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关潜是今儿才回到京城, 进来向赵宗冕复命, 才出勤政殿,便来了甘露宫。 西闲仔细打量他,虽然瘦了些,但却并不是一种憔悴之色,反而显得甚是精神。 经过这天南海北、冲锋陷阵的历练, 关潜早不是当初乍见时候那气质偏阴柔的少年了,眉眼越发地鲜明出色, 身上已有一种利剑出鞘似的干练通透。 西闲同他进了甘露宫, 问起他这一路行事,是否辛苦,是否遇到过危险之类。 关潜道:“这一路都有舅舅所派的侍卫们随扈, 且也没往过分凶险的地方去。”谈吐又潇洒,又内敛, 刚柔并济, 十分出色。 西闲心里琢磨的, 却是赵宗冕提过的, 关潜亲自带兵上阵的事。 犹豫了片刻, 终究没有问,只是说道:“你才多大年纪, 就已经能干钦差大人的活了,前儿你母亲进宫,我跟她说你能耐,她还满是担心呢, 你回来后可见了她了?” 关潜说道:“还没顾上,只是忙着进宫复命,正好也来看看娘娘。待会儿就要回去了。” 西闲问:“你差事办的这样顺利,皇上可夸赞你了?” 关潜笑道:“纵然办的再好也不过是应当尽的职分,何况还只是一般而已。哪里就敢求就就夸奖,不责罚就是了。” 西闲点头笑说:“越发会说话了。” 关潜又道:“我先前在勤政殿的时候,还看见了太子,几个月不见,居然已经能写字背诵诗文了,实在了不得。” 西闲不禁笑说:“是啊,每天早早地就去,点卯似的,跟我相处的机会反而不多。” 关潜道:“这必定是皇上的主意。我猜娘娘必然舍不得。” 西闲笑道:“正是如此。” 两人闲话了几句,关潜从袖子里一探,竟拿出一根湘妃斑竹短笛。 西闲诧异:“这是什么?” 关潜道:“这次是办公差,毫无闲暇时候,这根笛子是路上折的竹子……蜀地特有的,我空暇的时候就制了这根竹笛,听着虽是音色一般,但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娘娘就拿着把玩罢了,好歹是我的一点心意。” 西闲双手接了过来,于手中把玩,见这湘妃竹笛古朴雅致,大有韵味,她对笛箫之类的研究甚少,但关潜千里迢迢地还想着自己,这份心意倒是让人动容。 西闲道:“只为了潜儿这份心意,以后倒要把这音律也学起来。” 关潜笑道:“以娘娘的聪慧,自然不在话下。” 如此关潜略坐了两刻钟,起身告退,西闲送他出了殿门,道:“别在外头游转,只先回去看看公主报个平安,好让她放心。” 关潜低头答应,这才随着内侍出甘露宫去了。 西闲回到殿内,缓缓落座。 低头沉思半晌,突然想起关潜所送笛子,便叫阿芷拿了来,看了半晌,横在唇边吹了吹,果然不成曲调。 西闲哑然失笑,只等改天找两册音律的书来照着练习罢了。 这日稍晚泰儿从勤政殿回来,进门便问西闲:“潜哥哥可来过了?” 西闲道:“早已经去了,怎么?” 泰儿皱着眉心叹息道:“我明明叮嘱叫他等着我回来的,怎么就失信走了?” 西闲见他又故作大人的模样,忍笑问:“你叫你哥哥等着你,是做什么?” 泰儿说道:“当然是问他路上好玩的事,跟打仗的故事呀。” 西闲在他额头一抚,年纪这样小,就惦记着打仗了,到底是太像了赵宗冕,还是男孩子天生如此? 西闲便又问泰儿:“可有没有听说你父皇怎么提你潜哥哥这一次差使啊?” 泰儿摇头说道:“我本是要听的,父皇把我赶了回去。” 泰儿说了此事,又偷偷问西闲:“母妃,顾师父真的要娶亲了吗?” 西闲问:“你又是从哪里听来的?” 泰儿说道:“之前父皇召见那个陆尚书,不知怎么……陆尚书哭个不停,拼命磕头,后来不知怎么又好了,他们走后,我问太师出了什么事,太师说‘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不懂何意,他才告诉我顾师父要娶陆尚书家的小姐。” 西闲扶额:“你不懂何意,却都记下来了?” 泰儿得意道:“那当然,我看几遍就能背下来,太师还夸我呢。”