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在泽市,张家已是百年之家,延续五代。 但很少有人知道,张家也有过岌岌可危的时候,差点整个家族都湮没。 看着赵雪槐递上的拜帖,九十五高龄的张家家主脑海里的往事记忆纷纷闪现。那段日子格外艰难与混乱,但是幸好都过来了,张家经历重整,又是夕日辉煌之家。 想到当年那个救张家于水火之中的齐道友,张家家主看着眼前这个和他儿子的孙子一般年纪的小姑娘,态度和蔼地道:“你拿着这拜帖来,是为了何事?” 张家家主说话语调慢悠悠,他发须皆白,面上手上有老人斑。 赵雪槐规规矩矩地盘坐在他下方的位置,答道:“师傅说前辈对于符箓阵法一道胜她多矣,想让我来学习一二。” 想要学别人的术法传承,这可是不容易的事。吃饭的家伙,谁会愿意轻易给你呢?赵雪槐来时对此有疑惑,但是齐芸淡定的态度让赵雪槐来了这一趟。 果然,听见这话,张家家主也没有动怒或是脸上变色,而是拈着胡子思量起要给这小娃娃学到那个程度才好。 张老爷子的视线落在赵雪槐稚嫩的脸上,他老人家又问:“你师傅的本事,你学到哪了,若果要学东西,那不是一日之功!” 赵雪槐露齿一笑,手指掐了三五个小阵法连动,一个中型大阵悄然而出。她道:“这种尚可。” 对面的老人家虎她一眼,咽口口水,眼神奇怪。心道:这还尚可!老头子就比你强一丁点…… 然后张家家主又道:“你再试几个?”这是担心赵雪槐刚刚哪一手只是昙花一现亦或准备多时,那就算不上真实水准。 赵雪槐随手掐着法诀,在檀香味的内室里又使出了几个组合阵法,到了后来犹觉不够,施展了几个改良的术法给老人家看。 她可是知道,面前这位是一行里的专精符箓和阵法泰斗。这位张家家主也是个奇人,早年不想走术师这一行,就自己去折腾,后来张家遇难又转而放弃自己经营数十年的行业去努力振兴张家。 一个四十岁才接触术法的人,短短几年就在泽市甚至大半个中国闯出了名声,让张家在泽市屹立不倒。张老爷子对于这一行,无疑和赵雪槐同属于天赋上佳之辈。 眼下赵雪槐表现得越多,老爷子眼里闪过的讶色也就越多,甚至到了后来老爷子控制不住地在面上露出喜色。 当赵雪槐再收手时,老爷子笑着道:“我知道该让你怎么学了!”而后老爷子对着门外大喊道:“老大老二,你们进来!” 老爷子年纪一大把,就是身体康健,家人也放心不过。今天老爷子见生人,他大儿子、小儿子今天就在外面候着,以免老爷子不时之需。 听见老父亲招呼,张家老大老小两位五六十岁的汉子把门打开半扇,走了进来。按外面人岁数来说,这两位也是做爷爷的年纪,但是老父亲还在,就乖巧做儿子。 赵雪槐正看着门边,瞧见了躲在张老爷子儿子身后张放的半个脑袋,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老爷子也瞧见张放的头,对着这个他最喜欢的小辈道:“张放,你也进来,缩头缩脑像什么样子。” 张放双手乖巧地放在裤缝两边,乖巧地道:“太爷爷好,我给您守门呢。” “进来进来。”张老爷子笑着道。 于是张放就跟在自家爷爷和小爷爷一起进门,盘坐在蒲团上。 