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万没想到 (2)
当年,夏梅怀上了党振峰的孩子,直到五个多月时,她才下决心离开蟠州。
尽管那个时候早已经风言风语,可一个未婚的姑娘,总不能让人们看到自己挺着个越来越大的肚子。
其实,她在知道自己已经怀孕,离开党振峰后就决定离开蟠州的,可这么一个父亲,令她在这么几个月内无法移步。
五个多月孕妇的肚子已经显起了,尽管夏梅故意穿着宽大的衣服,尽管夏梅心里放心不下父亲,也已经到了非离开不行的时候了。
那个时候农村进城做买卖的农民已经增多,邻居家的闲屋大都出租,夏梅便把西厢房租给城西十五里倒腾蔬菜的中年夫妻。约定不收房租,还每月寄回来五百元,要求他们在半年时间里给父亲洗衣做饭。随后决然去了离蟠州百十公里、举目无亲的安徽庸州,租了套房子居住,直到九个月时返回。
租房的中年夫妻农忙返乡,夏梅又给夏其昌请的个小保姆,可没过一个月小保姆便坚决不愿意干了。原因是夏其昌糊涂的时候胡言乱语,有时候还硬要给人家发功,稍有不如意,开口就撵人家滚。
之后又找了几个,均都没不多久离去。有一阵夏其昌没人照顾,夏梅虽基本上天天过来,可她毕竟有家,洗洗衣服收拾下便要回去。
那些日,每天的三顿饭,都是夏梅安排就近的饭店送过去。可没过多久,夏其昌就不愿意了,嚷着说饭店的饭菜不好吃,这么大的宅院里成天就他一人,闷也要给闷死。
有几次夏其昌对夏梅说,夏梅死去的妈妈天天晚上在院子里转悠,他还几次听到厨房里有做饭洗碗的声响,听到过夏梅的妈妈喊他去吃饭。他去了厨房,未见有饭菜,却看到了水龙头淌水。
还有几次夏其昌睡在公园的椅子上几宿。夏其昌对夏梅说,有几个晚上,夏梅的妈妈去了他的床边站着,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撵也撵不走。撵烦了,夏梅的妈妈就骂他,还要带他走。吓得他有几个晚上不敢回家。
夏梅每日里担惊受怕的,有心带着孩子回老宅子居住,害怕党振峰不乐意,也觉得如此不是个长久的法子。便想跟党振峰商议,把父亲接到他们家里住,她虽担心党振峰不同意,但还是说了。让她没想到的是,党振峰竟然没反对,夏其昌却坚决不愿意,说死也要死在老宅子里。
夏梅为此伤透了脑筋,后决定找个年纪大些的,能给夏其昌洗衣服做饭就行。可夏其昌对于相貌又很在意,土里土气、长相不合他的意一律不要,那架势就跟找老婆似的。
之后,夏梅果真打起了给父亲续妻的主意,与弟弟夏雨说了此事。
夏雨知道姐姐的苦衷,说,只要有愿意跟爸爸的,他没意见,就怕没有跟爸爸这么个有精神病的女人。
夏梅有了弟弟的话,征求夏其昌的意见。夏其昌却眼睛一瞪道:“放屁,娶两个老婆,是要下大狱的。妈的,你想把你爸爸害死?”
夏梅知道夏其昌的脑子糊涂了,止住了口。
可过了两天,夏其昌却提起了这事,“我也想了,你妈已经死了,娶两个老婆就不是犯法的事。可我就是觉得对不起你妈,还害怕你妈妈不愿意,你说,她要是再成天晚上过来,我娶了个小的,哪儿还会过安生。小梅,要不你跟你妈妈商议商议,就说是你要给我找的,是来给我洗衣服做饭的。”
夏梅心知夏其昌内心里是想续妻了,可在这两天里她却改变了主意:“爸爸,这几天我也托人问了几个。可人家一听说,早先你没病时就不要我妈找了小女人,又蹲过大狱,还有这病,没人愿意嫁给你。就连保姆一听说你这个样,都没几个愿意过来侍候你的。再说,我跟妈妈说,她也不会听我的,你说,她怎么会愿意你再找一个啊!妈妈要真是生气了,成天的过来,你娶了谁也过不安生。爸,你还是跟我过去住吧,我家有保姆,也省得咱再花份保姆的钱。”
夏其昌听得变了脸,闷声不吭一会儿,道:“我去你家?我才不到你家去。我一个堂堂探花的后裔,能到他姓党的家里寄人篱下去?娘的,我是看到姓党的那个狗东西就烦。你要我去你那儿住,还不如弄点药把我给药死。”
夏梅之所以改变主意,是因为去找了早先辍学买汤时,跟她搭伙搭伙卖包子的刘姨。刘姨是夏梅妈妈早先的同事,也是多年的好姐妹,一同下岗后搭伙做起了小生意。
刘姨听了夏梅的话立马反对:“不要说没有谁愿意跟你爸爸了,就算有人跟,还不是图钱的?那个傻子愿意什么不图,嫁给个得了精神病的?你爸爸真要是跟什么人结婚,家产就得一半是人家的。保姆不合适能换,娶了女人能是说换就换的?保姆也就是钱的事,多给几个就是了?反正是为了照顾你爸爸,多给保姆几个钱,也省心?再说了,你爸爸娶了女人,那就是你后妈,说话办事深浅都不是,该有多别扭?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总能找到个合适的保姆。”
