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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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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 还是那家私人医院, 手术已经进行了七个小时。    医院里里外外都已经被刘伟志封锁起来, 除了必要的医务人员,其余人全部清场,病人全部转院, 他动用了在海宁的全部力量, 确保这家医院的绝对安全。    刘伟志一直在忙着外面的事,电话也一直响个不停, 还要应付海宁那些得到消息闻风而来的人, 短短十几个小时下来, 已是身心俱疲。    等他忙完回到手术间外面, 往座椅上一坐,胖胖的身体垮下来, 脸上满是疲惫、凝重与担忧。    这时脚步声从走廊那端响起, 他抬头看到了两个熟悉的伙伴,叹了口气:“你们来了。”    来人正是从北京赶过来的周一山和老丁,他们风尘仆仆,脚步急切,看到刘伟志就急问:“先生呢?”    “还在手术。”    “情况怎么样?”老丁问。    刘伟志摇摇头:“七个小时, 抢救了好几次, 手术也中断了好几次, 现在还不知道具体情况。”    “靠,这是谁干的!”周一山急怒地想杀人,又没有目标, 一把拽起了刘伟志的衣领,“你怎么保护先生的?”    老丁阻拦他,让他冷静点,刘伟志挣脱开来,面无表情地说:“货车司机当场死亡,查起来很困难,我现在也没法分心去查,所以叫你们过来。”    老丁冷静地说:“查肯定要查,但现在这都不是重点,现在最要紧的是先生的病情,还有,我们得到你的消息立即赶过来了,但其他人肯定也会得到消息,他们很快也会赶过来。”    想到那些,刘伟志皱起眉头。    先生手下有很多能人,他们这边三人属于最早跟先生的一批,也是关系与先生最密切的,彼此关系也很好,还有一些是后来提拔起来的,另外还有一部分是先生的父亲留下来的老人。    他们的忠心都毋庸置疑,但彼此之间并不特别和谐,先生在的时候自然能压得住他们,但现在这种情况,谁都不服谁,谁都不信谁,很难做到同心同力。    虽然当初先生来海宁的时候,已经给众人都安排了自己的位置,但现在先生万一有个不测,那就是被谋杀身亡,和平静隐退完全不同,根本不可能出现一个平稳的交接。    再者还有陆家的人,那又是一个阵营,他们与先生并不同心,但占了一个血缘关系,照理是有继承权的,至少他们有权要求拿回先生从他的父亲手中继承的产业。但这么多年下来,哪些产业是怎么来的,很难完全厘清,总之,万一先生不测,他们会趁机狠咬一口。    “我们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老丁说,“在先生出事的时候,他身边只有你,如果有心人拿住这一条联合起来对你发难,情况就很糟糕了,甚至如果他们声称你是害死先生的帮凶或者叛徒,加以操作,是提高自己威望的捷径。”    刘伟志揉了揉额头:“这些倒没什么,只要先生能醒过来,都不是问题。”    “我就是担心我们自乱阵脚,有人浑水摸鱼对先生不利,总之,我们尽快调查出真相,同时老刘你把医院的布防交给我和十三,自己引咎接受调查,这个姿态我们先做出来,让人就是想闹也闹不起来。”老丁说。    刘伟志考虑了一会儿,点点头。    周一山在手术室门口焦急地走来走去,忽然问:“不是说车祸的有两个人吗?那小子呢?躲到哪里去了?”    刘伟志说:“骆文承失血过多,经过抢救现在已经没事了,周前守着他。”    周一山哼了一声:“我看得把那小子转移走,车祸时他还是全程在场的,一会儿人都来了,保不定说要审他一审,有几个脾气比我还差,万一动起粗来,我们还得分心护着他。”    “那万一先生醒过来问起他怎么办?送他走还要另外派人手保护,”刘伟志说,“现在全海宁哪里还有比这医院更安全的?”    周一山憋屈地没说话。    三人又说了会,留下刘伟志在这守着,其余两人便去各做各的事了。    时间继续一分一秒地流逝。    