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甜茶
傍晚。 沈信桢送走乔月月不久就听到门外的有车子行驶的声音, 她跑到门边的时候, 温则刚好打开车门下车。 沈信桢习惯性的想要向温则招手, 又不知为何收敛了动作,乖巧地依偎在门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温则一步步走近。 温则走到她面前, 微微歪着头打量她,笑着问:“怎么了?” 沈信桢有些腼腆地笑了笑,然后捏住温则的袖子,把他往客厅里带, 让温则坐在沙发上, 又小跑着去了厨房。 红嫂瞧了一眼厨房的方向, 对温则小声道:“给您做了蛋糕呢。” 温则失笑, 还搞得这么神秘。 不一会儿, 沈信桢就拿着两块小蛋糕走了出来, 她把一块三角形的草莓蛋糕小心翼翼的举到温则手边, 眼睛晶亮的看着他:“我做的,好看吗?” 蛋糕切的很小一块, 绵软的白色奶油包裹着松软的蛋糕胚,顶部装饰着两颗小草莓。 不得不说,即使是这个状态的沈信桢,学习和动手能力也很强,虽然是在乔月月的指导下制作的,但对于第一次学蛋糕的人来说,沈信桢已经很优秀了。 温则把蛋糕接过来, 仔细端详了一会儿,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真诚的表扬她:“很漂亮。” 沈信桢满足的笑了,靠着沙发随意坐在地上,拿出自己的一小块蛋糕,放在膝盖上,小口小口的吃。 温则垂眸,看她小口吃蛋糕时眉眼洋溢着的欢快,不由的轻笑一声。 沈信桢闻声抬头,“温先生,快尝一尝好不好吃。” 蛋糕上的两颗完整的草莓在白色的奶油下显得更加晶润可爱,温则在沈信桢期待的注视把一颗沾着奶油的草莓放进嘴里,草莓在唇齿间破开,草莓的香甜和奶油的柔软顿时充斥口腔,原本对他来说都是过分甜腻的口感,却因为她的笑容,都融合的刚刚好。 不需要他多说什么,沈信桢已经从温则的眼神里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她有些开心又有些害羞,看着温则英俊的侧脸抿了抿嘴,被温则的视线相撞时竟有一种偷看被抓的窘迫。 她掩饰的低下头,快速的把蛋糕吃完,低着头摆弄自己白皙的手指。 好半晌,温则突然出声:“脸上沾到了奶油。” “诶?”她懵懂的仰起脸来,没有听清他说的话。 温则重复:“脸上,沾到了奶油。” 沈信桢盯着他的眼睛出神,只是一瞬间放空的时间,就见温则无奈的摇头,伸出手,用拇指擦去她嘴边的奶油。 温热的指腹倘若无意的擦过她柔软的嘴唇,稍稍停顿了一秒钟,迅速收回。 温则垂下眼帘,另一只手伸到茶几上正准备抽出一张纸巾来,余光里,沈信桢倾身凑近,微启红唇,伸出粉嫩的舌尖来轻轻舔去他指腹上的奶油。 抽纸巾的动作僵住。 他看着她舔了舔嘴唇,仰起脸来,眨巴着无辜大眼说:“干净了。” 温则回神,将手从她嘴边收回,放在腿边慢慢握成拳。 沈信桢歪着头对他笑,清澈的眼瞳里是展露无遗的天真稚气。 他看着看着,竟没由来的想起初见那年的秋天。 她约他出来,说有话要讲,他暗含期待的赴约,甚至在路上买了一支红蔷薇,然而到达咖啡后,看到的却是她的室友。 “是我拜托信桢约学长出来的……学长,我喜欢你很久了。” 他坐在咖啡厅,对面的女生径自拿过那支蔷薇花,脸色羞红的诉说着对他的爱意,他面无表情,目光落在不远处一对分享奶油蛋糕的情侣身上,突然感到一阵无力。 那时看到的情侣,像极了他们现在。 