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临时组合

    夏季特有的大暴雨在周四那天开始收尾, 周五就已经放晴了。等到周六比赛的当时，场馆的地面已经干了。倒是观众席还满是尘土。    来观看比赛的立海非校队和啦啦队比正选们来的更早些，经验丰富地带了旧报纸和垃圾袋。    青学的正选们入场时就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    和冰帝的啦啦队相似的, 穿着同样运动服的学生列了队占据了半边的观众席。他们表情有些严肃，也很少交头接耳, 而是目视着比赛场地。    “哇……这就是王者立海大吗……”    正当他们感叹的时候，在观众席的穿着立海队服的人都站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    “常胜，立海大！Let’s go! Let’s go!立海大！”    在整齐划一的应援声，和几乎同时响起的代表比赛准备的广播声中，从对面通道口走出来的——    “那, 那就是幸村？”大石紧张得倒吸一口气。    对面带队的人并不是特别威严的面相，不管从身高还是体格来说，都有些弱不禁风的味道。甚至他半年前还因为病重住院的消息, 已经因为本人的不在意而被《网球周刊》写进个人采访里而传开。不管是请假单还是病例都被选择性地公开，连带着的是因为县大赛和关东大赛前几轮都未能出场而喧嚣尘上的“幸村精市的实力大打折扣”的流言。    不好说幸村是不是故意让这样的流言存在的。如果他想要出场，完全可以直接指定位置。立海大不可能让他们的部长不上场比赛，又不是非得抽签。    但幸村确实是让这样的流言越传越远了，颇有一种乐见其成的态度。    在比赛开始之前, 青学的诸人也看过立海大往年的比赛录像，也和不动峰比赛的录像做过对比。在他们看来，幸村曾经表现出来的实力和招数, 是很虚幻的。    是不是, 这个人, 现在, 真的是金絮其外？    这种事他们当然也想过，毕竟他们自己的部长就因为负伤而被封印了至少百分之五十的实力。    “就算是发挥不出全部的实力，幸村精市也还是很强。”乾是这么说的，“立海大，所有的正选实力，都和手冢相当。”    这当然是说的手臂受伤的手冢，但就已经足够了，他们也没人能打败手臂受伤的手冢不是吗？    而直到此刻，大石才真切地明白，什么叫做“王者气质”，和为什么那个人会被成为“神之子”。    表情也好，气质也好，举止也好，他分明是礼貌又温和的，但就是让人觉得，有什么东西扑面而来，比山石还要沉重，压的人喘不过气。    双方列队开始打招呼了。    大石感觉到的重压更明显了。    他在窒息中几乎忘了自己准备说什么。说起来，这个时候，作为队伍的代表，他应该说什么呢？    “请，请多指教。我们想和冠军立海大切磋一下……”    不不不，他在说什么啊！    “我们是为了取得胜利而来的！我们青学要战胜你们立海大！一定要胜过你们！”    雄心壮志和对手冢的承诺让他换了说辞。但尽管鼓起勇气，喊出这句话的大石还是在一瞬间出了冷汗。他自己都不明白这种没来由的紧张源于什么。    而对面披着外套的清秀少年笑着歪了歪头：“啊，我期待着。”    幸村当然有很多种办法放狠话，又或者是用语言进行攻击。比如这种话你还没有资格在我面前说换手冢来之类的。但那都没有必要。或者说反而没有轻描淡写的傲慢来的效果好。    青学吗？    一个两个都那么在意……    真田是因为手冢，柳虽然嘴上不说但对面那个戴眼镜的数据网球践行者，是他以前的搭档和幼驯染？还有仁王，连为什么在意都说不出来，可就是……    是因为看见了什么吗？    拥有超能力的人……    “我们期待着。”幸村说。    赛前礼仪就在这样看似友好的气氛中结束了。幸村留在了场上，单独去和龙崎教练打了招呼，又坐到了场内指导席的位置。    “你们看着办。”他对准备出场的丸井和桑原说，“负重先戴着吗？”    “啊，两个二年生……”丸井嚼着泡泡糖，“我们不会输的！”    柳的资料给予了他们足够的底气和反应速度。青学的人大概不会想到，面上那么傲慢的立海，在赛前做了多么深入的资料分析。    提供资料的柳，除了身体基础数值外，还附带全套剪辑过的可能的对手的比赛录像。对面两个二年生理所当然在名单上。    所以——    “Game won by 立海大，丸井文太，桑原杰克，6-2！”    走下场的丸井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他们方才坚持没脱下负重，差一点就被翻了盘，好在运气好，不受控的回球因为风力而正好压在了底线上。    