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被敲门声惊到,张雄伟的母亲一脸不知所措地看向自己儿子。 张雄伟人高马大,站在他母亲身边衬得他母亲又瘦又小。看着母亲瑟缩的模样,张雄伟皱着眉不高兴地挥挥手,动动嘴用嘴型示意她上前去开门问话。 见了儿子动作,张雄伟母亲抖着手打开木门的门栓,探出头问道:“谁啊?你们找谁呢?” 程旭看着一脸黑黄的老人家,心生了两分不忍。但思及倒在地上的张贺,就心定下来,道:“我们找张雄伟。” 张雄伟母亲后退了一步,脸上浮现惊慌:“我儿子已经死了,你们不知道吗!还来找他干什么,他就埋在城外的十里坡上,要拜的自己去!” 时值夏日,出丧都是早早地把人埋在地下,免得突生多事。市里有这方面规矩,家里又不富裕,钱、张两家丧事都从简办完。 张雄伟母亲心里惊慌,想着自己刚刚训斥儿子那句怕是被这两人听去了。再一看,发现来人里那个女娃娃手里竟然拿着一个道士用的东西。 张雄伟母亲就欲关门,动作极快地一边关门,一边怒道:“你们不要找我老人家的麻烦!我老糊涂了,刚刚都是瞎说的。” 赵雪槐伸手拿捏住她手腕:“老太,你心中有数。你儿魂魄在内,他刚刚杀人之事你分明知晓!” 闻言,张雄伟母亲脸上神色一变,如死灰一般,变脸后立马回头冲张雄伟喊:“雄伟!你快跑,来人抓你了。” 张母话落,一阵阴风咻地冲着门口袭来,张雄伟竟是不退反进!刚刚吸食了张贺的生气,让张雄伟实力暴涨。眼下他正处于春风得意,满心自以为自己很强,哪里在乎门口这一两个小年轻! 他这样一冲,反倒又把他母亲吓一跳,张雄伟母亲不想他再伤人,只是想他逃走而已。 “雄伟,你不要再杀人了!你跑。”张雄伟的母亲急切哭喊道。 三日前,她还是个只用操心家里一亩三分地的本分老太太,没想到短短三日,她儿子竟成了能杀人的鬼,如何不让老太太心惊胆战。 “哈哈哈,谁要抓我?”张雄伟如同未闻他母亲的话,直扑门口二人一鬼去!他才不会像他母亲说的那样死乞白赖地逃跑,反正他有实力,为什么不能杀了这些多管闲事的人! 眼看着阴风裹挟着嚎啕声而来,钱爱国缩到院墙一边去,躲着不敢动作。 赵雪槐往前一步,踏进张家院子,单手持一符箓和张雄伟带起的黑风交汇。她口中清喝:“赦!除恶鬼畜力,还朗朗乾坤!” 她口中每一字吐出,便有如刀剑击在血肉之躯上。最后一字吐出,张雄伟从阴风中倒飞而出! 只这一回合,张雄伟就面色惨白,心知来人不是他可以对付的。 但赵雪槐下一招已至,她手里的一柄白光符剑急射而来。 张雄伟就地一滚,眼睛扫到自己的母亲,立马躲到她身侧去。他心道,这些多管闲事的一定是和尚道士,既然多管闲事自以为很厉害,肯定不会伤人。 张雄伟这一思路也对,赵雪槐的符剑刺了两回,没刺中张雄伟,差点伤到张母,当下就飞回赵雪槐手中。 张母伸着胳膊求饶道:“姑娘,放过我儿!他也是自己突然死了,心里难受啊!” 赵雪槐扫过这老太面相,观她是个一生老实的人,又想起她刚刚让张雄伟莫要伤人的话。她手一挥,钱爱国已是飞到老太面前。 张雄伟母亲看到钱爱国,倒吸一口气,手指指着他道:“你……你是雄伟那个同事啊,你不是死了吗?” 提到自己的死,钱爱国心里的愤恨涌上,回道:“你儿子不也是死了!他害死我,他还在,我凭什么不能在。你再护着这个畜生,别怪我们下狠手!”钱爱国借起赵雪槐的势威逼道。 张雄伟母亲面上青青白白,把她心里想的东西完全都展现在一张脸上。最后老太终于想到了不对的地方,脸上带着一种希冀,反驳钱爱国的话:“你胡说,你明明是自己喝酒喝死的。怎么赖到我儿子身上去了,他只是……只是对张贺下手了而已。是张贺升职,非要他喝酒,这才把他喝出事来的!” 