天渐渐变亮,新的一天开始了,阳光开始照耀大地。    手术室依旧紧闭着。    然而北京那边闻讯而来的人却都一个个踏上了海宁的土地,朝医院赶了过来。    骆文承一直昏睡到中午才醒。    睁开眼是明亮的房间,窗外灿烂的阳光,他呆了一会儿,猛地坐了起来,坐到一半又倒了回去。    他扶上额头,摸到了一圈纱布,整个人晕晕乎乎的。    “您醒了?您有脑震荡,加上失血过多,不宜下床。”    骆文承听到周前的声音,转头看:“陆崇呢?”    “先生还在抢救。”周前说。    “抢救……”骆文承抓住他的手,“他什么情况,抢救多久了?医生怎么说?”    周前说:“先生已经进手术室快二十多个小时了,本来都手术结束要推出来了,但北京那边专家团赶到,就没出来了,一群人现在都围在那边,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骆文承听着就要下床,但起身到一半动作就停住,他对周前说:“有吃的吗?”    “我去拿。”    周前离开病房之后,骆文承掀开了被子。    被子里,他身侧放了一支针筒,模样很普通,就是医院里很常见的那种打皮试用的一毫升的针筒,但里面装的是淡蓝色的液体。    他看到东西的第一眼,脑海中就浮现出它的作用。    修复剂,注射后24到72小时生效,无论伤势多重,只要人还没死就都能救活,并且恢复如初。    他一下子握紧这个东西,拔掉手背的针头起身,床边有新衣服,他直接拿过换起来。    周前端着吃的进来:“您要去哪里?”    “我去见陆崇。”骆文承说。    周前沉默了一下:“恐怕您现在去不了。”    骆文承整理衣领的动作一顿:“为什么?”    “去手术室的通道已经被封锁了,一般人根本去不了,而且北京来了很多人,他们也不会让你见到先生的。”    骆文承慢慢坐下来,想了一会儿问:“刘伟志呢?我要见他。”    “您见他也没用,刘经理也被隔绝在那之外了,而且现在有人在调查他,说是因为他保护不力才让先生受到袭击,甚至怀疑他是叛徒。”    骆文承眉头一皱:“那陆崇身边还有谁?”    “是丁先生和周先生,他们凌晨就从北京下来了。”周前回答。    骆文承放心了一点:“还有别的办法吗?我必须见到陆崇。”    “想见先生就能见,你当你是谁?”一道冰冷的嗓音响了起来,病房门口进来了一个高挑修长的人影,这人二十五六上下,面容英俊帅气,眼神却阴冷至极,看着骆文承的目光像一刀一刀在凌迟他。    骆文承脸色微微沉下,目光凛然,他在这人身上感觉到了强烈的杀意,目光扫过这人腰侧,那里微微凸起,藏着一把枪,右边大腿外侧应该别着一把刀。    就在他目光落在对方大腿外侧的同时,这个男人的手已经迅速在那里抹了一下。    速度快得骆文承几乎看不清,他只觉得一抹寒光携着杀意迫近,他迅速抬起手挡在面前,但下一刻便被压倒在床上,一只手卡着他的脖子,一把刀子就对着他的眼睛,只差几厘米的距离。    他用尽全力挡着对方持刀的手,然而对方给力气大得惊人,刀尖依旧一分一分地逼近。    这时周前冲过来帮忙,慢一步进门的刘伟志也喊了起来:“凌宿你疯了?!”    两个人扯着这个叫凌宿的男人,用尽全力才把他扯开,骆文承侧过身捂着脖子咳嗽。    凌宿冷冷嗤笑:“弱鸡。”    骆文承慢慢坐起来,刚才一番用力,他头上的纱布和手腕上的纱布都重新渗出了血,他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此时更难看了两分,整个人惨白惨白的,眼珠却是乌黑冷漠,看着凌宿,眼中的寒意杀意不比对方少。    凌宿一怔,有一个瞬间他险些以为眼前这人会是一头没有感情的凶兽,因被挑衅,下一刻就会扑上来撕咬自己。    随即他又嗤笑一声,这么个娇娇子,自己一只手就能捏死他,他拿什么来拼命?    他甩开周前和刘伟志:“这么紧张干什么,我真想杀他的话,你们来得及拦吗?就这么个半残似的家伙,你们竟然放心让先生和他单独出去。”    刘伟志冷着脸说:“问话就问话,别动手动脚。”    凌宿靠在一旁的床头柜上,手里甩着刀子:“事发的时候,你在先生身边?”    骆文承从他身上收回目光:“……是。”    “你在副驾驶座上,先生在驾驶座上?”    “是。”    凌宿笑了一声“能让先生纡尊降贵给你开车,你也是厉害。”    刘伟志斥道:“说正事!”    “所以货车撞上来的时候先生在开车?”    “没有,那之前他突然停下车,和我说话。”    “他说了什么?”    骆文承微微愣住,回忆起当时陆崇的表情和语气,是啊,他当时要和自己说什么呢?那样的神态,说的似乎不是普通事。    他回过神,淡淡说:“是私事,他没说完货车就撞了上来。”他抬起头看着凌宿,“不过你问这么有什么用呢?难不成还能从货车撞上来的角度姿态分析出对方是什么人,谁派来的?”    凌宿脸色难看。    骆文承讽刺一笑:“还是说,你觉得我也参与了这件事,害陆崇我也有一份?”    “真是不爽呢,先生躺在那里生死未卜,你睡上一觉就好好的一点事都没了,明明你们在一辆车里,凭什么你受伤这么轻?”凌宿凑近弯腰逼视着骆文承。    “所以这就是你想要杀我的理由?”骆文承很清楚,刚才这个人是真的想要杀死自己,如果不是自己反应快,如果不是周前和刘伟志把他架开,这个时候自己恐怕已经死了。    凌宿直起身:“如果先生死了,我真的会让你偿命,你最好祈祷先生能醒过来。”    他放完这句狠话便出去了,刘伟志叹了口气,对骆文承说:“你既然醒了,还是离开,像凌宿这样迁怒你的人还有不少,甚至有比他更激进的,你留在这里不安全。”    他脸上再没有以前那弥勒佛一样的笑,眉头皱着,对骆文承并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和善。    骆文承知道他这也是对自己迁怒了,只不过他没有太过表现出来。但骆文承不在乎,这些人对他是什么态度他都不在乎,他问:“他怎么样了?”    “情况非常不乐观。”刘伟志神色严峻地说,“陆先生头部遭受了致命的撞击,身上还有多处骨折,现在暂时是稳住了他的病情,但接下来怎么样很难说。”    “不乐观、很难说,这些难道不是医生用来敷衍家属的吗?到底什么情况,你给我交个底。”    刘伟志沉默了片刻,说:“现在看来,没有奇迹发生的话,最好的情况就是植物人了。”    那些医生专家的原话是,那样严重的头部创伤和那么大的失血量,没有当场死亡都是个奇迹了,虽然幸运地在手术中稳住了情况,但最终能醒过来的概率,非常非常小,小得可怜。    骆文承微微睁大眼睛。    “再差点,就是插着呼吸机睡在那,其实已经脑死亡。现在最好的消息是,先生的求生**非常强盛,说不定真能醒过来,不过就算醒过来……”    他停顿了一下,沉重地说,“他的脑组织损伤严重,切除了一部分,而且现在还在持续颅高压,脑组织还会持续受损,所以就算醒过来,也绝不可能恢复到从前,要么傻,要么残废,要么都有,就这样。”    而这已经是奇迹中的奇迹了。    刘伟志说:“所以你趁现在快走,大家要是对你发难,谁也救不了你。”    骆文承低下头,呆了好一会儿轻轻笑了。    刘伟志皱眉:“你笑什么?”    骆文承摸了摸口袋里的针筒,直接说:“我要见陆崇,我能救陆崇。”    “你……你在说什么?”    “我说我能救陆崇,并且让他恢复如初,你带我去见他。”    “你在开什么玩笑,我没时间陪你玩。” 刘伟志觉得他疯了。    “我没有开玩笑。”骆文承肯定地说,“我也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现在这种情况,如果不是能够救他,难道我千方百计地见到陆崇,就是为了看他一眼,或者捅他一刀?你要相信,我比所有人都希望陆崇活着。    刘伟志看了骆文承好一会儿,他眼神坚定毫不闪躲地与他对视,刘伟志气笑了,他竟然觉得他说的是真话:“那你说,怎么救先生?他不是中毒,不是中邪,他是头颅受创昏迷不醒,你进去一趟,然后念个咒就能让他好起来?”    骆文承不在意他的嘲讽,淡淡说:“我自然有我的办法,你忘了吗,我曾经有一次都已经心跳停止了,最后又活了过来。”    刘伟志皱着眉头回忆:“那次是假的?你骗先生?”    骆文承继续说:“还有,你应该也知道,我有一种奇怪的毛病,每到零点就会腹痛如绞,先生以为我是心理原因,但其实并不是,我的身体本就与常人不同,总之你就当作我有让人起死回生的办法,这世界之大,出现点你不能理解的事又有什么奇怪的?”    