幸村看着他，不由得莞尔：“不是说自己看着办吗？”    “啊，赌一口气也要坚持到底嘛。”丸井擦着汗，“确实有些失策，但还好还好，运气还不错。”    “只靠运气是不行的，文太。”看穿了玄机的幸村摇了摇头。他一向没有在现场分析比赛优劣势和训人的习惯（反正一般而言真田会当场就动手的），便只是给丸井递了一瓶水：“先回去休息，具体的分析等赛后再做。”    “是。”    他们走下场时去热身的柳和柳生正好归来。    丸井从自己包里掏出巧克力，一边感叹道：“厉害啊柳，连这个也算好了吗？”    柳勾了勾唇角没有说话。    仁王看着他们的背影，弓起背趴在身前的扶手上。    丸井嚼着巧克力：“怎么了？不和柳生说点什么？”    “嗯？”    “你看对面那个戴眼镜的刺猬头的脸色。哇他肯定没想到莲二居然会在双打一出场。他们当时是挺出名的少年双打搭档？我和桑原国小时去东京看过几场比赛，有听说过他们的战绩。”丸井咔嚓一声又掰下一块巧克力，“真可怜哟，对面那个刺猬头。被搭档抛弃的感觉——”    “你怎么这么多话啊，吃都堵不住你的嘴吗？”仁王侧了侧头躺在自己手臂上斜眼看丸井。    丸井耸了耸肩。    他刚好吃完了一袋巧克力，就咕咚咕咚灌下去一整瓶水，又从包里拿出一包威化饼拆开。    仁王：“……你运动完暴饮暴食小心胃痛。”    “我？我还好啊。放心，我的肠胃很坚强的。”丸井随意道。    他拆了威化饼的包装，揶揄地看着仁王：“你不反驳吗？‘被搭档抛弃’……”    “哼。”仁王闭了闭眼重新转回来，下巴撑在手腕的位置，“我没意见啊，这不是骂名都让柳生担了吗？”    “……会担心你我真是脑子进水了。”丸井哂道。    场内，柳生和柳的上场让青学一时之间陷入了惊讶。    “为……为什么是柳？”菊丸睁大了眼睛，“不是说，柳生和仁王才是固定搭档吗？”    乾用力翻着笔记本眉眼间有显而易见的焦躁：“从去年全国大赛开始到县大赛和关东大赛前两轮，立海大有认真排出场顺序的比赛里，仁王和柳生都是搭档。我以为上一场对战不动峰的出场顺序只是战术——”    “阿乾，你冷静一点。”不二按住了乾的手腕。    乾手指捏着自己的笔记本，几乎要把纸张撕碎。    他想他计算了那么多的概率，算好了他和教授会在单打二遇上可是现在……    可恶！    他抬起头盯着场上的柳。    不是说好了，是为了在单打上走得更远，才走的吗？！    和真田的双打我可以当做是战术，但是现在这……这算是什么？！    我们的感情和双打，就这么不值一提吗？！    “乾！”/“乾前辈！”    不二和海堂的声音叠在一起，乾深呼吸了两次。他对着担忧地望着他的队友摇了摇头，又去嘱咐已经准备上场但还有些没进入状态的菊丸和大石。    “我这里没有柳和柳生搭档的资料。”他的声音重新变得冷静，虽然谁都知道他的内心不是，“只能从单打角度对两个人分开分析了。”    “阿乾，你放心，我们……”    “我们能赢的哟~我们可是黄金组合喵~”    关东决赛是交换球权，因此双打一的第一个发球权属于立海大。裁判地哨声响了起来，在网前打过招呼握过手的两方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柳生选择了前场。    比较起来，打数据网球的柳显然更适合后场，不管是控场还是防守，柳都要比他出色。而在前场，他反而可以发挥出以往高尔夫球经历带来的手臂上臂力的优势。    他希望在这场比赛里，他可以找到一个答案。    他原本想等仁王主动，但拖了一段时间又觉得很没意思。况且在原地固执地想等一个答案的自己，也显得很矫情。    矮下身准备时，他想起正选选拔赛结束没多久后的一次对话。    他没想到只是和柳聊天时隐约提过，柳居然会记得。他也没想到，柳会提出那样的提议。    “要试试看吗？和其他人搭档。”    “没有差别？我和丸井君也搭档过双打。”    “不，不是那种和内部练习赛没有本质区别的搭档方式。你是知道的，我的意思。”    “我不明白，柳。你没有必要……”    “我在计算对立海来说最好的阵容。”那时候的柳表情带了一点冷淡，“仁王现在很强。让他继续在双打上消极怠工，对立海和他自己都没有好处。你也一样，和其他人的组合，包括丸井君和桑原君，也不会比和仁王搭档差太多。你们在配合训练上花费的时间，和在特训里得到的实力，并不成正比。这是一种浪费。”    “我……”    “你自己也是知道的？你在网球上的野心，到达哪个地步……要确认一次吗？”柳微微睁开眼睛，“我的意思并不是让你换搭档。柳生，你是否在困惑着什么？”    困惑……吗？    柳生握紧了手里的球拍。    “要来了。”身后的柳语气很淡，挥拍的动作看起来也很轻。    然而高速发球重重地砸在对面半场的中线上。    “哇哦哦，好快！”菊丸跳动着小碎步，飞快地赶到了球的落点，“看我的！”    柳生对着来球直接上了网。    他这时有着前所未有的攻击**，一半来自比赛本身，一半来自身后。不是比赛场上的身后，而是更远一点的，场外第一排观众席的人。    在休息区的人肯定还是坐没坐相，为了躲避阳光说不定会缩在外套里面，但是——    别小看我啊！    “镭射光束！”    前场短距离的镭射光束他也才刚练成不久，球路的控制却已经十分精准。    网球穿过大石和菊丸两个人配合的空隙，像是黄色的闪电。    “15-0！”    “镭……镭射光束？”    “太……太快了？！”    “柳生这么快就认真了吗？”仁王略微抬起头，觉得自己的手腕被自己的下巴戳的疼，但是下巴被铅块顶着也有点疼，“对手还没做好准备？”    “嘛，他今天看过去格外兴奋呢。”丸井把威化饼的包装袋揉了揉扔进了垃圾袋里。    仁王侧过头：“你这么快就吃完了？！”    丸井拿出一颗泡泡糖：“柳生更快。”    他们说了两句话的功夫，场内的第二个镭射光束已经得分了。    仁王重新把注意力回到场上。    应该说他没办法不把注意力集中在场上。    太快了。    不管是场上的人，还是场外的观众，都觉得太快了。    镭射光束太快了，而打出镭射光束的时机也……    “后场！”大石咬着牙，“攀月截击！”    如果没办法打回镭射光束，那就避开！    ？！    什么？！    “是谁让你觉得，我会更好对付？”柳挥舞起球拍。他球拍向下，已经到了比膝盖更低的位置，但网球越过球网后，却很快开始下降。    “怎么可能？！”场外的乾睁大了眼睛，“怎么……”    “‘用那样低的姿势不可能打出削球’……抱歉，我觉得，你们的正选，乾君，好像对我的实力，有一些误解。”柳直起身。    “Game won by 柳，柳生，1-0！”    大石长长吐出一口气。    他回过头看见了脸色煞白的乾，转过头又看到对面气定神闲的对手。    “大石……”菊丸用担忧的眼神看着他。    大石勉强露出一个笑：“没事的英二，我们还有胜算！”    尽管这么说，但交换球场交换发球权后，情况并没有变得更好。    跃动着的菊丸，以高速的移动开启了网前的攻坚战。    但柳生的短截击出乎他的意料。    “可恶，太重……了！”他双手合握着，终于救回了这一球，而因此被打断的节奏和相应造成的空隙，很快就被对手抓住了。    “在这里。”柳突然出现在网前的另一侧。    “？双人封网？！怎么可能？！莲二……”    “‘莲二即使前后的跑动很灵活，但在网前的左右移动有稍许迟缓’。”柳反手一个截击，“怎么说呢，我觉得，你们的队员，对我的误解很大。”    “Game won by 柳，柳生，2-0！”    “乾前辈……”场内柳的声音没有放大，但球场早因为过于激烈地局势而陷入安静，因此他的两句话能很清楚传达到青学的休息区。    几个一年生担忧地看着乾，而乾狠狠地合上了自己的笔记本。    “莲二……”他低喃着。    柳的活跃让柳生也不由得侧目。    他交换场地时微微蹙眉，想这种状况……怎么总觉得……    说起来，柳提议两个人尝试双打，到底是什么理由？！    第三局是他的发球局。    握着网球，他站在底线上冷静了许多。    无论如何，这场比赛……他会找到答案，也一定会赢！    啪！    网球脱框而出。    柳生在发球上没有太多研究。高尔夫球社的经历让他的手臂，特别是小臂不仅有力量还比一般人灵活。    他手腕微微一抖，飞出去的网球上就带上了些许的旋转。于是原本显示出弧线的球路在中途发生了微妙的改变，变成了并不对称的圆弧。    “大石！”菊丸救球不及，大声喊道。    “放心，英二！”大石及时赶到了网球的落点。    但接球时他发现球上的旋转比他预料的要更强。    “什么？！”    勉力控制也只能稳住球拍，原本的截击变成了高吊球。    大石看了一眼球的位置，准确地判断出这一球最适合的打法。    柳生就在那里而柳和他的距离也——    嗯？    咚！    网球落在了后半场。    大石迟疑着走了两步，因为错了拍而救球不及。    “大石！”菊丸回过头。    “英二，我知道了！”大石却反而露出喜色。    他想，他找到这对看似实力强大的搭档的弱点了！    是啊，我们这是在双打比赛啊！    “英二，澳大利亚阵型！”大石喊道。    他找到他们的赢面了！    是默契啊！    刚才那么好的机会，只要是配合过一段时间又练习过经典战术的搭档，都能打出一个漂亮的时间差扣杀。    