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七孔山,以风景秀丽的七座山头而闻名,但这七座山都是私产,不为一般人所赏。知道这七孔山妙处的,也大多是一些有身份的人。 而这七孔山,就是郝家的大本营。 坐落在第一山的半山腰处,一座座房屋错落排列,井然有序,其中一座道观单独落在了山顶上,成为一座标志性的建筑。 郑大海和一位穿着单薄道袍的道士一道走在山路上,目的地正是山上的道观。 郑大海爬台阶耗费不少体力,他微微喘气,感慨道:“这山路风景虽好,可爬起来真是费力。” 郝千耳在山风中停下,任由风鼓动他的道袍,一副得道高人的样子。然而这得道高人偏偏混迹于世俗,还混得不错,不然也占不了这么多的山头。 “这山路不过千余阶,往日里老夫来往多次,早已习惯了。郑先生早年间可是登山亦不喘气的啊!想来令郎的事对您影响颇大,也免不了你这般挂怀伤身。”郝千耳抚抚自己的长须,面带一点悲天悯人的沉痛。 郑大海果然被勾起伤心事,心中气愤郁气翻腾,一瞬间面色变了好几回。 想到自己中年失子,郑大海目露恨意道:“小儿的死不怎么光鲜,但他也是年纪轻轻,何至于丧命。若非那些人非要搅出意外来,小儿必是像先生算得那般能活到明年的年尾去,不会连这个年都过不了!” “唉,郑先生节哀。”郝千耳淡淡地叹息一句,又带着郑大海爬起山来。 一路山风凛冽,吹得人头脑清醒不少。但郝千耳时不时停下来说个几句,只让郑大海的心更坚定。 对方想办事的心铁一般强硬,自己才好挣钱,这是郝千耳很早就明白的道理。 郝千耳擅相面,是个相师,家传渊源,只是先前郝家一直不怎么出名也不怎么有钱,到了郝千耳这一代才突然暴富,成了云省玄门里的暴发富,引得不少人眼热。 可是那些眼热也没办法,郝千耳这样的人也是几十年方才能出一个。而郝千耳发家致富的宝贝,那是多少人都撞不上第二个的。 两人行止山顶,步入道观。 小道童打扫着道观内部,瞧见人了就放下小扫帚行礼。 “观长好!先生好!” “中屋打扫干净了吗?”郝千耳问道。 小道童就点点头:“观长,已经打扫好了,蒲团也换了新的。”说话的时候,小道童好奇地打量着跟着观长一并进来的人,好奇地张望了几眼。 郝千耳转向郑大海道:“郑先生随我去中屋,那处更好施展回溯寻解之术。” 两人转向中屋,留下几个小道童好奇打量,大眼对小眼。 “观长好久没带人来山上了。” “这个先生一定很有钱!师兄们可是说了观长只带很有钱的客人过来。” “估计是要动用先生的法宝。” “这个不要说,先生会发火的!”小道童里年纪最大的一个赶紧捂着小家伙的嘴巴,恐吓两句,让这些小家伙继续安静打扫。 小道童们说话的时候,郝千耳已经当着郑大海凭空变出了一面古镜。 看着郝大师凭空变物的本领,郑大海瞳孔微张,目光不错地看着那面宝镜。 多年前,就是这面宝镜让郑大海在自己的手下中找出了奸细,从而稳住了他在昆市的地位,获得了京城郑家本家的支持。郑大海对于郝千耳的相信,大多出自于这面宝镜的本事。 宝镜名为万千问,意思是世间万千计的问题难题,都能从中问出一个答案。 当然宝镜还有没有别的功能作用,那就只有郝千耳知道,他也不会告诉别人。 拿出宝镜后,郝千耳面色为之一肃,表情中满是慎重。 他将宝镜浮于两人中间半空处,对着郑大海肃色道:“郑先生,你闭上眼之后,须得诚心想着你的问题,只想与之相关的问题,切莫多思。” “你若是想多了,我这一年唯有两次的施法机会就白白浪费了,你送上的香火也是白白浪费,你记住了吗?”郝千耳口中说的香火,正是香火钱。 郑大海点点头,盘坐在蒲团上,缓缓闭上双眼。 待郑大海一闭上眼,郝千耳就后退两步,手按在万千镜镜面上,在镜面上贴上三道符箓,而后放出掌心火让三道符箓在镜面上慢慢焚烧。 只听得“噗”的一声,三道符箓燃烧殆尽,在镜面上生出一层淡淡的红色薄膜来。 光是那层薄膜的生成就让郝千耳面上白了一层,随后他轻吐出口气,左手持镜,右手则是以大拇指的指尖划破食指,让鲜血从食指流出。 