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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皴裂的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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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冲贪酒, 桑茵刚倒满一杯,就被她抢了过去, 深深的嗅了一口, 大喜过望。    “这是孟子靖那个小气鬼老头儿的春心?他连碰都不让我碰, 怎么舍得拿来给你们喝了?到底是偏心!罢了, 我今日就回师门, 将我自己逐出师门, 拜他为师, 从此后,就有喝不光的好酒了!”    桑茵被抢了酒,又斟了一碗奉给霍晅:“您就别想了。您若真入了晏极, 就凭您这样,孟师叔就不是每日念叨了,差不多要直接动手教训。”    道冲听了,又极为赞同,连连点头:“你说的是, 我如今是客, 他还能客气点。”    说完, 刚要痛饮一碗, 突然顿住,只小小的饮了一口:“这酒怎么变味了?”    孟子靖酿过许多的酒,霍晅喝的少, 只饮过酒劲不大的桃子酒和花荫, 和一些时令果酒。    这春心她从前是没喝过。此时抿了一口, 顿觉心头一酸,不由道:“这数百年,我浑浑噩噩,不知他是如何自苦。”    言罢,杯中酒一饮而尽。    道冲骤然泪落,连忙擦干了眼泪,又道:“这酒的味道太不对了。当年我喝的时候,是甜的,怎么这次喝的,这样酸苦?”    霍晅压下心头神摇,问:“你什么时候,喝过春心?”    道冲趴在石桌上,碾着从树梢落下的花瓣,沾了十根手指的红泥。她认认真真的想了许久:“那时候,孟子靖的兵器,还是算盘。好久好久了。大约是我刚认得他的时候?”    原来,他那时候,就学会了酿酒。    至今亦是二三百年。修真之人,活得再长又如何?反不如几十年短命的干脆利落。    斩不断,戒不掉,又不肯迈出一步。    道冲又尝了一口,一饮而尽,笑嘻嘻的问桑茵:“你可有喜欢的人?你可曾对什么人动过情?”    桑茵但闻酒香,微微皱眉,摇了摇头:“并没有。”    他也喝完了杯中酒,神色有些迷离起来,改了口:“喜欢的人也有,却并不敢如何动情。我本来也算受了她的恩,才有了……”    他本是无情无欲的一团混沌,见过了沈流静的情,见过了他深爱的、深恨的那女子的情,才生出了七情六欲,得以脱离束缚他的混沌原土,来到了这世间。    他是顺着别人的情生出来的,这情深深扎根在他的灵魂之中,如今,他要断了这情,又该何去何从?    道冲嗤笑一声:“无用!学不到你师尊的半点横劲儿!你师尊不论什么时候,走到哪里,都务必要横行霸道!你们几个,怎么反而这般稳重?看着倒像她的师尊!来说说,你喜欢的这个人是何人?在何处?师叔去给你保个媒!”    桑茵一笑了之:“不必。她已……有了姻缘了。”    道冲啧啧两声:“你这是戴了绿帽子了啊!”    桑茵哭笑不得:“不然。她对我有恩,赐情之恩。并不如真君所设想……”    “那总之,你喜不喜欢她?”道冲这个缩头乌龟,料理别人的事,倒是一把好手。    桑茵模棱两可:“大概,也算……但并不是您所说的男女之间的喜欢。何况……无人不喜她。”    他怎敢和她谈那种喜欢?    道冲噗呲一笑:“你这算得什么话?罢了,懒得问你了,相离,你可有动情之人?要货真价实的,可不是你师兄这种,真假参半模棱两可的。要那种,你见了她,就恨不得亲她一口的那种,方才算得。”    她一言既出,桑茵似笑非笑的看向自己的小师弟,碧沉持杯的手微倾,冷酒洒在石桌上,染出一副清淡氤氲的小画。就连霍晅也兴致盎然,虽端着师尊的架子没有起哄,但眼神可实实在在的好奇。    戚青寒冷着脸,满座均论风月,他偏端方正直,酒过数杯,清醒的双眸中仍然没有一丝偏斜。    “没有。从来没有过。”    饮了孟徇因特意酿的“好酒”,都说没有,那就是真的没有了。    戚青寒再饮一杯,淡淡道:“以前倒有人说要嫁我,不过数年不见,就了无音讯。多半,已经嫁人了。”    桑茵摇摇头:“那还是没有。人家巴巴的要嫁你,看你这清清白白的眼神,对人家就没有半点动心?”    戚青寒端起酒杯,轻轻冷笑一声,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不等道冲再问碧沉,他就自己招了。    “我倒是有,不过……也是不了了之。”    道冲:“她也嫁人了?”    碧沉模棱两可,眼风不自然的扫过戚青寒:“算,算是。总之……”    道冲拍桌大笑:“好!霍羲渊你收的好徒弟!这是什么绿帽子三人组吗?”    戚青寒冷哼道:“还有人给你戴绿帽子?谁呀?能看得上你,莫非不是瞎了?”    碧沉黯然,涩然道:“许是他当时真的瞎了。”    可惜,只瞎了短短月余。    戚青寒道:“那你被绿了正常!瞎的了一时,还能瞎一世不成?”    碧沉默默坐着,冷风拂面,徒然生寒:“你说的不错。他的确只瞎了短短一时。”    戚青寒捏紧酒盅,神色不喜:“那还不如从来没瞎过。师兄也太没用了,不过须臾情缘,如何比得上永寿恒昌?”    碧沉神色不明:“自然,是比不上。”    却不知道,他说的究竟是哪一桩比不上。究竟是须臾情缘比不上永寿恒昌,还是永寿恒昌比不上这须臾情缘。    道冲又笑又闹,又拉着霍晅的手絮絮言语。她声音极小极轻,说话那样快,根本难得听得清说了什么。只后来,将醉欲眠时,怅然落泪。    “若存喝骂我,耽溺于情,我又怎么愿意?我自然万万不愿意……我心里是绝不愿意!羲渊,你要信我,我从来不想这样。”    她胡乱捋着自己的头发:“羲渊,你说,人的情根长在何处?你去请三太子来,替我当成龙筋拔了它去!”    她便是醉了,身上自有一股极其浓郁的酒香,并没有什么浊气。    自来也是,道冲幼时长在佛门,悟性极好。从前到如今,都是一个清明正心的傲然仙子。哪来的什么浊气?    孟子靖来时,已经醉倒一片,霍晅虽未醉酒,但支在石桌上,神色昏昏,离醉去也不远了。    道冲醉的极深。    霍晅看他皱着眉,无奈一叹:“可惜,今夜你没有尝尝自己酿的酒。”    孟子靖道:“酒是什么好东西?不尝,不饮,从不知酒滋味,也不可惜。”    霍晅问他:“你若尝了自己的酒,她问你时,或你扪心自问,你可敢直言而答?我看,你这新酿的酒,不该叫春心,而该叫问心。”    酒坛中仅剩半盏残酒,孟子靖仰脖喝了,摇摇头:“不过如此。尚不足以,让我胡言乱语。”    这酒看似酒劲不大,却惑人心神。霍晅喝了,也是脱口而出,此时此刻,心中想的,无时无刻不是沈流静。    孟子靖却能忍的住。    霍晅喟然一叹:“既不足以醉倒你,也未曾醉倒这个小酒鬼。她的心思藏得极深极深。我这几日,总有些不安的预感,若不然,便由你安排,将她送回宗门,闭关一段时日。”    霍晅已然入圣,既有预感,十有**都要应验。    孟子靖重重的搁下酒坛,将道冲拎着送回了洞府。    霍晅刚要离去,方才离去的碧沉又来了。戚青寒和桑茵真醉了,东一个西一个的睡着。碧沉取出一物,放在戚青寒身侧。    霍晅草草一瞧,这东西,竟然是戚青寒的命牌。    霍晅顿时觉得,好像被万丈惊雷劈中,一时和鬼鬼祟祟的二徒弟面面相觑,好半晌二人都未曾说话。    “这是,小三儿的命牌?”    碧沉点了点头。    霍晅:“小不服给你的?”    碧沉道:“自然。我还能去抢不曾?我们晏极的命牌,与修士心血相连,除非自愿,旁人是拿不走的。”    霍晅慢慢的捋了捋:“他说的那个,非要嫁给他的,但数个月以后,又嫁给了别人的,不是你?”    碧沉面色一僵,极不自然:“……师尊,您从前,不是向来不管我们的事吗?”    霍晅痛心疾首:“修行上,你三人天资非凡,是不需我多问。然则我既身为师尊,孩子的心事也要多多关照,不然,就行差踏错,走上一条不归路了!”    碧沉真心实意的劝解道:“师尊,您还是省点心!和从前一样,别管我们了!”    霍晅:“所以,他说的这个差点嫁给他的‘女子’,正是你?”    碧沉默然,窘迫道:“也算是,也不算。”    霍晅扶额长叹:“碧沉,为师一直觉得,你比不服这个小犟驴要稳重的多了!”    碧沉指了指酣眠的桑茵:“师尊,大师兄才是驴。”    霍晅冷不丁问:“你真喜欢小三儿?”    碧沉眼神微微一沉,默认了。    霍晅思量了许久,才愕然道:“你们兔子不是不吃窝边草吗?”    碧沉又是静默,顿了片刻,眼神中的无奈和隐忍如熹微的月华,不可轻易察觉,更不可无端掩藏:“师尊,他不是草。他是戚青寒。”    师徒二人再次面面相顾。    霍晅心说,早知道要把小二子逮个正着,她还不如多喝几杯,醉过去算了!实实在在的,她哪知道,该如何开解这为情所苦的倒霉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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