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修总通过自己的坚强和努力, 没死成。 他不知道第几次安慰自己，不和病人计较，可看看沙发上没心没肺看动画片的冬长青，还是很不爽。 外面的天气巧合般的随着他的心情而变化, 明明上午还烈日炎炎，中午就阴云密布, 隐隐有要下一场大雨的迹象。 修觉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 翻着手机里叫外卖的软件，时不时的看一眼窗外。 在下单和不下单之间犹豫。 修觉现在生自己的气。 他气自己都这份上了，他还是不由自主的惦记冬长青的午饭。 下午两点左右, 冬长青是一定会饿的, 那时候保不齐就下雨了, 等外卖到了，也就凉透了。 要不现在点？早一点吃？ 算了, 这个白眼狼精饿死他算了。 对, 得饿他一顿, 让他知道谁才是掌握他饭碗的人。 想着冬长青哭唧唧的过来求他弄饭吃，修觉下意识的笑了一声。 真好。 分分钟几百万生意的修总, 在什么时间点外**较好的事情上琢磨了半个小时, 最终下午一点准时下了单。 修觉当然不会像冬长青幻想的那样点什么快餐，不符合他分分钟几百万的身份，他挑的是京城最有名的饭店，点了精致讲究的五菜一汤，分别是冬瓜燕, 干煸冬笋，雪菜炒冬笋，冬菜扣肉，冬虫夏草炖老鸭，冬瓜排骨汤。 荤素搭配，合理饮食。 绝没有半点报复心理。 堂堂修总不是那么幼稚的人。 下单后不久，外面便下起了大雨，原本修觉还担心会对午饭造成影响，好在外卖小哥的装备配置很高，开着轿车来的。 修觉透过窗户，看到车停在别墅外，缓缓走到了楼梯口，“冬长青，去拿外卖。” 对于取外卖这件事，冬长青痛快的不得了，他立即从沙发上站起身，笑眯眯的应了一声，“好！” 拿到外卖后，冬长青才注意到雨原来下的这么大，落在地上都冒起了白烟，溅到脚踝上，都凉飕飕的，他看着外卖小哥举着伞行走在雨中的背影，忽然觉得帅气。 一转头，冬长青就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修觉。 修觉没看到外卖小哥的脸，他皱着眉头问，“哪帅？” 昨晚，冬长青还说他脸上有帅气，按理说用这个字眼形容过他之后，就不该随便的形容别人了？ “外面雨下的很大，他一点也不怕冷。”这么大的雨，就算有雨伞，冬长青也不想出去，会淋湿他的，这样看来，那个外卖小哥就很帅了，有种无所畏惧的潇洒。 修觉挑了挑眉，找到了一个教育小朋友的机会，“那是他的工作，如果不工作，说不定他家里人就吃不上饭，不是所有人都可以不愁吃喝的待在家里看电视，所以说，要尊重每一个努力工作的人，人家把外卖给你的时候，你怎么也要说声谢谢才行，知道了吗，要懂、得、感、谢。” 最后几个字，修觉说的非常刻意。 冬长青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伸手打开了快餐盒的盖子，里面是雪菜炒冬笋，素的一点肉腥都没有。 “修总。” 冬长青这么叫他，修觉忽然有种直觉，这个话茬他不能接。 然而，他不接冬长青也要说。 “你怎么不去上班了？你的工作还好吗？” “……” 看他不回答，冬长青面露愁容。 完蛋了，修总不工作，他就吃不上饭。 冬长青的忧愁在看到冬虫夏草炖老鸭和冬瓜排骨汤后，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消失了。 对了，今天上午修总还说要工作，他怎么都给忘了。 真是吓死个人。 修觉看着他不断变换的表情，打心眼里的不想搭理他。 这孩子没救了，精神疾病果然是难以痊愈。 从今天开始放弃治疗。 放弃！ 一顿午饭，从头吃到尾，修觉没和冬长青说上一句话，冬长青沉迷鲜灵的冬瓜排骨汤，一勺又一勺的喝了个干干净净，压根没注意到修觉的不对劲。 