再将溢满鲜血的食指按在镜面之上,只见那层淡淡的薄膜颜色愈变愈深,渐渐地和郝千耳指尖放出来的血一般红得鲜艳!就好像一层血水在镜面上流动。 “敕!万千象皆现于汝之面,万千镜里万千寻!”郝千耳猛地喝道。 镜子不断颤抖,刹那功夫郝千耳就汗流浃背,濡湿了道袍。 再看万千镜面上,画面不断变化,最后由着郑大海的思路定格,宝镜上浮现出两个人的身影。 最先变得清晰的是两人周边的景物,遥远但依旧能看清的昆市站三个大字,报纸亭,以及报纸亭周边的电话亭。再接着,就是电话亭旁边的两个人,也一点点变清晰。 一高一矮,约莫是一男一女,睁开眼的郑大海紧盯着着宝镜,生怕自己错过这一幕。 那高的人面目面目渐渐露了出来,英俊的轮廓展露,桃花眼含着浅笑,看着对面的比起他稍矮一些的女孩。再一瞬,男人对面的女孩也露出了模样,模样姣好,气质清冷,但也是笑意含在眼底,和男人对望着。 郝千耳心道好一对良配,志同道合,倒是做夫妻的好料子。再看着两人眼含桃花,红鸾星已然开始压不住,必是要成的。 只是…… 想到那个只是,郝千耳看向身边的郑大海:“郑先生,这两人大概就是你要想要找的人了。可是我观这两人面相,绝非大恶大邪之人,反倒带着一股浩然正气,你莫不是刚刚想东西时有了什么差错?” 郝千耳甚至能看得出来,镜中一男一女都是顶顶好的面相,男的带着贵气,女的更是玄妙,让他难以参透太多。哪怕郑大海是一方巨富,对付这样的人怕也是一个字,悬!机会极小。 郑大海面上表情古怪,他没想到居然是这两人! 举报欢庭里的那些事的人居然是这两人,一个是程家的小儿子,一个本身就是玄门中人! 面对这两人,程家的小儿子是不能轻易动的,他承受不起程家的怒火。郑大海把憋屈压在心里,转而看着程旭身边的女孩,他隐约记得这个女孩是其瓦市的人,不过一个小地方出来的人物而已。 动不了程家的人,还不能动这个小地方出来的女人吗?郑大海目光闪烁了一下,让郝千耳心叹不妙,他的劝解只怕没用。 郑大海道:“想来是没错的,不过其中有些误会。我得到这个结果就好,郝大师不必忧心我再苛求。余下的香火,我会送让阁中管事送来的,郝大师也好好休养。” 动用了万千镜,又放了一通血,眼下郝千耳面色惨白如纸,饶是郑大海这个普通人也能看出来他面色极差。 郝千耳摆摆手:“无事,只要郑先生求到所求便好,这也是郝某人的所求。” “郝大师辛苦了!多谢您相助,我还给您备了几件小礼,稍后让人送上给您补补身子。”郑大海客气地道谢,心里一急辗转着想起了别的事。除了郝千耳这个擅于算命的,他可还认识不少人,只是寻什么人动手除个小小术师方便稳当才好,免得让对方脱逃之后再来寻他麻烦。 看完自己想看的东西,郑大海下午就打道回了市区。 七孔山上却是在他走后发生了一件事。 郝升晃了晃他老爹的宝镜,好奇地把上午的镜像晃了出来。 看着镜面上的赵大魔头,郝升一脸惊恐地找上他躺着休养的老爹。 “老爹,上午你给那个郑家的大胖子算什么了!” 郝千耳被儿子的面色吓了一条,一头雾水地答道:“他想算算他儿子的死和谁有关,那两人怎么了?你见过不成?” “何止见过,我上回回来说的那个丢脸的事,老爹你还记得不!那女的可不就是上回那个很凶残的女道友,一个不知道能打多少个!把几百个人玩得团团转!”郝升想着那个女的,心里就直跳。你说说他这个贪财的爹,怎么啥都敢做。 郝千耳想了起来,皱着眉头想了一阵:“也不至于找咱们的麻烦,万千镜能藏天机,她不会知道是我们这儿的消息的。再说也是那个郑大海脑子有病,他儿子虐待小姑娘别人掐死了,还回头找人算账!” “知道理亏你还帮忙,老爹,你这也太过分了?”郝升皱着眉,有些接受不能。 “好大一家子呢,你们不都是吃我的喝我的,还要养几座山,老爹我也不容易啊。”郝千耳叹气,给自己的行为找着借口。 “可这样总不是办法,就说那些想过来偷东西,还有算天机欠的因果……”郝升有些心疼地看着他爹:“难道老爹你愿意死了连个转世的机会都没有嘛!” 郝千耳看着自己自玄青会后长进不少的儿子,心里颇为欣慰。