说完这一通,张母对着赵雪槐求情:“这位姑娘,不!是这位大师,我儿子也是枉死的啊,你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就拿了他!” 张母情绪激动,说话间已扑倒了赵雪槐身前,想要抱住她的腿脚,让她不得于行。 张雄伟躲在自己母亲身后,利用张母吸引了注意力,自己稍回缓了一点阴气在鬼魄内。眼看自己母亲居然扑上去拦住了动手的人,立马就朝着自家院墙之上飘飞出去。 张雄伟跑得毫无留恋,直冲着有挡路的院子去,身形在墙缝里穿行。 钱爱国也是面露急色,呼道:“姑奶奶!张雄伟这家伙要跑了!” 钱爱国跺跺脚,看着赵雪槐一脸急意,自己犹豫不决到底该不该追上去。 眨眼的功夫,张雄伟已是跑出去十来米。 张母稍稍松口气,脸上神情落寞,双眼亦是无神。 赵雪槐就恰在此时再度出手了,右手探出,而后一只无形的手掐住张雄伟的脖子,把他猛地拽了回来! 张雄伟紧拽着勒他脖子的东西,连话都说不得,哪里还有之前半分嚣张模样。 钱爱国心里大喊解气!这就是他想象中的画面啊,张雄伟这家伙果然就该死! 钱爱国走到张雄伟面前,咬咬牙伸出腿踹他一下:“张雄伟啊张雄伟!你想过你会有今天吗?让你给我灌酒,把自己也喝死了!” 张母看得心疼,哭着上去拦。 可人鬼殊途,纵然张母以为张雄伟往她身上灌了点鬼气让她能视鬼,可一实一虚,张母从钱爱国和张雄伟身上穿了过去。 张母哭道:“后生,别打我儿子。” 换了从前,钱爱国或许会心软,但眼下钱爱国最恨的人就是张雄伟。让他放过张雄伟,无疑是往他心口上插刀子。钱爱国狠狠地盯着张母:“分明是你儿子害死的我,你还有脸和我求情。” 张雄伟怒瞪钱爱国。这得势的小人,若是他能逃出去,一定要弄死这个小人! 张母半撑着手在地上,欲言又止道:“你……” 钱爱国面色狰狞:“我本来就是他害死的!我们五人一起去吃饭,他死活要灌我的酒,我生得矮小,他就捏着我的下巴灌,结果把我灌死了。灌死我之后,他们四个还把我偷偷地搬回我家,做了一副我是自己喝酒醉死的假象。可一个不能喝酒的人,我家里怎么出现酒那种东西!” 张母的脸上的固执被钱爱国一番话打得破碎,她怔怔地看着地上的儿子,低声地问:“雄伟,他说的可是真的?你、你告诉我!” 见状,赵雪槐松开张雄伟脖子上的束缚一二,让他能出声。 张雄伟无赖地笑笑,避开张母的视线:“就是真的,就是我把他灌死的。可我不是也死了,赔他一条命还不够吗?那三个人也和我一样,看着他喝酒的,还在一边笑呢。我把张贺弄死,钱爱国这小人怕是只有高兴的份!” 钱爱国呸一口:“就你的命,我才不稀罕。” “你再说一句!”张雄伟如同活着一样霸道,一句话吼了回去。 当下里,最崩溃的却是张母,她泪眼婆娑地怪着自己:“都是我没教好儿子啊,怎么让你做出这种事。杀人你都敢去,怎么不把你老娘也杀了!” “我的老天爷啊!你干脆把我的命也要了去,给这个杀人犯抵罪……”张母用手捶地,一脸悔恨。 张雄伟安静下来,脸始终不敢看向张母的方向。 好一会,张母哭声小了,张雄伟才抬头问赵雪槐,他目光里透着紧张:“你是哪个?要怎么处置我。” “打散你的恶力,过了头七自然你有你的去处。”赵雪槐画上一个困张雄伟在院子的符阵,然后余下的灵力拍在他身上,让他的魂体变得比钱爱国更淡上两分。 鬼怪的身体越如实体,实力就越强。眼下张雄伟去了一身恶力,比钱爱国更弱上两分,连做恶事的实力都没有。 张雄伟身上那种让钱爱国畏惧的感觉淡去,钱爱国乐得上去再补两脚,欺负一下张雄伟。 赵雪槐看向钱爱国,淡淡问:“你剩下几日要呆在何处?” “啊?”钱爱国道,“姑奶奶,我不想下地狱,您看能不能让我留着,做个鬼也好啊!” “不行,你生了恶念、沾了恶气,留不得人间。”