吃完午饭，一个上楼发呆，一个接着看电视，和上午一样，泾渭分明，各干各的，谁也不搭理谁。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电闪雷鸣狂风呼啸，才六点多钟，天色就已经暗了下去，电视的光照亮了半个客厅，冬长青蜷缩在沙发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电视看。 机器猫他已经看到第四季第二十二集 了。 这集机器猫从口袋里拿出的道具是加倍药水，不管什么东西，只要滴上一滴，五分钟就会加倍，一个变成两个，两个变成四个，大雄把药水用在了栗子馒头上，栗子馒头一直加倍，他就一直吃，直到最后一个，实在吃不下去了，被他扔进了垃圾桶里，可机器猫却告诉他，如果不吃光，以这种方式加倍，一天的时间，整个地球都会被栗子馒头吞没，大雄和机器猫急急忙忙赶回家，用小型火箭把栗子馒头都送到了宇宙里。 看着火箭带着一大袋栗子馒头飞到天空中，冬长青忍不住惊叹，“哇……” 然而这还不是结局，在大雄和机器猫回到房子里后，镜头移到了院子里的石凳下，那里有一个被遗落的栗子馒头。 也就是说！地球要被栗子馒头吞没啦！ 冬长青好想看下一集，他拿起遥控器，用力的按快进，希望赶紧跳过片尾曲。 “啊啊啊啊啊啊！！！！” 昏昏欲睡的修觉被许久未听见的叫喊声，吓的从床上猛地坐了起来。 房间里黑乎乎的，他伸手按了两下台灯。 停电了。 这是冬长青到这里以来，第一次停电，修觉想着他可能是被吓到了，也顾不上生气，快步下了楼。 只见冬长青蹲在电视机前面，拼命的按遥控器，嘴里不住的嘟囔着，“怎么回事，这怎么打不开了……” 小傻子。 好，修觉承认，冬长青这样真的挺可爱的。 “遥控器要碎了。” 听到修觉的声音，冬长青连忙回过头，惨兮兮的喊了一声，“修总！” 修总莫名开心。 “别弄了。”修觉说着，看了一眼对面的别墅，也是黑漆漆的，“可能是雨太大，电路受损，这附近都停电了。” “停电！” 这两个字冬长青还是能理解的，这栋房子里，绝大部分东西都需要电来维持，电视机就是其中之一。 “那，什么时候才能有电啊！”冬长青真是太想太想看到后面的剧情了。 修觉不能够理解他迫切的心情，又说不准具体的来电时间，便随口说道，“估计要明早。” 说完，他眼看着冬长青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一般，软绵绵的坐在了地上，双目无神的望着沙发，透过窗户的暗光幽幽的落在他身上，让他看上去有种说不出的凄凉和沧桑。 不就是……不能看动画片吗。 这要真是他儿子，他一天打八遍。 没出息劲儿。 修觉无奈的摇了摇头，“行了，反正电视也看不了，我给你找蜡烛，你去看会字典。” 冬长青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个被遗落的栗子馒头，那还有心思干别的，更别提是枯燥的看字典了，他趴在地板上不愿意起来，“嗯嘤~机器猫，机器猫……” 耍赖可还行？ 堂堂修总会吃这一套？ 开玩笑。 “手机能看。” 冬长青跟起死回生似的，嗖的一下从地上爬起来，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修觉，“真的！” 修觉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想否认自己刚刚脱口而出的纵容，“不一定，手机，手机可能也快没电了。” 话音刚落，冬长青就像摇着尾巴的小狗忽然被主人打了一巴掌似的，蔫了唧的耷拉着脑袋，怎么看怎么丧气。 修觉长长的叹了口气，“只能看一会，二十分钟。” 尾巴，又摇了起来。 