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难敌住的地方比起迦尔纳那里, 条件是好上不少,甚至还有香料的气息,往来的人, 也看上去更加文明。 最起码,随地大小便什么的情况,她是暂时没再看到了。 迦尔纳让她住在这里,还让她不要把额头的东西给洗掉。不过他自己也知道,要让她完全不洗澡, 或者不洗脸, 不洗头,那是不可能的。所以,迦尔纳只要她在洗掉了之后,能够事后给涂上。 这样的话,迦尔纳的说出来,海鱼也听不懂。但两人比比划划, 海鱼还是明白了自己额头上的东西不是能随便洗掉的。她也就马上向迦尔纳保证自己不会随意洗掉,就算洗掉了, 也会第一时间画上。 海鱼一直感觉迦尔纳眼角的红又神圣又妖气,不过他也不是画出来的, 她从来也没见过迦尔纳化妆, 不过他给她画这一抹发际红的时候, 显得极为认真,就像这一抹红重要到他足以生死相许。 海鱼当然是不了解印度习俗,她只是接受来自迦尔纳的一切。这里她只会信任迦尔纳一个人, 即使他好像完全不记得她这个master,海鱼也不害怕迦尔纳会有害她的心。 要知道迦尔纳这样的人,通常只有别人伤害他的,没有他伤到别人的。最多就是因为毒舌,让别人误解他罢了,说到底被人误会最终吃亏的还是迦尔纳自己。 对于迦尔纳把她送到这里来的行为,海鱼是不了解情况的。她本来以为迦尔纳是要带她到这个更好的环境和他一起居住。却没有想到,迦尔纳只是把她留在了这里。然后他就一个人走了。 尽管不了解情况,她一个人住在难敌的院子里,面对偶然会刻意出现在她面前的形形色|色的人,海鱼也还是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要她的脑袋瓜想到这么风月的事情,那可真是为难她了。 正当海鱼在想着迦尔纳的时候,难敌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难敌这个人,他的长相确实是很好看的,可惜眼神里的狠厉阴鸷之色,破坏了他的整个面相,看着就感觉他着实不是什么好人。 海鱼不止一次见过难敌,每一次他的出现,都让她感到非常不舒服。或许是因为他看她的眼神,又或许是因为这个人对迦尔纳隐藏的态度。 一直以来,迦尔纳都对这个人表现出了绝对的忠诚。可是海鱼看不懂,她不知道这个人有什么地方值得效忠。 如果迦尔纳是为了回报难敌的知遇之恩——这是好久以前迦尔纳和她聊天的时候说过的,现在她还记得这件事情,真是不容易——可海鱼猜测这个人只不过是做表面功夫罢了,这个人对迦尔纳并没有发自内心的尊重。 身份地位,是这里所有人不可逾越的鸿沟。 海鱼不懂这些规则,她接受的观念一直以来都是“人人生而平等”。所以她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人要对另一个人俯首跪拜,她更不懂为什么这些人吃的这么差,住的这么差,所有的待遇都那——么差,却还要为了这个人卖命。 要是她当英雄的报酬只有这么一点点的话,海鱼恐怕会捶爆给她接任务的对象。可难敌却凭借这点东西,赢得了这些人的忠诚。对海鱼来说,这真是不可思议。 海鱼瞥了一眼难敌就没兴趣看他,更没有对高贵的婆罗门行吻脚礼的习惯。 而难敌却不只是瞥一眼海鱼,这是个有着截然不同印度女人风情的女孩,有着奇异的美貌,不只是其他婆罗门或者刹帝利感兴趣,他也很感兴趣。 可惜迦尔纳对他来说,还有很大的用途,如果不想和他闹翻,这个女人就暂时不能动。 而且,难敌其实也没有说假话,让迦尔纳把这个陌生的姑娘放到他这里来,除了保证迦尔纳能安分听他的话以外,更是能保证这不知来历的女人不能做间谍的事,而且把人放到这里来,变相来说,甚至还能算作是保护她。 毕竟迦尔纳的身份非常尴尬,而看不惯迦尔纳的刹帝利和婆罗门可是很多的。能用一个迦尔纳在乎的女人打击到他,相信很多人都是跃跃欲试。 