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陵霄来到池嘉言家里的时候,这里一片乱。 比以前更乱。 阳台的玻璃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破掉了——这一定是鹿呈干的好事。 无用的杂物和家具都被清理了出去,剩下一些完好的、有用的,都被塑料布套住保护了起来。墙角边放着油漆桶和刷子滚轮等物,其中两面墙都已经粉刷了一半,豆绿色的墙面漆使得这个家看起来宽敞干净了不少。 池嘉言放学回到家,被突然出现的陵霄吓了一跳,眼神里是藏也藏不住的惊喜:“哥哥!” 苍风又从窗外露出了庞大的头颅。 还好小黑因为讨厌油漆味跑掉了,此刻不见踪影,不然的话又是一场龇牙咧嘴的对峙。 池嘉言可不喜欢这样。 陵霄淡淡瞥了眼他:“你这是在干什么?” 池嘉言把书包往地上一扔,笑眯眯道:“装修啊!我自己动手!” “为什么?” 这个世界的人类好像都喜欢做这些无聊的事。 “……哥哥你不是喜欢干净整洁的地方吗?”池嘉言说出口才发现说漏嘴,下意识捂住,却又放下手破罐子破摔的红着脸,“是鹿呈说的啦。他说哥哥你不来我这里了,肯定是因为我太懒了,太脏了。” 陵霄道:“不是。” 池嘉言倏然睁大眼,迷茫道:“那是为什么?” 陵霄冷漠的说:“是我不想来。” “哦……” 少年的语气一下子低落下去。 陵霄不是没有触动。 事实上,自从这个少年出现后,他有点失控。 陵霄不看他,直接问道:“我的衣服呢?” 池嘉言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慢慢的说:“在我的衣柜里面。” 因为客厅在做整理,卧室里的物件堆得最多。 池嘉言搬开了好几处杂物,又搬来一张高凳子,才勉强够到衣柜高处。 拥挤的衣柜里放着很多衣物,看上去并不是池嘉言一个人的。女人的、成年男人的都有,款式都是早些年间的了。应当是他父母的遗物才对,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还保存着。这些衣服都乱七八糟的纠缠着,唯独那件黑袍好端端的挂了起来。 平平整整的,独占了很大空间。 “因为你好久都没来,我也不太确定能不能洗。”池嘉言取下衣服,果然如鹿呈所说,他还没有这件黑袍高,“不过我都有好好的保存。哥哥你看看。” 陵霄接过黑袍。 其实他的黑袍太多,又不是凡物,根本就没有清洗这一说。 他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会有一个人类的少年把死神的术袍洗了一遍。 陵霄沉默地走去窗户旁,踩着苍风的前腿骑到了它的身上。 他听到了少年跳下凳子的声音,一路哐啷声响撞到了不少东西,飞快的跑了出来。 他没有回头。 苍风载着陵霄朝天空远去。 很快,那个守在窗户旁的少年变成了一个小黑点。 陵霄低估了少年人的活力。 他以为自己不会再见到那个言灵才对,事实上,却总是会看见那个言灵的信物。 有时候是案发现场留下的一颗糖。 有时候是死者们灵堂外的一份甜点。 有时候是死亡必经之路上的一个小脸。 一看就是少不更事的少年人风格。 陵霄不太明白他想做什么。 这样的示好也让陵霄渐渐地习惯,他冷着一张脸,不接受那些示好,但若是有鬼怪觊觎,必定落得被苍风拆吞入腹的结果。 陵霄可是死神,他绝不想和一个人类厮混。 何况未来这个人类还要死在他的手上。 忽然有一段时间,那些示好的小动作全部停止了。 陵霄又处理完一批集体中毒事件,身心疲累,收回苍风之后站在医院门口。 媒体对这件事已经大肆报道,没理由那个少年还不知道。 他找了一圈,都没看见少年的影子。 人类果然是没有恒心的生物。 陵霄心底冷笑,自顾自离去。 又过了两天,陵霄乘着苍风来到了清水小区外。他站在树梢,看见池嘉言家的窗口一片漆黑。过去他若是从这里经过,常常能看见房子里的灯火。 池嘉言没有家人朋友,自然每天都在家,他根本无处可去。 再过一天,陵霄看见的还是黑洞洞的窗口,池嘉言去哪里了? 没人会无故消失。 池嘉言并不该在这时死去,应该不会有生命安危,但并不代表不会出其它的事。 陵霄很想否认自己有点担心。 等他回过神来,苍风已经在嗅他口袋里面的糖果了。 他们一路南去,跟着池嘉言的气味来到了一片别墅区。这里半山腰的林荫道盘错,很像是通过梦神的梦境之球所见过的那个地方。