修觉看着他良久，忽然有些羡慕，一点点微乎其微的小事，就能让他快乐的不得了。 而被这种纯粹简单的快乐包围着，意外的令人身心愉悦。 生了好久的气，被暂时的抛到了脑后。 “第几集？”修觉肩膀靠着枕头，半躺在床上，冬长青则规规矩矩的坐在床头柜上，“第四季，第二十三集 。” 没用上半分钟，修觉就找到了冬长青要看的那一集，他手指轻拨两下，冬长青看了不知多少遍的片头曲就被跳过了大半。 这对冬长青来说有点小惊奇，毕竟和手机相比，遥控器用着并不是很灵敏，要想快进，要很用力的按很久才行，可到手机上，就是三两下的功夫。 “欸，修总……好像不是这集。”冬长青戳了戳修觉的肩膀，“我刚刚看的，是二十二集，加倍药水。” 什么加倍药水，修觉听不懂，他直接点进二十二集，将进度条拖到最后，“这个？” 还真是…… 冬长青明白了，这个故事的结尾就是这样的，没有后续。 虽然有点小失落，但是没关系，冬长青现在对修觉的手机更感兴趣，以前他也看过王姨摆弄手机，可从没像现在这样觉得轻巧快捷。 如果他也会用手机就好了，这样就可以躺在床上看动画片，也不用那么费力的去按遥控器。 冬长青眨巴眨眼睛，露出一个分外柔软和腼腆的笑，“修总。” 小朋友说话的动静很少有这么顺耳的时候，修觉偏过头看他，这个笑就这么大大方方的怼了过来，重重的一下撞得他头晕眼花，愣了片刻，修觉才回过神，“嗯？” “每个人都有手机吗？” “大部分，太小的孩子没有，你问这个干嘛？“ “我就是觉得，人太厉害了，比神仙还厉害。”冬长青发自内心的说着，伸手摸了两下修觉手机的边框，从动作到神情，都透着两个字。 稀罕。 还是那种，小心翼翼的稀罕。 他就差明晃晃的告诉修觉，他想玩玩手机了。 可在修觉眼里头，冬长青就是太小的孩子，没有自制力，不懂分寸，看电视都那么沉迷，要是会玩手机，还不得废寝忘食，因此，他根本不会产生要给冬长青玩手机的念头，“快没电了，你还看不看？” “看呀……我想看海绵宝宝了。” “嗯。”修觉拿着手机，手指飞速移动，很快就找到了海绵宝宝。 耳边传来冬长青的惊叹，满满的都是崇拜，“修总，你找动画片好熟练啊。” 熟练？这话听上去像他经常偷偷摸摸看动画片似的。 “你要看哪集？” 冬长青明明可以用嘴说，却偏伸手过来点了一下屏幕，点完还跟占了便宜一样，一脸满足的笑，“看这集了。” 其实，这集冬长青已经看过了，他就是找个由头让修觉打字。 夸夸他，卖卖惨，这套路冬长青用了不下五十次，每一次都能从修觉那拿来额外的零食，百试不爽。 果不其然，修觉又中招了，他往旁边挪了挪，空出半张床，“上来看，自己拿着。” “好~”冬长青乐颠颠的脱掉鞋子，爬上了床，“谢谢修总。” 修觉挑眉，看来自己中午的那堂课没白上，这谢谢说的很恰当，那他作为榜样，也要起好带头作用，“不客气。” 冬长青如愿拿到了手机，却不知道该怎么使用，只能呆呆的对着自己已经看过一次的动画片。 这可没什么意思。 冬长青学着修觉的样子点了一下返回，大屏幕瞬间变成了小屏幕，比电视要流畅舒服的多。 然而还没等他有下一步操作，就被修觉叫停了，“只看动画片，别乱动。” 修觉倒不是小气，只是他的手机里有很多重要的东西，要是被冬长青无意删除了，会徒增麻烦。 可冬长青却以为，手机一定是很昂贵的东西，要不然王姨和修觉也不会碰都不让他碰一下。 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想要。 冬长青也想要一部手机了，他眼珠子骨碌一转，冒出了个主意，“修总……我想王姨了。” 王姨可是让修觉这两天心里堵得慌的主要原因，一听他这么说，修觉就恼火，“我听你的，不让她回来了。” 冬长青楞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前两天说过的话，急急忙忙解释，“不不不，不行，我那是开玩笑的，你怎么能当真呢。” 