赵雪槐只道:“你自己选地方,不然就直接走,不等头七,我超度你也行。” “不!我、我回去看看我爹妈。”钱爱国选了家里。 走之前,赵雪槐在张雄伟身上绑了根红线,有了这红线,张雄伟就是绳上的蚂蚱不能瞎蹦跶,等着头七过后,该去哪就会去哪。 处理完最后这事,赵雪槐程旭携着钱爱国两人一鬼离开张家。 钱爱国一脸哀怨地看着赵雪槐,想让这姑奶奶饶了自己。可是看了半天,姑奶奶还是一副铁石心肠的样子,钱爱国幽幽地叹了口气。 这一口气叹出了二十分钟,车子才将将开到钱爱国家。 赵雪槐和程旭两人没进钱家,只让钱爱国自己回去。然后赵雪槐用阵法困住钱爱国,免得他四处游荡,生出不该有的心思,误了往生。 眼看着钱爱国乖乖回去,车子朝着院子外开,冲上来两个和看不见车似的人,没头没脑往上撞。 程旭踩住刹车,按响喇叭,然后探出头皱眉问:“怎么回事呢?你们都不看车吗?” 城中路不宽,程旭车子开的很慢。但这两人就和没长眼一样走过来,程旭觉得要不是自己避开,这两人怕是要撞死自己才满意。 程旭这一喊,那两人总算是反应过来了。一脸后怕地和程旭道歉:“对不住啊,兄弟!我们这两日没睡好,整个人就晃神。对不住啊,真心对不住。” 看这两人态度还好,程旭就道:“算了算了,没事。但是你们路上多注意,这要是撞伤了自己算谁的,没睡好就别出门在家里补补觉。” 大白天的在外面晃,程旭可不觉得这两人忙,纯粹是没把自己安全放心上。这种人,最让人头疼。 那两人又连着道歉了一番,谢过程旭好意,两方才错开。 但错过车子的时候,这两人顿时觉得精神一震,好像这两日糊里糊涂的脑子突然清醒了。 其中一人道:“唉,我怎么突然觉得这身上舒服了啊。” 另一个则是苦笑着道:“吓醒了,我们还是快去钱家,给送上“心意”。” “唉……,老哥你送多少。” “梦里钱爱国可是说了,没有这个数不行。”这人比了三,又比了两个八,意思是三百八十八。 “这要破家啊,我说要这么多,我妈差点打死我。” “可要钱要命,总要选一个。” 两人说着,来到钱家门口,把纸包住的钱丢进钱家,然后趁没人磕了两个头,念念有词了好一会才离开。 车里。 程旭纳闷地说:“这两人真是奇怪,寻死一样撞过来。” 赵雪槐道破真相:“是钱爱国那小子弄的。” “他?”程旭惊道:“他看着那么胆小,敢做这事儿?” “反正都死了,做成了做不成也不吃亏。”赵雪槐能理解这种光棍心思,蛮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命都不在乎的人总是格外能威慑人。眼下钱爱国已经没命了,平日的没壮起来的胆子就大了几分,做出了一些活着不敢做的事。 当然,也有可能是真的悔了。想到这里,赵雪槐有感道:“好多事真是说不清,就像钱爱国这事,张雄伟灌酒逼酒有错,张贺等人开玩笑一般看着也有错,钱爱国未必没错。” 程旭捋了一下这思路,有些想不通。张雄伟在他看来,当然是错误最大的人,其他就像帮凶一样,而钱爱国这个倒霉的?能怪他什么? 程旭为着钱爱国辩解道:“钱爱国也是怕被小团体排斥,虽然搞小团体不对,但是身处在这个环境中,也确实有无奈的地方。” 程旭以为赵雪槐是社会阅历不够,毕竟小姑娘才十**岁,能见过多少人和事。 可赵雪槐看事的角度不同,她道:“如果知道喝酒就会死,你看他还喝不喝。自己死了倒是一了百了的,可怜养大他的父母。” “没有后悔药,但无奈之举,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难道有因为有人喝酒出事了,就所有人都不喝酒了嘛。”程旭看着赵雪槐,诚恳道。 “你这是偷换概念,能喝的人是一回事,他这种喝厥过去的,心里还不能有点数。”赵雪槐固执反驳,“说白了,就是不够坚定,你看那个唐维,不去就是不去!连拒绝都说不得,这种团体根本也融不进去,融进去又有什么意思?真正的朋友,会拿性命开玩笑?” “君子和而不同,你这话有理的。”程旭被赵雪槐说服,笑着看板着脸一本正经的小姑娘。 看对方鼓起的脸颊,瞪圆的眼睛,就像树上被逮着吃松果的松鼠。 “你说得对,有拒绝才是处朋友的道理。不过逝者已矣,何必多言,相信他自己心里有数。”程旭语气温和。 “现在有数也晚了。”赵雪槐摇着头嘟囔了一句,显然没有被程旭一两句软语哄了去。就算是说服不了对方也没关系,她就是这么想的,除非事实让她发觉她错了不然是休想让她改主意的。 送赵雪槐到别墅区,程旭就转而回去,这回没忘了赵雪槐给带的东西。 赵雪槐这里,给唐姐带的东西是直接让她带回去,给程旭赵文丙的东西也送了过去,剩下的就是兰花婶子还有婶子家里人的。 本来赵雪槐是想自己送过村里,但眼下还没几天就到月末了,硬要回去时间上比较紧张,赵雪槐就准备去邮局把东西寄回去。 第二天,赵雪槐和唐姐一起带着东西去了邮局。 赵雪槐填着单子,字写得歪歪斜斜。 唐姐看着东西,被旁边聊天的大哥大姐吸引了注意力。 一大姐出言惊人:“你们知道不?昨天市里又出命案了,又有人死了。” 这话可是让所有人立马惊慌起来,好奇地追问这位大姐:“怎么回事啊,大姐?” “这说来话长……” “那你就长话短说。” “好好好,我和你们说说我知道的,正好排队无聊。”大姐说话的功夫,一不留神就往前走了两个身位,因着好奇也没人介意。 而后这大姐才道:“昨天住有钱人的别墅区那里,有个人因为喝酒死了。但是很奇怪,那个人根本没有喝酒,就醉酒死了!” “没喝酒,怎么醉酒死的?” “对啊,你别哄人。” “谁哄人,那个人真是不喝酒但醉酒死的。死的那个人,还和另外一个命案有关,之前那人有个同事死了,就是他们灌酒灌死的。我看**不离十,就是那被灌死的人回来报仇了!” “嗤,你这话就说得不对了。头一个死的那个,是自己喝酒喝死的。我住在那附近,这是我知道得清清楚楚。” “你才是消息落后,警察查出来了,那头一个死的房里那些酒,是另外两个人买的,现在那两个人都被抓紧警察局去了!昨天死的人,可是比坐牢的更惨,直接没命了。”大姐见有人不信,板着脸把事情说清楚,然后强调,“你要是不信,就回去打听打听!我马大姐若是骗了你,就让我出门踩狗屎!” “嚯,信了信了,马大姐。到你了,快去填单子寄东西。” “别催我,就去。” 这厢八卦说完,赵雪槐已经忙完了,看着一脸感慨的唐姐关切道:“唐姐怎么了?” “我刚刚听他们说喝酒死人呢,回头要让我爸爸不喝酒,若是喝酒就让我妈揪他耳朵。” “哈哈,这法子好,阿姨肯定管得住叔叔。”赵雪槐笑着和唐姐走出了邮局。 昨日她出手去了那两人身上的鬼气,绝对不是包庇那两个人,而是不想钱爱国提升因果在这人间。 死者已矣,祝他来生平安喜乐。 法律虽然滞后于伤害,但不缺席。有人致力于破坏,有人却在维护这平稳秩序,牺牲诸多。 再一转眼,已到月末,赵雪槐独自坐上开往昆市的火车,准备去赴那玄青会。 华国术师界二十五以下英杰,不知是何等水准? 也不知那奖励,能分她一杯羹不?赵雪槐这个俗人想着中品灵石,脸上浮现个浅浅的笑。 清丽少女笑容满面,邻座的男人看着眼神暗了暗,笑着搭讪道:“这位同志是去哪?” 这男人戴着金边眼镜,穿着斯斯文文,但是露出来的手却是不平整得很,虎口处有老茧,中指处却是毫无笔压过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