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少女的声音尽管透着笑意, 可实则冷淡至极。 琼娘跪在地上, 惊呆了, 连眼泪都忘了再流下来。 “小娘子怎么能这么说话!”从围观的人群中挤出来一个姑娘, 鹅蛋脸, 大眼睛,生得很是可人,只是年纪要小一些,似乎才十二三岁的模样。 那姑娘急忙跑到琼娘身边, 伸手就要扶她起来,见此刻琼娘满脸都是泪,凌乱的头发贴在脸颊上,看着十分狼狈,姑娘顿时就心疼了起来:“我家娘子明明是真心实意地来求见郡主的, 你怎么能这样侮辱她?” 赵幼苓并不意外会有人过来帮琼娘。她怀着身孕, 就算偷跑出来, 身边定然也会带着丫鬟。她宝贝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并不想在韶王府这闹出一尸两命的事情来。 果然, 一听小姑娘的话, 还真就是她带来的丫鬟。 “若是求见,为何她不言不语,来即跪在门前掉眼泪?”赵幼苓眉头微挑,面带笑意,“再者,我已经说过, 你们要见的人并不在府中。如此还不肯走,是想赖上韶王府了?” 赵幼苓先前提到戴家,围观众人便知晓,跪在韶王府跟前的这一个,就是王府的郡主先前差点被赐婚要嫁的戴家子从外头带回来的女人。 有多少人家,因为在汴都传得沸沸扬扬的这件事,对家中儿郎耳提命面,警告他们决不能为了外头的芝麻,就丢了原本到手的西瓜。 再看一个郎君们兴起了宠一宠的玩意儿,竟然还敢闹腾到人前,越发觉得微妙起来。 “这世上哪有那么凑巧的事情,不过就是小娘子你拦着不让我们娘子见一见郡主罢了!都说郡主是个善人,既然日后仍是要嫁给我们郎君,为何就不肯见一见娘子,听一听娘子的心里话。” 小丫鬟阴阳怪气道,“郡主分明就是嫉恨我家娘子,生怕日后过门,娘子若是活着,就还会得郎君宠爱,说不定连娘子留下的两位小郎君都不愿庇护,简直是铁石心……” 话还没说完,就被赵幼苓漫不经心地打断了:“茯苓。” 她喊了一声,茯苓忙从后头走上前。 赵幼苓道:“对郡主无礼,该怎么处置来着?” 所有人都愣了下。底下的琼娘也吓了一跳,霍地睁大了眼。 赵幼苓瞥她一眼,笑了笑,看向茯苓。 茯苓想了想,老实道:“回郡主的话,宫里奴婢实不清楚,只是宗室里的规矩,似乎是杖责三十,以儆效尤。” 三十。 赵幼苓满意地抬了一下下巴:“杖责只怕不成,会打死人的,毕竟这人还怀有身子,打坏了就是一尸两命,赔不起。” 见小丫鬟正要露出喜色,赵幼苓意味不明的目光就已经轻飘飘地落在了她的身上:“既然不能杖责,那就改成掌嘴。不过只是六十下,想必你一个忠心耿耿的小丫鬟,定然愿意代你家娘子受过。” 小丫鬟一听,脸色微变:“为什么——” “怎么?”赵幼苓笑,“不敬郡主,杖责三十,你家娘子难道不曾说过韶王府有两位郡主,我二姐乃是御赐的新都郡主,而我也是。一人三十下,可不就是六十么。” 小丫鬟心下一惊,不等说话,赵幼苓的脸上已经没了笑容,取而代之的是几分带着压迫感的冷意。 “你们那点心思,真以为别人都看不出来吗?先是进宫央求皇后贵妃,再是请了宗亲登门提亲,两度被拒后,连你们也跟着出来闹腾。韶王府的门楣是不是太低了一些,才叫你们一个两个都觉得可以跳起来踩上一脚?” 赵幼苓并不愿用权势压人。 她在戎迂的那些年,前世也好,今生也罢,太清楚权势是怎样好的东西了。有朝一日自己忽然得了这些,她自然不愿用。 可有些人,得寸进尺,却是逼得人不得不用上一用。 皇宫、宗亲、外戚……一个个如狼似虎,一处处水深火热,这还未到吐浑再度侵犯大胤的时候,自己人就已经乱到了种种叫人难以启齿的地步。 等到战火再度烧起的时候,这一次,又能退步到哪里去? 因着赵幼苓的反应,王府内一时间涌出不少下人。 他们人多势众,连围观的众人都开始纷纷退后,生怕冲上来就打。毕竟那韶王可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若是早前吩咐过下人,碰上碍事的直接动手打,可不叫人担心。 “郡主!郡主!妾只是想要临死之前,将两个孩子托付给新都郡主!难道就连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郡主都不能满足妾吗……”琼娘回过神后急忙哭喊。 她捧着肚子,的的确确是一副弱不禁风,委屈柔弱的模样。哪怕明知她与戴家与韶王府的纠葛,仍旧叫旁人看着心疼不已。 “谁要嫁给戴桁,你就去求谁。”