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温水
雷雨降临前的黄昏, 空气湿润闷热, 白色蝴蝶扑打这翅膀落在窗边, 轻轻抖动双翼。 沈信桢倚在窗边垂眸看着,怔愣出神。 温则养病的这几天,温律一直没有再出现过, 沈信桢一边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温则,也在小心翼翼地观察着。 她对于温律所说的真相并不相信,心里甚至认定是荒谬言论,可却一直不敢对温则坦白。 有好几次, 她面对温则欲言又止地想要向温则求证, 但话到喉咙, 却莫名其妙地被一股几乎于恐惧的情绪压制住。 她在恐惧什么? 这恐惧在她看来就像是对温则的背叛, 她对自己失望极了, 如果自己真的信任他, 就该在第一时间向他发问, 得到他的回答。 可是她没有。 她甚至不敢去想那天在天台上的对话,越想越深越觉害怕。 那段时光, 是她再也想不起来,彻底丢失的过去,她怎么会不好奇?可是每当她问温则时,他只会细密亲吻她,哄骗她:“乖,都过去了,不要再想了。” 那个时候的沈信桢, 全身心依赖和信任着温则,他要她不要问,不要回想,于是她不再频繁追问。 可是,现实把搁浅的矛盾推至眼前,这一次,她不论如何也要得到答案。 沈信桢走到床边坐下,静静凝视着男人的睡颜,声音极轻宛如呢喃。 “温先生,你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在医院休养了将近一周,温则终于在院长和沈信桢的批准下准备出院了。 温则是秘密入院治疗,不过还是被媒体被捕捉到风声,每天都有记者蹲守在医院门口或者游移在医院里就为了获取神秘的一厦集团总裁的第一手新闻。 从医院返回家后,温则换了一身衣服便在赵普亮的陪同下赶去了公司处理要务。 沈信桢忙了一天有些疲倦,目送着轿车走远,正预备回房间小睡一觉时,赵晓依的电话打了过来。 天光暗淡,凉风习习,吹在人胳膊上激起一阵细微汗毛。 沈信桢犹豫了一下,按下接听键。 “信桢,立刻来我们上次见面的地方,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沈信桢抬起眼睫,声音些微冷淡。 “我想,我们没有话题可聊了。” 赵晓依顿了顿,再次开口后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 “信桢,难道你不想知道,在你失忆的那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沈信桢浑身一凛。 “我在这里等你20分钟。” 电话被挂断的那一瞬间,沈信桢已经冲出了大门。 “沈小姐,你要去哪里?”红嫂在她身后追赶,可惜没一会儿,沈信桢就拦下了一辆出租车,扬长而去。 从昙宫到市区那家咖啡馆有些距离,司机一再加速终于在20分内赶到。 沈信桢的表情始终是淡淡的,可开车门时却接连两次没有成功,司机往后看了一眼,打量着沈信桢的脸色,担忧问:“小姐,您没事?” “没事。”沈信桢推开车门,往咖啡厅走去。 依旧是那个靠窗的位置,赵晓依穿红色套裙,单手撑着脸,神态悠闲地望着窗外。 等沈信桢坐在她面前的时候,赵晓依才慢慢回过头,对她露出一个热情的笑来。 “信桢,你真准时。” 沈信桢面无表情,声音平静。 “你要告诉我什么事情?” 赵晓依耸耸肩,有些失望地说:“这么着急吗?我还想和你闲聊几句的。” 沈信桢默然不语,眼神微冷。 赵晓依留意到她的眼神,莫名有些发怵,就好像是眼前的坐着的人不是那个温软的沈信桢,而是冷酷疏远的温则。 赵晓依在心里冷笑一声,故意放缓了语速,“这几天,我一直在等时机想要把这件事告诉你,可惜你一直和温则待在一起,我没办法才一直拖延到了今天。” 沈信桢蹙眉,“是什么?” 赵晓依喝了一口咖啡,眼神忽然变得有些悲伤,她露出曾经沈信桢看过无数次的同情眼神,说:“信桢,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失忆吗?你知道你失忆之前遭遇了什么吗?” 沈信桢的手猛地攥紧,某个念头冲破情爱束缚涌上心头,可她仍旧固执道:“不是说了么,是车祸。” 赵晓依的眼睛死死盯着她,鲜红的嘴唇慢慢吐出令她恐惧的话语。 “不是车祸,是坠楼。”她顿了顿,“不,准确的说,应该是——跳楼自杀。” 脑海里,一道混杂着雨滴的声音传出来—— “当年,你就是从这里跳下去的。” 