老太爷先看了看自家孩子,想起来都不认识,就给赵雪槐介绍道:“这是我大儿子,那是我小儿子,你叫张大哥、张二哥就成。”老爷子觉得自己和齐芸是一辈,就把十八岁的小姑娘和五六十岁的儿子平辈了。 接着老爷子手指着张放,道:“这是我大儿子的孙子,张放。张放啊!以后见了赵小友就当见了长辈,莫要无礼。” 张放连连点头:“是是是。”心里却有点庆幸,还好爷爷没让他按辈分叫人,不然他得管赵道友叫小奶奶…… 张放松口气,听着老太爷从自家对于符箓阵法一道的起源研究开始给赵雪槐讲起。 但讲着讲着张家老大、老二和张张放就感觉不对了。 张家老大、老二:我的老父亲啊!你讲的东西是不是太家私了,那都是咱家吃饭的东西呀! 张放:好像太爷爷不是说过,后面讲的这方面知识还不能让我知道。可赵道友不是外人吗?感觉自己像是捡来的张家子弟…… 疑惑一瞬,张放比自家两个爷爷适应得更快。反正有些东西他都没学过,不听白不听! 所以张家家主老爷子的修炼室里,老爷子在一边说,一边手上详细地示范。两个小的在认真听,两个年岁中间的老家伙在神游。 老爷子对于主讲的内容不是符箓,而是阵法。 “符箓就是将大型或者小型阵法,一些箴言写于符纸上,因着契合天地之理才有效用。” “最开始的时候,阵法这个东西存在吗?”老爷子讲得入神:“我想在最初的时候,那肯定是不存在的,是我们的先人发现创造的。直到后来越来越多的阵法符箓出现,我们就渐渐地变成了一些学习者。” “只是去学习那些内容,很少去想为什么是这样?为什么我们五雷阵就就一定是五道雷电之力蕴含其中。五雷阵法为什么就是五雷呢?” “五行之力,最为平稳?”赵雪槐道。这五行不单单指,金木水火土,数字五在阵法符箓上能起到一种平稳的效果。而数字六□□,也都往往有一些特殊的效果,或者平衡,或者增强。 赵雪槐想到这,就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她似乎没想过阵法符箓后面的东西?为什么是那样?为什么五雷阵就攻击力最强? 好似一道屏障被打破,赵雪槐的心境陡然一变,老爷子说的那些东西变得明晰。 老爷子看她神情一变,就知道这小家伙是和他想到一块去了。心里一激动,老爷子的慢悠悠的语速也加快了许多,像是要一吐心中所有想法。 张放开始听得懂,对于那些东西也能理解。但是进入实战环节的时候,他就懵了。 他施展有些阵法要半天,但是太爷爷和赵道友那个怪物随手就来,这!这就实在没办法跟上了。张放从回神,和一脸疑惑的爷爷还有一脸茫然的小爷爷对上眼神。 确认过眼神,是他们不懂的一老一少。 老爷子讲到后面,自己动手嫌弃有点累,就让进来的大儿子示范起一个个阵法。老爷子说起来没个章程,说到哪里就想看什么阵法,把张老大折腾得够呛。 半个时辰后,张老二掩着嘴打了个呵欠,肚子里快没货的老爷子才猛然发现,自己竟然连着说了一个小时! 这一个小时虽然不长,但该说的都说了。其他的,这小姑娘还需要学。 喝上一口茶水润润喉咙,老爷子转身从桌案下拿出一摞线装书。 “该讲的就这些,你聪明,一通百通。这些书就送给你,都是我们张家搜集的好东西,有些没有流传在外的阵法和符箓制法,回头要好好看啊。”