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临清
眼见着姚翠莲人老实又安分, 做事又勤快,才半日功夫,啥都会做了, 迎儿这才放下心, 去钱庄兑了二两碎银子来,买了两双新鞋袜。又寻思着到处转转, 明日到了临清若有什么是清河县里没有的,就买两样回来给她爹见识见识。 她人出门了, 可苦了乔郓哥。 郓哥儿趁中午歇觉的功夫, 又来县前大街转了转, 见她不在铺子里,反倒多了个生眼妇人,诧异不已。 估摸着她怕是去哪儿了, 就想等上一等,哪晓得炎炎烈日下晒了半个多时辰,也没见她影子。 心内怪道:莫非是又被哪个坏小子拐跑了?这个点儿应该正在铺子里贼兮兮的数钱呢…… “嗨,小伙子, 可是老乔家小子?”武大郎早就发现他在外头伸头缩脑了。 郓哥儿不好意思道:“是哩!武大叔生意兴隆!大叔叫我郓哥儿就成。” “还未用午食麽?这回是要几个什么炊饼?” 郓哥儿红着脸,他午食早用过了,不好意思说是来找人家闺女的, 只支支吾吾道:“唔……是……不消……” “咦?这孩子咋了?可是太阳晒得中了暑气?快进来坐会儿。”武大说着就开了小门去拉他。 郓哥儿无奈,又不敢得罪未来的那啥大人,只得硬着头皮进铺子里,盼着迎儿快些回来。 武大为人虽木讷, 但还挺客气,端了一篓子姚翠莲不好意思吃的瓜子儿出来,又各给他们倒了一碗凉茶,自个儿也搬了个凳子,同他坐一处说话。 只是,郓哥儿的心思却不在说话上,那眼睛满是期盼的四处滴流,明晃晃的在找人哩!武大郎就是再木讷,也终于觉查出不对劲了。 试探着问:“郓哥儿这是要寻……” 未待他说完,少年就“跐溜”站起来,被踩到尾巴似的,低着头道了声“是”。 武大:额…… 好在姚翠莲还有点眼色,突然接口道:“迎儿出门置办东西去了,怕还要好大会儿。” 武大也反应过来,跟着点头:“是哩,这丫头说是要去临清看你们踢毬哩,出门置办两件行李。” 乔郓哥突然睁大了眼:去临清看球赛?! 是说看他们圆社吗?是看张小闲?还是许少聪?还是他?他居然不知道她是为了谁去的!摔! “俺还以为她同你说过了,说是她三姨妈家的来仙儿约她去,同杨家小儿子,就是你们牛皮巷里那个杨小郎哩……” 郓哥儿大喜过望,忙点头:“是哩,我识得他,咱们从小还是一处长大的……既是宗保也去,那他家里定会使人跟着的,大叔就放心……”再说了,有我在,你就放一百个心罢! 郓哥儿就差拍胸脯保证了。 武大也松了口气,道:“那成,俺就将迎儿丫头交与你了!”翠莲在旁破天荒的抬头看了武大郎一眼。 “交与你了”——郓哥儿只觉欣喜异常,他活了十六年,仿佛就为了听这句话一般……虽然这不是他憧憬的那个意思。 但……既然是将迎儿交与他了,那他就得对得住武大叔的“托付”不是?届时他去哪儿,就得将她叫上跟去哪儿,他吃肉也要给她吃肉,他喝汤……还是得给她吃肉! 嗯,就这么决定了! 少年告辞了两人,乐悠悠的回了蝴蝶巷,若无其事的洗过一把冷水脸,继续训练。 只是,众人都发现他的不对劲来——“郓哥儿怎这般用力?莫把球踢破了!” “郓哥儿怎还去扯新衣裳?又不是新姑爷,打扮个俊俏模样做甚?” 这头,少年又是扯新衣裳,又是狠命练习预备着让某人开开眼,那头的迎儿却毫不知情,走之前再三交代了武大,忙不过来就晚些时候开门,自个儿多睡会儿,生意一做完就家去,若有来闹事的,就去请姚二叔来帮忙,不行就去衙门里寻寒大哥哥……别人是“儿行千里母担忧”,她家倒好,反过来了! 十六这一日,才三更天,来仙儿就来叫武迎儿,两人收拾好行囊,辞别了武大郎,赶上县学的牛车,每人出了三十文钱,就能得个露天的座位,紧挨着杨宗保而坐。 牛车慢悠悠的来到城门口,十几个圆社少年,与县里派出的几个皂隶也才将动身。 众人两队并作一队,迎着夏日的清风,男男女女七嘴八舌往临清而去。 