想来多讽刺,曾经令他辗转反侧求而不得的人,如今心甘情愿投入他的怀抱,明明是这样让人惊喜的事情,但他却怎么也不敢心怀期待。 温则最怕的,是当他还沉浸在得到她的喜悦时,她突然在某天全部回忆起来,发现心里的那个人依旧不是他。 这等于无声的昭示,无论他怎么做,也无法取代那个人的位置。 温则敛眸,长睫缓缓垂下,低低覆盖下来在眼睑处落下一排清浅的阴影。 见他笑意尽敛,气氛突然有些僵,沈信桢不明所以,伸出手,揪一揪他的袖子,“温先生,你怎么了?” 他看着她白皙柔软的手,慢慢抬起头,眼神温和,没有任何多余情绪,就连声音都是淡淡的。 “在遇到你之前,我从没有真正害怕过什么。” 沈信桢眨了眨眼,疑惑的看着他。 他与沈信桢对视着,声音清冷低沉,缓缓的,低低的,明明是对她说却更像是自言自语—— “以前害怕得不到你,现在只是这样看着你就会感到害怕,害怕你会想起来,害怕你会离开我,原来……我已经脆弱到无法承担没有你的余生。” 她痴痴望着他,为他眼底闪烁着的微微水光感到疑惑。 温则突然别开脸笑了,极轻的一声,带着她听不懂的怅惘。 他最后说: “不要再靠近我了,沈信桢。” “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警告。” 别墅里的所有人都能感觉到温则和沈信桢的关系再一次僵了。 温则不再每天早上等待沈信桢一起用早饭,晚上也很晚回家,偶尔遇到专门堵他的沈信桢也是神情冷淡。 而沈信桢虽然能感觉到温则态度的变化但却想不通自己做错的什么事情。 她忍不住王管家,王管家恭敬的说:“您什么都没做错,先生只是工作太忙而已。” 沈信桢落寞的垂下头,红嫂在一边看的有些不是滋味,说:“别担心,先生忙完工作就回来陪你了。” “真的吗?”她期待的仰起脸来。 红嫂和王管家对视一眼,敷衍的点了点头。 谁知道呢? 那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一次一次的下定决心又一次次的陷落,反反复复,没有止尽。 沈信桢的不开心很快就被好朋友乔月月察觉,本来很积极要学蛋糕的人,到了厨房却总是心不在焉,就算乔月月再迟钝也能察觉到了。 沈信桢把打发好的蛋白一股脑的倒入面糊中,乔月月忍不住提醒:“要分三次……” 沈信桢垂着眼慢吞吞的搅拌,根本没听到乔月月的话。 乔月月上前把沈信桢的铲子夺过来,嘟囔一句:“手法也错了,你真是太不尊重这个蛋糕了。” 沈信桢对着面糊碗真诚的道歉:“对不起。” 乔月月抿了抿嘴,拉过沈信桢的手,担忧的问自己的小姐妹:“信桢,你为什么不开心?” 沈信桢低着头不说话。 乔月月说:“我的工作就是陪你聊天让你开心的,如果你不开心,我就会被辞退了。” 沈信桢抬起头,和乔月月对视一眼的瞬间,泪水立刻涌了上来,她嘴巴扁起来,委屈的说:“温先生不理我了。” 乔月月震惊的握紧沈信桢的手:“温先生是不是在外面有女人了!?” 晴天霹雳! 沈信桢瞪大双眼,脑袋里空白一片,只是盈满眼眶的泪水“唰”的掉了下来,哽咽了一下就开始抽泣。 乔月月吓得赶忙把沈信桢拉到卧室里去,生怕别人看到沈信桢不开心把她给辞退了,那以后可就再也不能和沈信桢一块玩了。 沈信桢被乔月月拉到床边,还没哭出声就被乔月月猛地拍了一下肩膀,她抬起头,只见乔月月一脸严肃站起来,握拳道:“信桢,你先不要哭,当务之急是要把温先生抢回来!” 沈信桢哽咽了一下,愣愣的仰头看着乔月月。 “我、我该怎么做?” “别怕,我给你出主意!” 