老爷子把一摞书都给赵雪槐。 张老大嘴角都有些抽搐:我的老父亲,那些上回那个王家老头来一件法宝一本你都不愿意给,现在就这么送?! 对着大小的儿子的傻眼,老爷子当着赵雪槐还在,说道:“赵小友师傅于我们张家有恩,恩怨分明,这是应有之理。当初老夫以四十之身入术师界,外人觊觎张家的家底,她师傅可是出了大力的。你们以后见了赵小友,都要敬重些,莫要忘了我们张家立身的根本。” 百年之家,能延续不是一夕之功,子孙若是没教育好,那么后代纵是有万贯家财都经不起折腾。唯有培养好了子孙,才能让他们立身的根本。何以教养后辈?品性为重。 张老大和张老二点点头,看着赵雪槐眼里再没了之前的疑惑和好奇,倒像是对着他们同辈人一般的平等态度。 赵雪槐看着高度赛过自己脑袋的书,笑着道谢:“谢谢张前辈,晚辈这一趟来得可是太值了。” 老爷子摸着胡子“哈哈”一笑,挥挥手:“张放你送送赵小友,我老头子累了,一不留神就说了这么久,嘴巴累。” “那晚辈就告辞了。赵雪槐告辞。 张放帮着搬了一半的书,领着人往外面来。 到了外头,张放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赵前辈,您接下来要去哪里呢?” “回会馆,先放了东西。”赵雪槐道。 “那就我先开车送您回去,张家离会馆还挺远。”张放建议道。 赵雪槐看他一眼:“你还是别一口一个前辈了,我们就按自己的辈分走,我听着可别扭。” 张放嘿嘿笑了一下,脸上有些腼腆:“我知道了,其实我也不自在。多谢赵道友今天上门陪太爷爷说话了,他好久没这样精神。” “我还要多谢张前辈呢,今天学到了很多,还连学带拿的。”赵雪槐举起手里的书示意了一下。 张放觉得这样一说,顿时感觉更自在。他说道:“那是赵道友厉害,如果你和我一个水平,爷爷就只能给你一些基础的古籍看看了,这些都是我爷爷他们正在学的。” 看张放一脸佩服,赵雪槐笑笑道:“我是偏精一道,还有的学呢。全是老爷子看得起,哪里及得上张家大爷二爷。” 必要的谦虚还是要有的,赵雪槐和张放一边说着话,就到了大门外。 张放从车库里开出车,把赵雪槐一直送到门口。他还想帮忙把书搬进去,被赵雪槐推拒了。 又不是三岁的孩子,或者东西重得不像话,赵雪槐选择低调做人。 三天后,各省协会的弟子们都陆续收拾好了行囊,打包回归自己家地盘去。 赵雪槐自然免不了带上一大堆的东西,有些准备分给家里众人,也有一些是自己觉得不错的特意多买了些。 下午四点钟,赵雪槐坐着车到了齐芸的老院子门口。 她和郑濂坐的一辆车,赵雪槐下车,顺口问道:“郑叔你要不要来家里坐坐?” 郑濂拒绝道:“不用,改天等你拜师我再过来。我现在进去了,老太婆也不爱搭理我。” 郑濂果真没下车,只让司机帮着赵雪槐放好了东西,然后就忙着回去处理事情。一会之长,好几天不在,积攒的那些麻烦事都要郑濂去忙呢。 院子里。 放好了东西的赵雪槐站在木窗外看厨房里的齐芸。 “师傅,我回来了!您老想我没?”赵雪槐眼睛笑成月牙状。 齐芸拿起一个白玉碗,盛上一碗热汤,隔着窗递给赵雪槐。