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筵席二
皇宫夜宴,自是奢华无比。 众妃群臣欢聚一堂,推杯换盏,热闹得像集市。 陈锦随宫中女眷坐在下首,离元徵尚隔着两张桌子的距离,助兴的歌舞方罢,对面的燕国使者举杯起身,对皇上说了些祝贺的话语,皇上龙颜大悦,二人在空中碰杯,饮下杯中酒。 陈锦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位远道而来的使者。 四十上下,正值壮年。 衣着自是华贵,谈吐不凡,想来在燕国的地位亦不低,长相中规中矩,一双眼睛泛着亮光,仿佛随时带着算计。 陈锦将那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淡淡收回视线。 席间燕国使者问起如妃娘娘,皇上近日对二太子多有冷落,对如妃自是不如从前那般宠爱了,但当着使者的面,不好表现出来,只道:“爱妃身体欠安,朕便特准她在寝殿休息。” 闻言,那燕国使者仿佛十分紧张,随即又敛了所有的表情,恢复如常。 陈锦又看向元昀。 他与元徵坐在一处,因是背对着陈锦,所以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 只是当燕国使者问起如妃时,他全身突然紧绷,像是极不愿意听到那使者提起如妃。 陈锦微微一笑,心道果真是有猫腻。 身旁的二太子妃轻声道:“妹妹在笑什么?” 陈锦今晚与她说过几句话,觉得这位将军府里的小姐却是个爽朗之人,当下回道:“如妃娘娘的娘家人还是很挂念她的。” 秦英看向那使者,说道:“母亲嫁入我朝二十几年,想来也定是思念娘家人。” “想来也是。” 秦英又道:“不过话说回来,宫中的筵席向来枯燥乏味,难为你肯来。” 陈锦笑:“嫂嫂不也来了吗?” 秦英撇一撇嘴,“若不是夫君说一定要来,我倒宁愿呆在府里。” 酒过三巡。 燕国的使者离了席。 宝榻之上的皇上想来也喝多了些,有些微醺。 元徵起身朝陈锦走来,在她耳边轻声道:“你等我一下,我把父皇送回寝殿便来寻你,九月会留下,有事你就找他。” 陈锦点点头,目送元徵走远。 秦英在旁边笑,“坊间一直说四太子自娶了妻后便再不出去胡闹了,看来是真的。” “让嫂嫂见笑了。” 秦英挥一挥手,露出笑容,“真羡慕你。” 陈锦无心打听她与元昀的夫妻感情,只道:“嫂嫂为人爽朗,很是惹人喜欢。” “可是……算了,今日高兴,提那些事做什么,妹妹,我们喝一杯!”说罢举起酒杯,与陈锦的相碰,然后一仰头,将杯中的酒喝了个干净。 皇上和燕国使者走后,其他宾客也走得差不多了,陈锦与秦英正打算去御花园走走散散酒意,突见九月快步走过来。 秦英见他有话要说,便自动走到另一处。 九月对陈锦道:“后院失火了。” 陈锦看了眼秦英,“我知道了。” 接着,一个小太监跑进来,慌里慌张的嚷嚷:“不好了,如妃娘娘的寝殿走水了!所有当值的不当值的人都跟着我去救火!”说罢那小太监又快速的跑了出去。 殿中的太监们一听这话,都往外冲。 还未走散的宾客面面相觑,最后大家一致决定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听说如妃的寝殿着火,秦英倒是很焦急,陈锦不忍让她看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但也知劝说不住,便由她去了。 陈锦带着九月随大队人马往如妃的寝宫去,还未走近,便见火光冲天,火势如此大,除非落一场大雨,否则光靠几桶水很难扑灭了。 原本送皇上回去的元昀和元修就站在不远处,众人纷纷向皇上见了礼,便跟在后头看热闹。 “如妃可出来了?”皇上问道。 御前侍卫拱手回道:“如妃娘娘还在里面,已有人进去了。” “多派些人手,务必把如妃救出来!” “是!” 走近了看元昀,他脸上虽焦急,但那神色却未达眼底。 在元昀眼里,或许他娘死了最好,活着便是一个随时会被触发的机关,伤人伤己。 时间过得很快,寝宫前一片骚动,原来是如妃娘娘被救出来了,只是她吸了浓烟,一时昏迷过去了。 然而骚动并非如妃被救出来了,而是……与她一同被救出来的还有同样昏迷的燕国使者。 两人衣杉不整,被发现时,皆躺在如妃的床榻之上。 他们在做什么,做到什么地步了,不必人说也已分明了。 元昀看着自己的娘亲,再看看那燕国的使者,脸色煞白,一时像是失去了意识,呆呆地站着。 皇上不气反笑,“好啊,好得很!” 看热闹的人看了一场皇家的丑事,这时候都纷纷脚底抹油溜了。人群中元徵回头看陈锦,陈锦点点头,带着九月走了。 元徵一更时方回。 陈锦让人在屋里留了一盏灯,元徵进屋时,见陈锦睡着,便没有吵醒他。 第二日,两人一同用了早饭,元徵说要进宫去。 陈锦没有多问,点头应了。 昨晚如妃娘娘的寝宫全部烧了,只剩下了一个空架子,好在那场大火没有波及到周边的建筑,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如妃娘娘醒后,发现被皇上直接打入冷宫了,而那燕国的使者却是不知所踪,一时朝中众说纷云。 最大的可能便是被皇上杀了。 