修觉沉默了一会，笑着问他，“冬长青，我打你你疼不疼？” “啊？当然疼了呀。”冬长青没明白修觉为什么要突然问这个问题，顺口回答完接着说王姨的事，“你也是和我开玩笑的对不对，王姨就是请三天假，还会回来对不对？” 他一脸紧张，担忧王姨的表情格外真诚，修觉心里也稍稍舒服了点，“嗯，开玩笑的。” 冬长青松了口气，放下心来，“那就好，见不到王姨，我一定会想她的，就像王姨想她孙子一样。” 这话听着真怪。 还没等修觉琢磨出哪里怪，冬长青那边话锋一转，又扯到了他身上，“修总，你每天都会回家吗？” 到修觉今天这个地位，一年到头不在家的日子用一只手都能数出来，当然，也有不确定性，比如季星临订婚，他就在度假山庄待了一个星期，“不一定，可能有时候会出差。” 冬长青不太理解出差的意思，只知道出差和不能回家划等号，“出差？那会不会很多天不回家？” 他一口一个回家，让修觉对他众多房产中的这栋别墅，多了一丝莫名的归属感，“或许。” 冬长青的声音一下子变了，是修觉幻想中，哭唧唧的样子，“不要，修总，你一天不回家，我都会想你，我必须得天天都看到你，要不然我饭都吃不下的……” “咳咳……咳！”修觉用力咳嗽着，以此掩盖他的不自在。 冬长青一天看不到他就想他？ 白眼狼精想他？ 修觉甚至认为自己听错了，不确定的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冬长青看他怀疑，鼓起了嘴巴，少年青涩稚嫩的脸上带着少有的严肃，“真的，你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最最重要的人，你每天一上班，我就开始想你了。” 修觉怔怔的盯着他饱满红润的唇，十分确定声音和他的嘴型完全匹配。 人话，是冬长青说出来的。 所以……他每次下班回来，冬长青都在门口等，不是等零食，是在等他回家。 这种感觉太奇妙了，像含辛茹苦养大的孩子终于懂得了回报，像喝了几斤苦汤药忽然被塞了一嘴的奶糖，像寒冬腊月里一碗暖意融融的汤，强烈的幸福感胀满了胸腔，丝丝密密的流进血管，在身体四处流淌，即便是这样，还是装不下，快要溢出来似的。 去他妈的白眼狼精。 修觉抿唇，极力克制后，还是没忍住笑了起来，他伸手揉了揉冬长青的头发，几天来憋在心里的郁气一扫而空了，“是吗？” “当然是！”冬长青握了握手机，脑袋瓜子转的飞快，“那，修总，要是你真的好几天不回家，我该怎么办呀？我一定会想你想的饿死……” 总看王姨和她小孙子用手机视频，冬长青学了不少甜言蜜语，现在一股脑的都用在了修觉身上，被冲昏头脑的修觉竟然真的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了。 自从他和季星临各自忙于自己的事业后，两人一年到头能见面的机会不多，这次季星临回国，忙完家里的事，一定会像往常一样，找他小聚两天，他们或许会去海边冲浪，或许会去山里露营，也许之后的两三天，他真的不能，回家。 冬长青怎么办。 修觉并不知道在他考虑的瞬间，心中的天平已经彻底向某个人倾斜。 “修总！我有一个好办法！” “什么？” 冬长青搓了搓手心，慎重的提议道，“要不，你给我个手机，我看王姨想她孙子了，就用手机和她孙子视频，如果我想你了，我也可以用手机和你视频，你觉得好不好。” 这话听着就更怪了。 可修觉已经不愿去深想，想那么多干嘛呢，还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反正他只需要知道一点就好，他是这个世界上对冬长青最重要的人，一天见不到他，冬长青就会吃不下去饭。 多么重情重义的小朋友，真没白养。 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