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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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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身黑色的盔甲在阳光下泛着精锐的光芒, 绣着金丝蟠龙的黑色披风在风中翻动, 挂着丝丝流云的天空仿佛都在颤抖着, 太阳摇摇欲坠, 整个世界都被那沉重的黑色渲染,都变得黯然失色……    初晴垂下眸子, 心里只有一个声音, 皇帝为什么要赐死她的父亲,明着将他贬到岭南, 却纵容皇后在暗地里将他赐死?    而她的杀父仇人,却是御哥哥的父亲,御哥哥何尝不是以受害者?可她还是克制不住自己……只觉得这一幕君臣和睦,父子情深十分刺心。    “我们回去。”她扯了扯洛熙的袖子, 小声说。    洛熙对观看犒军的兴趣不大,他本来就是带初晴来的,初晴不想看,他自然不愿在此多留,便向慕辰风告辞。    慕辰风见初晴面色有些苍白,如蝉翼般晶莹白皙的面颊上却找不到一丝血色,和不久前的明媚鲜活判若两人,关切的问;“郡主是不是不舒服?”    初晴摇了摇头, 勉强一笑, “初晴并无大碍,多谢将军关怀,告辞。”说完头也不回的转身朝城楼下走去。    洛熙对慕辰风说了声“告辞”, 转身匆匆追了上去。    慕辰目送两人离去,直到两人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尽头,他转过头,只见城下,秦王从丞相手中亲手接过诏书,然后便是排山倒海山呼万岁的声音。    秦王起身,走到皇帝面前,微微欠身,向皇帝行了一礼,然后站到皇帝身边,位置正位于众皇子之首。    慕辰风双手进攥成拳,眼底闪过精锐的光,其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洛熙也看出了初晴的面色憔悴,一路走下城楼,登上马车,她的步履没有瞬间迟缓,不像是生病,而是迫切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马车不急不缓的向前行驶,车里只有兄妹二人,洛熙终于开口,问;“初晴,你刚才到底怎么了?看你走得这么快,好像不是身子不舒服……”    声音缓缓落下,回答她的是如死水一般的寂静。    一颗心仿佛被深深浸在水里,连呼吸都困难,又或者她就像一条脱水的鱼,挣扎着呼吸着,却回不到可以令她重新活过来的水中。“我突然想到了父亲……”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心里的压抑减轻些,压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无力抑制的微微颤抖,“当年陛下为什么要赐死我的父亲?我父亲到底做错了什么,幕氏因为立场恨他就罢了,可他是皇帝啊,我父亲到底妨碍他什么了?”    她看着洛熙,眼中却仿佛空无一物。她不指望洛熙能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只有杀死她父亲的人才能给她一个明确的答案。她只是太压抑,明明御哥哥和她的感情是最亲厚的,可这些话,她却不能和他说。    洛熙心里不是滋味,手轻轻按住她的手臂,眼中满是无奈,“初晴,他是君,我们是臣,什么都别想,我们能做的只有保护自己。”    “可能是少年时太坎坷,所以性情才这么阴暗。”他顿了顿,继续说;“先帝最钟爱的可是汝安王,据说还动过废太子的心思,当年他们母子都不好过……”    他只能对她说这么多,其实他还想劝她远离三皇子,三皇子和今上少年的遭遇太多相似。甚至比今上还要惨痛。    不过当初皇帝不该讨厌卫皇后与三皇子,因为在所有皇子中,唯有三皇子的名字是“御”,与其余皇子的名字都不一样,皇帝早年对三皇子应该是寄予厚望的。    他还听长姐说过,幕皇后还是贵妃的时候,皇帝还曾因为太后苛待她就削去了太后兄长的官职,重用太后的侄子薄桓也是在幕氏失宠后,而薄氏一族对他一直忠心耿耿,太后更是从未插手过朝政。