难敌不否认自己的心思,却也不会真的越过那条线。女人这种东西,在面对威胁的时候,永远不可能成为第一位思考的存在。 所以难敌也就是在得空的时候看一看无所事事,整天做些奇怪动作的姑娘,什么都没得做。即使这姑娘看到他没什么礼貌,但想想她根本就听不懂他们的话,自己和一个地位低下的女人斤斤计较,才是丢人。 海鱼不理会他,难敌看了一会儿也就没什么兴趣地离开。 确定难敌走了,海鱼靠在墙头,想自己听不懂这里的人的话该怎么办。要是能和迦尔纳无障碍的交流就好了,可惜的是她的翻译器坏了。 海鱼真的不知道怎么评价自己的这件事,说运气不好,她又的确从那奇怪的爆炸引起的时空乱流里全身而退,甚至都没有受什么伤;可要说她运气好,海鱼也没办法认,她的翻译器坏了,等同于她成了个哑巴聋子,简称小龙虾。想带着自己不知道怎么就失忆的servant回家,苦于无法交流,真是谁都不理解谁。 发现迦尔纳在这里很忙,有很多事要做,似乎还是关乎到一个国家的事,海鱼怎么也不可能让迦尔纳不负责任地就这么和自己跑路。所以她只能选择体贴的让迦尔纳去处理他要处理的事。 可过去多久了?迦尔纳又有多久没有来找她了?到底是什么事能让迦尔纳什么都做不了?海鱼当然明白自己的老实人servant不可能是故意把她晾在这里,那就是很忙所以没时间来找她。 因为没时间,所以就把她放到这个人这里?对此海鱼是颇有些难以理解。不过她也不是什么都没想,她也有想过,如果迦尔纳确实是很忙,她当然是不会不懂事的烦他,但是她是一个能帮上忙的强援。 那么很有可能就是失忆的迦尔纳或许是把她当成普通的、没有力量的人来保护了——海鱼觉得这个猜测是最靠谱的。不过她是不知道这背后有难敌的作用,只依靠这个猜测,还不知道迦尔纳真实想法如何,海鱼想她最好是去找迦尔纳,帮帮他。 她展现出能够帮到他的实力的话,迦尔纳也不会反对她跟在他身边? 海鱼不确定的想着。 心动不如行动。海鱼翻身便从院子里翻墙出去。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且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 尽管迦尔纳失忆了,但海鱼试验过,自己如果强行借用手背上的令咒去感应迦尔纳的话,她还是能隐约感应到迦尔纳身在何处。 ☆*☆*☆*☆*☆*☆*☆*☆*☆*☆*☆*☆*☆*☆*☆*☆*☆*☆*☆*☆*☆*☆*☆*☆*☆*☆*☆ 迦尔纳没有想到海鱼会就这么简单的出现在他面前,短发的姑娘眉心是他亲手点的吉祥痣,发际红的颜色略有变淡,但还是能清晰地看出,她笑得可爱又赖皮,就好像她本该在这里。 他在恒河边上,因为一些不愉快的事情而冥想,企图脱离自己内心的苦闷。理解每一个人的选择,却不意味着他什么都能接受。 海鱼的出现,简直可以说是刚刚好。 他喜欢她温暖的笑容,并且为她从不另眼看待他的行为而欢喜。太多人不过是慑于他“盎伽王”的名头,或者是难敌对他的信任重用,才尊重他。脱离开这个假的婆罗门身份,谁又会对他有所尊敬呢? 种姓制度,早已经构成了森严的等级。人在这规则里,难以抽离。迦尔纳明白这一切的不正常,可他无法在这之中反抗什么。 他是车夫之子,所以为了避免麻烦不能表现得比婆罗门,比刹帝利更强。他想反抗这样的不公平,可他被这不公平几乎压抑到窒息。 可现在,却又让他知道,他不是车夫之子,他是太阳神苏利耶的儿子,他是般度之妻贡蒂的儿子,他该是婆罗门,他应该天生就是人上人。他的奋斗、努力,在那一刻,似乎都完全崩塌。 所以他主动走出了战场,想要一个人静一静。却没有想到,海鱼竟然会如此凑巧地出现。但她的笑容,给了他最大的安慰。 但随之而来的,却不是他激动地拥抱海鱼,来个生动的深吻,表达他对海鱼的思念与爱,迦尔纳反倒是心头微微发紧:先不说她是怎么找到他的,单论海鱼是怎么从难敌的军营跑出来,就足够让他感到惊心动魄。 