她道:“怎么没想,这几天都没人给我洗碗了。” “嗨,那我明儿赶紧走了,尽惦记着让我干活。”赵雪槐神情有些得意:“我可不是洗碗的料呀,想我在泽市,那也是打遍一众小年轻无敌手!” “你还和小年轻比,芯子得赶上我这把年纪了。羞不羞?”齐芸盖上汤的盖子,走出来敲一下赵雪槐的额头。 一到外边就看到赵雪槐买的大包小包,齐芸笑着摇头。 赵雪槐也就嘴上和老太婆说几句,心里孝敬得很,拿出自己淘来的百年何首乌给献宝。 何首乌,又名紫乌藤,多年生缠绕藤本植物,制首乌可补精益血、乌须发、强筋骨、补肝肾。赵雪槐看中的是其乌须发的功效。 明明齐芸比气旋子和郑濂更年轻几岁,但是齐芸却一头银发,看着无端苍老许多。 看着那只何首乌的第一眼,齐芸就明白了赵雪槐的意思。她笑着想摸摸赵雪槐的头,发现这丫头一不留神就蹭高了几厘米,她已是摸不到头了。 齐芸拍拍赵雪槐的肩,轻声道:“这头发,是我自己要留的。” 齐芸脸上浮现回忆之色,赵雪槐敛着眉目,没再说话。往往齐芸这个神色,都是在回忆她的爱人,听说那是一个胖乎乎的男人,性情也软乎乎,一定是个格外好的男人,所以齐芸才这般惦念不已。 赵雪槐吐出口浊气,募地想到,再过不久就是赵建国也就是自己父亲的忌日了。忙完拜师的事,回去一趟正好。 拜师这事,对于赵雪槐来说她自个就像个吉祥物,不需要干什么。忙活更多的是齐芸,她早早联系了自己一些密友,让他们来见见她的弟子,这样以后赵雪槐行走在外,齐芸不在身边赵雪槐也可以找到助力。 出乎赵雪槐意料的,拜师的前两天齐芸带着她换了地方,一副不想打搅小院子清净的样子。 而齐芸带赵雪槐去的地方,是昆市最贵的别墅区。赵雪槐的第一感想——我以为我师父是个穷逼,但是我师父突然就土豪! 赵雪槐自己也是有别墅的人,但是其瓦市的别墅怎么比得了昆市别墅的价位。就住户而言,赵雪槐的邻居是有钱的中产阶级,昆市这边齐芸别墅的邻居,那是省府里的高官和一些退下来荣养的人物。差距大概就是两座城市的分量,一个边境小地方,一个省市中心,经济、政治、文化并重之地。 心里偷偷感慨一番后,赵雪槐住进大别墅的第二天,也是拜师的前一天。气旋子和郑濂带着人过来帮忙,气旋子还带了夏季山过来,不至于让赵雪槐太无聊。 夏季山一直呆在观里,出来一看金碧辉煌的大别墅,眼睛都瞪得铜铃大。 赵雪槐看着他笑,告诉他至理名言:“好好学习,房子会有的。” “我有在好好学的!”夏季山看着一盏闪烁流光的琉璃灯,“我只是没想过能有钱到这个地步。这里的别墅,我听师兄们说过一回,一幢就够吃一辈子的!” 震惊完,夏季山想起正事,给赵雪槐说了一些明日拜师该做的事。 最重要的就是简单陈述了一边明天的过程,免得赵雪槐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明天你需要做的事不多,一开始你就在跪在中间那个蒲团上,看你师傅做法祭告。接着你师父会点燃三炷香,拿出三个白碗,你割个手指头朝碗里滴血,滴血是血脉相亲的意思,一般师傅看重你才会朝碗里滴血,如果不看重你就不会往碗里滴血。” 夏季山说着,想到自己一众师兄弟们,一个都没有得到师傅割破手腕的待遇,真是凄惨。 