沈信桢蹭地起身,不由分说就要往外走,赵晓依及时抓住她的手,将她的手牢牢按在桌面。 “信桢,你怎么了?” 沈信桢把赵晓依的手挣开,声音艰涩,努力镇定道:“太荒谬,我听不下去了。” 赵晓依审视着沈信桢的表情,说:“一点都不荒谬,这是一厦医院的同事告诉我的。” 沈信桢抬眸看她,赵晓依笑着说:“你还不知道,我就在一厦实习。我的同事在一厦医院工作了三年,是她告诉我,当年你跳楼自杀昏迷不醒,差点抢救失败死掉,然而手术过后没等几天你就被温则接走了,从此,她就再也没有见过你。” 沈信桢的眼睫微颤,冷笑一声,“原来是道听途说,温则对我很好,我为什么要去跳楼?” 赵晓依瞪大了眼睛,缓慢而一字一顿道—— “因为你被他囚-禁,被他虐-待。” “什么?” 赵晓依的声音化作一把利刃,劈开沈信桢的血肉,筋脉断裂,鲜血横流。 “我的同事告诉我,你在自杀之前就经常被温则紧急送来医院治疗,有一次她和护士长负责照看你,你知道她看到了什么吗?” 沈信桢与她对视着,眼底隐隐有血丝冒上来。 赵晓依回想着同事的话—— “她几乎满身都是伤,全身没有一处好皮,都是一些很细小的伤口或者是像是被用力掐出来的青紫,最可怕的是,她身上有很明显被绑过的痕迹,每次来,她的手腕和脚腕都是红肿的,给她治疗的时候也不喊痛,就像是没有知觉的木偶似的一动也不动,但是一看到总裁就会立刻害怕得哭起来……” 赵晓悠的话音落下,沈信桢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凝固住了,她下意识地去抚摸手腕,这里被绑缚过的记忆,至今犹存。 这种说法虽然离谱,但温则在床-笫之上曾经确实用过领带…… 沈信桢用力眨了眨眼。 “这种没有证据的话,我不会信的。” 赵晓依俯身凑上来,在沈信桢耳边,轻声道:“信桢,难道你自己就没有怀疑过吗?车祸的伤多是擦伤,可你身上除了腿却连个面积大一点伤疤都没有,你不觉得奇怪吗?” 是了,当赵晓依和沈信桢见面时,赵晓依就曾经提出过这样的疑问,那是沈信桢虽然有一瞬间的疑惑,却根本没有深入追究。 可现在,就算她不想追究,也有人要逼着她去追究。 温律在逼她,如今赵晓依也在逼她,他们拿着所谓的真相,一点点敲碎沈信桢的美梦,强迫她认清现实,逐渐清醒。 事到如今,她如何也说服不了自己无条件地去相信温则。 沈信桢心脏被猛地攥紧,阵阵抽痛,她茫然地摇了摇头,喃喃道:“我不相信温则会这么对我。” 赵晓依如愿以偿看到她想要的局面,她叹息一声,说:“信桢,你真的变了,以前的你明明是很理智的人,但你看看你现在,被爱情冲昏了头脑,连现实也认不清了。” 沈信桢的手握紧,指甲陷进肉里,疼痛令人清醒。 她抬眸,眼神锐利地看向赵晓依,声音清冷。 “赵晓依,你可以对你说的这些话负责吗?” “……什么?” “一周之内,如果你拿不出证据证明你说的话,那我保证,你一定会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 赵晓依脊背发凉,却又势在必得地笑了笑。 “下周六这个时间,我一定会把证据亲手交给你。” 沈信桢起身,垂了眼,声音微哑。 “今天的话,一个字也不许说出去。” “当然。” 赵晓依目送着沈信桢走出咖啡厅,笑意蔓延上嘴角。 沈信桢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偶然遇到了温则的司机,又是怎样被送回昙宫的。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浴室里的水汽都已经变得冰凉了。 她抱膝坐在浴缸里,听着从发梢的水滴坠落的声音,滴答、滴答、滴答……一声一声,仿佛从她意识里的另一个世界里传递而来。 呼出的气息跟着降温,她把脸埋在瑟瑟发抖的膝盖间,后背微微起伏。 静谧的浴室,只有水滴不断坠落的声音。 不知何时,呼吸渐渐绵长,她在黑暗中听到一阵水声,她睁开眼茫然四顾,却猛然发现自己脚踩在一片孤舟之上,周围是深沉海水,深邃晦暗不见底,忽然海风四起,平静海面卷起汹涌波涛,她孤零零地站在穿上,手足无措又孤立无援,她害怕极了,脱口而:“温先生,温先生——” 话音未落,属于温则的声音却从船底传了出来,他的脸隐隐约约浮在水面,笑意温柔地朝她伸出手—— “信桢,来我这里。” 沈信桢惊惧后退,却被一股力道拖曳住。似乎想要将她拽入那深不见底的深海中去。 恐惧让她剧烈挣扎起来,却如何也挣脱不开,一双炽热的手臂牢牢禁锢着她。 “信桢……信桢……” 熟悉的嗓音将她唤醒,沈信桢迟钝地睁开眼,透过泪水逐渐看清面前的男人,当男人的面容渐渐清晰时,沈信桢突然尖叫一声,奋力挣脱开温则的怀抱,缩到床头角落里。 温则怀里空落落的,只是微微一怔,很快又恢复了一派温柔神态。 他坐在床边,一手落在柔软的床上,一手撑着手杖,就这样静静地等她回神。 沈信桢抱着膝盖,从最初的惊悸中平缓过来,慢慢抬起头,声音细弱宛如幼猫。 “温先生……” 她撒娇时,她害怕时,她心虚时,就会用这样神态叫他,“温先生”。 温则眸光微沉,朝她抬起手臂,示意她过来。 而这次,沈信桢却只是踌躇着望着他,一动不动。 空气凝滞了好一会儿,温则低低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她身边主动将她拥入怀里。 “做了什么噩梦,这么害怕?” 问完了这一句,怀里女人的身体顿时又僵硬了起来。 温则垂眸,亲了亲她潮湿的眼角,低声哄道:“乖,告诉我。” 让她感到安心的体温和气息慢慢抚慰着她,沈信桢迷蒙地眨了眨眼睛,然后看着虚空,摇摇头,声音沙哑仿佛在砂纸上磨过。 “这是我的秘密。” 温则一顿,气氛有一瞬间的僵滞。 沈信桢低着头,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只是好一会儿,才听到他一声低低的笑。 她抬头去看他,撞入他戏谑的眼神。 “信桢,你在和我赌气吗?” 沈信桢一哽,想要反驳却找不到理由,谁说不是呢? 她就是在赌气,气他神秘莫测,保留秘密,更气自己患得患失,不敢对质。 下巴被两根手指抬起,她不肯看他那双蛊惑人心的眼睛,低垂视线盯着他的喉结。 “别生我的气,好吗?” 温则的落轻轻落在她的脸上,亲吻的间隙,她听到他说,“以后,我会把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你。” 她眨眨眼睛,“可是我现在就想知道。” 她恳切而焦急,她恨不得狠狠揪住他的领口,质问他,逼问他,一定要马上得到答案才罢休。 可是这个人是温则呀。 一想到这个,她又舍不得。 她终于与他对视,“你现在就告诉我,好不好?” 温则笑了笑,像是面对一个不听话的孩子一样,他摇了摇头。 “不行。” 沈信桢还要再说什么,但温则突然俯身,将她吻住。 或许是这次禁-欲的时间太长,一个原本温情缓慢的吻不知从何时变得激烈起来,以至于到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不一会儿,卧室里就响起了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这半夜,各种折腾的声音就没断过,红嫂被电话叫来等候吩咐,没留神就睡了过去。意识昏沉中,一声细长而娇弱的求-饶穿过半张的房门贯入她的耳朵,那求-饶有些模糊,就像是已经是神志不太清楚时发出声音,就好像是濒临死亡的幼猫,细微到可以忽略不计。 暗沉的光线中,房门被彻底推开,温则披着一件黑金色丝绸睡袍大步走出来,怀里横抱着已经完全昏睡过去的沈信桢,用雪白的睡袍凌乱包裹着,露出柔弱纤细的胳膊和小腿。 温则垂眸朝楼下的红嫂吩咐:“帮小姐洗漱。” 他说完,抱着沈信桢走进自己的卧室。 红嫂低着头走上楼,匆忙一瞥之间只看到沈信桢从睡袍里垂下的一截手腕,细瘦而白皙。 温则把沈信桢放进浴缸里的时候,沈信桢不舒服地哼了一声,把头往温则怀里蹭了蹭,紧接又被哄着沉睡了过去。 红嫂试着水温放水,等耳边的低声轻哄消失时,不禁看向那浴缸里的人、 最近因为温则频繁的生病,照料他的沈信桢也跟着瘦了不少,原本就纤细的人儿,此刻软若无骨地歪着浴缸边上,更显得瘦削。那纤细脆弱的四肢,好像轻易就能攥在掌心里,稍微一捏就会坏掉。 红嫂把浴缸里放满水,温则俯身拿起一瓶精油在水里滴了两滴,沉默地看了不省人事的沈信桢一眼,便转身离开了浴室。 等温则走了,红嫂才敢正眼去看沈信桢的身体,等看清了,红嫂的眼睛也瞪大了。 雪白的皮肤上点点暧昧痕迹,肩头那或深或浅的齿印,大-腿处隐约的青紫,甚至是手腕处一道细细的绑痕……无不昭示着这具身体刚刚将经历了怎么样激烈的情-事。 红嫂深深地叹了口气,与此同时,沈信桢眼睫轻颤,模糊的视线落到手腕上,停顿一会儿,又缓缓闭上眼。 作者有话要说: 温先生:这真是天大的污蔑! 温律:呵呵。 ps:感觉自己在写两个字母,就这样羞耻到完结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