乔月月四下里看了两眼,把门关紧了,坐回来看了看沈信桢,想说让她打扮的漂亮点,但看沈信桢的这一张不施粉黛却也清水芙蓉的脸又把话咽了下去,于是一时无话的和沈信桢面面相觑。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乔月月干咳一声,摸着下巴想了又想,说:“不如再做一个蛋糕送给他?” 沈信桢摇了摇头:“就是从我送蛋糕那天,温先生才不理我的。” 乔月月:“……那肯定是你做的不好吃。” “是你教我做的。” “哦,那肯定是他味觉有问题。” 沈信桢怒视她,“不许这么说温先生!” 乔月月:“……” 俩人又沉默了,本来就不好使的脑子想要在短时间内高速运转起来也不容易,沈信桢苦恼的垂着眉眼,心里悲哀的想着不久将来就会被赶出去,再也见不到温先生了。 好在乔月月在这方面还有经验,在房间踱步两下,灵机一动说:“既然你说温先生现在不理你,躲着你,不如你写封信给温先生,约个时间好好谈谈?” 沈信桢“啊”了一声,眼睛一亮:“我怎么没有想到呢!”说完又担忧:“那万一他把信扔了怎么办?” 乔月月豪迈的挥了挥手:“先不管这个,总比一句话也说不上的好。” 沈信桢认同的点头,笑起来,期待的说:“那我今天晚上就去送!” 乔月月摇了摇头:“这种传情的东西当然要别人捎过去,才有情调啊。” 沈信桢想了又想,觉得只有王管家可以堪此大任。 无辜躺枪的王管家:“……” 晚上十一点。 温则走进客厅的时候,王管家迎上来,接过温则臂弯的外套。 温则把颈间的领带松了松,侧头看向沈信桢的房间一眼,未开口,王管家心领神会的说:“今天和蛋糕房的孩子在房间里聊了一下午,可能是累着了,早早的就睡下了。” 说着,看了看温则的神色,欲言又止。 温则一言不发,径自上了楼。 王管家站在原地,看看温则又看看沈信桢紧闭的房门,咬了咬牙,低声道:“不管了!”抬脚回了自己房间。 好一会儿,王管家面无表情,手里拿着一个和他表情格格不入的粉色小礼盒上了楼。 温则刚刚洗过澡,黑色的丝绸睡袍腰带松松夸夸随意系着,敞开的领口露出大片白皙皮肤,发梢滴下的水顺着光滑的皮肤往滑过性感的脖颈和锁骨,一点一点顺下胸膛,再也看不见。 王管家站在门边敲了敲门,温则低着头应了声:“进。” 王管家犹豫半晌,进了门,试探着上前说:“先生,今天中午有人让我给您捎个东西……” 他手上正拿着宽大的白色浴巾擦湿漉漉的头发,闻言头也不抬的说:“扔了。” 追求温则的女人数不胜数,狂热的查到昙宫别墅哭天抢地求着王管家送情书送礼物的也不在少数,这种事见多了,王管家自然知道这事不该理会。 可这次送东西的人是沈信桢,那就不一样了。 这一年来,先生为沈信桢操的心,受的罪,他可都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原以为沈信桢醒了便醒了,俩人干脆断了这孽缘,但先生看似冷漠疏远,实则却时时刻刻的惦记着,一天下来都要打上几个电话回来问问情况,其中心酸,王管家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先生的心思他猜不透,但对沈信桢的心思,他是再明白不过了。 王管家苦恼的说:“原本我也是不想接,但沈小姐那急切的样子,实在让人不忍心拒绝,我——” “拿过来。” 王管家把那小礼盒递过去,温则手上还潮湿着,抬抬下巴示意王管家打开。 王管家把礼盒掀开,露出里面的一张32k的小卡片。 温则眼睫微垂,侧着头看了看。 是一副简单的蜡笔画,画上只有两颗依偎在一起的小草莓,白底红画格外鲜艳,画技笨拙更显出几分纯真可爱。 