这么说,池嘉言应该是在叔叔家了。 陵霄戴着面具站在别墅前,夜风里悄无声息。 苍风倏然回归成金色图腾,它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眼前的泳池正是池嘉言差点溺水而亡的那个。 陵霄眼前不断浮现出梦境,令他意外的是,那只是暗示过去发生过这件事的梦境而已,已经是过去式才对,他还是感觉一股微微的怒意涌上心头。 有人从屋子里出来,在泳池边抽烟:“妈的。” 另个人染着一头黄毛也跟了出来:“池瑞,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那扫把星顽强得很。”池瑞抖了抖烟灰不耐烦的说,“小的时候我哄他吃了一肚子香灰,进医院也没死。从来都是他克别人,别人还克不了他。” “可是他现在不松口啊。”黄毛啐了一口,“这样下去被发现我们就死定了。” 池瑞说:“我有办法。” 陵霄跟着他们走进屋里,发现家里都是一群吊儿郎当的下三滥货,并没有任何长辈。 令人意外的是,这群乌烟瘴气里有一个女孩子却和他们格格不入。 竟然是于小秋。 于小秋坐在沙发里,脸色苍白,微微发着抖。 池瑞走过去熟稔的摸了一把她的脸:“秋秋,现在就靠你了。你知道的,他为了你什么都肯做,你下去卖个惨说两句,害怕他不松口让我们赢球?” 于小秋知道他们说的球是赌球。 池瑞趁池家父母不在,偷了银-行-卡出来和这群人去赌球,借了高利贷,利滚利高达三百多万。 现在纸包不住火了,只要池嘉言一句话,赢球是轻而易举的事。 “池、瑞。”于小秋捂着脸,“你们不要逼我了。” “你忘了,他是怎么害死你爸爸的?”池瑞摸着他的头,“要不是你心软帮他,他会克死你爸爸?说不定是他诅咒了你们,像诅咒我爷爷,诅咒我一样,帮过他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不是的……”于小秋的眼泪从指缝里流了出来。 “我已经找高人问过了。他的灵力来源就是我们的好心,我们越心软越靠近他,他的灵力就越强。他自己怎么可能不知道?你不要看池嘉言平时看起来满脸无辜,其实这些都是他亲手做的。像这种怪物,我们为什么要放过他?”池瑞面色不自觉的狰狞起来。 黄毛也说:“对。这出戏本来大家一起演的,现在你要退出来不及了。于小秋,你不要不识好歹。” 于小秋说什么也不肯去。 可惜已经晚了。 池瑞已经丧心病狂。 他把于小秋架起来,一直往地下室走去,其他人都跟上去看热闹,看样子已经轻车熟路。 陵霄默然不语,也顺着楼梯而下。 昏暗的灯光中,他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单薄的人影。 “好冷。”一个人哆嗦道,“池瑞你他妈这里是地下室还是冰库啊。” “冷死了,有鬼这是。” “说起来真他妈邪门,老子刚才下来检查还不冷呢。” “别吵吵,耳塞戴好,别被控制了!” 池嘉言缩在黑暗的角落里,看上去饿了好几天,瘦了很多。 他细幼的右脚脚踝扣着一根铁链,方圆大约有一两米的活动范围。 看到于小秋的时候,他的眼睛亮了一瞬复又暗淡下去:“秋秋姐。” 于小秋也戴着耳塞,显然也不是第一次下来。 那么这么说,把池嘉言弄到这里来说不定有她一份功劳。 于小秋还木木的站着,被池瑞塞过来一个平板:“给他看。让他说赌哪一注,必须赢。告诉他,只要赢了就放他走。” 平板被于小秋红着眼递给池嘉言。 她的手在发抖,人在哽咽。 她后悔了,可是骑虎难下,回不了头。 池嘉言盯着那只发抖的手,叙述般道:“秋秋姐你怎么就和他们一起了呢。我多担心你你知道吗?他们说让我帮他们赌球就放你走,我都不敢,我怕他们出尔反尔是骗我的。原来你……” 于小秋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 池嘉言没继续说下去:“……算了。” 他伸手接过平板。 却被一只苍白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摁住了。 熟悉的冰冷气息瞬间把他包裹起来。 他抬头一看,那个惨白色的面具近在咫尺。 陵霄的眼神如千年寒冰。 池嘉言却笑了起来,灿若夏花:“哥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