于是又问:“母妃,顾师父真的要娶陆小姐?” 西闲点点头,泰儿问:“为什么我没见过陆小姐,她长得好看吗?” “好看极了。” “跟母妃谁更好看?” 西闲哑然失笑:“你见了就知道了。” “我知道一定比不上母妃,”泰儿笃定点头,又道:“我是一定得好好见见的,总是不能让师父娶一个难看的师母呀。” 当夜赵宗冕半夜才回,西闲正朦胧熟睡,感觉身子被人拥住,知道是他,模模糊糊瞧了一眼,便往他怀中靠了靠。 赵宗冕嗅着她发端清香,在腰间抚了抚,顺着滑入衣裳底下。 西闲皱皱眉,睁开眼睛:“皇上不累么?” “累,那是对着外头。可在你跟前……就没觉着累过。”赵宗冕说着俯身,即刻将她的系带解开。 西闲本不太喜欢,可突然想起今日皇后对自己所说的话,将来众家女子进了宫,那样千娇百媚外加千依百顺的,自然比她更好。 古人说“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可不是耸人听闻的。 西闲怔怔地只顾出神,不妨赵宗冕轻轻在她下颌上一捏:“又在呆呆的想什么?” “没想什么……”西闲抬手在眼前一遮。 赵宗冕拧眉,突然挪开她的手臂,盯着她的双眼问道:“朕知道了,今儿关潜回来,是不是在想他?” 西闲愣住。 也许是看出她眼中的疑惑,赵宗冕笑道:“哼,不是想那小子就好。” 西闲道:“皇上到底在说什么?” 赵宗冕悻悻的,却也不说,只是沉默地俯身在她颈间亲吻。 “嘶……”西闲觉着他用了力,冷不防低呼了声。 赵宗冕抬眼看她,眼中是微恼跟促狭交织的顽劣笑意:“还想不想别的了?” 西闲歪头看他,过了会儿,才说道:“娘娘今儿跟我说,让几位尚书的千金,还有定国公、镇国将军家的姑娘……都不必参与甄选,过两日叫他们进宫,我跟娘娘见了觉着妥帖就可以,皇上可也在场吗?” 她本来想问“皇上可知道吗”,临出口还是换成了那句。 赵宗冕道:“你方才在想这个?” 西闲道:“是啊,那几家小姐……看来都很出色。皇上想必还没见过?” 赵宗冕笑道:“没见过,可想想也知道没小闲好。”他如此满不在乎地回答,自然是知道此事了。 “这可未必,”西闲笑笑,把衣裳扯了扯,转头道:“跟各家的贵女相比,臣妾也快要年老而色衰,色衰而爱驰,爱弛则恩绝了。” 赵宗冕忍着笑,把她捉回怀中:“你说什么?” 西闲道:“说实话。” “你别以为朕不知道这话什么意思,汉武帝的李夫人说的是不是?你把朕比刘野猪还算了,把自己比李夫人,是不是太瞧不起自己了?你纵然不是阿娇,也该是卫子夫一般……” 赵宗冕说到这里,自己啐了两口:“罢了罢了,你就当什么也没听见。” 西闲却知道赵宗冕为何自啐,他当然知道,卫子夫虽是刘彻的第二任皇后,但结局却并不能算好。 赵宗冕自悔失言,一时也意兴阑珊,翻身躺倒:“唉,读这么些书有什么用,说句话都处处是错。” 西闲本不想理他,听了这句,才轻声说道:“其实……我还未必能比得上卫子夫呢。” 赵宗冕转过头,看西闲淡淡的面色,突然怒意横生,上前将她压住:“谁说的?你自然胜过她,胜过那什么陈阿娇,胜过任何人!” 西闲迎着他怒意勃发的目光,终于一笑:“我只是玩笑,怎么就动了真怒?” 赵宗冕道:“就不许你说这样的玩笑。” 西闲举手在他脸颊上轻抚过,轻声道:“臣妾遵命。” 赵宗冕见她浅笑嫣然,又听到温声细语,心中微恼早化为乌有,当即把千言万语压下,握住她的手轻吻不停,一夜之**缠绵,自不必赘述。 数日无事,这天,正是吴皇后所说,请各家贵女进宫的日子。 一早上,西闲便起身沐浴更衣,素日她都是不太在意衣着打扮的,可今天却突然有些莫名的焦虑,换了数件衣裳都觉着不合心意,又挑换了几件发饰,不是觉着太素淡,就是太张扬。 阿照从旁笑道:“其实娘娘丽质天生,气度过人,就算是身着布衣素服,都已经比万人都耀眼了,今日为什么这样犹豫?” 西闲听了,把手中那支珠钗缓缓放下,她望着铜镜中的柳眉凤眸,也看出铜镜中那女子眉眼中含着的隐忧。 赵宗冕登基为帝,后宫总不能空虚无人,就算是为了子嗣着想,也要广纳天下佳丽。 