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风刀霜剑严相逼
不论李氏与那姓谢的婆婆说得如何天花乱坠，秀姑翻来覆去就是一句话：“我不！” 李氏气急败坏，谢婆婆则是尴尬不已，她是外地人，没有见过秀姑的奇异之处，甚至觉得她张口闭口成仙的，是不是脑子不大正常？李氏一见谢婆婆的脸色就道不好，这一日之内是要搅黄两桩好亲事啊。她果断止住了话头，先让一旁急得说不出话的何泰将谢婆婆送回亲戚家，待两人一走，她就彻底发作了。 漫天的纸屑，秀姑拼命去夺，将经文压在自己身下护起来。李氏气得拿藤条抽了她十几下，她连吭都不吭一声，李氏自己倒打得有些心疼，她一把将何秀姑扯起来，一手将所有纸张丢进家中的大水缸里。 书本全部被打湿，飘荡着沉入水底，墨色浮了上来。秀姑瞪大双眼，家里穷，书籍是贵重物品，她想看书，只能走上好几里的山路去道观借阅，背下来之后用草纸默写。这些书籍，是她积累了整整十年，才留下来的最珍贵的财富，可就在今天全部被摧毁了。 秀姑再也忍不住委屈，大哭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非要逼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我讨厌你，讨厌你！” 她风也似得冲回自己的房间，李氏呆呆地立在原地，喃喃道：“我是为她好呀，就是这些劳什子让她变得固执不听话，她以后就明白了，以后一定会感激我的，对的，没错……” 秀姑伏在床上哭了不知多久，房门突然打开，一只肉乎乎的小手轻轻替她顺着气，秀姑回头一看：“小良，你下学回来了？” 何良拿出小手绢一点点替姐姐擦着眼泪，秀姑忙顺手摸了两把，强笑道：“姐姐没事，姐姐没事。” 何良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两个热腾腾的馒头来，递给秀姑：“姐姐吃晚饭。” 秀姑长叹一声：“姐姐没有胃口。” 何良摸了摸她的脸道：“我会帮你把经书抄好的，你别难过。” 秀姑闻言泪水又汩汩而下，她抱着弟弟小小的身体，又是一阵大哭：“她为什么要那么逼我，我明明就快成功了。” 何良拍拍姐姐的背，想了想道：“娘也是为了你好。姐姐，仙真的不是那么好成的。古往今来就只有那么几个人，而且大多是男子。娘也是怕你折腾半辈子，最后只混得个神婆的下场啊。” 秀姑霍然起身：“可是姐姐已经拜了仙女为师了。” 何良黑葡萄似得眼睛定定地看着她，一句话也没说。何秀姑蹙眉道：“你也不相信我，是吗？” 何良叹道：“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 秀姑缓缓合上眼，随即挤出一个笑容：“我会证明给你们看的。” 桃花林中，双成不断以自身真气替何秀姑伐筋洗髓，秀姑的身体上渐渐浮起一层污浊，而双成的面色却逐渐苍白起来。 每次发功完毕后，秀姑看着自己这一身狼狈，都是羞愧不已。双成挤出一个笑容，摆摆手道：“这是常事，食凡间五谷，怎能不生浊气。快去后山沐浴更衣” 秀姑忙答谢告辞，在她走后，双成一下坐在凳子上，流黄挥金剑上黄光一闪，她的面色又恢复红润。 陆压急急下来却见她好似没事人的模样都吃了一惊：“刚刚我在上面瞧你似乎体力不支的样子，怎么你？” 沉香凑近打量双成片刻，对陆压道：“师伯就是关心则乱，以大妞姐姐的法力，怎么会连这点儿小事都应付不了。” 杨僩默默看了双成半晌后，点点头；“大惊小怪。” 陆压回头剜了他一眼，眼见二人又要吵起来，双成忙道：“行了，快说正事。秀姑她……” 沉香道：“她怎么了？” 双成长叹一声：“我本来还在为难，结果她居然什么都没说。” 陆压和杨僩默了默道：“是啊，在家里受了那么大的委屈，明明可以求你，却一言不发。” 沉香挠挠头道：“是怕麻烦你，拿自己的家事劳烦你，她觉得不好意思。” 双成思索片刻道：“我倒觉得，她是将此当做一场试炼，她觉得成仙路上困难重重，如果连自己的家事都处理不好，又何谈仙途呢。” 杨僩道：“那你会出手吗？” 双成眸光一闪，终于还是摇摇头：“我能怎么出手，昔日洞庭君柳毅被押入大牢，只能求郡守开恩释放，而哪吒被李天王逼着自杀，青华大帝端坐乾元山不过一声叹息。盖因仙人也不能违背俗世规则，孝道大于天，天条一日不出，我既不能带着她远走高飞，又不能干预人家父母对待子女的方式，到头来，一样于事无补。” 杨僩欲言又止，还是什么都没说，彼时何秀姑已然梳洗完毕出来，三个男人登时化流光遁去。