刘伟志沉默,他在思考。    骆文承抬头说:“快决定,陆崇还能撑多久?万一病情恶化怎么办?”    刘伟志还是不敢相信他,他说的事太玄幻了,简直天方夜谭,然而他心中希望他说的是真的。    因为只有这样,才可能出现最好的结果。    骆文承看出他的犹豫,他最后说:“陆崇用生命保护了我,我不会害他的,而且他对我的感情和信任你也是知道的,以他的身份地位,以他的决断性格,如果他现在有的选,你猜他是选择躺在那里听天由命,等着即便出现奇迹依旧是非傻即残的结局,还是选择相信我,跟我赌一把?”    “况且,我有足够的把握。”    刘伟志脸色变幻,有一句话骆文承说对了,以先生的身份地位权势,若真的傻了或者残废得太严重,就等于成了傀儡和活靶子,将失掉所有的尊严,从前所有被先生踩在脚底,或者仰望嫉妒他的人都能够肆无忌惮地嘲笑他。刘伟志设身处地,觉得如果是自己面对那些,他会疯掉,他宁愿在那之前结束自己的生命。    他咬咬牙道:“你等着!”    他出去打电话给老丁和周一山,此时此刻,能够给他支持,也能够给骆文承一丝信任的人,只有这两位了。    骆文承长长吐出一口气,疲惫地软下身体。    一直安安静静站在一边的周前此时把食物拿到骆文承面前:“吃点东西?”    骆文承看看那些馒头粥,摇了摇头:“吃不下,给我来一瓶葡萄糖。”    “我去拿。”    “周前。”骆文承叫住他,“你相信我吗?”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先生会相信你,我听先生的。”周前默默说道。在陆崇手下,他只是个小人物,没有刘丁周等人的地位高度,也没有凌宿那样能够肆意霸道的资格,所以他不会去想太多,考虑太多,先生怎么吩咐他就怎么做。    先生让他跟着骆文承,他就跟着。    先生让他听骆文承的,他就听。    先生让他保护骆文承安全,所以即便现在所有人都冲过来要骆文承偿命,他也会拼死护着他,直到生命最后一刻。    因为他知道,那是先生需要他做到的。    骆文承轻声说:“谢谢你。”    周前去拿了一瓶葡萄糖注射液,骆文承直接往嘴里灌,一瓶灌下去觉得好受了一些,过了一会儿刘伟志回来了:“跟我来,一会儿我们找的借口是你是先生最喜欢的人,让你进去看能不能唤醒他,总之你全程不要开口,无论谁说什么都不要回应。”    “好。”骆文承走出门口的时候突然一个踉跄,捂住了心脏。    “你怎么了?”刘伟志问。    等了两秒,那种心悸感逐渐消失,骆文承直起身摇摇头,他慢慢意识到什么,问周前:“几点了?”    “下午两点四十。”    “两点四十……”那是昨天出车祸的时间,二十四小时了。    骆文承对看着自己的两个人说:“没事,走。”    他跟着刘伟志来到另一栋住院楼,周一山已经在电梯口嚼着烟丝等着了,冲过来对骆文承直打量,压低声音:“你真的能救先生?”    “我能。”骆文承说。    “靠,你要是能,我以后都管你叫爷爷!跟我来。” 他带着骆文承上楼,刘伟志和周前就被守着楼梯的人阻隔在外了。    上到七楼,来到重症监护室的那层,电梯一开,重症监护室的大门外的走廊上站着坐着好多人,一眼望去竟然数不清,见周一山带一个陌生人上来,纷纷看过来,面色不善:“周十三,这是谁?”    “比你们有用的人!”周一山懒得搭理这些人,去按重症监护室大门的电子密码。    还没按到就有人来阻止了:“你要带他进去?我们都要按着点才能进去看一眼,凭什么他能进去?”    “就凭他是先生用命救下来的人?”周一山不耐烦地道,“不是说要等奇迹吗?我带他来给先生助助威怎么了?就你们这群苍蝇,进去不知道是看热闹还是制造噪音污染空气,要么就一个个心里头盼着先生早点死,能让你们按着点进去几个已经不错了,都给我滚开!”    那些人被喷得满脸涨红。骆文承看过去,那些老的老少的少,看起来养尊处优的,应该是陆家的人,还有些远远近近站着,身上气势即便收敛着,依然泄露出冷气煞气的,让人无法忽略的,应该是陆崇手底下的人。    这可真是多啊。    