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赤国皇城。 "启禀君上, 属下已经去那处山崖查看过了,没有活人的气息。“ 闻言,晏资成面色不改, “看来火呈君已经身逝,来人!” “在。” “为火呈君建衣冠冢,风光大葬!” “是!” 接到消息的侍卫叹了一口气,只为这一位皇子感到惋惜,一生皆是磨难, 直到这种时候, 君上甚至都没有派出军队去搜救,只是查看了一下现场,便草草的定了死讯。 皇室冷血,真是让人心寒。 火呈君身逝的消息迅速传播了出去,就像是一颗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水面,泛起一圈涟漪, 又归于平静,就连一点影子也没有了留下。 很快, 又有新的人顶替了原来火呈君的位置,人们渐渐开始遗忘这一位曾经出现过的皇子。 君主又立新妃, 宫中一片热闹。 晏资成虽说已经快年到半百, 却因为某些法子看上去不过三十, 倒是吸引了不少年轻女子的目光,撞破头皮也想要进宫的更是数不胜数。 美人在怀,杯中佳酿, 月光如水,正是人生最惬意时。 醉意朦胧只见,晏资成只瞧见一个红衣女子正缓缓的朝着自己走来,身姿窈窕,眉眼如画,正满含笑意的看着自己。 手中的玉杯掉在地上,碎了。 晏资成推开怀里的新妃,脚步不稳的朝着那女子走了过去。 “阿萄……” 晏资成满目震惊,伸手想要触碰女子的脸颊,脸上却猛地闪过一丝阴狠,“你个贱女人!你居然还敢出现在我的面前!” 女子脚步一顿,没有说话,就这样看着他,神情不变。 晏资成指着女子,“你还有什么脸来见我!“ 女子看着他,盈盈一笑,面色娇俏,带着些不谙世事的天真。 一瞬间,晏资成就这样红了眼眶。 眼前的女子和他们初见的时候一模一样,他已经许多年,没有看见过她了,就连在梦里,她也不曾来寻过他。 “是晏夕让你来找我的……你们母子见面了,所以来找我了是吗……” 一阵风吹过,吹起女子的长发。 一个身影从一旁的角落里走了出来,红色的眸子里不带任何感情的看着他所谓的父亲。 “原来你还记得她。”似乎有些讽刺,晏夕勾了勾唇。 晏资成大惊,看到晏夕完好无损的站在自己面前,满脸的不敢置信,“你……你……” “为何怕我?”晏夕缓缓朝着晏资成走过去,强烈的压迫感侵袭而去,对上晏资成的眼睛,“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晏资成不停往后退,在这样一双眸子的注视下,仿佛被恶鬼注视一般,猛地瘫坐在椅子上,“来人……来人啊!”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寂静,不知何时,周边的侍卫早就不见了身影,就连新妃也已经在一旁昏迷不醒。 “你……你想做什么!”晏资成沉下脸。 晏夕看着这个从未正眼看过自己的父亲,心头竟然是一片平静,儿时的怨恨和埋怨,到现在都烟消云散了。 “上次。”晏夕一把拉住晏资成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你错过了母亲的忌日,总归是要补上的。” 晏资成满脸惊慌,看向晏夕身后的女子,“阿萄……阿萄救我。” 在他的印象中,无论他做了什么事,这个女子都会原谅他,都会义无反顾的来救他。 可这一次,女子没有动。 晏夕眼中讽刺更甚,“母亲怎么会来救你。” 女子缓缓走上前来,一阵白雾渐渐浮起,露出的是一个全身白衣,面色冷寒的男子。 脖颈处一痛,便没有了意识。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周边是一片漆黑,警惕的看了看四周,晏资成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酒已经醒了大半。 “你个逆子!赶快给我滚出来!”晏资成怒吼道。 长期站在高处,让他已经忘了什么叫做卑微,已经让他忘了……生死垂危的感觉。 黑暗中传来一声轻笑,晏资成只觉得自己被一只手拎了起来,然后被狠狠地扔了出去,撞在了墙上。 还不等晏资成反应过来,一只手按住他的头,狠狠地朝着墙上撞去,一下,又一下。 晏资成天旋地转,隐隐约约尝到了血的味道。 