「一路上有遇到什么危险吗?你怎么出来的?有人看到你这样跑出来?」迦尔纳耳聪目明,但他没有听到追捕海鱼的人的声音,所以他无法判断海鱼到底是怎么出来的。 本来以他的智慧,应该思考海鱼到底是怎么避开难敌身边的士兵的目光跑出来的,如果说海鱼有完美避开难敌身边武艺高强的士兵的能力,难保他们所猜测的海鱼就是细作的事是真的。但迦尔纳第一担心的,是海鱼的安危。 “跟我走。”海鱼听不懂迦尔纳那一串的问话,但她过来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的,所以她选择带迦尔纳去丛林里,让他见识见识他的master绝对不是废物。 就算是她比不上自己的爸爸,但海鱼还真没有想过自己会输给很多人。毕竟她也有可以骄傲的资本,她的实力严格说起来,已经是非常顶尖的,只要不是神灵亲自下场,就不会有问题。 迦尔纳不知道海鱼想做什么,但是他发现这一次海鱼的力气非常大,他想带海鱼回去,却根本拗不过她,反倒是差不多被海鱼拖着走。 这样的力量,让他不禁想起了自己。如果力气这么大,很有可能她也是受过训练的。她对自己的熟悉不是巧合,就算他施舍之英雄的名头有所传播,这个连他们的话都听不懂的女孩也不该完全的信任他。 可他不记得自己和她在那以前有过什么交集,迦尔纳有自信她不会背叛他,她也肯定不会是什么敌人的奸细,但他对她没有什么印象,只除了那莫名其妙的全然的信任和牵动,他们便什么都没有。 但信任不会是莫名就给的,亲昵也不是一天就可以的。她又不是人尽可夫的女孩,在她只相信他一个人,甚至可以说是依赖他的时候,迦尔纳就想到过很多方面的可能。 只是他们没有办法进行有效的谈话,他们也就只能不清不楚下去。 迦尔纳终究是相信海鱼的,即使他什么都听不懂。现在海鱼从难敌的后院里跑了出来,特意找了这么远找到他,迦尔纳就算是着急想在难敌发现之前把海鱼带回去,也必须得跟着走一趟。 海鱼带迦尔纳走进了林子里,她早就观测好了,在这里有巨大的蟒蛇,还有大象,可以勉强当做她的实力证明。 在迦尔纳疑惑不解的目光里,海鱼找到一块石头,然后自己走了几步,就把这块大石头往隐匿的蟒蛇尾巴上砸。 巨大的生物瞬间发狂,海鱼主动上前挑衅,蟒蛇受到了威胁,直接冲撞了上去。 迦尔纳看得悚然一惊,海鱼的拳头却已经与蟒蛇的头对上了。正当迦尔纳准备出手之际,海鱼的拳头顷刻间砸到了蟒蛇的头上,蟒蛇那可怖的大头顿时化作血雾,还未反应过来的蟒蛇身体在地上翻滚抽搐,海鱼再次一拳挥出,蟒蛇的残留部分瞬间化作碎块,动弹不得。 海鱼看了看自己的手没有沾到血腥,确定自己身上也没有沾到以后,才转身对着迦尔纳得意一笑。 之所以不打大象,是因为大象给她奉献水果了。交过保护费,那还怎么打?那也不厚道啊。而这条蟒蛇,在她路过准备歇歇的时候,就准备阴她,想要吃了她。有仇不报非君子,海鱼当然是选择找这条蟒蛇的茬。 「所以,你是在向我证明你有能力保护自己?」迦尔纳领会到海鱼的意思,无非是她的实力足够保护她自己,不要抛下她,把她放到难敌的身边。 只是这件事里,她的实力如何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的身上所代表的意味。现在的她就像是一个威胁他的筹码,只有把他重大的弱点捏在手里,难敌才会安心。 迦尔纳是明白这里面的政治意味的,可他不能完全接受。但为了避免与对他有知遇之恩的难敌起冲突,更甚至是与难敌产生罅隙,迦尔纳还是应允了难敌的要求。 选择痛苦是痛苦,可那时候,迦尔纳也是认为自己的身边不是最安全的地方,与般度之子的战争已经打响,如果海鱼在自己的身边,照顾不到她的时候,那就太危险了。 可是海鱼不愿意离开他,也不愿意处在深院里,甚至不惜从那里偷跑出来,带他到这丛林深处向他展示她的实力。 迦尔纳不得不考虑起了海鱼的想法,在无法言语交流的情况下,他们只能互相为对方着想,可即使如此,也会出现两个人的想法完全对不上的情况。 