赵幼苓一顿,有些不耐烦道,“你跪在这里,是想让全汴都的人都以为,韶王府冷酷无情,连一个将死之人的恳求都不肯听?” 琼娘不敢这时候顶嘴,只能哭着磕头:“求郡主劝新都郡主应了这门亲事。郡主心善,若愿意留妾一条命,妾必定好好服侍郎君和郡主,若真要去母留子,恳请郡主好好照顾两个孩子……” “还不赶出去!”赵幼苓大喊,“放着这么个祸害在这里污蔑二姐的名声,可是想叫王爷知晓后,一个个责罚你们!” 下人们得令,当即齐声高喊,跑下台阶,也不管男的女的,伸手就要把地上的琼娘和小丫鬟都拉扯起来,赶紧从韶王府门前扔出去。 前头有人拉人,后头就有几个仆妇丫鬟提着水桶和扫把,见人被拉起来,忙往那地上洒水,紧接着刷刷几下扫了起来。 琼娘脸色发白,没敢再动。 赵幼苓对着琼娘露出满满的警惕与厌恶,冷冷说道:“把她送回戴家,亲自交代戴家如今掌事的几位夫人手里。原原本本,仔仔细细,将刚才发生的事,同戴家说一说,问问他们,和韶王府的这个仇是不是真的打算结下来了。” 戴家哪会愿意和韶王府结下这个仇。 得知琼娘竟然敢背着她跑去韶王府胡闹,且这里头,又有戴桁母亲还戴家几位女眷的手笔,戴老夫人一时怒火攻心,竟是直接气得厥了过去。 戴家一时兵荒马乱,戴桁不得已进宫求请太医,这才知戴老夫人这一气竟是直接气得中风了。 如此,戴家就算再还有心思,想为戴桁拼一拼赵元棠,也不敢再有动作。上上下下只一心扑在中风的戴老夫人身上,生怕病得再重一些,戴家在外的那些儿郎们就必须丁忧回府。 可戴家不敢了,戴桁却还生着这么一副胆子。 他对琼娘的确有些心思,毕竟是他长子的生母,如今又怀着次子。可他见过新都郡主,便觉得佳人不外乎如此,越发觉得自己当初对琼娘的心软实在是不应该。 他不想就这么放弃,忍不住还是往韶王府递了消息。 消息自然是递到了赵元棠的手上,也等同有递到了赵幼苓的面前。 “他好大的胆子。”赵幼苓皱眉。 琼娘被丢回戴家,戴家人的反应显而易见。得知琼娘上门的韶王,还气冲冲不管不顾进宫告了一番状。 以为戴家这一次总是能安分一些,不再去闹腾事情,可戴桁着实有些出人意料。 “这么大的胆子,这要是不去看看,岂不是辜负了他。”赵元棠托腮,笑看院子里正追着自己尾巴咬的狗子,“得意楼么,过去订过他家的桌席,味道不错,只是价偏高了些。就当是吃次大户了。” 见赵元棠已经决定应邀,明日就去得意楼和戴桁谈一谈,赵幼苓便不去劝,反倒是拉了正巧沐休的赵臻,又拐上闲来无事的赵誉,第二天一早便先去了得意楼。 “那传消息的人已经审出来了。是从前皇后赏给父王的宫女,父王没收用,只让她在后院里服侍。竟一开始就是戴家的人。”赵臻低头看着身边的妹妹。 赵幼苓穿了一身石青色男装,如果不是生得眉目秀丽,胸前微鼓,倒还真是一个清秀俊逸的少年郎。“父王想必是踩到这人身份,所以才一直没收用。过去没出什么事,现在也不过就是帮着戴桁传了个消息,就暴露了身份,显然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专业的探子。” 赵誉跟在后头,已经打听到了戴桁订了哪间阁子,二话不说掏钱订下隔壁。“人还没来,咱们先等等。”他说着走到楼梯口,就有店小二赔笑引人往楼上去。 他们兄弟俩模样生得虽相似,可性格千差万别。赵臻稳重,赵誉淘气,只是对于自己的姐妹,兄弟俩却是一样的护短。知道戴桁邀赵元棠在得意楼见面,兄弟俩二话不说,就应了赵幼苓的话,准备过来偷听,顺便防备着戴桁有什么不好的举动。 韶王世子的模样,全城人皆知。尽管得意楼的掌柜已见惯了城中各处的贵人,可见着他们兄弟,仍是忙不迭亲自过来招呼。 “先上点茶,再来几个新鲜的点心。”赵臻见赵幼苓靠站在临街的窗边,敲了敲桌案,与那赔笑的掌柜吩咐道,“别的暂时不必上,只一点,我们在这的事,不许与任何人提起。” 那掌柜急忙应了退下。 不大一会儿,就见外头几个店小二端了果子点心上来。 到底是汴都数一数二的酒楼。即便只是果子点心,摆盘也极其精致,小桥流水,花鸟鱼虫,什么模样都有。 “这摆盘,也难怪一道点心能花掉寻常人家一月的开销。”赵誉随手拣了一块点心往嘴里丢。 赵臻看他一眼,淡淡道:“你别光顾着吃,留心点隔壁。” 赵誉点头应了,见赵元棠仍站在窗边,问:“可是看到了什么?” 赵元棠摇头,正打算回身去先拿杯茶,就见一人骑马而来,停在楼下,翻身下马。 “来了。”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