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惊变
呼啸的北风将冬天带进了气氛低迷的金陵城,辽东总兵府祖家被抄了, 受牵连的还有姻亲永寿侯府吴家和其余几家官员。 大理寺此次案件审理非常迅速, 祖锋勾结女真人、永寿侯府图谋不轨的证据一一被查出。 受牵连的官员全部被收押,抄没家产。祖家和吴家十岁以上男丁被判处斩, 十岁以下男童连带女眷一同发配云南。 祖家是随祖锋兴起的新兴家族,永寿侯府却是开国时所封的勋贵之一, 百年经营,一夕之间风流云散。 而此时,却传来辽东总兵在押解进京途中带领亲兵反叛、毁山海关出逃! 京中一片哗然,叛国之罪, 铁证如山! 天启帝震怒,即刻命兵部打点兵马征讨女真, 问罪刺杀之事、缉捕祖锋! 前车之鉴仍历历在目,当年宋朝就是被女真人逼得偏安一隅,最终被外族亡国,朝野上下对北方外族都是时刻提防。 如今边境局势一触即发,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朝中上下顿时忙碌了起来!不战则已, 一战必要将他们的野心打下去! 就在此时, 一道八百里加急的军报令京中议论纷纷,局势雪上加霜。 ——镇南侯世子杨泽阵亡! ……这怎么可能? 所有人的第一个反应都是不可置信!南海军威名赫赫, 镇南侯世子一向是勋贵楷模, 去年还大败西洋海军、进京献战利品,不久前还收复台湾……怎么会打败仗, 甚至阵亡? 难道是幻听了吗?朝臣面面相觑。 然而急报却是由南海军副统领邬蒙亲自发出! 邬蒙是陛下潜邸时的亲军统领,与镇南侯一起创建南海军,是陛下一等一的心腹! 他的奏报,是再不会错的! 镇南侯世子海上追击西洋海军,在外海遭遇埋伏,南海军大败,杨泽阵亡,先锋将军郑延平力挽狂澜击溃西洋海军,却没能抢回镇南侯世子尸首,而眼睁睁看着他与战舰一起沉入海中! 一时激起千层浪,金陵城一片哗然,大姑娘们都哭成了泪人……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万寿节时的盛景还历历在目,丰神俊朗的镇南侯世子不知成了多少姑娘的“春闺梦里人”,如今却说人没了! 消息传到定国公府,杨夫人手中的杯子“啪”地摔倒地上,小杨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侍女们连忙唤人、请大夫,里里外外忙成一团…… 老夫人戚氏、大夫人安氏也连忙出来主持内务。 赏星阁里,顾桓满脸愕然地站在窗前,一时间,他感觉到的不是伤心,而是十分荒谬。 近日来发生的一切如走马灯般在他眼前闪过,像是突然之间,所有的事情都急转直下,一切都那么虚幻、像梦一般…… 杨泽那样的人,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死了?他不是还踌躇满志地要使华夏屹立于世界强国之林……不是还暗藏反心地谋划着海外建国吗…… 有什么在他脑中一闪而过,却没有捉住。 顾桓烦躁地来回踱步。 正在思索间,顾林却突然冲了进赏星阁,跑到顾桓面前,满脸泪痕地哽咽着说:“三弟!他们都说大表哥阵亡了?我不相信!定是他们胡说!你快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顾桓脚步一顿,抬头看着顾林,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话来。 顾林呆呆地站着,任眼泪流淌,突然猛地扑到顾桓身上,抱着他嚎啕大哭起来! 哀哀切切的哭声响彻了整个定国公府,长乐坊里的邻居都不免摇头叹息。 而此时,定国公顾琏已经到了杨家在京的宅子,杨家的三兄弟此刻正悲痛地哭着,六神无主,看到顾琏过来,杨滨立刻上前,拉着顾琏的袖子,哭着问:“姑父,怎么会这样?是不是消息传错了?” 顾琏一脸沉肃地看着几个外侄,叹了口气,说道:“邬蒙将军上的折子……恐怕不会有错,你们节哀!” 杨滨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不!”正在埋头痛哭的杨润突然抬起了头喊道。 和杨泽有几分相似的俊美面庞此刻带着挂满了眼泪,却仍是倔强不屈,咬牙说道:“大哥绝不会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要亲自出海去找他!” 