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殿下,前面不远处就是了。”陈深指着远处的涓涓不断的河流说道。 他们一行人是乘着船到这儿来的, 没办法, 黄河决堤的事到现在还没解决, 附近不少地方已经被水淹没了,河面上不时地飘过鸡鸭鹅的尸体。 河水里更有一股浓重的味道, 那味道像是老鼠腐烂多日的味道,更像是粪坑的味道, 臭得叫人恨不得把鼻子给割下来。 “呕——”白永秀拿着帕子捂着鼻子,靠着船沿呕吐不止。 其他人也没好到哪里去,一个个吐得几乎连胆汁都要吐出来了, 脸色苍白得跟鬼似的。 徒蘅鹭和贾环比较年轻, 勉强还能忍得住,只是二人的脸色也不好看, 这味道实在臭极了。 “大人们不如到船舱里去休息。”徒蘅鹭劝道, 要治理黄河决堤,还得靠这些人, 他们要是病倒了, 这治理黄河决堤可就又得再拖延不少时日了。 “下、下官……”白永秀待要开口婉拒, 但却忍不住胃里翻腾的呕吐感, 靠着船沿又吐了起来。 “好了, 本宫知道诸位大人是为百姓着急,但是此事也非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决的事,不如先去船舱里休息会儿,等到了地方, 再出来。”徒蘅鹭轻轻拍了拍白永秀的后背,好言好语地劝说道。 一番劝说后,这些大臣才进了船舱里去休息。 贾环不禁莞尔,他和徒蘅鹭对视了一眼,两人眼里俱都是笑意。 当然,在船上,除了陈深的人外,也有徒蘅鹭从京城里带来的不少侍卫。 而且,为了防止陈深的丧心病狂,徒蘅鹭还特意多调动了些人手随同,毕竟,陈深连纵火这等事都干得出来,还有什么是他干不出来的。 陈深扫视了下四周一圈,不着痕迹地微微皱了皱眉。 事情有些棘手了。 京城。 徐家巷,一处宅子内。 马道婆在神像前点燃了三根香,她那晦涩的眼珠里此时闪现着贪婪的神色,在把香插入香炉里后,马道婆口中念念有词,她已经算好了时辰,今日正是动手的好时机。 念完咒语后,马道婆拿起一张黄符纸,用烛火点燃后丢弃在神桌上摆着的盘子里,灰烬浮在水面上,空气中带着一些淡淡的香味。 马道婆一手并起食指和中指,一手抓起桌子上缠绕着发丝的木偶,将木偶丢入水里,死死地压住,与此同时,口中又开始念起了咒语。 眼看着快到地方了,陈深眯了眯眼睛,暗暗咬牙,他的手上飞快地不着痕迹地做了个手势,计划取消! 他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在这么守卫重重下,把徒蘅鹭弄死,只能等待下一次机会。 徒蘅鹭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性命在方才的那一瞬间侥幸地保存了下来。 他正在和贾环说话,二人的声音不高不低,似乎正在谈论着京城的事。 一阵风吹了过来,船帆晃了晃。 船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似的,众人身体不由晃了晃。 贾环脚下一滑,他的手紧紧地抓住船边,不知为何,手上却好像抓到什么滑不溜秋的东西一样,身子几乎一个前倾,探出了一半。 徒蘅鹭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他。 砰。 船再一次摇晃了下。 众人心惊不已,却听到刷刷两声落水声。 陈深瞠目结舌地张大了嘴巴,他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而后,朝手下看去。 却见到他的手下们也都是一脸茫然。 这、这是怎么回事? 陈深心里既惊又喜,对他来说,发生眼下这种事,无疑是最好的,这一切都在众人的视线下发生,所有人都能证明十六殿下和那贾大人是意外堕水,意外,多么美好的一个词! 这意味着就算他们死了,也和陈深毫无半点儿关系。 “快救人!”陈深心里暗喜,脸上做出惊恐的神色,大喊了一声。 所有人这才如梦初醒一般,纷纷跳入河里。 船舱里,白永秀等人听得外头那声响,心里都咯噔了下。 白永秀此时顾不得自己疲惫的身躯,连忙快步从船舱里跑出来。 “发生什么事了?”白永秀一把抓住陈深的衣袖,担忧地问道。 陈深看着他,顿了顿,而后道:“殿下和贾大人都落水了。” 白永秀的瞳孔倏然收缩,他的鼻孔嗡动,似乎想要多吸入一口气来借以支撑自己险些晕倒过去的身体,“落、落水了……” 陈深沉重地点了点头。 白永秀疯了一般朝船边跑过去,若不是有侍卫拦着,恐怕他还想跳下河里去。 此时,河里河水淙淙,早已看不到什么人影了。 贾环掉入河里的那一刹那,脑海中的第一个想法是陈深胆子真大,不过,下一秒,他就否决了这个想法,因为这件事,仔细一想,真的纯粹就是个意外。 但是,当他在水里挣扎的时候,已经没时间、没精力去想这件事。 他会游泳,如果只有他一人的话,游到岸边的话,不是个大问题。 可徒蘅鹭不会啊。 “好、重!”贾环拖着徒蘅鹭,只感到自己好像拖着一头大象在水里游,他的脸鼓鼓的,涨得通红,不止是憋气憋得,更是臭的。 