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应枫跑进楼道中, 又三层阶梯并作一步地往楼上爬。 他乱得很，可是他又忍不住去想，金澍既然回来了，又是如何对媒体说的？网上如今又是什么个状况？ 但不论如何，与他还有什么关系？ 不是做好决定, 与过去诀别？ 金澍相关的一切，同自己还有什么关系？ 应枫这样对自己说, 可是金澍说话的声音, 发来的微信, 又在耳边飘，还在眼前晃。不知是否错觉，刚刚金澍给他打电话时, 声音的确有些小心翼翼, 包括发来的微信同样如此。 说得直白些, 还有点可怜的意味。 他是看错了？ 应枫停下脚步，又打开微信看。 “所以你能把微博再装回去吗”, 干干净净一句话，也没有什么表情符号，偏偏就是有点可怜。应枫头疼, 错觉, 一定是错觉！ 再也不装微博了, 不追星了！存钱！买车！买房！ 再也不追星！ 应枫将手机装进口袋, 继续用力爬楼。 到家门口时, 他伸手进口袋找钥匙, 耳边却又响起金澍叫他的那声“应枫”。 应枫到底没有把手拿出来。 八年前，他将自己的名字告诉金澍，并对金澍说喜欢他。当时，他以为金澍应当也是喜欢自己的。他只要有时间，就天天去听金澍唱歌、练歌，虽然只敢混在人群中。金澍长得帅，很多女孩子与他搭话，男孩子也有，金澍谁也不理。 只有他，很怂地戴着口罩去搭话时，金澍每次都会搭理他。 他给金澍吃的，金澍都会全部吃完，还会谢谢他。 他有次鼓起勇气说：“你笑起来真好看，你，可以多笑一笑的。” 他觉得金澍年纪不大，却有点太颓，他本意希望这个男孩子能快乐些。 金澍听了他的话，却真的对他笑了。 就是那个心花怒放的瞬间，应枫以为金澍可能也是喜欢自己的。 当时，他还是以为他叫金树。 从他告诉金澍自己的名字与心情起，有那么一段时间，他都在等金澍一个回应。 他多么希望金澍能叫一回他的名字，并也对他说“喜欢”。 后来，金澍当明星去了。 金澍也的确不喜欢他。 他等了一天一夜，并没有等到金澍。 重逢后，金澍一直叫他“应老师”，谁能想到，居然真有叫他“应枫”的一天。 应枫的鼻子又有些酸。 当年的愿望，也算是实现一半了。 他又拿出手机，到底是将微博装了回来，登录上去后，无数的消息，他也来不及看，直接去搜金澍的名字。 最上面的就是金澍在机场回应记者的视频。 “我单身”。 应枫面无表情地看完这个很短暂的视频，他没关，视频反复循环播放。 其实这三个字，与金澍之前在电话中同他说的话是一个意思。 只不过“我单身”是给媒体与大众、粉丝的交代。 那金澍给他说的那一大段话，是给他的解释。 到底为什么给他解释？ 他真的会乱想的！ 可是他的乱想没有根据，当年他天天去找金澍不假，但他怕被金澍以为自己是变态。每次都戴口罩，金澍根本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只有等待金澍，自己过生日那天，他很勇敢地终于没戴口罩，金澍却没来。 金澍不知道他的长相，至于声音，八年已过，谁还记得住。八年过去，他的声音也有变化。 如今，金澍不过认识他两个多月而已，凭什么会对他有意思？ 他没这么自大，自大到以为这样一个大明星会爱上他。 应枫慢慢蹲下，蹲在家门口，伸手抱着自己的脑袋。 黑暗中，片刻之后，手机响，他拿出来一看，是冯蕾蕾。他接了电话，冯蕾蕾担心问：“怎么还不回来啊？