顾琏闻言有些侧目,杨润是杨泽嫡亲的弟弟,一直以来文不成武不就,在京中也只是个走马章台的纨绔子弟,不想危境之中,还能有这番见地。 心念一转,说道:“不错,如今正是你们回广州的时候!姑父这就为你们上折,恳求陛下准许你们回家奔丧!” 杨家兄弟奉旨进京读书,虽说是皇恩浩荡,可谁不知道也有几分质子的意味呢?如今杨泽身亡、镇南侯年迈,镇南侯府风雨飘摇,没有再把他们留下的意义了。 陛下果然很快准了,还让礼部着人随杨家公子们一同南下,抚恤镇南侯及南海军众人。 朝臣立刻颂扬陛下仁厚宽宏,镇南侯世子贪功冒进,致使南海军大败,陛下不仅没有怪罪,还命人抚恤镇南侯,允许大办镇南侯世子后事。 只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再隆重的葬礼,对镇南侯来说,也是无济于事…… 而定国公府,因顾楚是朝臣,顾桓是皇子伴读,均不得空,因此由顾林带着侍卫随杨家兄弟一同南下吊唁。 亲者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杨泽的死,对于杨家来说是彻骨之痛,对于其他人来说,却也只是一时谈资、哀叹几句。 而定国公府,却是门前冷落鞍马稀。从前因镇南侯府之势有多风光,如今就有多寥落。 甚至连顾桓,也感到文华殿的伴读们对他冷淡起来。 人情冷暖,不过如是…… 只有十二皇子陈易,从前不曾对他有多热络,如今也不曾对他冷淡,倒是始终如一。 一场场寒流呼啸而过,又是一年春节,宫中的年夜饭却没有了去年的热闹,冷冷清清。 除了因东北战事胶着、南海军失利的消息令皇帝心中不快之外,娄太后的身体也让他忧心忡忡。 从去年起一直缠绵病榻的娄太后,腊月里受了一次风寒,身体越发衰败。太医甚至隐晦地提醒皇帝准备后事了。 皇帝又惊又悲又怒。他从小就不是受宠的皇子,幼时在宫中颇为艰难,与母妃相依为命、感情极深。 甚至可以说,三皇子险死还生时,他都没有那么悲痛! 是的,三皇子侥幸捡回一条性命,却是元气大伤,如今缠绵病榻、日日汤药不断。 太后病重,诸位皇子都日日到宁寿宫中请安,可是太后却只留下二皇子侍疾,将其他人都打发了回去。 十二皇子陈易去探望三皇子陈晏时,提起此事,脸色忿忿不平。 三皇子神情萧索,静静听着,不时地咳几声。 陈易看着陈晏的样子,心中有些愧疚,说道:“三哥好好养病,我不该与三哥说这些的。” 陈晏摇了摇头:“我没事……我已经这样了,再如何都没关系了。”说完,自嘲地一笑。 陈易闻言心中一痛,说不出话来。 陈晏却压低声音,说道:“但是你不同,你还有机会的。” 陈易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三哥,却见三皇子的眼中带着鼓励的笑意。 “父皇若是立他为太子,就会将我们封藩。我大约会封到山东,你想办法封到广东去。”陈晏轻声说。 “去广东?”陈易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不错。杨家兄弟都回广州了,此去恐怕是鱼入大海、龙出升天了,”陈晏笑道:“顾桓是你的伴读,你封藩就带着他一起去。” “可是他年幼,未必会去。”陈易自幼听从三哥的话,此时虽然不明所以,仍然顺着陈晏的话头。 “这事我来安排,你不必担心。”陈晏胸有成竹地说,又轻轻呢喃:“且让他们得意一时!” 时光流转,不一时已到了二月。春风送暖,道路旁的积雪逐渐融化,河边的垂柳也抽出了嫩绿的新芽,正应了那句诗“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二月十五的大朝会上,天启帝向众臣宣布,欲立皇二子陈星为皇太子。 消息来得突如其然,却又理所当然。 内阁首辅兼任吏部尚书翁之同,带头附议天启帝的决定,而后大理寺卿韩光等一批朝臣也表态同意,勋贵们此时正战战兢兢,更是一致附议。最终,全体朝臣通过了这一提案。 天启十四年四月,皇二子陈星被正式册立为太子、昭告天下。 储君一定,皇太后娄氏在一个清晨薨了! 皇太后殡天,举国缟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