这之后,夏梅托刘姨和别人前前后后找了十几个,直到梅宝云过来,夏其昌才满意。
早些年农村还有生产队时,梅宝云的丈夫是生产队长。那个时候的生产队长虽说官不大,可分配轻重活计都是他说了算的。队里山上有果园,他安排了三个男人去看果子。在那个食不果腹的年代,对于这样的美差,人家从心里感激,看果子轻松不说,还可以随意吃,这要省下家里不少粮食的。
但是,梅宝云的丈夫却是惦记上了一个女人,才安排男人去看果园的。之后梅宝云的丈夫如愿以偿,却没想有天半夜里,正与那女人云雨之时,男人怀里揣了些果子回家。梅宝云丈夫跳窗逃跑,几十米后掉进一个废弃的红薯窖里,摔断了一条腿。看果园的两口子担心名声、担心后果不声张,梅宝云的丈夫说是半夜里巡夜掉进了红薯窖里的。之后公费住了县医院几个月,回来后依旧是队长,并且得到了大队和公社的嘉奖,可他的那条腿却落下了终身残疾。
分产到户后各家种各家的地,瘸腿的男人重体力干不了,地里的活计主要依靠梅宝云,丈夫再也没能在梅宝云面前抬起头。此后梅宝云前前后后跟了七八个能够帮她家出力的男人。瘸腿丈夫虽清楚,却不敢言,更不敢怒。
三年前,梅宝云的大女儿出嫁,二女儿去了南方打工,去年儿子考上了南昌的一所大学,梅宝云便把家里的地全都出租后来了城里。先是在一家小饭店刷盘子洗碗,后经人介绍被夏梅带回来。
夏其昌对梅宝云很满意,夏梅也感觉没有再比梅宝云更合适的,只要省心,也不在乎多少钱。所以,梅宝云的保姆费都要比在单位上班的工人高出一块来。
夏梅听梅宝云说只怕传出去,并没说要离开,好像立马明白了,说:“梅姨,这事你也别往心里去,都是我爸的错,我替他给你赔不是。你看这样行不行?我每个月再给加点钱。我清楚,现在我爸爸离不开你,你也不舍得丢下我爸爸。”
“夏梅,你对我这么好,我还能不知道。你说的不错,我真是不放心撇下你爸爸,可我就是……唉,我都这么大岁数了,只要你爸爸不瞎说就行……唉!往后就是你爸爸要……也没啥。反正都有过这么回事了,反正、反正也就那么回事,我还在乎以后……”
夏梅越听越心慌,感觉没法子再听下去了,慌忙说:“梅姨,我每个月再给你加五百吧。”说完这几句话,心里却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这是在干吗啊?做女儿的竟然花钱给自己的亲爹雇个姘头。但是,不如此又有什么好法子?既然梅宝云都这样说了,还能说什么呢?
“夏梅,你可别想我给你说这
事,是向你多要钱的,你已经给我不少了,我的心里有数呢。实话说,从昨黑到这会,我最怕的还是你听说了这事,反过来怪我,说是我怎么的你爸爸,你说咱们做女人的……那好,你都这么说了,我也就不再说什么了。还有,这个事我也琢磨了…就这么个事吧,你一个做闺女也不好跟你爸爸说,你就是说了他,他也不一定就能听你的。往后、往后随你爸爸怎么的,我依他就是了。昨黑我也交代他不能往外说,他说准不说。”
“你不怕你丈夫、儿女那儿……”夏梅听梅宝云如此说,故意道。
“不会给他们知道的。放心吧,就算他们知道也没事,有我呢。”
夏梅看着梅宝云,心说:“刚才她还说她孩子、丈夫知道怎么怎么的,多给了钱,她就说知道了也没事,有她了,还是钱起了作用。钱这个东西啊,有时候真会让人不顾廉耻的。”她忽地想到了自己的当初,脸腾地红起。
但是,夏梅还是暗自感激梅宝云,又隐隐有种罪恶感。她想赶紧离开这里,与梅宝云说了几句话后匆匆离去。
夏梅不知道这样做是对还是错,忽又觉得自己做了件傻事。人家梅宝云是有夫之妇啊,这样纵容他们是不对的,应该辞退梅宝云才是。
可辞退了她,又到什么地方去找一个能稳住父亲心的保姆去?就算再找一个夏其昌满意的,夏其昌又能不生这样的心?又有什么样的女人愿意如此?
夏梅特想和什么人商议下这件事,可她想了又想,这件事即不好给党振峰说,也不能和张静雯和彭雅说,连郑晨也无法启齿。毕竟是自己父亲啊!
唉!就这样吧,只要梅宝云愿意,随他们偷偷摸摸吧。但愿能如梅宝云所说的,就算她的家人知道,也能平安无事。
半道上接到深圳唐玉莲打来的电话,夏梅瞬间兴奋了,“死东西,今天太阳是从哪边出来的?怎么舍得打这长途哦?”听了句又说:“回来?什么时候?那好,我和静雯、彭雅都快想死你了。瞎说的吧?你在蟠州买房子?给谁住?哈哈,你回来,舍得把秦东杰一个人撂在那里啊?就不怕秦东杰找个小的啊?房子多的是,到处开发。你要真买,我们三个陪你去参谋。”又说了几句挂了电话,拨了彭雅的手机:“刚才玉莲给你打电话,说一直占线。她说这几天回来,还要住在你们厂里的招待所。这会我没什么事啊。那好,我过去。”
夏梅挂了电话,前面的路口过了个弯,驶往万通塑管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