很晚了。” “我……”应枫发现突然不知该说什么。 “枫枫？” “师姐，我好困惑。” “啊？”冯蕾蕾沉默了会儿，突然打开门，蹲在地上的应枫缓缓抬头看他，除了没有哭，都跟当年躲在操场铁丝网与寝室楼间逼仄小道上哭的人一个样儿。 八年了啊，这孩子怎么还是没有长进？ 冯蕾蕾心疼叹气，挂了电话：“正好倒水，经过大门，听到外面似乎有你的声音。蹲这儿多久了？腿不麻啊？”说着，冯蕾蕾伸手将应枫拉起来，应枫的腿还真的麻了，半靠着冯蕾蕾才能移到屋里。 “你啊。”冯蕾蕾将他推到沙发上，把水杯递给他。 应枫喝了几口，又将温度刚好的杯子握在手里。 冯蕾蕾打量了他一身陌生的衣裳，先道：“说，什么事儿。” “师姐……”应枫低声叫他。 “嗯，你说，师姐在呢。” “你还记得你上次说，他在追我吗。” “记得啊。”冯蕾蕾眼睛一亮，“他给你表白了？你不知道该怎么做选择？！” 应枫摇头，而是低落道：“师姐，你知道吗，他交过女朋友的。”他不敢说有孩子的事，否则冯蕾蕾那么聪明的人，真的能猜出来。 “有过女朋友？” 应枫点头：“他真的是直男。” 冯蕾蕾沉默思索了会儿，说道：“你这么晚回来，是去见他了？” “差不多。” “身上衣服围巾都是他的？” 应枫点头。 “我是异性恋，的确不能感同身受你们的想法。但是性取向这东西的确也是会变的，不是吗？我不能保证他成为hosexual的确定性有多足，我就从个人角度说一下这件事。毕竟我是谈过几段恋爱的，直到遇到你凯哥才确认真爱，然后一直这么多年。哪些举动代表喜欢，我都知道。”冯蕾蕾看他，“最起码，他绝对是喜欢你的。就冲那一千多张照片，枫枫，你有仔细看过那些照片吗。真的，每一张里面的你全都耀眼极了。” “虽然你自己长得也好，但是为什么他拍出来的每一张都好看？因为他在拍你的时候，他在看你的时候，用的都是心啊。” 冯蕾蕾又道：“当然，我不是替他说话，我只能确定一件事，他一定喜欢你。他的人品如何，还要靠你自己观察。” “可是他是直男。”应枫也抬头，“而且师姐，他真的特别优秀，帅，工作能力强，又特别有钱，很多人喜欢他。人家凭什么会喜欢上我？” “枫枫，你一向是个挺有自信的人，为什么牵扯到喜欢这件事，就这么没自信？”冯蕾蕾认真道，“你真的特好，你知道吗。就说你今天去相亲的那个白富美老师，你也不懂她为什么只见了一面就会喜欢你。她为什么不会喜欢你？你知道你长得到底有多好，你又知道你的性格到底有多好吗？导师和师娘到现在都惦记着你，做了什么好吃的都要送给你，还成天交代我照顾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学习好，你对他们也好，你性格好。” “你跟我去我学校那次，知道有多少女老师找我打听你吗？我朋友圈里但凡有你照片，总是那么多赞。”冯蕾蕾拍拍他的肩膀，“宝贝，你真的比你自以为的，以及表现出来的，还要好很多。这样的你，凭什么不值得别人喜欢你？” “才两个多月。” “两个多月怎么啦，不能一见钟情啊？我三天就跟你凯哥确定恋爱关系了呢。” 应枫语塞，他当年对金澍才是真正的一见钟情，不过一首歌的时间。 “他知道你今天去相亲了？”冯蕾蕾又问。 “嗯。” “他说什么了。” “他没有明说什么，但是他怕我把他拉黑。” 冯蕾蕾笑：“所以你先前拉黑过？” “……算是。” “枫枫，你不觉得，你令一个直男为你变弯，很了不起吗？再说了，也只是以前交过女朋友。” 