如果能听懂她在说什么就好了,作为丈夫,不能够明白妻子的意思,迦尔纳其实颇有些挫败。他希望能够理解所有人的选择,但当他发现言语无法交流,导致他与海鱼的想法对不上波的时候,也是颇为头疼。 “我这么厉害了,可以帮你的,别在让我呆在那里,”海鱼对于自己一个人窝在那儿,颓废的吃水果的日子已经腻烦了,她不喜欢那里面食物的味道,不喜欢那里的人,所以让她自己一个人留在那里,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你让我跟在你身边,我保证不会捣乱。” 「我尽量试试……」这一刻,听不懂对方语言的他们,奇异的对上了脑电波。 尽管迦尔纳确实不知道海鱼在说什么,可海鱼干脆利落杀死蟒蛇的举动,已经足够让他明白海鱼的心意。而在那以后,他更不可能再想着把海鱼再度送到难敌那里去,从他自己的角度来说,其实他很不想让海鱼去那里,做一个威胁他的筹码。他的心里,海鱼不是这样的一个角色,也绝不该起这样的作用,这是对海鱼的不尊重。 海鱼感觉迦尔纳应该是理解了她的意思,于是便真的高兴地笑了起来。 这段时间只吃水果度日的海鱼,真是看到就会想吐了,既然事情解决,她就该吃点好的。现在她想带着迦尔纳去打猎,两个人一起吃点美味的烤肉都好。 总之她是不喜欢吃糊糊的,也对手抓饭没有兴趣。 迦尔纳自然是被海鱼带着走的,他认为自己现在是不知道海鱼的意思,总有天他能明白的。从现在就开始学习,他总能够摸清海鱼的话的意思。 两人吃饱了以后,迦尔纳便带着海鱼回到了他的军营里。他派人去告诉难敌自己的选择,而且说明了海鱼的力量,海鱼可以成为对付般度一家的助力的话,难敌也不会强行要求他送个把柄给他握着了。 且不论难敌收到口信是个什么反应,单说今夜便是不宁静的一夜。 迦尔纳才从战场上下来,他早就已经疲倦了。不过是因为海鱼才一直支撑着,回到营帐里,他便很快就睡着了。 可在战场上一直战斗着的,属于难敌阵营的主帅德罗纳却在遭受着来自暗处的算计。 而这一切都在般度阵营的谋士黑天所料之中。 他却没有想到,迦尔纳的身边,多了一个他意料之外的人。 而海鱼不知道的是,自己的servant在上午的时候,就发生过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可就算现在不知道,海鱼能待在迦尔纳身边,切实地帮帮他才是最重要的。 而且,海鱼可不是真的完全没有注意到,不过是她没有问为什么他的眼中藏着泪花,大概这是她能给迦尔纳最大的体贴了。 ☆*☆*☆*☆*☆*☆*☆*☆*☆*☆*☆*☆*☆*☆*☆*☆*☆*☆*☆*☆*☆*☆*☆*☆*☆*☆*☆ 迦尔纳习惯每天早晨,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去恒河边仰望日出,对太阳神苏利耶祈祷。面对太阳,迦尔纳就会感到心情平和,以及被理解的温暖。 如今再次站在恒河边上,望着昏暗的地平线,迦尔纳却有了不一样的心情。 苏利耶是他的父亲,般度之妻是他的母亲,他本该是“高贵”的婆罗门,可他的母亲遗弃了他。昨日知道真相,在丛林里徘徊不去,内心混乱,不知该从何理起。 现在面对着热烈而温柔的太阳,知道在太阳光辉的源头,站着自己的父亲苏利耶,迦尔纳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不过有海鱼在身边的时候,他的情绪就要稳定得多。他喜欢这个女孩子,是真的希望和她共度一生,而不仅仅是为了应付难敌。 婚姻是他最重视的事情之一,他不会只为了救谁,就对谁许下一生的承诺。曾经Vrushali(莎莉)希望与他共度一生,只是最后他都拒绝了。 只是海鱼,是不同的。