双成回头一看，秀姑本就肌肤白皙，此时更是耀眼异常，眉宇间神采奕奕。 双成微微蹙眉：“为师给你的红绳呢？” 秀姑一愣，连忙戴上：“徒儿一时忘了。” 红绳一上身，周身清灵之气全部被掩盖，双成叮嘱道：“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能把它摘下来，记住了吗？” 秀姑一愣，慎重地点点头：“记住了。” 双成摆摆手道：“行了，那就先回家去。” 何秀姑忙躬身告辞。 何家之中，李氏正一面磨着豆浆，一面大声道：“秀姑？秀姑？！这死丫头又去哪儿了？” 她擦擦手，刚刚推开大门，就正对上一个贼眉鼠眼的道士正在她们家墙角打转，李氏唬了一跳，她大声喊道：“你谁啊，当家的，当家的，快出来！” 那道士闻声忙一阵小跑，正与回家来的何秀姑撞个正着。他一抬头，似青蛙粘液一样的目光牢牢定在秀姑的脸色。秀姑被他看得一渗，正想开口，就见那道士似是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惊恐莫名，连滚带爬地跑了。 空中的杨僩看着那条朴实无华的红绳，莫名觉得有点不对劲。 正驾云前往刘家村的双成立时有感，一旁的陆压道：“怎么了” 双成摇头：“没事，只是担心秀姑回家会不会有事。” 沉香道：“你就放心，表哥在那儿看着呢。” 双成点点头。下凡来了，最大的好处就能时时看看爹。刘彦昌与董大郎出门到集市之上卖风筝，不慎被传染了风寒，两个人年纪都不轻了，第一天就咳嗽连连。董大郎抓了药回来煎，于是双成一进门，就闻到浓浓的药味。 她一惊，快步进屋道：“爹？” 沉香紧随其后，大声道：“爹，你们病了吗？” 董大郎和刘彦昌正恹恹地相对而坐，闻声都是一惊。刘彦昌忙道：“爹只是，咳咳咳，着了点风寒。” 董大郎附和道：“没事的，没事……咳咳咳。” 双成心一痛，扶住他道：“我早说了，春天是传染疾病多发的季节，你年纪这么大了，就少往人多的地方去，你就是不听。” 董大郎叹道：“我以为会没事的……” 双成忙提壶给他们倒水，从丹瓶中取出两粒丹药，递给董大郎和刘彦昌。 双成道：“快服下，服下就会好的。” 董、刘二人对视一眼，却迟迟没有动作。 双成一愣，随即明白，她又好气又好笑：“怎么，您怕这是仙丹？” 董大郎诚实地点点头道：“我确实怕。” 真的听到这句话时，双成还是没有她想象得那么冷静，她胸中突然升起一道火气：“难道这小小一粒丹药比死还可怖，比夫妻分离，骨肉永诀还可怕吗？” 董大郎一时愕然，陆压忙上前来打圆场，他道：“她的不能吃，吃我的总行，这就是普通治病的丸药，但是药效很不错的，保证药到病除。” 刘彦昌忙笑着接过，一口服下，又催董大郎。董大郎服下药，看着女儿低声道：“大妞，爹不是那个意思……” 双成此刻已然面色如常，她笑道：“我知道，我也是开个玩笑而已，您快去睡。” 双成笑着将董大郎扶上床，药效发作后，他很快就陷入沉酣，眉头渐渐舒展开来，而坐在他身边的双成，笑意却渐渐消失。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面色一时变得惨白。 陆压无声无息地穿墙而过，见状拍拍她的背，双成一惊，连忙捂住脸道：“你怎么进来了？” “我来看看你。”陆压道，“他不是心狠到舍得与你们永远分离，而是道义和操守，在他看来比性命还重要。” 双成低头道：“我知道，所以我一定会顺从他的心愿。” “可是你，你现在是不是很难过……”陆压摸摸她的头，双成深吸一口气，极力调整内息，待到面色如常后，她抬头淡然道，“只要他们过得好，在哪儿都是一样的。” 夕阳西下，斜晖穿过篷窗，映得房间内一片橘红，二人静静坐着。忽然之间，一道灵符破窗而入，在双成头上环绕一圈，落到她手中。 陆压见状道：“大仙召你回去，是有什么事吗？” 双成若有所思，随即道：“想必是为了确认我的安全。” 陆压道：“那我陪你回去一趟。” 双成摆摆手道：“不用了，你帮我在这儿看着爹，我快去快回。” 陆压仍有些犹豫，双成不由莞尔：“我这么大的人了，回一趟师门而已，能出什么问题，况且五庄观全是木灵，你进去了，我们都没法好好说话了。再说了，爹万一醒了想喝点水什么的，你也可以看顾看顾。” “那好。”陆压点点头，双成化流光遁向远方，越过关山重重，她刚刚踏足万寿山的土地，人参果树的笑声就远远传来。双成不由一乐，她推开大门，清风明月二人见她也很开心，随即却道：“师妹，你待会儿小心点。师父可能会批评你。” 双成垂眸道：“我知道，为了八仙之事。” 清风愕然，明月捅了捅他，道：“知道就好啊。那快进去。” 