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江毅刚夹上的排骨啪地一声掉到了桌上。 同时吴小天手旁边的杯子也往一旁倒了下去。 江彬眼明手快地扶住了吴小天的杯子, 才没有使他们这张桌子被茶水给浸染。 吴小天倒似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杯子，他张大嘴看着对面这位老先生，过了一会儿, 他才火烧屁股似的跳了起来, 猛地推开椅子跑了出去。 江毅拿出一张纸巾盖住桌上那块排骨，捏起来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里。 江彬皱着眉看着吴小天跑走的方向。早知道他的小朋友会受到这么大的惊吓, 他应该要提前打声招呼的。 他是想给吴小天一个惊喜。 结果惊是有了，喜…… 江毅在他对面低笑了一声, 听在江彬的耳朵里无比嘲讽。 “终究还只是个小孩子。”接着江毅说。 “小孩怎么了。”江彬挑了挑眉, “他可能比你辛苦培养出来的几个儿子还要更懂事。” 这句话把他自己也骂进去了。但江彬完全不在意。他只一门心思要替他的小少年做出澄清。 江毅没说话, 慢条斯理地将筷子伸向第二块排骨。 吴小天回到餐厅时，只有江毅在动筷子，父子两人仿佛又回复到了尴尬到无以复加的局面。 江彬正有些懊悔地望着餐厅门口的方向, 完全顾不上搭理江毅，仿佛刚才那声“爸”只是出现了空间错乱。 当看到吴小天终于重新出现，江彬差点站起身迎上去。 吴小天拿着一个小小的茶壶走回到桌子旁，大概因为太急忙, 他的脸微微有些发红。 “你刚刚去茶室了？”江彬看了一眼吴小天手里的茶壶，竟没能看懂他的用意。 吴小天刚才的确是被吓到了，得知面前坐着的就是江彬的父亲, 他顿时觉得自己之前的所有动作都做错了，但他也知道自己就这么跑了太不像话，在茶室抱着头苦恼了很久，才又拿着茶壶硬着头皮回到了餐厅。 “刚才陈明姐说, 叔……叔叔喜欢喝这一种茶。”吴小天低声说。 他说完，又拿出一个干净的杯子将茶壶里的茶倒了半杯出来，有些局促地递到了江毅面前。 “叔……叔叔您如果觉得菜的味道太重，喝一点茶水可以冲淡一些。”吴小天声音几不可闻地说，“我做的菜可能会有一点咸了。” 江彬看着吴小天递过去的那杯茶，心里一时间有些泛酸。 但他还是觉得安抚自己的小朋友才是头等大事。于是他转头冲吴小天笑了笑，“小天太体贴了，赶紧吃饭，菜都要凉了。” 吴小天点了点头，坐到了椅子上，但整个人的状态都犹如惊弓之鸟，江毅那厢哪怕只是转了转袖口都让他屏住了呼吸。 “还行，”江毅又夹了块排骨，尝了一口之后，不紧不慢地说，“不是很咸。” 他面前的那只小碟子里已经放下了好几块排骨骨头了。 吴小天激动得握着筷子的手指都有些颤抖。 江彬叹了口气。 他现在存在感几乎为零。 但江毅没有在吴小天面前直接黑脸，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他邀请江毅一起吃饭也并不是想让江毅认可他和吴小天，就只是想让江毅认识一下吴小天而已。 想让他的父亲知道有这么一个他最喜欢的人而已。 吴小天等桌上的菜都吃得差不多，另外两人也都在喝茶休息了，马上站起身把便当盒收了起来。 他细心地用纸巾擦拭完桌子，又给江毅面前的茶杯将茶满上。 “小天累不累，要不要先去午睡一会儿？”江彬轻声问了句，“你可以去我办公室的小沙发上躺一会儿。” 吴小天偷看了江毅一眼，摇了摇头。 但他又很快意识到自己在一旁杵着可能会打扰到他们父子俩的交谈。他站起身，把便当盒拿在手里，朝江毅微微弯了弯腰。 “我先回去了，刚才吃饭前还有一点事情没有做完，”吴小天小声地谨慎地说，“叔叔再见。” 他的确是第一次和这样的长辈相处。 哪怕是他和别的长辈相处，也要追溯到他八岁那一年了。所以他惶恐，不知该怎么表现才算正常。 江彬看出吴小天的忐忑，连忙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快去，注意休息。” 等吴小天走远了，江毅才又喝了口茶。 见江彬正紧盯着自己，江毅瞥了江彬一眼，说，“如果你在家庭聚会上把这个小孩带过去，我是不会接受的。” 江彬失笑，“家庭聚会？那种尴尬而且装模作样的场合，连我自己都不愿意去。” 江毅又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我顶多会带他去我妈的墓前上柱香。”江彬拿手指在桌上弹了几下，“至于你接不接受，不在我的计划之内。” 江毅的脸有些发青，但基于他对自己儿子的理解，他还是放弃了硬碰硬。 “家庭聚会那些场合别去丢人现眼，”江毅逞了口舌之快之后，又补充了一句，“私下你想要做些什么，我也管不着你了。” 江彬愣了一下，江毅已经站起了身来。 这一步让得有着明显，让江毅都感觉自己在江彬面前丢尽了面子。 吴小天做的菜虽然并没有美味到一吃就忘不了的地步，但的确让他有些怀念了。这种家里的滋味。 江毅顿时就狠不下心来。 