夏季山又抬头看着赵雪槐,心道赵姐是不用愁的,这么优秀的徒弟怎么来都不过分啊!经历了玄青会一途,夏季山心里最佩服的同辈中人非赵雪槐莫属。 “等你师傅和你的血融合在一起,她会把碗里的东西泼到地下去,这会就会有人提示你,进行最后一个步骤,给师傅磕头。磕完头,你就是正式弟子,开始由你师傅带着领见面礼。” 这边夏季山和赵雪槐科普,那边郑濂和气旋子是被齐芸拉了去问话。 齐芸有点别扭地道:“你们把收徒那个章程再和我说一下。” 郑濂一口茶水险些呛着自己,他咳嗽两声,换过气道:“你问我?我没收过徒啊!” 气旋子端着茶水的手抖了一下,看两人一眼,道:“那就只有老夫知道了。” “你说。”齐芸笑着看过去。 气旋子清清嗓子,把夏季山说的内容侧重师傅要做的事讲了一边。 齐芸听了一边重又复述一边,让气旋子确认无误,满意地谢过老友。 师傅徒弟都是新手,忙活完了明天的程序,又一波事情又来了。齐芸邀请的那些好友都赶着点来了别墅,凑了个热闹。 赵雪槐见人喊人自是不多说,第二天举办拜师礼的时候,赵雪槐都认得全人了。 拜师礼的吉时挑在上午十点,各种东西准备齐全。大厅里古琉璃材质易碎的灯具被撤掉,桌椅沙发都换成了太师椅,分为两边摆开。 在正前方,是一张花梨木的长条桌案,案上放置着接下来要用到的东西。一柄泛着金光的桃木剑,烛台三个,三把香,最后是三只装了半碗清水的白瓷碗和瓜果贡品。 桃木剑是半成的法器,烛台和瓷碗都是古物,瓜果贡品也都是冒着果香的新鲜货,坐在太师椅上的齐芸好友们看着就心里有了数,齐芸对她的弟子挺满意,这般用心。 到了整十点,穿着一身白色绸衫的齐芸郑重持起桃木剑,右手舞剑,左手从三詹烛台掠过,只听见一声爆破声,三盏烛台上的蜡烛自动燃烧,照红了案桌前的一片。 烛火一燃,齐芸面色肃穆道:“请真君临,观弟子扩师门!” 随着她话语声响起,齐芸手中挥着祭神剑法,剑法最后一招落下,三盏烛火燃到最烈,似乎能感受到烛台上传来额灼灼热意! “砰!” “砰!” “砰!” 只听得一声又一声响,像是在响应齐芸的请求之声。 三声爆破响过,齐芸将手中桃木剑水平置于案台的托底上,她拿起三炷香,动作轻盈地在三盏烛台上点燃,恭敬地插进香灰炉里。 而后齐芸重又持起桃木剑,一招划过自己手上皮肤,让鲜红的血液滴落在装了清水的碗中。 水中红色还未来得及蔓延,齐芸手中剑一动,三只白瓷碗已是平挑到桃木剑剑身上! 齐芸做完这些,回头看向赵雪槐,问道:“今将溶血为至亲师徒、你可有异议?” 赵雪槐亦是郑重道:“弟子愿意。” 齐芸将三只白瓷碗借由桃木剑垂直放置到赵雪槐身前。 明明从高往下去,那白瓷碗里的血水该倾倒向另一方,但桃木剑上这三只碗里的血水却不同一般,水面是同碗面齐平的。 赵雪槐看了一眼,伸出手放在碗上方,匕首一划而过,手臂平稳从碗上移过,两人的血便落到了一只碗中。 齐芸眼睛扫过赵雪槐手臂处的伤口,蹙了一下眉头才转过身继续做法。 三只白瓷碗落回案台上,齐芸念念有词:“弟子齐芸,虽与小辈赵雪槐非同血之缘,今两人愿结师徒之缘,此后共经师徒之谊!若真君有灵,请允血脉相融!” 