镇元子坐在中央，东方朔坐在左下首，见面之后，并没有过多的寒暄，而是直接切入正题。 “你收了何秀姑为徒？” “是。” “你还传了她**功？” “是。” “明知她修炼此功，不能接触男子，你还派人假扮媒婆去给她说媒？” 双成深吸一口气：“是，不过，我会确保她的安全……” 东方朔听到此处已经按捺不住：“你能怎么确保，你用仙气替她伐筋洗髓，她修成清净无垢之体的速度确实会比服食灵药快上许多，日后的成就也的确会不可限量。可是你想过没有，她这样一个人在人间行走，一定会引起那些邪魔外道的觊觎，再加上她娘的逼迫，稍不留神，等待她的就是道基尽毁。” “我不会让她落到那个下场。我说了，我能确保。”双成微微有些喘息。 “你！”东方朔还待再辩。 镇元子长叹一声：“你们俩都消停消停。少玄，就算你能确保，可为人师表，怎可如此对待自己的门人。明明给李氏托一个梦就能解决的问题，你却使得矛盾激化。八仙聚义是我道门盛事，你不促进也就算了，居然还阻挠，先是赶吕洞宾下凡，后又如此对待何秀姑。” 双成叹道：“前一段时间刚刚下凡的时候，我甚至想去杀玉帝。” 镇元子悚然一惊，还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你要干啥？” 双成强笑道：“所以说，您先别跟我谈良心了，我现在真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但是您既然已经开口，我便不再干涉她们母女间的事了，既不会对李氏煽风点火，也不会将秀姑带离如今的境遇。如果她们母女和解，我就再找旁人，可事实上，她们之间的矛盾不是外力引起，而是自身的问题，绝不会轻易消弭。” 东方朔哼道：“你不去，我去。总之，我也绝不会让八仙之一处于如此危险的境地。” 双成瞳孔一缩，急急拦住东方朔，二人对了一掌，居然是董双成回退七八歩，流黄挥精剑即刻自行出鞘，镇元子一展地书，将宝剑困住，剑一离身，双成如纸一般的面色登时遮掩不住。东方朔都被吓了一跳，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双手，他什么时候法力变得这么高了。 镇元子闪身到她身前，急急把脉一试：“三魂七魄居然只剩下三魂四魄！你还有三道精魄呢？！” 双成捂着胸口，道：“一道在秀姑身上。我说能确保就一定能确保，现在你们可以放心了，就算是邪魔云集，也动不了她一根汗毛。” 东方朔惊吓道：“你这也……太夸张了点。” 镇元子怒道：“那还有两道呢？就算是大罗金仙也不敢这么折腾自己，魂魄不全的危害有多大，为师没教过你吗？！” 双成瘫在地上，苦笑道：“在天庭，我早就告诉您了，我现在真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天庭之中，张云容等主动退让，选择了九司的女子，日子却过得并不如她们想象得那么舒适。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调素琴和！找凑、二位小天使的地雷，?( ′???` )比心 调素琴扔了18个地雷 ！找凑、扔了1个地雷 柳毅传书的故事，不知道大家听过没有。大致就是：洞庭龙女远嫁泾川，受其夫泾阳君与公婆虐待，幸遇书生柳毅为传家书至洞庭龙宫，得其叔父钱塘君营救，回归洞庭，钱塘君等感念柳毅恩德，即令之与龙女成婚。柳毅因传信乃急人之难，本无私心，且不满钱塘君之蛮横，故严辞拒绝，告辞而去。但龙女对柳毅已生爱慕之心，自誓不嫁他人，几番波折后二人终成眷属。（以上摘自百度） 这个故事本来很完美，可是当我长大后，听到了后面一段……传说洞庭湖上有一个习俗，是不能以用手指东西或捂住额头，不然就会翻船。原因就是因为柳毅，他娶了龙女以后，又继承了洞庭龙君的位置，成了新王。但是因为面貌太过俊秀，老龙王怕他压不住水底的鬼怪，于是给了他一张鬼面具，让他白天带，晚上回来摘。结果，他后面忘了摘，面具就长在脸上了，从此美男子就成了丑八怪。他变得特别自卑，湖上有人伸手指，他就觉得是对他指指点点。有人捂住额头，他就觉得是在偷窥自己，于是恼羞成怒把船掀翻。 后来许旌阳真君途径此地，居然也有风浪阻住真君的船，真君掐指一算，发现是洞庭君柳毅在兴风作浪，于是就把他抓起来投入当地的大牢。柳毅没办法，只能给郡守托梦，求郡守赦免，这才从牢里释放，从此在也不敢胡闹了。 没想到，王子与公主的故事，到了最后居然是这个结局，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