其中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沉声说:“眼下先生危在旦夕,你突然带一个陌生人进去,不太好?”    “他对你们来说是陌生人,对我来说可不是,对先生就更不是了,是不是要让你们先熟悉熟悉认同认同,才能进去啊?你特么算老几啊?”    “你——周十三你少胡搅蛮缠,万一他存着歹念你能负责吗?”    “你放心,我负一百个责,先生要是被他害了,我把自己脑袋砍下来行不行?还有,别看到谁都歹念歹念的,凌宿不是审过他了吗?他要是有问题,凌宿那个疯子不把他给当场弄死?”    周一山一边说一边打开了重症监护室的电子大门,把骆文承推了进去:“快进去。”    门里面王医生领着骆文承换上隔离衣物,继续往里走:“先生就在里面。”    这是一间大病房,一张张病床靠着墙边摆放,陆崇就躺在其中一张上。    陆崇盖着被子,露出半个胸膛,一无所知地昏睡着,喉咙上插着气管插管,连接着一台呼吸机,胸口一起一伏着,却看不出到底是他自己在呼吸,还是被动呼吸。    骆文承慢慢走近,陆崇头发已经被剃掉,露出青紫肿胀的头部,上面甚至有两道S形的切口,切口边缘被黑色的线用力勒紧缝合着,头皮像鼓起的皮球,切口中间甚至还插着一根管子,从头颅里引出深红色的液体。    骆文承伸手轻轻摸了摸,明明应该是坚硬的头颅,摸上去却烫烫的,又有点软软的。    “这里……”他从不知道,一个人的头可以弄成这个样子。    “因为颅高压,取掉了两片颅骨。”王医生站在门口没有跟进来,“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你最好快一点,我就在外面等你。”    对于让骆文承进来,王医生其实是最乐见其成的人,因为他是医生,他手里经历过无数病人,知道陆崇的情况有多严重,也知道全国那么多大小医院,每天急诊和ICU里会死掉多少像陆崇这样的病人,甚至其中绝大部分的病情比陆崇更轻,但都没有熬下来。    奇迹?那不过是美好的愿望,和暂时安抚外面的人的借口罢了。    所以哪怕是念咒也好,巫术也好,只要能救人,只要有一丝一毫的希望,都来。    骆文承拿出那支针筒,扎进陆崇的输液管内,将淡蓝色液体缓缓推了进去,眼看着那些蓝色成分沿着手背的针管流入到陆崇的血管中,他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看着陆崇说:“你说你,家大业大有什么用?我连见你一面都难,连想要救你,都差点进不来。”    他看着陆崇的样子,他应该是高高在上的,应该是优雅尊贵的,现在却人事不省地躺在这里,身上插满了管子,对一切都那么无能为力。    不过没关系,很快就会好了。    他低头握住陆崇的手,有许多话想要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想要说的,似乎在过往都已经说完了,他此刻心情分外平静,平静得甚至有些过分。    他最后说:“陆崇,我祝福你,你会等到你要等的那个人的,你会幸福的。”    他感到手底下有一根手指动弹了一下,然而陆崇依旧如之前那般睡着,毫无动静。    骆文承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放开他的手,十分干脆地走出病房,王医生意外:“这么快?”    “一天到三天之内,他就会醒过来。”骆文承说完走出去打开了电子大门,外面几乎是剑拔弩张的气氛,与周一山对峙的人换成了那个凌宿,随着他开门,所有目光都朝他直射过来。凌宿的目光尤其尖锐。    他面不改色地走出去,反手带上了大门。    周一山看到他走过来:“好了?”    一道人影比他更快,揪着骆文承的衣领就要把他往后门大门上摁。    然而他以为绝对躲不开的人却后退一步,先一步抓住了他,反手就把他往门上甩。    骆文承这一招脱胎于过肩摔,速度极快,借力打力,凌宿猝不及防之下还真被甩了一把,身体重重砸上电子大门,发出巨响,甚至引发了警报,他反应也快,立即反击,但下一刻骆文承一脚狠狠踹中了他的小腹。    这一脚实在狠极了,坚硬的鞋尖不比锐器差,凌宿哼了一声又一次撞在门上然后跪了下去,紧接着腰间一凉,他头发被拽了起来,一个冰冷的东西顶在他两眼之间。    