他道出他老谋深算的心思:“那一男一女是长寿之相,而且自从那镜像一出来郑大海的富贵面相就大变,可想而知那两人不会吃亏。对方不吃亏,总不会有麻烦的。宝镜内能维持的灵气不过几载之数,给你们多留一点是一点。” “老爹,你不要想得太轻松。那个女的认识郑濂,还和气旋子相识,怕也有背景。”郝升说了一句,微微叹气,决定以后还是加紧修炼。没有足够的本事,可护不住七孔山,也护不住他老爹留下的东西。 实力在玄门一界,往往就是决定一切的东西。 话说到郑大海下了七孔山,回到昆市,略作休整就全家启程往四九城去了。每年年尾的时候,郑家分支都会回到本家一起度过大年夜,也做一些交流打算,商量一下家族未来的发展。 四九城里,各家有各家的过法。 郑家主政、商两道,在从军上没有太多子弟有进展。不过在偌大的四九城,也勉强站稳了一流家族的位置。何况今年郑家跟随的上面人马发展很好,明年有望登顶,到时候郑家自有更进一步的可能。 往年的郑大海肯定是为家族高兴,因为郑家发展得好,他才能走上更高的位置。 但今年的郑大海让人觉得他有些疯狂,到处打听一些玄门的消息,像是有些发癫。不过郑家众人看在他丧子的份上,还同情地提供了不少消息,方便了郑大海的找人之旅。 至于郑蕊,她彻底被郑大海冷落,部分到了手里的多宝阁分部都被收回,连其瓦市那家都没给她留。 此时在四九城的,还有程旭、李唐等人。不过他们家中和郑家亦大不同,越到年底人越少,不少人都在外面持续高强度地工作着。好的领导,要给下面做表率,往往这个时候更多考虑让下面的人回家过个团圆年。 程旭回去的时候,家里也就一个退休的老父亲。 一见程旭回来,曾经在外面凶名赫赫的老程同志就笑得成了朵开得灿烂的花,努力忙碌在厨房间,致力于把儿子养成大肥猪。 被当成猪崽崽养的日子,那肯定是一个字——爽。 不过儿子也不能一切都当成猪来养,还得问问别的情况。 自个憋了个三五天,老程同志就忍不住在饭后折腾儿子,问道:“小五啊,你那个对象怎么没带回来啊!” 程旭嘴里咬着果干,答道:“她也在家过年呢。” “唉,一起回来多好。你看看隔壁的老许,还有老郑,那是子孙满堂。”老程同志面露遗憾。 程旭被看得不得劲:“爸啊,你别这样看我。我对象才十九不到,明年回来你也抱不到孙子!再说了,我哥我姐那边给你生的孙子还少吗?你想要几个,我就给你接几个回来。” “哪能一样吗?”老程同志叹气,他五个孩子里面就这个老小长得像他媳妇,其他四个都像了他,那些孙子孙女也像他,或者像别的人了,就再没一个像老小那样长得和他媳妇五分像的。 不过这些心思,老程也不好和儿子讲,只是自己默默等着。不过心里积攒的好奇,那是堆了一把又一把。 到了晚上,程旭洗漱完准备给赵雪槐打电话。 他和老程同志住的小楼是二层的,一楼二楼都各有一部电话。平日里程旭就用上面这个,打完电话回去睡觉。 电话声还在响着,那边老程同志突然兴起上来了。 撞见儿子在哪打电话,老程同志两眼放光。 程旭把话筒拿远,对老程同志说道:“爸,我打电话呢,你别听。” “你要说什么不能听的东西,我做老子听都听不了。”老程同志看儿子不好意思了,兴致更浓。 程旭无奈地离他远点,等赵雪槐接通电话就来上一句:“小妹啊,我老爸在偷听呢。” 老程同志上去就捂住小儿子那张啥都敢说的嘴,怒斥道:“你小子别胡咧咧,给你送个吃的还说我偷听了。”老爷子特意放大了音量,说完就蹬蹬瞪地下楼,脚步声也挺响,生怕电话里听不见。 等人走了,程旭就笑着和赵雪槐分享:“我爸走了,他年纪大了,就更像小孩了。逗着可好玩,比我侄子侄女都可爱。” “你一说,他是不是就走了,我听见脚步声了。”赵雪槐想象了那画面,也觉得有趣。不过如果是她爸爸,怕是会换一个样子,比如拿过电话替她打。 只是没有如果,她估计也看不到程旭知道自己在和女朋友爸爸打电话时的表情…… 程旭不知道那头发生了什么,他在说着家里的事,给对方另一个家庭的温暖:“今天老程同志又念叨我了,说我怎么不带这对象回来。我跟他说明年,他还不乐意,嫌弃我不够上道,你不会也这么想?