其实,现在的慕皇后和昔日的卫皇后并无区别,现在的九皇子和昔日贵为太子的三皇子也没有区别,幕氏如今能稳坐后位,也是因为幕淮远比卫徽聪明,不会糊涂到起兵谋反,以卵击石。皇帝的做派正应了一句话,伴君如伴虎。    车内又陷入沉寂,洛熙不知道如何安慰初晴,脑海中涌出万千思绪,其实,他更希望当上皇帝的人是九皇子,只怕三皇子即位,性情也会变得像今上这般乖戾莫测……    而他并不打算将这些揣测告诉初晴,现在的初晴大概根本容不下别人说三皇子半句不是,说了她也听不进去,反而会对自己更加疏远。    再说犒军仪式结束,群臣随皇帝返回上朝的大殿。散朝后,容瑄与容珏来到昭阳宫向皇后请安,容珏请过安后,皇后就让他退下了,却留下了容瑄。    “虽然你处理的很好,不该留的都没留着,可太后毕竟偏向容御,可能还会继续彻查,你还是不能掉以轻心。”皇后看着容瑄,这番话随时叮嘱,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容瑄一笑,“不牢母后费心。太后和父皇只认定那奴才是诬陷容御,谁能想到他真的是卫府的人,和当年背叛卫氏的春兰是亲兄妹,春兰投靠母后,换来他们家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金钱,却想不到他的兄长竟是个赌徒,不到一年就将所欲钱财都输光了。还多亏母后为他们指明生路,也让儿臣手下又多了一个人才。”    皇后凤眸微眯,略带惋惜的轻叹道;“让他化名为郭通混入皇宫,从三等宫人到御前一品宫人,你打点了这么多年,现在却功亏一篑,也是可惜了。”    容瑄道;“竹篮打水并非一场空,父皇龙体大概不比从前了。”    皇后微笑,意味深长的说;“也是,不过你一定要谨慎些,当心容御怀疑到你身上,当年你可是派人杀了他的母亲。”    “儿臣定会小心。”容瑄皮笑肉不笑的说。只是,当初他亲手将幕氏兄弟贪污和勾结突厥的罪证交给皇帝,她真的知道么?若是父皇不说,她可能怀疑不到他头上,只怕父皇亲口将这些告诉她……    这个父皇,他算计了这么多年,却越来越看不透了。    初晴下了城楼,就直接回到洛府。晌午,洛启明下朝归来,对初晴说明他已经她住在洛府的事告知容御。    而这一晚,初晴又没睡好,容御知道她在洛府,却一整天,都没到洛府看过她。    他回京当天一定很忙,要应付皇帝,还要去慈宁宫看望太后,而且一定还有大臣到府上拜访……她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可还是不由自主地感到不安,他会不会忘记了给他的承诺,会不会就这样将她留在洛府,就像甩掉一个包袱一样将她丢弃?毕竟两个人之间,主动的人,一直都是她。    她下定决心,如果明天他还不来看他,她就到□□找他。    第二天整个上午,初晴都在焦虑的等待中度过,做什么都心不在焉。下午,她正和卫翎比剑,手中的剑不是斩下几根树枝,一片片叶子自眼前飘落,她的心绪越发烦乱,广阔天地,似锦阳光,都不能让她感到轻松。    “好剑法!”远处突然响起击掌声,伴着清朗的声音传来。    两个人都收起剑,不远处的阳光下站着一个锦袍玉冠的英挺少年。少年剑眉深目,面容俊美似如玉,黑瞳深深,眸光璀璨若星,笑容里仿佛盛着满满的阳光。    “晋王殿下。”初晴略微欠身,向少年行了一礼。    卫翎听初晴称呼这个人为“晋王”,面色不禁冷了几分。弯下僵硬的膝盖,向他跪地行礼。    “平身罢。”容珏看了卫翎一眼,转眸对初晴笑道,“想不到你身边还有这样的奇女子,刚才我就是说她的剑法好。”    “王爷谬赞。”卫翎站起身,保持着低眉顺目的姿态,声音里却有一丝掩不住的生硬。    而容珏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态度,走到初晴身边,为她摘下身上的一片叶子,目光深深看着她,“你好像有心事。”    初晴摇摇头,淡淡道;“初晴没有心事,只是闲来无聊和侍女比剑,不知王爷找我所为何事?”    他依然保持着微笑,一抹璀璨的流光陨灭在眸心深处,深邃的黑瞳仿佛在瞬间变得有些寂寥,“你还不知道,因为三哥征战有功,父皇在太后的建议下决定恢复卫氏的皇后头衔,你是卫氏的雁南关女,卫氏若被重新追封为后,你就是父皇的义女,说不定还会被封为公主。”    