应枫心想，就是这件事不好确定。虽说金澍说他单身，但谁知道金贝贝的妈妈如今和金澍是什么样的关系，偏偏他根本不能问。 “师姐，你知道吗，虽然我不混圈。但或多或少都知道，轻易变弯的人，都会轻易直回去的。我还是不太相信。” “这样，你也说了，时间还短，才两个多月，你就再观察一阵好了。我觉得真心喜爱的人，一定是有耐心的，久一些，看他什么表现？而且似乎他也还没有明说？” 应枫摇头。 “那就再等等啦，我们枫枫，什么样的好男人找不到啊。” 应枫苦笑，金澍这样的人真的世间就这么一个。 气氛好了些，冯蕾蕾又开玩笑：“不过你身上这大衣和围巾都不错，看得出来他品味很好哎，而且衣服很长，你已经很高了，穿着都有些长，他是真的很高？” 应枫叹气：“超过一米九了，而且是真的很帅。” 他不敢说具体身高，毕竟金澍的基本资料，冯蕾蕾天天听他念叨，也是知道的。 “我想也是，你连你线上老公都不管了。那天给我打电话，被拉黑的，就是他？” 应枫再苦笑，线上老公就是他啊。 他也再叹气，并点头：“是他。”其实他也不知道金澍为什么会知道冯蕾蕾的电话号码，金澍至于对他这么关心吗？关心到冯蕾蕾的电话都能查到。 “蛮聪明的嘛。”电话号码这件事，冯蕾蕾倒没有过多纠结。兴许就是什么时候，应枫给自己打电话，那人给瞄到了。也算是有心了，一直记得。她笑道，“不追星，离开网络的感觉，是不是很不错呀？这么说，我真的很感谢这位。” 要是哪天，冯蕾蕾知道这俩就是同一个人，估计会疯狂后悔。 “祝这一位早日成功。”冯蕾蕾道。 “谁知道呢。”应枫摘下脖子里的围巾，“过一天是一天。”他起身，“师姐，我去洗个澡，还有些工作要做，今天下班太早了。” “去。” 应枫又脱下大衣，将它们小心挂起来。 冯蕾蕾暗想，这个样子，应枫应当也是喜欢那人的。只希望那位真的是出于真心，而不是随意玩弄。应枫这么多年，总算是忘记当年那个没良心的，可千万不能再受打击。 应枫拿了睡衣去洗澡，冯蕾蕾再叫他：“对啦，今天相亲怎么样，和人家好好说了吗？” “师姐，今天那个女孩子很好，特别安静，只有我全程尬聊，人家也没说喜欢我，我都不好意思拒绝。不过她也不主动，应当也不会再联系我，就这样淡了。” “也好。” 同冯蕾蕾聊了一阵后，应枫渐渐缓了过来。 他站着冲澡，热水慢慢包围自己，他闭着眼，脑袋倒是更为清醒。 事已至此，静观其变，他也只能这样。 想要彻底跟过去诀别，是做不到了。 但是真要豁出去赌点什么，应枫也没这个胆子。 就像师姐所说，观察着。 想好后，他关了水，用大毛巾擦干净自己，换上睡衣。 冯蕾蕾给他热了杯牛奶，就放在他的电脑旁。 他发微信跟冯蕾蕾说“谢谢”。 冯蕾蕾回道：早点谈恋爱，请我吃饭，才是最大的感谢。 应枫终于是露出点笑容。 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最起码，无论落到什么境地，他永远还有冯蕾蕾这个朋友。 他边喝牛奶，边开电脑。 电脑一开，企鹅聊天框迅速弹出来的瞬间，他才想起，他忘了。企鹅号是开机自动登录的！ 他不可避免地看到了无数群聊天和私人聊天信息。 他顿时有些丧，这个时候是真的不太想看，算是逃避，总之想远离饭圈。 可是私聊框里，都是很担心他的人。他又不忍心让大家担心，只好都回复了。 大家知道他上线了，群里都在召唤他。 他无奈叹气，只好又一个又一个群地跟大家打招呼。 最后是“我为哥哥扛炮撞大墙”群—— tf：没良心的！