我其实都没问你,怕你觉得唐突。” “明年正好啊,今年是我陪师傅过的第一个年。前些日子房子倒了,现在还在修呢,我要是跑了,师傅非得弄道雷劈劈我这个不孝徒弟。”赵雪槐说起最近休整的房子来。 “请的人是全包的,做饭也去周边找个人,人多弄起来累。”程旭盘腿坐在沙发上,想着接电话的人是不是也这个姿势,也以这种心情在想他。 不过今夜接他电话的人有点小情绪,羡慕着对方家庭的和睦和温暖。 有一搭没一搭说了一会话后,赵雪槐挂掉电话去入睡。 第二天大早的赵雪槐去赶了个热闹的早市,拉上不爱出门的齐芸混迹在人群里买了一堆的年货,可以够两人吃上好一阵。 两人提着一大袋子回来的时候,张大石在门口候着,一见了她们就赶紧通知道:“你们屋里电话老响,偏偏你们不在家,快去看看。东西要不要帮忙啊,我帮着提过去。” 对于赵雪槐给的珍珠钱,在张大石看来那就是雪中送炭,对此张大石记在心里。这几日在这边建房子,两父子带着小工都很用心,每一个步骤都严谨负责地盯着。 赵雪槐笑着谢了他,自己提着东西很快进屋。 电话是郑濂那边打来的,回打过去才知道又有生意找赵雪槐。 郑濂道:“是个姓乔的女的,叫文秀来着,还和演电影的撞名了,人不知道你的具体地址才找过来。我老实说,师侄女你最好找个附近的地方接待一下人,你师父不爱见人,老打扰她不好。” “找了的,忘了和您说,怪我怪我。”赵雪槐连着说了自己两句。最近也是闲慌了,让她把这事都给忘了。 齐芸爱清净,休整房子那是意外,且不用露出别的手段。但如果就这种不正常的事找上来的多了,那不方便。 为了齐芸的清净,也为了这一屋子的古董不招人眼,赵雪槐特意在另外的地方找个栋新房子,等年后打算搬过去。不过眼下郑濂提起,找她的又是乔文秀,赵雪槐就把地址给了。 往后,若是有人通过赵雪槐认识的人找上门来,就有门可寻了。 乔文秀那边也挺心急,第二天就到了地方。 乔文秀和另一外斯文妇人站在一起,形成两道很有差异的风景,一个是清纯美人,一个是仿佛书里出来的得体妇人。 乔文秀敲了几下门,有些纳闷:“怎么没人开门?” 倒是那位斯文的少妇更为稳当,她虽然蹙着眉头一副有所担忧的模样,却是理解地道:“或许暂时不在,我们再候一会就是。” “那也是,这位赵大师已经是文清的第一崇拜者了,你家老连也是公道人,大师定能为锦绣你解忧。” 两人站在大门不远处,相依着说话,等着什么时候有人开门。 那头赵雪槐其实还在齐芸哪,只是设了阵法好让她知道那边宅子也有人来了。新宅子门的上方挂着一面镜子,还有三只铃铛,有人来了,赵雪槐能听到铃铛声,还有另一面放在口袋里的小镜子可以看到宅门前的景象。 五分钟后,赵雪槐从另一边墙头跳进院子,从里面给乔文秀两位打开了门。 “两位久候了,请进。”赵雪槐嘴角挂着笑意。 乔文秀和那少妇都是心头一喜,跟着进去。 门外头,司机先生坐在车里,点燃了一支烟,放心地吐着烟圈。 进了里面,简单的院子能一眼扫完,进到客厅才发现格局大气又不失精致。 屋子里也没个东西招待,赵雪槐就干脆让两人坐下,直切正题:“上回乔小姐的事应该是妥当了,不知这回所来何事?” 乔文秀看看身侧的好友,笑容里有些担忧:“烦扰赵大师了,是我这好友有事想请大师帮忙。” 乔文秀处理鲁朝就是托的这好友,可她没想到这身为警察局局长夫人的好友居然也有事反求回来。 赵雪槐看向乔文秀身边的女人,抬手道:“可以直说,能帮的我会考虑。” 徐锦绣含着愁苦的眉心微微散开一些,说道:“是我的孩子有些不妥当,想请大师帮忙看看。” “我的孩子八岁,是个男孩儿。就这几日的功夫,孩子出去玩了一趟后就开始脾气大变,完全变了一个人。往日里孩子懂礼貌,讲道理,最近确实像成了另外一个人,贪婪……恶、恶毒,我简直不敢相信那是我的孩子!”徐锦绣说到自己八岁的儿子,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间滚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