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秦见川在浅驼色的双人沙发上坐了下来。 有件事, 现在他就要弄清楚。 这件事在此之前, 他从没有意识到过。今天晚上, 忽然如天机在他脑中猛地闪现。 他抽丝剥茧, 顺藤摸瓜, 联想到了很多。 现在, 应该到水落石出的时候了。 “看看里面的衣服有喜欢的吗?”秦见川说。 既然秦见川这样说了, 易城就作势去看。 他没什么心情去看这些衣服,但自己一根指头没动, 人家给他把整个房屋都塞满了。 易城不能辜负秦见川美好意。 衣帽间很大,有很多分区。衬衣、外套、裤子、鞋子, 甚至皮带。 易城随手扒拉了两件。他只看颜色与种类。比如白色, 衬衣。 牌子跟着常之默的时候,他教自己认了几个,但也认不了几个。 “挑两件换上。”秦见川说。 易城难以置信地看向秦见川,怀疑自己的耳朵。 这个时间, 这个地方,秦大老板让他换衣服? 不可否则,秦见川在醉酒或是盛怒下,会有些失格的举动, 但平时也算是个正儿八经的好老板。 工作上的老师, 生活中的良友。 现在,这个大老板并没有喝过酒的样子, 也看不出他那里的不高兴, 却对他做出这样的要求? “为什么现在要换衣服?”易城说。 “我不喜欢你身上穿着常之默的衣服。”秦见川倒是直言不讳。 易城不吱声了。 秦见川不喜欢常之默, 易城还是有点感觉的。 只是秦大老板说的“换衣服”,只是“换衣服”,还是别的。易城有些琢磨。 联想到秦见川一贯诡异的作风,易城觉得可能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毕竟这位大老板曾说过:“陪我睡一会儿”时,真只是拥着他,睡了一会儿。 秦见川拿起丢在茶几上的摇控器,把中央空调打开。 因为急于想草草了事,易城胡乱地找出一件浅色衬衣与休闲裤。 初识秦见川时,他带着易城去见钟女士,曾给他买的衣服,也是这个样式。 所以这一套,应该能让秦老板满意。 易城脱了黑皮夹克与体恤,又摘了金属项链,扔在长椅子上。 因为想急于完事,而且秦见川目光灼灼,易城脱得就张张惶惶,完全没一点成熟艺人的风采。 拿了衬衣又迅速套在身上,扣上扣子。 然后去解皮带。纵然易城一直都低着头,也知道秦见川的目光是什么样的。 大约是透过他的皮相,看透他的五脏六腑之类的。 易城迅速地解了皮带,褪掉裤子,就去拿裤子。就听到秦见川的声音,“内裤。” 易城的手放在裤子上两秒钟都没动,这才抬头去看秦见川。 秦见川神色如常。 见易城没动,秦见川说:“在办公室的时候,你不是准备向我投怀送抱吗?现在换件衣服,又觉得不好意思了?” 易城的额角有些跳。 这能一样吗?一个是主动。一个是被动。 主动的时候,他是掌控的一方。 而现在,他一举一动都被秦见川控制着。 易城犹豫着去看内裤。内裤也很多,放在置物盒里,易城不确定是不是真要换。 不过,想到原本今天晚上找秦见川,就是打算讨他的欢心,改善一些两人降至冰点的关系。 易城去找内裤。 而且,都是男人,换条裤子能有什么。 而秦见川那个地方,都被自己看过很多次,也摸过很多次。 易城又轻而易举地说服了自己。 他随便拿出一盒,拆开,抽出一条黑色的,身体背转过去。 其实衬衣很长,也没什么可以看到的。 易城就去脱衣服。 就在这时,秦见川的手机忽然响了。 易城的动作缓了缓。 纵然对方只是在电话另一边,易城便有了第三人在场的感觉。 秦见川站了起来,微微侧着身子,背对着易城。 易城觉得这个时机错过了有些可惜,忙换了衣服,穿上裤子。 那边在说什么,秦见川一直在听。那边说的很长,秦见川也没什么不耐烦。 易城就靠在柜沿上琢磨。 现在这都深更半夜了,有什么人会在这个时间给秦见川打电话。 虽然通话时间长,秦见川并没有一丝的不耐。过了会儿,秦见川才开口:“晚上睡不着觉……想我?” 易城猛地一扭头,向秦见川看过去。 秦见川依然是半侧着身体,声音柔和:“你现在去冲个热水澡,再喝杯牛奶,半个小时后没睡着,再给我打电话。” 那边似乎还在说着什么。 秦见川的轻笑声,“随时恭候您的电话。” 秦见川作风亲和,不管对谁都没什么架子,但这种亲昵的口吻,除了他对自己时,对别人,还真没听过。 秦见川收了手机,转过身来,打量易城:“换好了?” 易城的穿着是投其所好的,秦见川自然觉得无比好看。 “谁这么晚给你打电话。”易城问。 “怎么?”秦见川走了过来,拉开抽屉。 他也不知道冯悦宁给易城准备了什么。一拉开,是一些皮带。 “......这么晚,不打扰您休息吗?”易城说。 “我这不是没睡嘛。“秦见川不经意地说。 易城过了会儿,“是您…男朋友?” 虽然易城这样问,但觉得不可能。 像秦见川这样的,易城本能觉得他很难会喜欢上一个人。 “倒不是,就是你上次在酒里见到的那个,叫陈星的。“秦见川说。 易城没再说话。过了会儿,觉得手掌心有些疼。他也没留意是自己没修剪的指甲嵌进了肉里。 “怎么了?”秦见川回过头来,看向易城。 目光是深到地心的那一种。 易城记得那个陈星。 细瘦白皙,一双眼睛,总像是含着笑意,无时无刻都注射着秦见川的一举一动。 后来秦见川带他到解郁堂时,说起陈星时说:才认识的.....相比之下,你更重要。 “没什么?”易城说。 他自己在这里换衣服讨这位大老板欢心,其实,这人根本就用不上他。 易城一瞬间,甚至想把身上的衣服扯下来,扔在秦见川脸上。 “不早了,我想回去了。”易城说。 易城的身体离开了柜沿,手腕却一把被秦见川握住。 易城往回挣了挣,但秦见川的手比任何时候都有力,看着他的目光也与任何时候都不一样。 易城清楚秦见川各种场合的视线,但现在却并看不明白。 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身上,不止让他有所重负,更让他觉得心慌与焦躁。 “秦总。”易城又挣了挣。 “怎么,不高兴?”秦见川看着他。 “没有。”易城说。 确实是不高兴,但也没到值得发作的地步。只是不痛快。 全身上下,从里到外,没有一处让他觉得舒畅。 就像是.......看到陈义跟着秦见川进屋那一刻。 不对,比那次要不痛快得多。 “那就是……”秦见川的目光一下子漫卷过来,“吃醋了。” 易城还没听懂秦见川说什么,整个人就像掉进了他的视线里一样。 紧接着,才是脑子“嗡”的一声。 易城张大了眼睛,惊恐地看向秦见川。 秦见川捏着他的手腕,铁铸般纹丝不动,声音也却是低而柔和:“你喜欢我。” 易城只是惊骇。 对这句“你喜欢我”,秦见川并没有征求易城的意见,就直接用了陈述句。 他并不需要听到易城说什么,只是从他的行为中得出结论。 一直以来,易城在他面前都十分乖顺,对他有着极强的忍耐。 亲他的时候,摸他的时候。 甚至刚才,他让他换衣服,他也没表示出过多的排斥。 但秦见川知道易城实际上的不受管束与胆大妄为。 他只在自己面前才不一样。 而刚才那个电话,也不过是秦见川的一个试探。 电话那头并不是陈星,而是钟女士。 钟女士这段时间老睡不着觉。 睡不着觉的原因,不过是操心秦见川的终身大事。所以,睡不着觉的时候,是不能不让秦见川知道的。 当他对易城说出了“陈星”的名字时,易城的失魂落魄的样子,依然只是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这人喜欢他。 还有一件事,他现在想起来,也是后知后觉。 那次的探班,他醉酒后回到当地民宿,一开始是陈义出现在自己的房间,然后又是易城。 他搂着易城说了一些疯话,就放开了他。 易城给他倒了水杯,他喝了后就忽然没了记忆。 或者是有些记忆,但都是些乱七八糟的梦境。 这个梦境让他醒来后,全身依然处在春情的涌动中。 第二醒来,他发现破碎的窗子。才意识到易城是翻窗进来的。 陈义是跟着自己进的屋,关了门的。 所以,易城就把窗子打碎了进来。 当时,他宁可翻窗子,也要闯进来,大约也是因为看到陈义进了自己的屋,所以打翻了醋坛子。 但就是这个如此喜欢他的人,在听到秦见川得出的这个结论时,却只是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 “那么你既然喜欢我,我问你,”秦见川盯着易城,”你肚子里孩子又是谁的?” 秦见川问过易城几遍,易城都是一副打死也不说的样子。 除了常之默,秦见川实在想不出第二人。 但易城当时就否定了这个人。 而且,现在他已确定易城是喜欢自己,这个问题更像是毒虫一个啃噬着他。 “我现在给你两分钟时间,你想好了告诉我……”秦见川的眼神尖利起来,“那个时间,你还在西南边镇上的剧组里。如果你不想说,我可以去问问阮小爱……” 秦见川观察着易城的神色,“或者我应该去问问陈义。” 