可是刚才，柳并没有上前，而是柳生一个人完成了扣杀！    当然这不能说明什么，可是……    大石镇定下来。    这些年里他时常被忽略被低估，但国一就和手冢一起接受前辈们的特别训练，后来又直接接任了副部长位置的他，有着让人赞叹的比赛阅读力。    和菊丸的组合里，很多人都认为主导者会是菊丸。    但是啊……    我也是有自己的骄傲的！大石握紧了球拍。    “英二！”    “我知道了，大石！”    “Game won by 大石，菊丸，1-2！”    “Game won by 大石，菊丸，2-2！”    比赛重归平局。    这样的局面让柳生不由得皱起眉。    柳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放松一些，你太紧张了。”    “……我知道。”柳生点了点头，“不过，刚才那个……”    “啊，配合着遮挡视线？”柳偏了偏头，“他们的默契确实不错。”    默契吗？    与其说是默契，不如说是信任。    刚才那种打法——    前场的菊丸不断跳动着遮挡住大石的球路也遮挡住对手的视线，而后场的大石却不会因为搭档的遮挡而束手束脚。    时机配合的刚好，两个人的节奏也是。    这并不难。柳生很快就得出判断。    但他知道难的是什么。    是相信自己对搭档足够了解，因此对方的球绝对不会砸到自己的后脑勺（并且相反的自己能在最恰当的时机移动位置让开球路）。也是相信自己的搭档绝对能做到，才会毫不犹豫对着对方的后脑勺？    柳生想他大概能做到后面一半。    让他对着仁王的后脑勺打球，他也是毫不犹豫的。    “发现什么了吗？”柳上前问道。    柳生接着朝着半场的位置走去，并没回头也没停顿：“托福。”    他重新在网前摆开姿势。    对面的菊丸狠狠盯着他，眼睛瞪得很大。    “姑且做的不错。”他听到身后柳的声音，一样语气冷淡，“不过，青学的各位，就算你找到了我们的弱点……可有一点，是不能改变的。”    “个人实力。”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小聪明是没有用的。”    “什么什么？！你管这个叫小聪明？！”菊丸气到了，几乎要跳起来。不，他确实已经跳起来了，“你这种人，才不能明白双打的意义！”    双打的……意义吗？    “Game won by 柳，柳生，3-2！”    “Game won by 大石，菊丸，3-3！”    第二次平局后，龙崎教练对大石和菊丸说了什么。再回到场上后，柳生就发现那两个人的气息又变了。不，与其说是变了，不如说是，变得更相似了。    之前只是比赛的节奏，但现在，连呼吸的节奏，和打起网球时的感觉……    “大石！”    突然和大石交换场地的菊丸，和突然在前场开始攻击的大石。    并不局限于防守，属于青学副部长的，独特的攻击力。    柳生一时之间有些震撼。    他想，这种感觉……    这种感觉……    同步了！    呼吸和步伐都……？！    “没有用的。”柳在后场截住了这个球，“我说过了，绝对的实力面前，小聪明是没用的。”    柳生想你就胡说，你真的觉得这是小聪明？    比较起来，我自己的心思，才算是小聪明。    不过我的疑问……    柳生闭上眼又睁开，再起手是镭射光束的速度又快了一倍。    我已经得到答案了！    “Game won by 柳，柳生，4-3！”    “Game won by 大石，菊丸，4-4！”    “Game won by 柳，柳生，5-4！”    “Game won by 大石，菊丸，5-5！”    “Game won by 柳，柳生，6-5！”    “Game won by 柳，柳生，7-5！”    “Game won by 立海大，柳，柳生，7-5！”    柳生走下场时接过了幸村递过来的毛巾。    “很浮夸嘛，柳。”温柔笑着的部长这么评价柳的台词，“你是故意的？”    “别这么说，幸村。”柳淡淡一笑。    他们走回座位上，柳生看了一眼空着的位置——去热身的仁王还没回来。    “你是故意的。”他侧过头看着柳。    柳这次没有反驳。    他只是抬起头看着对面。    那个戴着粗框眼镜的少年的表情，他可以描绘得一清二楚。    绝望吗，贞治？    还是不甘呢？    带着这样心情，去和真田对决的你……    “比较起来，我觉得仁王君是个不错的人。”柳生说。    柳耸了耸肩：“我可不是这个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