不知过了多久,那人总算松了手,这回,晏资成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瘫在墙角,喘着气。 眼前突然传来光明,晏资成努力睁开眼睛,看见晏夕朝着自己走过来。 他想要往后退,却是退无可退。 嘴唇忍不住轻轻发抖,他支配晏夕时间太久,却忘了他究竟有多厉害。 “父亲,在我母亲面前,你怎么能这么狼狈呢?”晏夕笑笑,看向一旁。 晏资成浑身僵硬,缓缓看向一旁,那是一幅画像,画像上的女子还在笑着,眼中含情,神情专注。 这回,晏资成才发现,自己身边的景象十分的眼熟,正是那已经被火燃尽的烈妃的行宫。 晏夕看着他,“瞧,母亲正看着你呢,怎么不说话?” 晏资成觉得背后泛起了一股寒意,浑身都忍不住轻轻颤抖。 晏夕不再看他,走到了画像前,神情温柔,伸手抚了抚画像上女子的脸,“母亲曾经对我说过,她说她最幸运与最不幸运的事,就是遇见了你。” 晏资成神情僵硬。 “母亲让我好好护着这个江山,让我好好帮你。”晏夕放下手,神情逐渐冰冷,“可是!” 晏夕转头,一脚踩在晏资成的肩头,神情疯狂,“你杀了她!你杀了她!你杀了她!你竟敢杀了她!!” 晏资成甚至能听见自己的骨头在他的脚下碎裂的声音,剧烈的疼痛差点让他昏过去。 好在晏夕及时收回了脚,晏资成吐出一口气,脸色苍白,脸上的血迹让他看上去十分狼狈,“我……是你父亲。” “父亲?”晏夕冷笑一声,“你不是说我是野种吗?如今来跟我谈这个,是不是晚了一点?” 晏资成冷静下来,“你想怎样?” 晏夕一把将晏资成丢到了画像面前,“我母亲让我不要怪你,所以我不会杀了你,不过你错过了她的忌日,所以,现在,你好好的在她的画像面前磕三个头,我便饶了你。” “你……”晏资成的骄傲让他无法低头,他堂堂一个君王,对着一个女人的画像磕头,这简直是笑话! 可在晏夕满目冰冷下,晏资成咬牙,弯腰磕了三个头。 晏夕转头看向画像,“母亲,你瞧,这就是你看上的男人。” 晏资成深吸一口气,“现在可以了。” 晏夕脸上突然浮现出一抹笑意,“当然。” 晏夕转身走了出去,晏资成发现不对的时候,宫殿已经被锁住了,无论他怎么敲打,都没有人开门。 一阵风吹过,烛光摇曳熄灭,宫殿里回归黑暗。 离欢看着晏夕的背影,垂下眼眸,“阎魔阵,他怕是撑不过去。” 晏夕看向远方,“那又如何?” 离欢没有说话。 “涯谷……”晏夕似乎叹了一口气,“以后就交给你了。” 离欢一愣,“主子?” 晏夕伸手丢来一块令牌,抬腿走开。 看着令牌上‘涯谷’两个字,离欢眼圈一红,朝着晏夕离开的方向跪了下来。 第二日,宫里的人在冷宫中找到了晏资成的身影,可惜晏资成神志不清,口吐胡言,时而痴狂大笑,时而又掩面大哭,请了御医看了之后,皆是没有法子。 宫中大乱之时,晏夕已经在离皇宫三百里的地方了。 “你便这样将所有的东西交给离欢了?” 两匹马并排走在山间。 晏夕神色释然,脸上带着笑,“离欢我是相信的。” 灰色衣袍随着马步子微微晃动,“你倒是洒脱。” 晏夕身子微微往后一样,调侃道:“你也一样。” 鸦息勾唇一笑,“那你就不是我主子了。” 晏夕轻笑,“的确,以后你便不用唤我主子了。” “那我如何唤你?”鸦息问道。 晏夕赤眸中满是笑意,带着光亮,“儿时如何称呼,现在便怎么称呼。” 鸦息神色一僵,有些不自在的扭过头。 晏夕却不打算放过鸦息,驱马靠近他一些,调侃道:“怎么,不愿意?” 鸦息轻咳一声,“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晏夕知晓他是故意撇开话题,却也没有点明,“你身上内伤还没有好,自然不能赶路,我们便一路养伤,一路游玩,顺便找找我师傅那个老头子。” 鸦息笑笑,许久没有感受到过这样轻松的氛围了,树林间投下来的阳光,在身上是这样温暖。 “阿息?” 鸦息转过头。 “你可曾……”晏夕垂下眼眸,“怪过我。” 若不是因为他,鸦息也不会手上染上鲜血,若不是因为他,鸦息也不会被禁锢住。 鸦息微微一愣,随即一笑,“我怎么会怪你。” “毕竟,你可算是我弟弟。” 作者有话要说: 晏夕的执念,对于皇宫,对于父亲,他都是无法释然的,他无法忘记他的母亲,可以说,他一直活在自己建造的笼子里。 打破这个笼子,他便可以获得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