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可以给她最好的一切,而不是这样随随便便的就被难敌威胁,以至于草率的为海鱼画上发际红。可实际上他们并没有婚礼,这也是迦尔纳觉得自己对不起海鱼的地方。 现在看来似乎这也是一个新的机会。迦尔纳想把海鱼介绍给自己的父母,可是他明白自己的父亲车夫,他不会理解自己取一个不会说话的女人。现在将海鱼介绍给一直庇护着自己的亲生父亲苏利耶,虽然不是最好的时机,但已经是迦尔纳所能想到的最快的时候了。 有时候战争就这样突如其来而且一直不会断绝,迦尔纳很想自己能够获得一个安稳的家庭,有一个能够理解自己的妻子。但是他发誓为难敌效力,如果不能让难敌取得最后的胜利,他也没有成家的心。 但或许毗湿摩说的对,只要遇上对的人,就会克制不住自己的冲动,想要与她结为夫妻,共度一生。即使要面对再多的艰难险阻,也不会再害怕、彷徨、不安。 有一个人真正的理解并支持着你,那种感觉真是无法言喻的美妙。这让迦尔纳上瘾。 海鱼安静的陪在迦尔纳的身边,现在的Servant好像在思考什么重要的问题,他望着太阳的方向,出了很久的神。以前她陪着迦尔纳一起在河边的时候,迦尔纳总是会很快的,就对着太阳,念念叨叨说些什么。 可是现在迦尔纳却什么都没有说,反而是心事重重的样子,让海鱼略微有些担心他。但是迦尔纳没有说出来,所以她也就没有办法帮到他。 无聊的海鱼只能玩自己的头发当作消遣。她摸着自己的头发,这段时间因为洗头的时候,没有对的东西可用,现在头发显得有些毛躁。 头发摸着摸着,海鱼便感到身边的迦尔纳站了起来。不由自主的,海鱼抬首侧脸看向迦尔纳。 迦尔纳的脸沐浴着初晨的阳光,柔和的晨光为迦尔纳白皙的脸庞镀上一层温柔的金色。海鱼感觉这光好象是一双温柔的大手,在亲昵的抚摸着迦尔纳的脸。 迦尔纳露出了近乎享受沉醉的神情,但那或许只是海鱼的错觉。毕竟一眨眼,迦尔纳的神情就肃穆了许多,看上去就像从未笑过。 他执起她的手,认真而虔诚地对着太阳说道:「我所敬爱着的苏利耶呀!你是我的神祇,从我出生起就照顾着我、指引着我、保护着我……你是这世上最伟大的神。你创造了我的生命,呵护我的成长,我由衷的感谢您! 「如今我想在您的光辉照耀下,与我心爱的人结为夫妻。不论今后她会变成如何模样,都将忠诚于她,守护她,爱戴她,不让她受到一丝伤害。我坦率的决定,却是我一生的希望,所以我由衷渴望能得到您的祝福,我想要和她一辈子在一起。」 太阳似乎没有任何变化,迦尔纳却并未露出失望的神情。他执拗的看着太阳,不错过他的一丝一毫变化。 本该高高升起的太阳,只是好像陷入了凝滞,祂不再动弹,光辉也好似冷淡的许多。 除此之外,似乎一点没有变化。但海鱼好像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窥视着她,让她略微有些不自在。 海鱼不由自主抽动着自己的脖子,最终她抬头看向太阳,这时的太阳,已然彻底地焕发出自己的光与热。 在金灿灿的太阳边线上,有一轮火一样的光芒,金色的光将整片天空染上最光亮的色彩,云霞也被晕染成了金红色。天空好像最高明的画家用他手里的暖色颜料,一团一团的、汇聚出了最大胆而又浓烈的一幅油画。 大海鱼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现在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太阳发出的刺眼的光芒。便落到了她和迦尔纳的身上。 但很快,海鱼身上的光就被收了回去,迦尔纳身上的光则是恋恋不舍的慢慢离开。 “什么呀?这个太阳怎么了?”海鱼挠着头,百思不得其解。 迦尔纳的耳朵动了一下,他看向海鱼,说道:「我好像听得懂你在说什么了。」 海鱼愣了一下,旋即大笑,拍迦尔纳的肩膀:“真的耶!我真的能听懂你在说什么了。” 