王管家低着头,听得一声轻笑,抬头去看温则。 温则一向淡漠的脸上绽开一抹柔柔的笑意,这几日寒冰一样的眼底像是顷刻间融化了似的,只剩下脉脉柔情。 王管家眼睛发酸,忙低下了头,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温则把手仔细擦干,两根手指轻轻把画捏起来,仔细看了半晌,王管家突然出声提醒:“先生,下面还有一封信呢。” 温则挑眉,垂眸去看,看到粉红色的信封,信封口还贴了一个草莓彩纸,粉红可爱,像是学生时代时温则收到的那些情书。 温则抿了抿唇,把信封拿出来又把草莓卡片放回礼盒,吩咐道:“裱起来。” 王管家:“……???” 温则拿着信封,看似随意的扔在桌上,然后擦着干得不再滴水的头发,施施然的说:“你可以走了。” “嗳。”王管家嘴角绷紧了不泄露出一丝笑意,拿着礼盒忙走出卧室。 房间里开着一盏昏黄的灯,灯光照亮他身体的一半,一半在暖色的光里,一半沉溺在黑暗中,他脸上神色莫测,眼眸深邃,睫羽低垂着,不知在想什么。 好一会儿,他抬手把浴巾扔下,径自走到床边躺下。 幽幽黑暗里,花园里的夜莺和萤火虫都已睡下。 只有小小飞虫不知疲倦,挥着单薄翅膀飞上高楼飞过窗边,悄无声息地在落地窗前落下,正准备栖息入睡,突然听到房间里的主人没头没尾的说:“不行。” 什么不行? 不行什么? 小小飞虫被惊扰的扑打了两下翅膀,玻璃窗内却有昏黄灯光亮起。 一个高大人影从床上起身,大步流星的走到桌前,动作迟疑了一会儿,终究拿起了信封小心拆开。 一笔一划,规规矩矩,写的是—— 明晚九点。 蔷薇花园。 不见不散。 温则将这三行看了又看,终于忍不住在这寂静深夜中扶额轻笑。 晚,八点半。 书房里灯光昏暗,落地窗外是黑沉夜色。书桌边,设计别致的小台灯低垂,映照桌边神思不定看书的男人。 温则把书合上,将鼻梁上的眼镜摘下随意放在桌上,身体往后靠,头微微扬起,闭目养神。 静了好半晌,好似漫不经心的掀起眼帘看看手表,还有二十分钟时针将指向九。 打开手边的抽屉,那张信纸还整整齐齐的躺在里面。 不知是想起什么,他眉宇间隐约笼罩上些许冷漠,把信纸扔在桌上,又拿起来,反复看了几遍,嘴角微抿,眼神冷的结冰一般。 看向窗外,漆黑天色外灯光零星映照,一切都融进这浓稠黑色中。 温则垂了眼,重新打开书,书页上密密麻麻文字融成一团,化作那年夏日雨后深夜。 他跑过了无数条街道,终于在一条破旧的巷子里找到蜷缩在角落的沈信桢。 她抱着膝盖,裙摆凌乱散在泥湿的地上,露出红肿的脚踝和渗着血丝的小腿,许是有所察觉,她瑟缩着抬起头,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哭出声来。 “温学长。”她颤颤的,唤他。 她哽咽着,抱紧膝盖的手不自觉的松开,手指动了动,像是在说—— 抱抱我。 他心脏被猛地攥紧,紧紧将她抱入怀中,她的脸颊冰凉,眼泪却是滚烫的,灼烧着他的皮肤,腐蚀心脏。 他听到她细弱的哭声, “这里好黑。” …… 下一秒,他站起身,拿起外套,疾步而出。 王管家和红嫂站在大厅门口闲聊着,听到脚步声传来的时候俱是一愣,齐齐抬头去看已经站在楼梯口的温则。 红嫂张了张嘴,正想问温则有什么吩咐,衣角就被旁边的人揪住,她侧头,对上王管家的制止含义的眼神。 王管家的小动作被温则尽收眼底,他放慢脚步,轻吁一口气,一脸淡然的走出大厅。 看温则走向了花园,红嫂疑惑的问:“咋了?” 王管家但笑不语,笑意中又夹杂了几许感慨。 九点。 