你终于来啦！ 招财喵：姐姐来啦？！ 金澍的眼镜：我就说，今天必出现哈哈哈 塔罗女王：姐姐别难过，有什么事大家一起扛嘛 tf：自诩最冷静的神棍，你少来！ 其余人想到塔罗女王吓成那样，还说自己不怕的样子，又开始“哈哈哈”大笑。 也是很莫名其妙，看到群里热热闹闹的样子，应枫奇迹般地，突然就很开心了。 就连一直喜欢“qaq”的招财喵妹妹都难得没打这个表情，大家都在惦记他，担心他。 这瞬间，他觉得自己特别富有。 虽然吃完今天那顿下午茶，他穷得卡里又不满四位数了。 他也终于再鼓起勇气打开微博，看到无数私信与评论。而且最为难得是，这次竟然并非都是在骂他，而是很多人问他怎么了，还有人安慰他，并说等他。 应枫其实真的是个将二次元与三次元分得很清楚的人，他也从未想过将两个世界搞混。 这是第一次，他真正被网上的一群好友感动。 金小雨，原本只是为了金澍而存在。 可是金小雨竟然也不再是只代表了金澍。 应枫有些感动。他的双手放在键盘上，不由自主打出四个字：谢谢大家。 随后，他就点击发送。 这个微博创立至今，他第一次发送与金澍无关的微博。 而很快，许多评论与点赞来袭。大家看到他回来了，都很高兴，也像群里说的那样，说要一起扛。 应枫看到一条：姐姐你终于回来了！看到你还在！就连出去跟人吵架，我都有底气多了！姐姐，你陪了哥哥八年，可千万不要离开啊！有什么事，我们大家一起扛！说好的，我们要看着我们金澍红遍全宇宙！ 很多人附和。 应枫默默打开自己发的第一条微博。 是啊，曾说过陪金澍变成最瑰丽的海洋，也曾说过看他红遍全宇宙。 虽说他发那条微博的时候，其实哭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没办法，惦记了几个月且消失的人，忽然又出现，还是出现在娱乐头条。 怎能不哭？ 喜欢到想要在一起一辈子甚至为此付出一切的人，突然走向另一个世界，他们再也没有可能了，那个人再也不可能看到自己。 应枫当时特别绝望。 金澍出道那天，仪式很盛大，广场的巨大电子屏上转播出道发布会现场。 很多人驻守回头仰看的时候，应枫蹲在地上，崩溃大哭。 可是没有人在意他哭。 大家只知道，哦，有一个很帅、唱歌很好听的歌手要出道了。 他叫金澍。 而不是应枫一直以为的“金树”。 哭完回到学校宿舍，应枫打开电脑，麻木地建微博，建超话，再发微博。 当时的他其实很不甘，他不想跟任何人共享这个他真心喜欢的人。 但是没有人会去在意他的不甘。 他唯一能做的只是陪着刚出道的那个人，一直陪着他，不至于让那人落入谁都没有的境地。他要那人，再差，也永远会有个人永远陪着他。 别人有的，金澍都要有。别人没有的，金澍也要有。 这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拥有一辈子。 哪怕是现在，看到这条微博，应枫还能想起当年的心情。 这样一份心情，其实从未变过。 这些年来，低落沮丧的时候，看看金澍的照片与视频，总能渐渐缓过来。 应枫突然更深刻地明白，他这辈子，是不可能真的脱离金澍了。 师姐说，金澍用心在看他，在拍他。 可他是用生命在追逐金澍啊。 应枫将一杯牛奶喝完，回复那条评论：一起加油_。 没有人愿意半途而废自己的生命。 他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