这河水远远闻着就已经臭的不行,现在在这河里面,更是臭到超乎任何人的想象。 贾环朝紧紧挂在自己身上的徒蘅鹭看了一眼,徒蘅鹭掉下来的时候可没有他那么幸运,他刚刚好砸在一块石头上,此时眼神朦胧,脸色苍白,若不是贾环拖着他,恐怕早已随河水流走了。 这河流的速度并不慢,他们几乎一掉入河里,就被推出了老远的距离,而后的一个浪花打来,更是将他们送到更远的地方。 贾环咬了咬牙,奋力地挣扎着。 然而,去河流的方向和河流的方向完全是相反的,一番挣扎的结果是他的体力在飞快地流失着。 忽而,不知从何处拍来的一个浪花,将他拍晕了过去。 夜渐渐深了。 巡抚衙门里,却灯火通明。 众人面色苍白、神色紧张,白永秀不安地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他急促的步伐清楚地告知众人他此时内心的不安,但此时此刻,没有人去叫他停下来,因为所有人也是同样的紧张和忐忑。 殿下落水,虽然与他们无关,但是他们是随同殿下来的大臣,出了这种事,他们就算没有责任,也要受牵连,要知道,十六殿下可是圣上最受宠的一个儿子。 白永秀此时恨不得扇自己几巴掌,不过是晕船加恶心罢了,忍忍也就过去了,若是当时他在场,指不定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砰砰砰”,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白永秀等人立即抬眼看去。 陈深从椅子上直起身来,对打发出去查找的衙役问道:“可找到殿下了?” 那衙役灰白着脸,摇了摇头,“尚未找到。” 白永秀身子一个踉跄,脸色白得吓人,他的嘴唇颤了颤,忽而振作起精神来,喝道:“传令下去,让那些人今晚轮班搜寻,务必找回殿下。” 那衙役朝陈深看了一眼,见他点了头,才脆声应道:“是!” 当夜,几乎所有人都没能好睡,直到翌日凌晨,依然没有好消息。 青石山。 山脚下,淙淙流水给这座山带来了日常必需的水,也滋养了这座山上的百姓,当然,更有人愿意称呼他们为山贼。 在乱世中,但凡有山,必定有贼寇,此处也是一样。 这日,山上的几个小喽啰依旧下山去查看情况,并挑水上山。 今日注定是个特别幸运的日子,因为他们不仅从陷阱中抓到了几只山鸡和兔子,而且在山脚下发现了两个人。 两个一看便非富即贵的人,丝绸服装、腰间玉佩以及他们的面容,都在告诉这几个小喽罗一件事——他们抓到了大肥羊了! 好,是这两只大肥羊自个儿送上门来的。 但这并不影响这几个小喽罗自认为立功了的愉悦的心情。 这几个小喽罗很快就把这两个人带到了山寨里。 青石山山寨内所有人在短短不到一刻钟时间都知晓了这么一件事。 就连厨房里的九婶刚出生不到一个月的孙子也被抱到大厅里来,围观这两个大肥羊。 “老大,您看,这两人嫩皮嫩肉的,一看便是有钱子弟,咱们那些事又不能做,干脆借这两个人捞一笔钱。” “是啊,老大,这山上的野物也不多,一整日也未必能抓到几只来填饱肚子,倒不如借此机会,赚一笔钱。” …… 贾环是被耳旁几乎没有停下来过的声音吵醒的。 他的眼皮颤了颤,刚醒过来就听到这么些话,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刺激了。 毫无疑问,他们是才出狼窝,又入虎口了。 贾环没有睁开眼,而是依旧闭着眼睛,装晕。 他隐隐感觉到自己的双手双脚都被绑住了,身后更好像是有什么东西似的。 一只手指轻轻地在他的掌心里动了动。 好,更正下,不是个东西,是个人,而且,很有可能是徒蘅鹭。 贾环心里松了口气,如果是徒蘅鹭,那么他就可以放心了,徒蘅鹭既然能动,就说明还活着,这比什么都强。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贾环都不想看到徒蘅鹭出事。 “行了,都别吵,先把这两人送到柴房里,九婶,您给这人敷点药,包扎一下。”一个声音沙哑的男人说道。 那人似乎就是这些人口中的老大,只听这人话音一落,所有人顿时都安静下来,没有人敢有异议。 九婶应了一声。 贾环和徒蘅鹭二人就感到有人上前来把他们抬起来,朝着某个方向而去。 那个九婶在用某种草药给徒蘅鹭敷了下伤口后,就把门带上离开了。 这个应该是柴房的地方,有种潮湿的味道,在确定了四周已经没人后,贾环才缓缓地睁开眼睛,他低下头,打量了下他的手部和脚部,果然,都被绳子捆住了。 “你怎么样?”身后徒蘅鹭的声音很细弱,若不是此时这屋内静悄悄的,贾环几乎听不到他的话。 “我没事,十六爷怎样?”贾环低声问道。 徒蘅鹭的情况并不怎么好,在水里跑了那么久,早已失血过多,体力不支了,但他还是强撑着说道:“无碍,不过是个小伤口罢了。” 贾环默了默,没有说穿徒蘅鹭这“谎言”,而是体贴地闭上嘴,让徒蘅鹭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