夏日凉风习习,吹拂地面娇柔花草,发出簌簌声响。 蔷薇花香被风吹的清淡,沈信桢站在花藤前,伸出手扶住绿径,俯身轻嗅。 稳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混在夜风中听不清晰。 她背对着温则,腰身柔软弯下,裙摆随风飘曳,小腿愈发显得纤细,长长的黑发随着她俯身的动作拂过脊背,倾泻而下。 他远远看着,突然听她低低的“呀”一声,捧着手将食指含进嘴里。 被蔷薇花刺伤的指尖一阵阵抽痛,她叹了口气,转身眺望,见身后空无一人,又失落的垂下眉眼。 殊不知,早已注视许久的男人,在她回头的之前侧身躲到阴影里去了。 他在她看不到的角落里望着她。 什么都不记得的人,捧着一颗痴心翘首以盼。 一会儿仰头看看花一会俯身捡起掉落的残花低头拔刺,一会儿又期待的看向花园入口的石子小路。 “还不回去睡?” 终于,他从阴影里走出来,一脚踏进幽幽地灯的光照之下。 沈信桢被温则声音吓了一跳,看到温则甚至有些反应不过来,呆呆的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醒过神,脸上的失落一扫而光,欣喜跑上去。 温则单手插在裤袋,侧站着,一半的身子仍旧匿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以至于沈信桢仰着头也不清他的神态。 沈信桢期待的看着他,一抹光栖落在他的眼角,映着他眼底的淡漠。 她大着胆子,伸出小手揪住他的袖子将他带到光下,然后,贴近他。 男人衣间透出让她安心的香,原本是沉郁幽冷却在此刻变得浓烈炽热,萦绕在她鼻尖,她晕晕然的低头,看手上破损了的红蔷薇,姿态颓败,颜色仍旧激盛。 极度温柔,极度危险。 灯光驱散周围黑暗,延伸向上,穿透潮湿空气与尘埃,散发出涣散而轻盈的质感,混着草地和夜色,是朦胧单薄的幽绿。 头顶传来温则平淡的声音,“天冷了,回去。” 沈信桢抬头,小心翼翼地捏住他的袖子,委屈望着他,不许他走。 温则的视线从她脸上扫过,将她的手甩落,大步流星地往回走。 身后的人迈着“嗒嗒嗒”的小步追上来,紧紧跟着他,急切地说:“温先生,信桢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情?你为什么不理信桢了?” “温先生你不要走这么快,信桢跟不上了。” 脚步停顿一下,似是犹豫了一秒,反而越来越快了。 “信桢画了小草莓给温先生,温先生看了吗?好看不好看?” 温则抿唇,音色淡漠:“没看。” “那、那温先生回去再看,信桢画了很久的。” 他没有回答。 那副画不知道被王管家拿去哪里裱了。 “温先生,你知道信桢为什么画两个小草莓送你吗?”她走的太快,气息已经不稳。 “不知道。” 说话的人沉住气,脚步渐渐放慢了。 沈信桢轻轻喘了口气,仰着小脸,眯起眼睛来笑容温暖:“因为信桢喜欢小草莓,世界第二喜欢!” 他慢慢的,停住了脚步。 回头,直直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问:“第一呢?” 第一喜欢呢? 话音刚落,紧紧跟在他旁边的人突然没了声。 万籁俱寂,萤火虫零星飞舞,有的栖落在灌木丛,有的缓缓飞过两人的视线。 她呀…… 沈信桢呀…… 真是一个胆小鬼。 只是看着男人的眉眼就忍不住脸红,想要倾吐心意,临到关头却又忐忑的往后退一步,只知道呆呆望着他,却不知该怎么说才好让男人看明白自己满眼的羞怯情意。 