只是,众人皆觉着今日的乔郓哥古怪异常,一路风尘仆仆,旁人都是随意穿件衣裳,偏他郑重其事换了新买的衣裳,大清八早就起来洗了头发,拾掇得清清爽爽,一点儿也不像赶路的。 况且,平日寡言少语的他,此时却似屁股生了钉子似的坐不住,三翻四次往后头县学生的牛车跑,一会儿问杨宗保“渴了不曾”,一会儿“饿了不曾”,一会儿又“热不热,要不你们去我们车上坐”……但眼睛却只看迎儿。 杨宗保表示:这挡箭牌当的好生憋屈!我不渴不饿不热不上净房,你能别来我跟前了吗? 武迎儿见他来回跑得勤快,就问“你不热麽?” 潜台词:你不嫌热俺看着都热,麻烦别跑了成吗? 乔郓哥却将其自动翻译为“她关心我哩!”“怕累着我哩!” 大热的天里,咧出一口大白牙:“我一点儿也不累!明日定能……” “嗨,郓哥儿怎么在这儿,我说呢,四处找你不见,原是来寻你伙伴了……怎也不叫上我?”许少聪作势在他肩膀上捶了一拳,眼睛却只直勾勾的看着迎儿。 乔郓哥瞬间色变,如临大敌,忙道:“无事无事,后头怪热的,咱们去前头呗!”不由分说,生拉硬拽,强行将“葱头”拖走,生怕他多待一刻。 迎儿却只觉这旅途异常难捱,一边是来仙儿与杨宗保小声说笑,一边是傻子似的烦人的乔郓哥……好在她又见着寒大哥哥了! 只见他穿了身皂衣,头戴同色方巾,腰间挎着长刀,慢悠悠勒着头灰扑扑的小毛驴赶上前来。 今日的李清寒神色轻松,同身旁两个皂隶不知说到了什么,淡淡的笑起来,那一束金光洒下来,将他眼角眉梢的笑意照成了淡金色,连面上细细的绒毛都根根分明。 迎儿心内感慨了句:唉,生得好看就是不一般呐!连汗毛都赏心悦目! 闲话少叙,众人从天未亮,一直走到太阳快落山,才到临清城。 临清城位于清河县南面,处于汇通河与卫河交汇处,往上是山东济南府,往下管辖着清河县、阳谷县、临西县等五六个县,随着大运河山东段的开通,临清渐渐成了大运河沿岸一个重要的商埠。 众人才来到城外,就感受到与清河县截然不同的繁华来。因着明日毬赛的关系,不少从各地赶来的旅人皆排在城门口,等着各地县衙皂隶带通关文书进城。 李清寒有旧相识在此,只消去往前头守城侍卫处说一声,就优先放了他们进城。甫一进城,那摩肩擦踵的客流量,那鼎沸不绝的吆喝声,男女老幼骡马车轿井然有序的街道……看得迎儿张大了嘴巴。 原来临清城是这个样子的啊! 几人同圆社少年分别过,跟着县学生来到早就订好的脚店,迎儿与来仙儿果然住了一屋,二人各拿出三百个大钱来交与掌柜,算是三日的食宿费用。 刚放下包裹,俩人就约上杨宗保,往街面上去。 手里有了钱,又被武大“教育”过,迎儿时刻谨记来仙儿对她的好,见了那些见所未见的零嘴,都是一式三份,杨宗保不爱她们的零嘴,让给了跟来的老仆。 才走了没多远,二人手里就提溜满了东西,来仙儿的是些时兴花样子,头绳绢花,迎儿则全是吃的,话梅糖,松子糖,糖葫芦,糖人……当然也没少了最稀罕的酸梅汤! 慢慢的几人来到了个大码头上,见边上有座庙,人来人往,香火鼎盛,门口隔老远就闻见股缥缥缈缈的香火气。 迎儿暗道:怪哉怪哉,这年头真是国泰民安,日子好过了,连这些和尚道士都恁好的生意!只不知里头可有不出钱的斋饭吃……虽然她肚子已经吃得圆鼓鼓了。 正想往里头走哩,杨宗保忙拦下她俩,道:“这是晏公庙,咱们不去也罢。” “为何不去?” 杨宗保轻咳一声,道:“这里头十有**是些贩夫走卒商贾之流,你们女子还是不去为妙。” 来仙儿却是个犟脾气,杨宗保越说“女子不可去”之处,她越是想去看看,与迎儿对视一眼,两个趁少年不备,就如鱼儿入了水,滋溜一下没了影儿。 迎儿一听里头是贩夫走卒为主,那就是码头上讨生活的苦力了呗?而她一路走来,也只见一家专门卖炊饼的,做的炊饼只有白面的不说,还硬邦邦的似铁石,个头也没她家的大,居然还能卖到三文钱一个! 这要是在清河县,都不带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