易城长得好看,但并没有一顶点的女气,但这一刻,他的样子,让秦见川想到了“花容失色。” 瞬间,易城脸上的好水色褪得干干净净。 看来,这个七寸是拿对了。 陈义是他的对头。 而且,陈义一定是知道些什么。 一脸死灰的易城看着秦见川。 不论是秦见川的“你喜欢我”,还是“你肚里的孩子是谁的”,一个接一个地砸向他,让他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 易城咬了咬唇。手用力一挣,挣脱了出来。 也只是秦见川松开了他的手腕。 易城的目光垂了下去。半晌,他低声说,“……我不敢说。” 声音哑得连他自己都听不出是自己的声音。 现在,他是赤条条的,被秦见川扒得干干净净,连心都给掏出来,晾晒在秦见川眼前。 而对方却整整齐齐,好整以暇。 易城张了张嘴,但抖得厉害,居然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但腰上一暖,秦见川的双手揽在了他的腰上。 像是把他圈在自己的怀里。 自从知道易城肚里有了孩子,秦见川已不会再这样去碰他。 但现在,这人喜欢自己,这又另当别论。 而且,他从没见过易城这个样子。孤单无助。 而自己明明就在他身边。 “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对我说。因为我喜欢你。”秦见川低声说。 “我的喜欢,和你的喜欢一样。” 像是怕易城不明白,秦见川又加了一句。 易城只是猛地一抬眼皮,不明白似的看着秦见川。 秦见川嘴角抽出一个苦笑,“不准你谈恋爱,不准你交男朋友,你可以看成是对你的占有欲。” 只是没想到,这“两不准”,却触动了易城的逆反心理。 易城就这样看着秦见川,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忽然伸手抱住他,整个人贴在秦见川的身上。 身体依然抖得厉害。 秦见川紧紧地回抱住易城。 这一刻,不管从易城嘴里听到什么,秦见川都决定原谅他。 易城的头埋在秦见川的脖子里,用混乱而不连贯的声音,颠三倒四说起那个失忆的晚上。 他看到陈义进了秦见川的房间,便跟着上了楼。 但敲了很长时间的门,屋里都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给他开门。 他很担心,就打碎了窗子,跳了进去。看到陈义正在倒水。 他进去以后,秦见川就赶走了陈义,抱着他说了一些话。 然后秦见川说想喝水。 他就把陈义端进来的那杯水,递给了秦见川。 秦见川喝了一大半,他把剩下的喝完了。 喝完后,他才发现,水里下了药。 越到后来,易城的叙述越混乱,越不清晰。 关键地方甚至是含糊其词的。 但秦见川的脑子里却越来越清亮,心情越来越激扬。 胸口却是满满当当,说不出的满足与柔和。 那个让他事后时常想起的失忆晚上。 他借着醉酒,搂着易城说了一些疯话。 然后喝了易城给他倒的一杯水后,就忽然没了后面记忆。 但其实,是有些记忆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梦境。 这个梦境让他醒来后,全身依然处在春情的涌动中。 那个梦境中的易城,甘美异常。 三十二年,秦见川第一次觉得自己的人生如此圆满无憾,再无所求。 易城断断续续地说完了,依然埋在秦见川的脖子里。 秦见川也紧紧搂着他,一只手安抚地拍着他的后背。 直到被他打湿的脖子,又被他自己焐干,易城才能抬起了头。 “对不起。”易城说。 “你的确应该道歉。”秦见川轻声说,“你的沉默,差点让我失去了你。” 易城吸了吸鼻子。 哭了一场,易城整个人倒变得鲜嫩了。眼睛清亮,嘴唇潮湿。 秦见川的大手摸了上去,从他的脸颊、下巴、脖子,到锁骨。然后一粒一粒地解开衬衣。 易城整个胸腹都敞露在秦见川的眼前。 秦见川的手落在了他的肚子上。 依然平坦,没有一点隆起。但在这里面,却孕育着一条生命。 更美妙的是,在这条生命里,奔涌着自己与易城的血液。 “易城。”秦见川低哑的声音,“谢谢。” 秦见川在易城的面前跪了下来,嘴唇落在了他的肚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