温则眼底的光渐渐暗下,嘴角扯出一个自嘲的弧度。 他还在期待什么? 他收回目光,正当他迈出一只脚的时候,一个人影从身前晃过直直撞进他的怀里,猝不及防间他后退了一步,下意识抱住沈信桢的腰身,还没回神,鼻尖突然嗅到一阵馥郁花香,定睛一看,一只白皙小手握着那枝红蔷薇举到他眼前。 她踮着脚,把那朵蔷薇花竭力举着,生怕温则不接受一样,楚楚可怜的望着他,眼角和鼻头微微发红,不知是紧张还是委屈。 一定是风,把呼吸吹乱。 他敛眸,眼底暗涌的是沈信桢看不懂的情绪。 她的脸红的仿佛要滴血,声音颤抖着,细细的像绷紧的一条线: “世、世界第一喜欢是、是温先生……” 怦—— 怦— 怦—— 听不清这是来自哪里的声响,一声更胜一声。 她脑袋里嗡嗡的响,空白一片的五感,明明是她主动了一切,但却完全不能反应当下状况,只能失神的望着温则。 直到高举的花被拿走,她回神,看着温则眉眼轻垂,两根手指拈着那枝花,轻轻笑出了声。 他原本失落的心情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在心中发酵,壮大着,最终漫溢而出的竟是从未体会到过的温情。 沈信桢看着温则的眼睛,她似乎被温则此刻的安静感染了,躁动的心也放慢了,仰着头细细的看他。 温则的眼睛很好看,眼睑薄薄的,内双,略深的眼窝,上翘的眼尾勾勒的弧度和琥珀色的瞳仁更添几分内敛深沉,让人轻易便弥足深陷。 他唇角勾起,无声的笑了。 抬手,凑近她,将蔷薇花簪在她耳后。 “傻姑娘。” 他说。 她因为这句话,顿时羞红了脸,逃避似的低下头,头顶抵在他的胸,眼神不知该看向哪里,最终停留在他黑色衬衫的纽扣上。 温先生……是、是接受了自己的告白吗? 不然为什么,温先生又对她这么……这么好了呢? 她在夜色中低着头,漆黑卷发垂下,只看得到挺翘的鼻尖和粉色的唇。 温则眼眸渐暗,握成拳的手几番挣扎慢慢松开,他声音略哑着,说:“总是穿这么薄就跑出来,不知道花园里冷吗?” 说着,将自己的风衣脱下来,盖在她身上,低垂着眼帘,帮她系好扣子。 沈信桢小心翼翼的抬起眼,偷偷的、仔仔细细的看他,因为他低头的动作,两人距离极近,沈信桢几乎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正轻轻的扑打在她额头。 万物沉寂,呼吸交缠。 在这温柔缓慢的时刻她突然有种错觉:温先生已经是她的了,她想怎么样都可以。 她抬着水汪汪的眼睛,突然踮起脚尖,闭上眼,飞快的向那张精致的脸颊上亲去。 很不巧的,温则在这时直起腰,海拔一下拉高,生生差了20多公分,沈信桢的吻就这样献给了空气—— 嘟起的嘴唇没有碰到想象中的柔软,她迟钝的睁开眼,正对上一道居高临下的视线。 温则抱臂而站,微微侧着头,好整以暇的看她。 沈信桢如梦初醒般退后一步,大脑就像被雷劈了一样,空白又混乱,支支吾吾的撒谎:“你你你、刚刚你脸上有苍蝇……” “……” 昏暗的花园里,气氛随着她这句话凝固了。 尴尬的安静持续了好一会儿。 温则垂着眼帘,突然就笑出了声,他的眼尾微微上扬着,眼底暗涌着意味不明的情绪,视线从地灯一寸寸缓慢上移,直到与她的目光对视。 是夜太深,是风太轻,是花太香,夜色下的气氛一点点变得暧昧朦胧。 沈信桢嘴唇动了动刚要开口,温则突然俯下身来,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拉近,鼻尖和鼻尖只有十公分。 彼此的呼吸声都听得清,鼓点一般的心跳也听得清。 