江彬随江毅一同走到楼下，自打江毅说完那句话之后他就一直沉默着。直至他看到江毅的车子已经停在了路边，江毅的司机也已经毕恭毕敬地站在了副驾敞开的车门旁边。 他才对江毅说了一句，“谢谢你了，爸。” 江毅没有说话，直直地朝那台豪车走了过去。 江毅这一次到访让吴小天患了几天后遗症。 那天回家之后吴小天说话每三句就会出现一次“你父亲”。 你父亲喜欢喝那种茶啊。 你父亲喜欢吃什么菜呢。 我下次再做点酱牛肉好不好，不对，你父亲应该不喜欢吃太咸的…… 其实你父亲人挺好的。 江彬听得牙齿都快要咬碎了。 也不知道江毅那张扑克脸是怎么让吴小天误认为他人很好的。 好在江毅从那之后大半个月都没有再出现，吴小天也终于没有再心心念念“你父亲”。 王冕的婚礼在七月底举行，吴小天多了很多值得忙碌的事情。为了当王冕的伴郎，他请了三天假期。 吴小天拿着伴郎服在江彬面前试穿了一下，江彬花光了平生最大的自制力才没有上前扯开吴小天的衣服直接把他压到床上去。 平心而论，吴小天的气质穿着西装还是显得有些青涩了，但恰好是这种毫不做作的清新的气质，让人心里直痒痒。 江彬走上前给吴小天打好领带，看着镜子里的他们俩，然后低下头在吴小天的嘴唇上轻轻地吻了吻。 “婚礼是明天对么？我会提前到场的。”江彬抱着吴小天说。 “是明天……”吴小天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怎么了？”江彬轻声问。 “我哥刚才非要把住院费用还给我，我没有接……”吴小天小声说，“然后他就说我给他的礼金他也不打算要了。” 吴小天原本准备的结婚礼金是他这一个月的实习工资，钱不算多，但也是他想要给王冕的一点小心意。 “这样啊……”江彬把下巴抵在吴小天的肩上思索了一下。 江彬没能思索出一个所以然来，倒是不规矩地把手指伸进了吴小天的西装下摆里。 吴小天连忙地躲了一躲，用求助的眼神看着他，“先说正事好不好……” “好。”江彬笑眯眯地应了一声，然后拉了拉吴小天的西装下摆，“这身伴郎服是你哥买下来的，还是租的？” “租的，所以不能弄脏了。”吴小天如实回答。 江彬点了点头，出了个主意，“你把你准备的礼金红包放在这件西装的口袋，再还给你哥，这样你哥想拒绝也来不及了。” “这样真的可以吗？”吴小天张大嘴，想了想，又觉得这的确是个好办法，露出了一个笑容，“我还回去之后再发条消息给我哥，这样就不用担心红包会弄丢了。” 江彬亲了一下他的鼻尖，“真聪明。” 吴小天难掩高兴地赶忙将红包先拿出来，等明天的时候再放进自己的西装内侧口袋里。 江彬却一直等着，直到吴小天进浴室洗澡，他才走过去拿起红包，把放在红包里的钱拿出来放回到吴小天的背包口袋里，再数出数目更多的百元大钞放进红包里。 吴小天第二天去参加婚礼的时候也没有意识到那个红包里多了钱。 江彬中午提前一小时下班，赶去了婚礼场地。 吴小天和另一个身着伴娘服的女孩正在酒店门口派发着糖果。江彬从吴小天身侧走过去，拿了一颗糖果，将糖纸打开来，趁吴小天说话的时候，把糖果放进了吴小天的嘴巴里。 吴小天啊的一声捂住嘴：“我刚才已经吃过喜糖了……” “再吃一颗，嘴更甜。”江彬笑了笑，走进婚礼现场。 吴小天的脸一直红到了婚礼开始。 江彬其实对这种场合挺无感。不管这对新人是否合契，婚礼都大同小异。但这一次结婚的人是吴小天的哥哥，他打从心底里表示祝福。 不过他的眼神基本还是只关注在他的小少年身上。 吴小天跟在徐曦身后，捧着一捧花，不像伴郎，倒像个小花童。 吴小天被音响陡然发出的声音吓了一跳。 吴小天和身边那个伴娘毫无CP感。嗯，这是当然的。 吴小天接住了捧花。 江彬看到这里，呆了一呆。 谁也没料到新娘手里的捧花竟是冲着伴郎扔过去的。 吴小天刚刚才把捧花递给了徐曦，没过一分钟这捧花又回到了他手里，他还没能回过神来，就听到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吴小天透过观礼的人群发现江彬也在鼓掌。 婚礼结束后，吴小天捧着那捧花，仍旧有些不知所措。 江彬笑着搂住他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说，“接到新娘的捧花，预示着这一世都会幸福哦。” 吴小天红着脸点了点头。 江彬午饭过后必须回一趟公司，吴小天捧着那捧花陪着江彬一同去停车场。 四下无人的时候，吴小天忽然伸手拉住了江彬。 “这个，还是给你……”吴小天小声说了句，把手里的捧花递了过去。 江彬意外地挑了挑眉。 “我也想给你，一世幸福。”吴小天说完，头差点要低到胸口了。 江彬接过捧花，嘴角不住地上扬，他低头在吴小天耳边问了句，“小天这是在求婚么？” “啊？不是……”吴小天连忙抬起头，恰好地被江彬凑过来的嘴唇给吻住了。 江彬一手搂着吴小天的腰，一手拿着捧花，亲了亲吴小天的嘴唇。 “我现在就很幸福，”江彬把嘴唇贴在吴小天的耳边，轻声说了句，“我爱你，小天。”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