初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看旁边的卫翎也是一脸惊讶。她用片刻的沉默消化着他的话,皇帝要追封卫夫人为后?这个消息被他当成喜讯告诉她,而此刻她的心里只有震惊,感受不到丝毫的喜悦。    如果这是真的,卫夫人仍然是皇帝的发妻嫡后,而容珏的母亲幕皇后却要从嫡后降为继后,身份何其尴尬!即使容珏不告诉她,她也会从洛家的人口中知道。而容珏来找她,就只是为了告诉她这个消息?    容珏定定看着她,敛去微笑,“你似乎并不开心。”    初晴直言道;“如果秦王开心,卫夫人地下有知会欣慰,我也为他们感到开心。”如果夫人还是皇后,御哥哥便是皇帝的嫡长子,重新成为大周的太子是迟早的,她没有道理不开心,可夫人已经不在了,欣喜之余,感触更多的是心酸。    而容珏此时的心情应该和开心沾不上边,这对于他和慕氏而言难道不是噩耗吗?    容珏看着她,“你高兴,我就高兴。”微笑,重新浮上少年如刀削般的薄唇,依然是那么爽朗。    初晴的心像是被扎了一下,她合了合眼睛,“你找我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    容珏道;“你想看黑虎吗?”不等她回答,又自顾说道;“它已经走不动了,几乎所有的牙齿都没有了,白天只能趴在屋外晒太阳。出门前我和它说要带你来,它似乎很开心。”    初晴静静听着,想起十年前在昭阳宫,容珏要她留下,她却执意要和爹爹去岭南,黑虎趴在她脚边轻轻咬着她的裙子,似乎在求她别走……    她的眼底涌出阵阵酸涩,清风徐徐吹过,泪水几欲夺眶而出。那时的她还那么小,父亲和夫人都在,她和容珏还是十分要好的朋友。然而,一切都变了,不是因为时间太匆忙,而是命运太残酷。    而现在,面前的少年似乎依然是十年前的男孩,仗义的说要保护她的九哥,如果他表现出的好意完全是发自内心,她一定会感到自惭形秽。    两个人在阳光下静静对视,流转的和风里都有着彼此的呼吸。她微笑,打破了那仿佛穿过十年光阴的沉默;“我也很想它。”    初晴随容珏到了晋王府的兽园,黑虎就趴在屋子外晒太阳。容珏走到它身边,蹲下摸摸它的头,“黑虎,初晴来看你了。”他的目光拂过初晴,嘴角带着微笑。    黑虎懒洋洋地抬起头,初晴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十年前,往事历历在目……    当年在洛府,黑虎也喜欢趴在地上晒太阳,但如果她拿球逗它,它就会起来和她一起玩球。    而现在,它可能再也站不起来了。    她还记得十年前的那次宫变,父亲被关在天牢里,整整一个月,她被囚禁在府里,终日以泪洗面,满心惶恐不安,只能向不会说话也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的黑虎倾诉。    她摸了摸黑虎的头,又摸了摸它的爪子,泪水夺眶而出,一颗颗落在手上,黑虎的眼睛依然像会说话一样,伸出粉色的小舌头,舔着她手上的泪。    “它每天吃什么?”她问容珏。    容珏答;“肉糜和粥。”    “哦。”    除了黑虎,她和他再无话可说。    也许,她和他最好的结局是形同陌路,希望不会有这一天……他们站在敌对的立场上,明枪暗箭,相互厮杀……    她看着黑虎,容珏的目光一次次恍若不经意间从她的脸上拂过。空气陷入沉寂,时间慢慢流逝,阳光照在他们身上,无奈的苍白着。    她陪黑虎呆了一会,便起身告辞。“我要回去了,你一定要照顾好它。”    容珏道;“放心,照顾它的人都是最尽职的。”说完,他静静看了她片刻,眼中仿佛有千言万语,嘴微微张开,说出的却只是这样苍白的一句话;“我要看着黑虎,就不送你了,让护卫送你回去。”说完,吩咐一旁的侍卫送初晴出府。    初晴向他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他望着她的背影,在她的背影没在视线中消失前背过身,阳光照进他的眼里,只留下一片寂寞长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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