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温情
王进财的尸体由两个衙役抬着，小龙的头上缠了一圈素色麻布，眼睛已经哭肿了，王大夫还是那副一如既往的模样，头发散乱着，大家看不到他的神情和眼睛。 二兰站在路边，就这么看着他们一行人从面前过去了，心里一阵难受。 回到家中，将自制的过滤桶放到水缸上，舀出水来开始过滤。赵勤和将军都还没回来，一个人突然不知道做什么了。突然听猪圈里头的猪哼了两声，转头看去，两头猪已经比刚买回来时长大了不少，等再过一个月过年了，就让赵勤宰了一头，另一头再养肥些，拿去集市上应该能卖些钱。于是二兰背起篮子往麦地方向去了，麦子还在正常生长，所以地里也长了些杂草，正好去薅了回来做猪食。 前几天往地里浇过水，所以麦地表层的土虽然看着很干，但麦子的生长却没受到太大影响，如今麦杆已经有十多公分高了。看着这一片绿油油，让人心情舒畅啊。再去瞄一眼水窖，窖底还有些水，就让它再存一存。 地里水分不多，长的杂草也不多，二兰薅了大半块地，也不过薅了大半竹篮。背好篮子，去到路边歇一歇，几个妇女边聊边过来了，二兰与她们招呼了一声，她们便也过来站到二兰身边，开始与她闲话，“哎二兰，你家那大嫂不是找不见了吗？现在怎么样？找着了没？” 二兰摇摇头，“没呢，赵勤和大哥他们还没回来。” “哎哟，我说这人啊，就是得老老实实过日子，你看那王进财，出来偷个腥，现在落得什么下场。” “不过依我看呐，那鲁玉珍也不是什么好货……” 旁边一人连忙拍了她一下，“说什么呢！”然后对二兰笑笑“妹子别介意啊，她这人说话就是这样。” 二兰摇摇头，“不会的。” “对了，我呀刚从王老大夫家那边过来，听说那王进财的尸体今儿晚上就要火化了。” “都死了几天了，还是淹死的，再不火化，留着做甚？熏人啊？” “那什么时候下葬呐？” “听说是明天。” “哎哟，他们家也就剩这一老一少俩人，也没个女人做饭待客的，难办咯！” “这个不用担心，在咱村里，王大夫医了多少人，所以啊，只要他开口叫人帮忙，肯定都会答应的。” “也是。” …… 二兰静静听着，那几人聊了会儿也就走了，她又静静地一个人呆了片刻，然后背起篮子回家。 虽然时辰还早，但二兰还是早早地将饭蒸上了，院子里的那一桶水过滤完了，便又舀进去一满桶，让它继续过滤着。 到了吃饭的时辰，赵勤没回来。 过了吃饭的时辰，赵勤还没回来。 天已经黑了，赵勤依然没回来。 二兰坐在火炉前，拿了个碗，盛了一碗饭自己吃了，然后将过滤桶里的水再添上，独自一人点了个火把，出门了。 赵家离王大夫家不是很远，才走了没多大一会儿，就远远看见了那边越来越亮的火光，二兰顿了顿，然后加快步伐往火光的方向去了。 到达王大夫家院外的空地，她知道肯定会有人来帮王大夫的忙，但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那块空地上，火堆四周，严严实实地围了乌压压一片人。没有太多人说话，都站在自己的位置看着那火光，拄拐杖颤颤巍巍的老人，抱着小孩的妇女，有每日都见得到的邻里，也有十天半个月都碰不到一回的人……反正几乎丰梁村东边的每家每户，都来了。还有二兰的娘家人，也来了，方元才和梅花杏花来了，马会芹和马会成也来了。 想起白天那姐姐说的话，只要王大夫开口叫人，大家都不会拒绝。但王大夫哪是一个喜欢求助的人，他开了口的，顶多是隔壁的几家人，以及亲戚，那这么多这么多的人，肯定都是自愿来的，像二兰一样。 二兰先是站在外围，然后中间有人挪了位置，她便从那儿挤了过去，去到了方元才他们旁边，招呼了一声，大家都没有多说话。这个位置能看到王老大夫和小庆在中间，王老大夫站得笔直，一头花白的头发仍散乱着，小庆只身一人跪在火堆前。那么小的一个孩子，独自承担那样的苦痛，跪了这么久，不哭不闹，多懂事啊，懂事得让人心疼。这样的场景，着实有些心酸，心酸中又掺了些温情。二兰感觉自己的眼眶热了热。 大伙烧了很久，大家也站了很久，中途几乎没有人离开，直到火焰渐渐变小，最后熄灭了，剩下一堆木炭和骨灰。王大夫请了几个壮年过去帮忙收拾，人终于散去了不少。 不少人去询问明天安葬的事宜，王大夫都是一句“谢谢谢谢，人手够了，不请客，不吃酒。” 又有人过来，“王大夫，明儿我去山上帮忙，多个人手多份力啊！” “王大夫，我来给您煮茶水，您请的这些人不能没水喝不是。” “王大夫，您家里也没水了，那我和相公明天给您搬水来，是赵三儿媳妇刚教我们过滤出来的，好喝着呢！” …… 王大夫的身边围了一群人，一日没有神情变化的他，终于在这一刻红了眼眶，双手合十，对着每个方向都深深鞠了一躬，“谢谢，谢谢大家，谢谢大家……” “王大夫您客气啦，您帮了咱们那么多回，要是没您呐，估计咱好多人都不在这世上了，是我们该谢谢您呐！” “是啊是啊！” “是啊，那就这么定了，明天咱们都来，您不用管饭，管水喝就行。” …… 王大夫紧紧咬着牙，含着泪再次致谢。 人终于走得差不多了，二兰还站在一旁没离去，方元才和马会芹等人见二兰没走，便也在一旁等着。 方才连脚都落不下的空地，现在已经变得空空荡荡。王进财的骨灰被盛在骨灰盒拿进了家里，小庆也回屋了。二兰发着呆，突然听到几声抽泣，转头看见了瘫坐在地上的王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