但是考虑到两国邦交,皇上多半让人秘密将那使者送回燕国,由燕国国君处置了。 一国的使者,给天朝的皇帝戴了顶大大的绿帽子,这事估计够人们说一年了。 出了这样的事,原来就深受皇上怀疑的二太子更是处于火水之中了,皇上在早朝是抽掉了他手上几个正在做的事,交由其他人接手了,这样一来,二太子便成了一个空有头衔的殿下,不再有实权。 朝中众人见风使舵,一时之间,二太子府同先前的墨相府一般,门可罗雀。 …… 元昀冲进府里来的时候,元徵刚好外出了。 陈锦午歇刚醒,正由京予伺候着洗漱,瑞儿急急跑进来,“姑娘不好了,二太子殿下冲进来了!要见你!” 京予道:“殿下,我出去看看。” 京予将手里的活计交给瑞儿,只身出去了。 这里瑞儿仍是担心,“他是二太子,下人们也不敢真拦,只让手脚快的跑来通知我们,不知京予姐姐……”京予在府中虽是大丫头,但到底是个下人,二太子若要为难她也是有的。 陈锦道:“先给我梳头。” 瑞儿忙应了。 待一切妥当后,陈锦出了屋门,还未下台阶,便见院门外走进来的无昀。 几日未见,他倒是憔悴了不少,哪里还有温润如玉的模样。 元昀眼里尽是凶狠,看见陈锦便要冲过来,被随后跟进来的几个侍卫拦住,元昀挣了挣没挣开,恶狠狠道:“你们可知我是谁?竟敢拦我!” 京予上前朝他盈盈一福,“二太子请息怒,此处乃四太子妃殿下的居处,二太子这样贸然闯进来,于礼不合。” 元昀看她一眼,“你可知拦我的下场?” 京予低着头,不卑不亢的说:“四太子妃是奴婢的主子,奴婢务必要将她伺候好,若是伺候得不好,待主子回来了,奴婢也是死路一条。” “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元昀咬牙切齿,遥遥朝陈锦望来,“我母妃被打入冷宫,我被皇上革职,这样的结果你可满意了?” 陈锦站在廊下,眼中好似藏着千山万水,语气却颇为平淡,“杀兄之仇,如何能够满意?” 元昀凄然一笑,“那你还要如何?” “殿下命人杀家兄之前,就该想到会有今日之祸。” 元昀看着她,“我没有料到,你会这样的本事。” “你忘了我如今的身份,”陈锦说,“只要我想,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何况,将那位使者送上如妃娘娘床榻的人不是我,是他们自愿的。” “住口!” 陈锦微微一笑,“二太子不愿听吗?可是如妃娘娘与那位使者多年来皆是如此行事,我以为你一早就知道了。你猜,接下来皇上会不会疑心,你非他亲生?” 闻言,元昀面如死灰,嘴唇微颤,看着陈锦,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是他低估了陈锦,低估了元徵,低估了陈珂在陈锦心目中的份量。 是他错了。 陈锦轻挥了一下手,侍卫们便松开了元昀。 他看向陈锦,看着她身上如桃花般美丽的衣裙,突然跪下,“如果我求你呢?” 侍卫们惊得倒退几步。 当今太子只会跪皇上,这院子里的地板蓦然承受了他的膝盖,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陈锦直立于门前,脸上带着微笑,“我这人心狠护短,二太子既已做下错事,便安心的等待惩罚。”她说完转过身,重新进了屋内,只留下一句“京予,送客。” …… 如妃娘娘被打入冷宫,身边只得一个小宫娥照顾。 她本来身子便不好,如今冷宫中什么也没有,没过多久便要油尽灯枯了。偏偏太医院每日送药来,让她吊着这条命。 有小宫娥全天的看着,连想死都死不成。 元昀每每听闻母亲的处境,便只觉心如刀绞。 他心痛的不是如妃多么难熬,而是自己……可能是野种的自己。 没想到他贵为太子,竟会走到今日这般地步。 若不是母亲与那燕国使者在寝宫中行那苟且之事,他今日怎会受辱?! 他恨不能亲手杀了那个愚蠢的女人! 他盘算着,宫中还有哪些人是他可以用的,只要在她喝的茶水中掺一点点东西,她便能死得神不知鬼不觉了。 越往下想,他心中的恨意更灸,双眼被仇恨熏得通红,恐怖至极。 “夫君,夜深了,睡。” 昏暗中响起秦英的声音,他猛然回过神来,胡乱地应了一声。 待上了榻,他靠近她,将她抱在怀里,仿佛想要从她身上汲取一点温暖,秦英转过身同样抱着他,双手在他背脊上来回轻抚,“夫君,莫要为诸事忧愁,一切都会过去的。” 元昀将头靠在她的肩窝,沉重地点了点头。 黑暗中,他的眼睛大大的睁着,想起很多年前的往事。 那一年,也是燕国使者来朝拜,父皇留使臣多住些时日。 正值夏天,他在外面玩得累了,因怕母妃见了责怪,便偷偷溜进母妃的寝宫找水喝。一路上却是没见着人,只有正殿中传来细细密密的身响。 他蹑手蹑脚地钻进去,层层幕帐之后,他看见两具白花花的身体。 他平日里雍容倾贵的母妃正被一个男人压在身下,她的表情愉悦又痛苦,呻吟声自她的红唇中溢出来。 他惊呆了。 在那幕帐后面,呆呆的站了许久,然后才又悄悄的跑了出去。 他跑到院子里的一棵树旁边吐了。 仿佛要把胃里的所有东西全部吐掉。 那以后,他很少再去母妃的寝宫,若是燕国有使者来,他便基本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