说到这里,海鱼突然想起自己的翻译器,她抠了抠自己的耳朵,掏出了便携的随身翻译器,这颗跟个小豆子没什么区别的玩意儿,在协会里也并不是什么便宜货。尤其是每当自己要在这个翻译器上面增加一种语言系统的时候,所要遭受的经济损失,那可是海鱼打工十年都未必还的起的昂贵东西。 迦尔纳奇怪的看着她的动作,在海鱼身上有许多神奇的小东西。但是因为他们不能交流,所以他也不知道这些东西到底有什么用,现在看着海鱼从耳朵里掏出来一个小圆球,他却也不认为这东西是耳屎。 海鱼看着上面依旧闪烁的红灯,明白不是自己的翻译器起了作用。所以她看向迦尔纳,问道:“刚才的光是怎么一回事儿?” 迦尔纳没有选择隐瞒她,直接解释了在她不在的时候,他这几天所发生的事情。 “原来你找到自己的亲生父亲啦,这可真好!”海鱼的思想从来都不是从身份地位出发,她认为迦尔纳能够找到自己的父亲,那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海鱼恭喜了迦尔纳之后,脑子一抽,眼中闪过几幅画面,但最终又归于沉寂。她好似想起了什么,但终究什么都没想起。 「是啊……这真是……很好!」迦尔纳心中五味杂陈,他的这些复杂感受,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给海鱼好。 海鱼看出迦尔纳并不是特别高兴,她回握住迦尔纳的手,问道:“你为什么这样不高兴呢?找到自己亲生父亲,还是那么伟大又无私照顾着你的人,你应该珍惜才是。选择遗弃你的,是你尚未懂事的母亲。 “如果你要为了母亲的错,而责怪自己的父亲,那你的父亲岂不是有一些可怜吗?” 对于身份地位的落差给迦尔纳带来的伤害,是海鱼所不了解的。 迦尔纳看着海鱼,他恍然间明白了些什么,海鱼平等的对待这一切,有人对她太过恭敬,她会不适应,而有人高高在上看待她,想让她行吻脚礼,却也从来得不到她的回应。这说明海鱼就是生活在一个平等的世界里,那里不会有人卑躬屈膝,自然也就没有了高高在上。 所以他的身份变化,在印度的大地上,代表着天差地别,可在海鱼看来,就只剩下了找到亲生父母的可喜之事。 如果这一切真的能够如海鱼所想的那么简单,那可就真的太好了。 迦尔纳面对海鱼,他并不想在这样的时刻再隐瞒些什么,他将自己的顾虑,还有他的成功,他的失败,他的斗争,全都告诉给了海鱼。 他期待海鱼能够回应他一些什么,可说到底,他也并不知道自己期待着海鱼能说些什么。他不过是把苦恼压在了心底,等待着海鱼的回应。 “原来婆罗门和首陀罗的地位差这么多……”海鱼将这个身份地位代入到了古代,便好理解的多了,“努力的是你呀,现在的你是王,是刹帝利中的一员,首陀罗是你努力的根源,你所要证明的是能力决定一切,而不是出身决定一切。无论你是婆罗门是刹帝利还是吠舍或者首陀罗,努力的人是你呀!你是生而高贵的英雄,无论你的身份是高在云端,还是低入尘微,你能成为王,成为受人爱戴的人,都是因为你的努力呀……” 在他功成名就所受的伤害里,最微不足道的却也是最多的,就是受身份所限,被人攻击。可只要有一个人,有一个人能够认可他,那些所有的被伤害的过往,似乎都被抚平了。 迦尔纳为海鱼的理解,终归是不再内心激愤了。 ☆*☆*☆*☆*☆*☆*☆*☆*☆*☆*☆*☆*☆*☆*☆*☆*☆*☆*☆*☆*☆*☆*☆*☆*☆*☆*☆ 海鱼见迦尔纳似乎不再那么激动,对自己的Servant那令人担忧的心里状态总算是可以放心了。 迦尔纳或许因为自己的身份而陷于困苦之中,他的见识受到这个社会的影响,纵然有超越时间的能力,却也会怀疑自己的作为。因为正法,因为传统,他似乎被游荡在社会之外。海鱼是没有办法想到这么深的,她只是觉得,现在的迦尔纳,缺少自信。 他所受的苦难,或许在他看来是因为没有能够获得自己真正的身份,而他的苦难完全是可以避免的。 对呀!好像高种姓的人,可以轻而易举得到他想要的一切身份地位,而且受人尊敬。可他因为自己的身份,处处受到钳制。