最后一字落下,三只白瓷碗在案桌上嗡嗡小幅度震动,足足震动半分钟后,三只碗里浮现出一个红色的太极图案。 齐芸最心仪的太极,这也预兆赵雪槐将是她最心仪的弟子。大吉之兆! 齐芸面上带笑,将三只碗里的水一一泼到地上。水一接触地面,就立马消失,好像地上没有被泼过水一般。 三只碗中血水被泼完后,齐芸转身笑着看赵雪槐。 旁侧的郑濂沉声道:“弟子拜师!” “弟子赵雪槐、拜见师傅!”赵雪槐头挨着地面,胸腔里心脏缓缓跳动,眼角发热。此刻起,她不再伶仃一生,但有两人互相扶持。 这世上感情很多,师徒似父子,似母女,重千金。 赵雪槐磕完三个头,齐芸就把她扶了起来,两师徒一块去一边清洗上药包扎。 包扎完手臂,齐芸带着赵雪槐来了一通扫荡。齐芸发挥了老顽童的功力,不是好东西不要,见面礼给得她好友直肉疼,不约而同地想着,下回要坑回来。 最后赵雪槐收获了一个大满贯,各种天才地宝,珍惜贵重的法器,到了她这成了区区的见面礼。 收好了东西,又吃了一顿酒店订的大餐,用完这顿,齐芸那些运道而来的好友们便如闲云野鹤,潇洒而去。 至于近处的好友——郑濂和气旋子二人负责让人收拾别墅,齐芸又带着赵雪槐回了她的小院子。大别墅虽然好,但哪里及得上别致古韵的小院子。 拜师礼三日后,赵雪槐提出自己要回乡祭拜父亲赵建国的事。 齐芸让她帮忙烧些纸钱,算她一点心意。 …… 一路奔波,赵雪槐回到其瓦市后第一时间回了自己的小别墅,给唐姐家打电话让她过来拿些特产,然后别墅门一关,赵雪槐转而出发回三连村。 细细算来,赵雪槐已有小半年没回三连村,以至于她回到家里的时候,兰花婶子看着她都有点不敢认。 兰花婶子倒还是那副模样,甚至看着还年轻了一点点。赵雪槐给的东西虽然有些用,可是兰花婶子每日劳作,日晒风吹,效用都被身体吸收去了。 见了赵雪槐,兰花婶子擦擦眼睛:“你是,雪槐丫头?” “婶子,是我呢。”赵雪槐笑着应声。 兰花婶子再仔细看,出去时瘦巴巴的小姑娘已经长成了花一般的大姑娘,她眼里涌起一阵热意,拉着赵雪槐的手道:“哎哟,这是出去没吃苦,婶子去你爸坟上总算不用心里难受了。你过得好就成,这回回来,是看你爸的?” 兰花婶子说着,伸手抹了一下眼角的眼泪,她这是高兴的。整日里土里刨食,也没个余钱多照顾一二赵雪槐,这老实妇人心中总感觉自己做得不够多。 但实际上,两人并非亲属。只是在秦芳还在的时候,兰花婶子和秦芳走得近些而已。 赵雪槐看着兰花婶子,就觉得心里一阵软。她浅笑着给兰花婶子抹着泪,哄道:“不哭了啊,不然回头叔可不让我上门吃饭了。” “他敢!我赶了他出去。”兰花婶子凶巴巴地道,而后顿了一下,又道,“雪槐你晚上来家里吃饭啊,你叔几个昨天打了只野猪,今天分了野猪肉呢!” “山上打的?不是?”赵雪槐问道,山上危险着呢,无雷区也不是绝对安全。 “不是不是,是地里的。不知道从哪里窜来的野猪,被人撞见就给捉住了。”兰花婶子摇头,笑着道“这年头大家都馋肉,那野猪下来了不就和我们眼里肉一眼,哪里还跑得掉!” “你叔就是捉野猪的,肉分得多,你晚上来尝尝鲜。你叔弄这些野味可有一手呢!”兰花婶子道。 “行,晚上去。这边带了些东西,有给您的呢。”