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扶疏用帕子拈起一根方桌上细如牛毛的银针, 并无淬毒:“来人是想试探我现在的武功。” 苏逍眸中的阴沉冷厉一闪即逝,大手覆在她的手背上问道:“有没有伤到?” 她笑道:“有你在我身边他们怎么可能伤到我。” 苏逍付账之后二人缓步往客栈的方向而行,凉月如水, 花灯摇曳不定, 他掩在宽袖中的手不露声色的牵过她的手与之十指相扣避重就轻道:“漱儿,等此间事了, 我便带你回雁月。” 深巷幽深,树影婆娑, 扶疏停下脚步, 目光平静如水, 宣和五年,白维上奏镇国将军司徒啸天拥兵自立,坑杀五万大军, 通敌叛国,不奉圣诏,斩杀良将,司徒一族挫骨扬灰, 玄奕大祭司死于鸩毒。 所谓拥兵自立实则招兵买马突袭齐国、乾国两面夹击,所谓坑杀五万大军实则是文齐私筑兵符调动飞羽骑坑杀于临山之下,所谓通敌叛国实则围魏救赵与齐国结盟共御乾军, 所谓不奉圣诏实则平叛反贼无暇北顾,所谓斩杀良将实则为多路暗卫阻杀其亲信致使司徒将军孤立无援,栽赃陷害。 他的父兄就为了雁月一生杀伐却落得这样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她怎么能不去怨恨?她沉冤血案了又如何, 他们都不可能回来了,始作俑者魔音谷依然肆无忌惮兴风作浪她却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以天地为棋局的博弈她无能为力。 魏国近十年国力衰微,当今圣上沉迷修仙问道寻求长生秘法不理朝政,皇嗣单薄,丞相白奕、定北侯沈策一文一武把持朝政,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朝堂暗潮涌动与当年的雁月何其的相似。 她抬头望向他:“凌昆为一己私欲寻找上古四大神器视人命如草戒,剑阁顺应天命洞若观火,都不是什么好人,那你寻找留在金陵寻找玲珑玦的目的又是什么?魏国又要重蹈雁月的覆辙吗?” 他知道她对他心有芥蒂,魔音谷就是卡在她喉中的一根刺,苏逍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发顶:“漱儿,魔音谷……” 扶疏猛然扑入他怀中打断了他的话道:“我不想听了,有些累了,你背我回去。” 苏逍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知她不愉没有多言佝偻着身体轻轻松松把她背了起来问道,“不高兴了?” 她窝在他的颈窝处闷闷道:“没有。” “等我们回到雁月与退之、舒文比邻而居好不好?” 她揪了揪他的耳朵嗤笑道:“锁魂使大人脱离魔音谷,你以为我那么好骗吗?” 苏逍郑重其事道:“我从未骗过你。” “你骗我骗的还不够吗?我都还没有原谅你呢,你不要得寸进尺。”她明目皓齿,浅浅一笑,双手环住他的脖颈,趴在他的背上抬头望着河中的花灯掩盖住凤眸中的所有情绪道,“莲花灯好漂亮。” 苏逍背着她拾级而上行至拱桥正中央,她兴致勃勃道:“我给你数数有几盏花灯,一、二、三……十五、十六……二十八……” 最后数的乱七八糟,苏逍一笑置之,扶疏手中摇着刚刚买的兔子花灯道:“我们要不要也放个花灯祈福?” 苏逍好笑道:“你什么时候也信这些了?” “不许笑!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扶疏听到他隐忍的笑意轻拍了几下他的背慵懒的埋在他的颈项中不好意思道:“今天白日吃得有点多,有些撑到了。” “回到客栈喝点红果汤消消食。”苏逍侧头脸颊擦过她的发淡笑道,“近日是有些重了。” “啊?真的重了?”她这些年虽过得纸醉金迷穷奢极糜却也一直身轻如燕,只是这段他会变着花样做她喜欢的吃的菜,监督她吃药,陪她练剑、游玩、下棋、作画,强制性控制她的作息时间……竟然被他真的养胖了。 “我还背得动。” “我可不想长胖,太难看了,都怪你!” 回到客栈苏逍把扶疏放到床榻上,她还未回过神来他以手撑榻俯在她身子上方,沙哑略带魅惑的声音格外好听:“为夫可能讨赏?” 说着薄唇贴着她的的红唇温柔细致的吻了吻,黑眸迷离浸满情'欲,扶疏咬了一下他的下巴:“先斩后奏,还来问我?” 冰冷的唇沿着她的脸颊吻至鬓角,修长的指轻抚着她的发,极致的温柔细腻反而让压制在体内的岩浆喷薄欲出,缠绵旖旎,缱绻柔情,**蚀骨,面对她一向引以为傲的理智每每溃不成军。 扶疏意乱情迷的嘤咛了一声,苏逍躺在她的旁侧望着她迷离的双眸,伸手拨开她额间被汗濡湿的乌发,她对他而言简直是致命的诱惑,他恨不能把她拆吃入腹方能一解相思。 苏逍密密吻着她的鬓角:“来日方长,你现在的身体还需好好调养,不宜劳累。” 便宜都被他占尽了现在又来装清高,扶疏不满道:“明明是你先招惹我的。” 苏逍语塞:“一时情难自禁。” 扶疏往他怀中蹭了蹭喃喃道:“让我抱抱,我困了。” …… 次日清晨金陵程府出了一桩命案,死者是王知府的二少爷,不知是否刻意为之总归又把朝廷官员牵扯了进来。 