拜师被人诅咒,求婚为人所辱,毗湿摩甚至在知道她的身世的情况下也针对他。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没能用自己出身的地位,活在这个世界上。 迦尔纳当然有权利怨天尤人,自然也有权利怨恨自己的父亲,母亲。可他并不是这样的人,如果真的让他如此纠结下去,憎恨下去,其实最后受伤的依旧是他自己。 海鱼并不喜欢看到自己的Servant像现在这样不高兴,也不想他沉浸在自己的身世里无法自拔。一切都已经铸成,除非时光倒流,否则怨天尤人,也没有任何效用。 更何况现在的迦尔纳还在战争之中,如果太过沉溺于这样的事情,在战场上失神的话,那才是最大的不利。 “迦尔纳,这场战争,是你的吗?你说过,要为难敌夺取胜利,现在你要因为对方是你所谓血缘上的兄弟而退缩吗?”所谓的血缘兄弟相残,在海鱼眼里也并不重要。 海鱼认为,只有长久相处,互相扶持过,才能有亲情存在。当迦尔纳的亲生母亲,为了名声而抛弃迦尔纳的时候,亲情不在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抛却了她与迦尔纳产生亲情的可能。 既然已经说不上是真正的亲人,就没有必要为了未曾发生的事情,而感到忧愁难过了。 海鱼只在乎自己的爸爸埼玉,还有师兄杰诺斯。尽管现在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亲生父母是谁,但是如果有人会用亲生父母来要挟她,海鱼是不可能受此胁迫的。 可能说起来有一点冷血,实际上海鱼是真的做到了一视同仁。海鱼的有所偏爱是为了相处过程中所产生的那一份爱,而不是因为血缘架构出来的,一份虚无的爱。 「我不会。既然已经答应了难敌,我就会为他做到最后。」迦尔纳坚定的说道。 海鱼点点头,满意的说道:“既然你早就舅想好了,那就按照你的想法去做。我相信你的选择。” 迦尔纳知道自己放不下血缘上应该有的情感,但到了战场上,在刀兵相见的时候,这些情感都不应该干扰到他的选择。或许海鱼无法表达出这一层意思,但迦尔纳想自己应该是明白了。 海鱼的安慰起到了应有的作用,即使她自己并不明白。 在迦尔纳重新陷入思考的时候,海鱼突然想起了中国的一句古话:“我听说过一句来自中国的古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它的意思是,上天如果要将一个事关重大的任务交给某一个人去执行的时候,就会考验这个人是否有能力去执行这件事。于是上天就会安排许多的苦难,让这个人去经受。这样可以磨炼这个人的意志、身体,让他能够担当大任。迦尔纳受了很多苦,我相信,这都是一点小小的磨炼,最终,你能完成自己的梦想的。就好像我,我每天都努力锻炼,最后一定能头发掉光的。” 海鱼前面的说法听上去还很靠谱,甚至让人怀疑这番话到底是不是能是她想出来的。可是,最后一句话还是暴露了她。 但这已经让迦尔纳好受了很多,他也不再为了自己的身世和遭遇而困苦。他所要做的事情,是消除种姓之间带来的偏见、歧视,就算他是婆罗门,或者是刹帝利,他也会做。区别只不过是哪个身份受的阻力更大。但即使如此,他也坚持做了这么多年,所以现在他更应该坚持下去。 「谢谢……」迦尔纳轻轻搂住了海鱼的腰,如果没有她,他或许会被困死在这身份的迷踪里。但现在他不会了,他只会更坚定地朝着自己的目标而努力。 可是难敌,似乎并不是他推行平等的一个好帮手。难敌有智慧,有魄力,但是难敌也是正法和传统的坚定维护者,难敌最在乎的是他的利益。如果推行平等,势必会损伤到难敌的利益。到那时候,难敌必定不会再帮他,甚至他们之间也会兵戈相见。 真要走到那一步,他又该怎么样呢? 对此迦尔纳也有些迷茫了。 但这并没有影响到海鱼,她因为在乎迦尔纳,所以才会花费自己可怜的脑袋瓜来思考这些问题。