尖锐的警报声中,骆文承微微弯着腰,一手揪着凌宿的头发,一手握着从他腰间夺来的枪抵住他的脑袋,冷漠至极地开口:“除了动手就是动手,没人告诉你这样很不礼貌吗?”    边上一圈人都惊了,凌宿输了?    那个做事情喜欢靠拳头,桀骜不驯的凌宿一个照面就被制服了?还是被一个比他瘦弱得多,看起来毫无威胁性的人?    骆文承突然松开凌宿,用枪指着他后退了几步,从阴影里退到了窗户外阳光照射之处。    他偏爱穿风衣,今天也不例外,剪裁优良的风衣将他衬托得极为修长笔挺,端着枪的手笔直前举,阳光把他的头发照耀得发光,把他苍白的脸照得半明半灭。    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眼神不带一丝人气,和跪在那里的凌宿相比,气场远较之强大,令人心生震慑。    几乎所有人都相信,下一刻他就会扣下扳机,有人隐隐地动作起来。    僵持中,王医生从里头跑过来,隔着大门喊:“你们是不是疯了,在这里打架!”    他在里头操作着,警报声很快解除,与此同时,骆文承手指一绕,将枪打了个旋收到掌心,拆掉弹匣,子弹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然后他把这把金色的手枪扔还给凌宿。    枪在地上滑行一段距离,恰恰停在凌宿面前,他脸上简直五颜六色变着来,极为精彩。    骆文承走向电梯,按下按键,对周一山说:“我先走了。”    周一山噗嗤一笑,拍了拍手,对凌宿说:“成天到处发疯,这下踢到铁板了,真以为自己打遍天下无敌手呢!”一边跟上了迈进电梯的骆文承的脚步,“来来,我送你下去。”    门一关上,骆文承就往墙上靠去,脸色苍白。    周一山乐不可支:“你行啊,出其不意一击即退,最妙的是空手夺枪,这逼装得叫一个溜。”    他看得清清楚楚,要不是骆文承那几步后退,其实凌宿已经要还手了,那个时候,倒霉的就是骆文承了。    毕竟实力和体力差距摆在那里。    要不是凌宿太轻敌,一开始骆文承就不会得手。    骆文承按了按不太舒服的心脏,扯了扯嘴角:“你以为我真的不会开枪吗?”    周一山一愣。    骆文承随即道:“开玩笑的,他惹我在先,我让他丢脸,很公平。”    骆文承看向一旁的镜子,镜子里自己那张脸波澜不惊,双眼深不见底。    他知道,刚才如果不是王医生喊那一嗓子,他真的会开枪。    他开始慢慢地回想,发现自从醒过来,他好像就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哪怕是被告知见陆崇会很困难,他也并不多么着急,哪怕是看到陆崇躺在那里的情形,他也没有感觉到太大冲击,甚至没有一丝心疼。    成功把那修复剂注射进去时,他也仅仅是松了一口气,像是完成了一个目标,一个执念,而不是喜悦之类的情绪。    所以最后离开的时候,他自然也不会感到痛苦不舍。    他闭上眼,抚上心口,他的爱,已经消失了。    恐怕此刻陆崇带着他心中的那个人站在他面前,他也不会感到丝毫心痛难过,而只会报之以冷漠的视线。    他又回想起刘伟志对他的冷漠态度,他是真的毫不介意。    那个凌宿两次对他发难,他并不愤怒,只有一种被挑衅之后要反击回去,甚至和对方拼命的戾气。    他开始变得无所谓了,就像刚重生那会,连自己的生命都可以拿来做赌注,不在乎自己,也不在乎别人。    这是因为,他心中毫无希望,只剩下冰冷黑暗了吗?    他睁开眼,淡淡地说:“真有趣。”    “你说什么?”周一山没听清。    骆文承没理他,低声自言自语:“我明明知道不是这样的,却无法调动正确的情绪,另一方面又觉得这样才是正常的,才是合理的,才是痛快的。”    叮咚一声,电梯到了一楼,他抬头看着外头走廊外刺眼的阳光,眯起眼:“比第一次严重。”    第一次他至少是有情绪的,他对一切满不在乎的同时,至少有着正常的喜怒哀乐,但这一次,似乎什么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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