程府内庭古木参天,藤蔓深深,香草葱郁,王蒙背靠太湖石,锦衣华带,身上覆盖着水灵灵的红茶花,众人倒吸一口气皆感觉头皮发麻,阴风阵阵。 金陵捕快腰悬刀剑把程府包裹的水泄不通,捕头抱拳一礼迟疑道:“大人,并未发现可疑人等。” 王圭悲痛欲绝,老泪纵横,挣扎着便要扑过去被金陵程府掌事弟子程戌一把拦住:“节哀,待仵作验尸之后再做定夺,现下不宜破坏案发现场。” 几人一早接到消息便来到了程府,温文慢慢挪到扶疏身旁道:“前辈,第九十六桩命案。” “昨晚白相亲临程府,戒备较之往常宛若铜墙铁壁,密不透风,在此神不知鬼不觉杀死朝中要员,谈何容易?”松针簌簌落了满地,温清踩在上面无迹无痕,“刚刚找到张子忻一案的关键证人刘震便又死了一人,这二者之间可有什么关联?” 云笙已经到金陵了,早晚都会见面的,她这心里不知为何有些七上八下的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她的男宠一个比一个有出息她是该高兴呢还是该高兴呢? 扶疏举目望了望:“府中有红茶花吗?” 侍从道:“现在并非红茶花期。” 仵作验尸之后并无任何进展,王圭阴沉着脸在一旁训话,短短一炷香的功夫,本来晴空万里的天空阴云密布,黑云压顶,狂风大作,雷电轰鸣,骤然的光亮映照着王蒙惨白如纸的面容,身上的红山茶愈发触目惊心。 松软的土地上隐隐有几道划痕,苏逍近前俯下身子,王蒙食指伸出指甲中塞满泥土,仔细辨认之下歪歪斜斜的划痕拼凑出一个卷云纹的纹饰。 温清走到程戌身边道:“程公子,我们想去见一下刘震可以吗?” 程戌穿着程氏习武的蓝袍,样式与沈岐央穿着相仿,对于温清等人态度甚为恭敬:“诸位请随我来。” 他对着另一个本家弟子吩咐了几句引着一行人来至一间书房之中,程戌转动青铜饕餮纹样的圆环,石门借助铁链的拉动现出一间小小的房间,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男子眼窝深陷,脸上包着厚厚一层白色纱布看不出模样,靠在软榻上倚着冰冷的墙壁,目光呆滞。 沈岐央蓝衣蓝袍,神情淡漠翻动着一册竹简听到声响略抬了抬眼皮,夏桑黑色锦袍,宽衣窄袖,正对着刘震说着什么。 “公子。”夏桑对着苏逍抱拳一礼言简意赅道,“被迷了神智。” 沈岐央啪嗒一声合上竹简淡瞥了苏逍一眼,冷冷道:“金陵程氏的事情不需要外人插手。” 温文冷哼一声道:“夏虫不可语冰。” “你说什么?” 温文斜眼道:“说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以为我们愿意查吗?是你们金陵程氏请我们来的。” 沈岐央一甩手中的竹简,温文忙往温清身后躲了躲:“怎么?你想和我单挑吗?” 温清道:“剑阁门规严禁私下打斗。” 扶疏蹙眉凌厉的目光扫了一圈,几人顿时安静的垂下了头,沈岐央瞪了温文一眼环臂靠在石壁上,程戌赶忙打圆场岔开话题:“刘震说话颠三倒四,似乎疯了,说得话也不知几分真假。” 刘震瑟瑟发抖蜷缩在墙角喃喃自语,环视四周笨拙的挣扎着起身从软榻上摔落了下来,惊惧的跪在地上磕头磕的啪啪作响,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不是我!不是我!” “刘震,子忻一直视你为异性兄弟,生死之交,你眼睁睁看他含冤惨死却远走他乡,你这些年良心可安?”程戌极力压制着怒火,紧攥拳头,手臂之上青筋暴起。 刘震魔怔一般摇头呓道:“我……我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做。” 温清道:“刘公子,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提及推心置腹生死之交的兄弟彻底击溃了他的所有心防,他狂躁的抱着头撕扯着头发,苏逍钳制住他的手臂,手指摩挲到他的后脑勺处抽出一根细长的银针,刘震的情绪竟然慢慢平复了下来:“我真的不知道,那日与他同行去栖霞山赏红叶,子忻让我回府取酒,待我寻到他时……他已经…… 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什么也没有看到,我与子忻自幼相识,游历江湖,几经生死,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不明不白惨死而无动于衷。” 温文讶异的看着神智如常的刘震用手肘戳了戳温清道:“苏公子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 温清颔首,那双眼睛当中不再是无情无欲一片澄明而是多了很多他看不明白的情绪,无声无息自带威慑。 刘震痛苦的抱头哭的泣不从声,眼珠血红,哽咽不清道:“我对不起他,对不起嫂子,对不起张家。 是我爹胁迫我把所谓的人证物证交予金陵程氏,颠倒黑白,我没有办法……我爹跪在我面前以死相胁……” “你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