就算先前他还是王爷的时候,后院不也是莺歌燕舞的吗? 可是……那时候西闲心头一点波澜都没有。 今日为什么这样反常。 想到皇后的话,心里无端地就有些焦虑,大不受用。 西闲只能粗暴地把自己反常之举归结为一种担忧:担忧将来有厉害的妃嫔出现,赵宗冕的心从她身上移开,从而或许会连累到泰儿。 终于只仍穿了寻常的贵妃冕服,打扮一如平常。 来至凤安宫,入内请安,却见李夫人跟柳姬都已经到了,包括皇后在内,各都盛装。 李夫人跟柳姬见了西闲来到,也都起立行礼,才又分别坐在下手。 有宫女送了茶上来,西闲因一早上穿穿脱脱的忙个不停,出来的且又匆忙,加之天热,正有些口渴。 端了茶才要吃一口,却觉着茶水滚热,便又皱眉放下。 吴皇后在上看了笑道:“是怎么了?” 西闲道:“有些烫。只能待会儿再喝了。” 柳姬在下座笑着起身,道:“我这杯已经温凉了,娘娘不如喝我这杯。” 吴皇后听了摇头笑道:“何必用你的,我这杯并没有动,喝我的就是。”说着一抬手,近身宫女把吴皇后的茶送到了西闲身旁,又把西闲的那杯还给了皇后。 柳姬也笑笑:“看我,怎么竟忘了……还是皇后娘娘体贴心细。” 柳姬毕竟只是个“夫人”而已,西闲却是贵妃,把她的茶还给西闲,岂不是辱没了西闲的身份?皇后如此做,却正是显的皇后的贤良仁德,友爱亲近,不拘小节。 西闲因为口渴,倒也并没有论这些,便起身谢过,喝了两口。 还未放下茶杯,外头已经报说各家小姐到了。 吴皇后含笑道:“快传。” 不多会儿,就见太监领着几个贵女徐步而入,按照身份年序,上前挨个行礼拜见。 今日入宫的,分别是礼部尚书嫡出的四小姐,年方十五岁;工部范尚书之女,年方十六;刑部尚书府小姐,年方十三;另外几位分别是英国公府的小姐,威勇侯家小姐,并镇国将军之女……年纪最大的是镇国将军之女,也才十八岁。 有几位西闲是见过的,有几个却是第一次见,这会儿悄然打量,果然见各有各的美好之处。 不管是出言还是举止,都大有规矩风范,果然是高门大户中的小姐,就算没经过宫中礼仪,却也都端庄娴雅,举手投足简直已经可以直接充入后宫,位列妃嫔。 西闲自然不知,这些女孩子们的家中,私下里早请了宫内的老嬷嬷们,专门教导礼仪,她们又个个是机敏聪慧的主儿,自然绝不会差到哪里去。 吴皇后仿佛也看的十分满意,便命平身。 众家贵女谢恩起身。 皇后这才端了茶杯缓缓吃了一口,也稍微定神。 多了这许多人,原本有些空荡荡的大殿才显得热闹起来。 皇后笑看西闲一眼,道:“妹妹觉着她们如何?” 西闲笑答道:“各位自然都是千里挑一,上上之选。” 皇后说道:“本宫早也听说各位品貌俱佳,甚是出众的,只是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今日见了,心里才笃定了。既然如此……” 吴皇后说到这里,突然打住。 众家女子正含笑听皇后赞溢,自然也知道进宫是无碍了。 可听皇后戛然停口,虽觉着奇怪,却不敢随便抬头乱看。 西闲距离吴皇后最近,不禁看向她,却见皇后皱着眉,脸色有些不大对,仿佛突然觉着哪里不适。 只是如此场面,自然不能失态,皇后很快又调整脸色。 她笑了笑道:“既然如此,本宫就、就……” 一句话未曾说完,皇后身子一晃,抬手拢向唇边。 但却已经来不及了。 鲜血猛然从皇后的口中喷了出来。 西闲正觉着奇怪,起身移步,本想问皇后是否身子不适。 猝不及防,竟被血溅了半身。 她惊得站在原地,来不及打量自己身上,只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皇后颓然地从凤座上往前栽倒。 西闲睁大双眼:“娘娘!”上前一步,用力将吴皇后扶住! 作者有话要说: 于是,出人意料的二更君姗姗驾到,就问你们吃鲸不吃鲸~ 七月的最后一天啊啊啊好累,三更君约还是不约,是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