但这不代表着她会像迦尔纳一样沉浸在这些问题里无法自拔。 所以她比迦尔纳很快的发现了隐藏在树林里的敌人——或许不是敌人? “谁在那里?”海鱼盯着迦尔纳的背后,十分警惕。 迦尔纳闻言,放开了自己的手,将海渔护在自己的身后。 树林里,传出脚踩树叶的沙沙声。 海鱼紧紧的盯着不肯放松,一种奇异的熏香气息,萦绕在海鱼的鼻尖,气味很熟悉,和迦尔纳略有相似之处。 待到那人完全出现在他们的眼前,迦尔纳失神的叫出了她的名字:「贡蒂……」 这是他的亲生母亲,受着苦的贡蒂,一心维护着般度的尊严,抚养着般度五子,丢弃了自己的长子……一个母亲,一个王后,一个逃亡之人,还是一个优秀的政治家、出色的正法维护者。 他尊敬她,或许还应该爱戴她,但好像除了尊敬,其他的一切,他都做不到。 海鱼脑子里想了很久,她终于才把贡蒂等于迦尔纳母亲的式子想出来。 “阿姨好!”不管怎么说,好像都能说是长辈。海鱼还是选择做一个礼貌的人。 但是贡蒂没有理她,她向迦尔纳说道:「你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你向太阳神苏利耶询问过了你的身世,所以我来找你。」 海鱼本来还想说她不懂礼貌,但贡蒂说话以后,她才发现自己听不懂贡蒂的话。 「那又怎么样呢?您现在来找我又有什么意义呢?」迦尔纳问道。 迦尔纳表面看上去很平静,但在迦尔纳的身边,距离他最近的海鱼才知道,现在的迦尔纳非常紧张。 「你是我的儿子,是太阳神苏利耶,和我这个刹帝利的孩子,你是高贵的半神之子……」贡蒂其实从来没有放下过迦尔纳,早在自己遗弃迦尔纳的时候,她就派人去寻找过。可是每一次她都与他擦肩而过,仿佛天命如此。 贡蒂希望自己能够冷静的叙述,可她仍旧说着说着就流下泪来。 她不应该向迦尔纳坦白这件事,可她还是一个母亲。而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自相残杀。所以即使知道自己不应该,她还是来了。 「恐怕这样的身世,我早已知晓得比您更加清楚。」一直看着他长大的苏利耶,总比从未关注他的贡蒂更加了解他。 贡蒂被迦尔纳噎住了,她从未想过,从前那样温柔赠与她美丽出尘的莲花的迦尔纳,这时候说出的话,竟会如此刻薄。 「我知道你恨我,你有理由恨我,可我来还是想要告诉你,不要与般度开战。坚战,怖军,阿周那都是你的兄弟,如果开战,我就会失去我的儿子。战争里,你们都会受伤,我无法承受失去你们其中任何一个的痛苦。退出,不要再有战争。不要分裂……」贡蒂蹒跚地抓住迦尔纳的手臂,面容凄楚,她是真的为了那一个可能性而感到痛苦,并不是为了做戏。 就像海鱼认为的那样,长久的相处带来可靠的感情,可血缘天生带有的情感,却是很难完全磨灭的。有的天性凉薄之人,不爱任何人,血缘也难以成为联系他们的纽带。可显然,迦尔纳不是这样的人,贡蒂也不是。 海鱼喜欢美丽的东西,无疑,贡蒂是美丽的,迦尔纳也是。所以看着他们痛苦,海鱼于心不忍。 「我答应你,但战争我无法阻止,我只能答应你只与其中的一个人交战……阿周那是般度军队的统帅人物,也是战力最强的人,我只和他交战,如果我死了你不会有任何损失,他死了我做你的儿子……」迦尔纳如此说道。 海鱼对他的处理方式是满脑袋的问号,但她来不及发表自己的意见,就被迦尔纳带走了。于是,海鱼忽然明白,迦尔纳其实是渴望着母亲的。 贡蒂哭的那么伤心,或许是来求迦尔纳不要打仗的,但她也流露出了在乎自己孩子的意思,迦尔纳受此触动,也必定是满心混乱。 可她来晚了,迦尔纳早已有了决断,不会为了任何人的意愿,而轻易更改他的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替换了 QWQ查资料,看神话剧,写论文,感觉自己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