了嘟嘴,脱口道;“你和御哥哥一样,下棋骑马都不知道让我。” 容珏对她笑笑,向她伸出手;“我带你一程,让你体会一下在风中驰骋的感觉。” “好啊。”初晴满口答应,容珏拉住她的手腕,她顺势跳到容珏的马背上。 “握紧缰绳。”容珏提醒道。然后扬鞭打马,坐骑如一阵风般弹出很远,速度越来越狂。 风吹在脸上,吹起的长发模糊了视线,隐隐看到四处的景物飞快后退着,不等她看清楚,便被远远甩在后面。她几乎感受不到自己坐在马背上,甚至听不清马蹄敲击地面的声音,这种强烈的只差不能张开手臂,如飞鸟般展翅飞翔的感觉,畅快刺激又带着小小的遗憾,她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容珏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声音带着一丝神秘的味道;“你可以张开手臂。” “可我会摔下去的啊……”她脱口道。 容珏一笑,“还有我呢,你怕什么?” 她的手臂微微张开,同时,容珏的手臂环上她的腰,两人从马背上凌空跃起,又稳稳落地。 容珏笑道;“怎么样?” 她开心的说;“真的像飞起来一样!”话音落下,脑海中闪出一幕情景,那时她还在嵩山,城外的旷野上,她看着容御策马驰骋,毫无征兆的纵身跃到他的坐骑上,从身后紧紧环住他的腰。他亦抱着她,从马背上飞身跃下…… 她的心里突然涌出一股强烈的不安,如果御哥哥知道她和容珏走的这样近,会不会生气?他会吃容珏的醋,也许还会生她的气,但不会不原谅她。可她真的害怕,她的御哥哥会因为别的事不要她。 他瞒着她做了那么多见不得光的事。他为了报仇,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也许她无权指责他,可是她更无法遏制心中疯长的失落,以及那种说不出的不安…… 她的目光在不自觉间没有焦距的落向远处,耳边响起容珏的声音;“初晴,再过几天我就要离开了,”顿了顿,他继续说;“虽然母后不让我回京,但我真的放心不下她。” 初晴明白他的心情,“我也想回去,我毕竟是女子,过去都是以秦王的名义发号施令,现在所有人都知道秦王在京中,你走了,我一个人主持大局也是有心无力。野利允赫在小朝廷还没稳固根基,无力再发动战事。现在离开,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二十万军队留在原鲁国境内,防守各处险关要塞,容御与初晴率不到十万大军从朔州北撤。 一个月后,大队人马离开原鲁国土地。这日,一场大雪从天而降,军队不能前行。前方就是云州,容珏下令就地安营,并派人到云州传信。云州刺史收到消息后亲率文武官员到军中拜见,随行的还有来自京城的钦差。 帅帐里,钦差神色凝重,向容珏和初晴行过礼后,恭声禀道;“王爷和公主可算回来了,下官正是奉陛下之命,请王爷公主尽快回京。” 容珏隐隐感到京城里似乎又出了什么事,屏退随钦差进来的云州官吏,开门见山的问;“为何要尽快回京?” 钦差躬身向前几步,低声道;“陛下遇刺病重,才召王爷火速回京。” “父皇遇刺?”容珏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这是几时的事?” 想到几个月前皇帝曾“病重”一次,心里一念闪过,不知这次到底是真是假? 钦差急道;“两个月前,陛下亲自主持太子殿下大婚,却在婚礼上遇到行刺,伤势颇为严重。陛下已下令封锁消息,地方官员并不知情。” “太子大婚”四个字落入初晴耳中,有如从天际传来的滚滚雷声,遥远而真切。 她双手紧握成拳,也许是她听错了,她努力稳住心神,平静地问;“太子与谁大婚?” 钦差道;“禀公主,太子殿下是与裴家小姐大婚。” “那位可是裴海之妹,裴婉茵?” 钦差不敢直呼太子妃的名讳,垂着头,低声禀道;“是。” 刹那之间,天昏地暗。 初晴大睁着眼睛,那钦差似乎在对容珏说什么,可她已经完全听不清楚,耳畔都是嗡嗡的声音,大脑里只剩下一片漆黑的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