他盯着她的眼睛,审视的目光让这个迟钝的谎话精无所遁形,沈信桢紧张的掐着手,一眨不眨的与他对视着,生怕她眼神不够坚定被温则识破谎言。 他眼神缱绻,嘴角勾起,慢条斯理的说:“所以,你刚刚是想吃了那个苍蝇?” 沈信桢:“……” 我、我有特殊的赶苍蝇技巧,说出来你信么? 她自己都不信。 沈信桢原本生硬梗着的脖子,一点点的垂了下去,伸手拢了拢自己长长的头发把脸全部盖住,最后只剩下头顶对着温则。 他失笑出声,忍不住伸手胡乱揉了揉她毛绒绒的头顶,弯下腰,自下而上地盯着她,然后像掀开珠帘一样掀开她的头发,露出里面那双含羞带怯的潋滟杏眼来,他笑:“害羞了?” 沈信桢懊恼似的红着脸,嘟着嘴,把温则的手推开,干脆捂着脸蹲在地上。 温则好笑的想着,如果现在有龟壳的话,她一定会迫不及待的缩进去了。 夜风渐凉,温则抬手看了看手表,已经是11点了。 没想到竟在这花园里闹了两个小时了。 “好了,该回去睡觉了。” 温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信桢还埋着脸不肯动,她现在羞愤极了,决定要和温先生绝交一分钟! 叫不动沈信桢,温则便在原地踏步两下,说:“该回去了。” 蹲地上装乌龟的人依旧不动。 温则无声笑着,佯装认真说:“那我自己走了,晚安。”说完,便真的转身走了。 沈信桢瞪着眼睛,支起耳朵听着温先生的脚步声原来越远,心里又气又急又难过,一时间竟也没站起来,抱着膝盖顾自悲伤。 温则走到出口的庭院灯下停住脚步。 他回头,逆光而站,远远的叫她:“信桢!” 沈信桢闻声,猛地站起身来,回头去寻他,猝不及防间,她的视线刚好对上他身后那明亮灯光,满目照耀间她看到他剪影一般的高大轮廓,周身有耀眼光芒,与她之间的距离犹如天堑之远。 像太阳。 她有片刻的眩晕,瞳孔猛地缩小,失神的看着他。 脑海最深处里传来一道属于她自己的声音,缥缈而清晰,恍惚如梦—— “这世界上有像太阳一样的人,只是远远看着就足够耀眼了。” 夏日的蝉鸣,风吹过树叶,远处悠扬歌谣,几声急促狗吠,儿童嬉笑打闹,母亲宠溺呼唤……一切一切,零碎仓促的声音,被急速推进,切换。 脑海里的声音在一瞬间戛然而止,她的视线,最终看到一片幽深暗蓝的天空。 耀眼灯光碎化成点点雪花,顺着寒风飞扬飘落到结满冰霜的地面,远处街灯昏黄,她视线之下,看见她和他并肩漫步的身影,万籁俱寂,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彼此,美的像一场一碰即碎的梦境。 “学长,你一定有什么超能力?” “嗯?” “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感觉自己变成了很好很好的人。” “不是因为和我在一起才变好,而是你本来就很好。” 她低下头,唇角弯弯的笑了。 ——是你呀,多么厉害的超能力,才能够在狼藉不堪的我身上,发现了那么多好。 沈信桢浑身一颤,耳边簪的花掉在地上,大脑仿佛被一汪冷水激醒,失焦的瞳孔猛地收缩几下,意识渐渐回笼,她神情迷惘,用力捂住阵阵抽痛的心口。 她听到的那个声音是—— 温先生吗? 远远地,他站在灯下唤她。 “信桢,快来。” 她如梦似醒,呐呐应一声,跟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没有敏锐的读者们捕捉到什么呢? 别着急哦,很快就都要揭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