赵雪槐从一边的大包里翻了翻,一个大袋子包裹好的,都是准备给兰花婶子家的。 兰花婶子皱着眉,道:“你这丫头,怎么老乱花钱。不要买这些东西,婶子知道你孝顺,你自己多攒钱,以后傍身用得上的。” 这些长辈的嘱咐,就是以防万一,生怕你那天过得不好了。他们在土地里忙活了一辈子,这是生活教的启示。赵雪槐也没说什么自己能挣很多钱,笑着挂在兰花婶子脖子上:“那可不行,婶子你得收着。我这边没准备吃食,回家住这几天就赖你家吃饭了。你要是不收我东西,我哪好意思蹭饭。” 她乌黑的发尾滑下后背,落在兰花婶子摸着肩头的手上。兰花婶子仔细一看,丫头的手可不是又白又嫩,拿做饭铁定是不能了。 她拍拍赵雪槐的手背:“你就是什么都不带,还能不让你吃婶子家的饭了。” “哪那会,婶子最好了。”赵雪槐腻歪地说。 兰花婶子被夸了这句,脸上染上淡淡的红晕。两人说了好一会话,太阳都快落山,兰花婶子才在自家孙子的叫喊声中发现时间的流逝。 来喊人的是兰花婶子的大孙子,四岁的铁蛋,晒得像个黑蛋,不知道在哪滚过衣服上都是泥巴。 铁蛋远远地就喊:“阿奶,回家吃饭啦!”铁蛋知道,自己阿奶隔几天就要来这个没人的屋子打扫,好像有人会回来一样。不过铁蛋他都长了好高了,这屋子还是没人回来。 兰花婶子应道:“唉,听见啦。” 应完孙子,兰花婶子干脆就拉上赵雪槐往外去。 理由是:“这个点吃饭了,跟我回家去。晚上你这没收拾出来,也不能住,就住我家。” “好。”赵雪槐把门关了,钥匙挂在脖子上,遂兰花婶子的意。 铁蛋看着屋子里出来了自己阿奶,但是接着又出来了一个姐姐。 唉唉唉?怎么多了个人!铁蛋奇怪道:“阿奶,怎么多了个姐姐!” 兰花婶子笑着蹲下拍拍铁蛋的脏衣服,看着赵雪槐笑道:“这可不是姐姐,这是姑姑。雪槐姑姑,知道了吗?” 铁蛋眼前一亮,机灵了一把:“就是这个屋子的雪槐姑姑,是不是!” “对,屋子就是我的,铁蛋真聪明。”赵雪槐小半年没见铁蛋,眼看着铁蛋已是大了一圈,看着活泼了不少。 兰花婶子拍不干净铁蛋的衣服,无奈地拉着他玩得黑乎乎的手:“雪槐姑姑今天去我们家吃饭,铁蛋你去哪里玩了,身上这么脏?” 铁蛋听见这话就觉得屁股蛋疼,他往赵雪槐那边蹭蹭,敷衍他阿奶道:“就在草上玩呢。” 说完还怕他阿奶多问,铁蛋一把蹭过去拉住赵雪槐的手:“姑姑,你好久没回来了,有给铁蛋带东西吗?” “唉,小破孩子,你还挺好意思啊!”兰花婶子拍一下铁蛋的脑袋瓜,另一只手上提着的袋子晃晃,告诉铁蛋:“你雪槐姑姑带的东西在这呢,你乖一点,晚上吃肉。” 铁蛋吸溜一下口水,高兴地喊:“吃肉!吃肉!” 喊完黑蛋蛋一样的铁蛋还对着赵雪槐笑着喊:“姑姑,来我家吃肉!” 赵雪槐笑着揉一把小孩的头,一道灵力轻柔地进入小孩的脑袋。 铁蛋只觉得自己好像突然更有力气,不过心思都在吃肉上,小孩也发现不了什么不对的地方。 兰花婶子家,一层的土房子收拾得齐整干净,院子外面还种着一溜的开小兰花的植物,可以驱赶蚊子和一些蛇虫;院内地面平整,一角种着一些自家吃的小菜,还有两棵树枝叶茂盛。 里面两个三十来岁的汉子在聊天,见了兰花婶子回来喊了声“妈”,望到赵雪槐才震惊地道:“雪槐丫头也回来了?” “大哥、二哥好!”赵雪槐喊了一声,她手里牵着的铁蛋一溜烟儿地飞到他爸腿上,兴奋地叫:“姑姑长得真好看,有给铁蛋带东西呢!比小叔那个坏蛋好!” 上回赵文丙回来的时候忘了给铁蛋带糖,被小孩记仇了。 铁蛋他爸一巴掌拍在儿子屁股上:“你身上脏,找你妈给你洗洗去。” 铁蛋一咧嘴:“坏爸,还是姑姑好。”然后铁蛋又跑到找他妈去了。 小孩子嘴里说这话不全可信,至少他爸肯定比刚重新认识的赵雪槐强,但也透露出几分别的。兰花婶子细心地看了一下赵雪槐的手,原先白净的手心糊了一些黑色的泥,但这丫头也没嫌弃铁蛋,故而铁蛋才有姑姑好一说。 兰花婶子说了两儿子两句,让他们去厨房让他们老爹多做几个菜,然后拉着赵雪槐去洗手。 没一会儿,厨房里爆出香味,勾得屋里的铁蛋望眼欲穿。 兰花婶子的丈夫老赵头晃了一下锅,把锅里的爆腊肠倒到碗里,自己满意地露出个笑。 “菜好了,来端!”老赵头对着外面喊一声,铁蛋他妈就贤惠地过来帮忙。 往日里家里做饭是媳妇和婆婆的事,但兰花婶子家手艺最好的却是老赵头。 四菜一汤上了桌,都是大碗装的,一个顶好几碗。兰花婶子家人多,菜碗就大了几号,盆一般的容纳量。 四个菜,一个野猪肉,一个爆炒腊肠,两个素菜,一个是野菌子汤,味道极鲜美。 兰花婶子怕赵雪槐不自在,一个劲地催她多吃菜。 老赵头看着随意问了两句,也让她多吃菜。 赵雪槐本想正常饭量,可硬是被夹菜吃了个肚圆。她这赵叔的手艺真不是盖的,家里味道,停不下来。 吃完饭这一茬饭,一家子人并赵雪槐坐在屋外吹吹风。 乡野的晚上,都是风声和虫声,风大了会有树枝摇晃的声音。铁蛋趴在他爸的腿上,没一会这小家伙就想睡觉。 铁蛋他爸听见儿子的小呼噜声,紧急呼叫老妈和媳妇:“妈,美香,铁蛋睡着了,他这还没洗澡呢。” 兰花婶子和大儿媳妇王美香一听,立马就笑了,由着兰花婶子抱走了铁蛋,大儿媳妇则去打热水给孩子洗澡。 热水放好,兰花婶子就开始铁蛋脱衣服,一边脱兰花婶子一边道:“小孩子真能闹腾,看看这衣服,脏得不行!” 脱完衣服,扒掉裤子,王美香正对着儿子不断往下垂的小脑袋,她伸手扶好,然后惊叫一声。 “妈!铁蛋身上这牌子坏了!” “啥?”兰花婶子探头一看,铁蛋脖子上挂的那个桃符只剩了一小半,剩下一半不见了!这桃符可是雪槐丫头给的,想到小儿子说给自己听的东西,兰花婶子第一想到就是找院子外的雪槐丫头问问。 “你去把雪槐丫头叫来。”兰花婶子果断给孙子擦了一把身上,飞速给套好衣服。 套好衣服的功夫,赵雪槐也进来了。 半截桃符被放在一边,兰花婶子拿给她看,问道:“铁蛋身上这个桃符咋破了?雪槐啊,这没事?” 赵雪槐拿过桃符,又仔细看了一下铁蛋,肯定道:“铁蛋没事,他今儿去哪了?” 兰花婶子赶紧摇醒半梦半醒的小破孩子,急促问:“铁蛋,你老实说,你今天去哪了?” 铁蛋揉揉眼睛,差点说溜嘴,好一会才假装醒过来小声地说:“没……没去哪啊。” 铁蛋这话一说,院子外响起另外一个尖利的妇人声音:“你们家铁蛋呢?我找他有事,我儿子今天可是跟着他们一起出去的!现在躺着叫不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