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节
苏浅已经倒地身亡了——这时间,手速够快的人捅他个十来刀是足够了。 苏浅转身看去,却发现对方是个极其温和的男子。 他要比苏浅高一点儿,手中撑着一把紫竹柄的伞,长发未束,伞面上绘着繁复艳丽的牡丹。他和苏浅一样,披着一件长褂,里头是一袭如水一般的青衫,眉目修长,却不显得凌厉,反而有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温润,连眼角眉梢里都透露出了一股温和的味道。 伞底有限的空间在他身上投下了一个阴影,显得他越发的暧昧不辨了。 君子端方,温润如玉。大概形容的就是这种人。 可是苏浅又直觉的感觉到了不是这样的,这个人绝对不如表面上那么的无害,他的第六感简直就像是拉了警报的喇叭一样无时无刻的在通知他危险的接近。 对方大概是看见了苏浅藏在眼底的讶异,微笑道:“吓着你了,这位兄台。” “无妨。”苏浅迅速的收敛起自己异样的感觉,不着痕迹的退开一步,他看似自然的将左右手互换,左手持灯,而垂在一侧的拢在袖中的右手中已经紧紧握住了落凤。“这位郎君有何叫住在下可有要事?” 在听见‘郎君’两个字的时候,对方的眼中似乎晃过一丝迷茫,似乎在纳闷这个称呼一样,却又很快的反应过来。只见他未持伞的那只手随意深处,轻易的就按住了苏浅拢在袖中的右手! 持伞人微微一笑道:“此地禁动武,兵器还是不要亮出来为妙。这位小友,你怕是误入此处?” 苏浅在被隔着袖子按住右手的时候,心下一凉,只觉得在暂时的停顿后,心脏疯狂的跳动着。 “正是误入此处,是在下莽撞了。”苏浅稳住表情,死死抓住落凤的手指被他自己强制的一根根松开,将落凤送入了袖袋中。就算是同时面对王遗风、莫雨、米丽古丽三大恶人时,他也未曾丝毫没有还手之力!可是面前此人,却是一种确确实实的无懈可击的样子,仿佛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破了一样。 “既入此地,也是有缘。”持伞人并不在意,反而做了个邀请的动作,“如蒙不弃,不妨同行?” 苏浅点了点头,持伞人便领着苏浅往里头走去。在外面看还不觉得,走了进去苏浅才发现这些包袱斋上的东西大多数自己都是不认识的,什么千奇百怪的都有,除了瓷器铜器还有玉器字画这些最普通认知里的古董,还有人卖钟表沙漏、首饰玩具,更甚者,还有个摊主的摊位上放着一只黑猫,那只猫乖巧的趴在包袱皮上,毛色黑得发亮,金色的眼睛直直的盯着苏浅看。 持伞人看苏浅看得有趣,也不和他说话了,任苏浅专心去看那些东西。 苏浅不自觉地停了脚步——他以前就喜欢猫,看到有只猫就不自觉地的想要手贱摸上几把。 他有些犹豫的站在那摊位前,想要伸手又不敢——这地方透着十足的诡异,他此时也没有什么艺高人胆大的想法了,但是却又止不住觉得新奇有趣。 简直就是那个时代的小商品市场嘛!连卖宠物的都有! 持伞人看了苏浅盯着那只猫想要伸手又不敢的样子,最后在苏浅实在是忍不住想要手贱一把的时候轻轻一拂,阻了他,他笑说:“这可不能乱摸,若是摸了不认,小心摊主跟你着急。” 卖猫的摊主闻言抬头望了持伞人一眼,苏浅才看清楚那是个瞎了一眼的老太太,满脸的皱褶显得那只没有眼球的肉窟窿犹为的可怕。老太太才张了张口,持伞人便冲着她摇了摇头,老太太立刻就闭口不言了,看样子颇为恭敬。 苏浅听了这话自然是不敢再去伸手,侧脸问道:“这只猫不能买吗?” 持伞人笑道:“买回去了作甚?这价可有点贵。” “什么价?” “总之不是金叶子就是了。”持伞人说完,带着苏浅继续往内走,里面的人也越发的多了起来。苏浅看到的诡异的交易也越来越多,有浑身包得密不透风的人拿着一块黑檀一样的东西和摊主换了一个木签,也有人不科学的从好像无底洞一样的口袋里掏出跟山一样高的黄金想要和摊主换一枚铜钱,最后却惨遭拒绝。 看到这一幕苏浅突然觉得他好像变穷了…… 苏浅有预感这夜市里的东西他好像一样都买不起。 持伞人仿佛知道他想什么的一样开口道:“那没铜钱是古物,别说是一座金山,就是再加一座也换不了。” 苏浅有些纳闷的说:“这些东西好像都很了不起?” 持伞人笑道:“也不是……你看那边……”他遥遥一指夜市末端——原来他们两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夜市的最后,那里是一个摊子,上头摆着许多石头,苏浅不太明白这是干什么用的,持伞人接着说:“这些便是你能用上的东西了?” “石头?” “石中有玉。”持伞人想了想,一身青衣被风吹得翻飞,他笑道:“实不相瞒,我看中了小友身上一件事物,我与小友交换,小友可在此随意挑选一样东西,我取你一件物品,可好?” 苏浅还未细想,持伞人又说:“决计不会让小友为难……只是一件随身之物。” 苏浅闻言点了点头,答应:“好。” “绝不会让小友亏本。”持伞人意味深长的说,然后苏浅随意指了一块石头,对于苏浅来说,他比较好奇的是持伞人想要他身上什么东西。 “既然小友选了,那我也不客气了。”持伞人说:“就小友左手袖袋中之物即可。” 苏浅挑了挑眉,左手袖袋中是他的暗器囊,他将暗器囊拿了出来摊在手上任对方拿去,没想到持伞人手指一动,从暗器囊中取出了一枚碎月刀。 持伞人满脸都是温和的笑意,眼角的细纹都舒展了开来,看起来极为愉快。“多谢了……” 持伞人蹲下-身摸了一把苏浅挑选的石头,然后对他说:“夜市已毕,小友,该回去了。” 什么……?苏浅心头一凉,突然眼睛一重一沉,再看清楚的时候,他站在悬崖的边上。 恰逢第一缕阳光穿过云层,将云彩染得一片金黄。 唐无渊站在不远处,满脸担忧的看着他。 苏浅只觉得自己恍若大梦初醒,浑身清爽,左手却觉得酸痛,满手黏腻的冷汗。 他低头一看,一块碧绿透亮的玉牌被他紧紧的握在了左手中,映着修长的手指,就像是一汪碧水一般。 昔有蒲松龄山市一说,苏浅并不觉得自己今晚有何意外。 只是他低头凝视这块玉牌,心里不禁自问一句:人耶?鬼耶? 作者有话要说:苏浅算是现代人,所以把蒲松龄算成‘昔有’ 尼玛昨晚上就写好了,*死都更新不上 第五十四回 苏浅回去之后,病了一场。 还不到冬日,就拥着厚厚的锦被,抱着暖炉,眯着眼睛懒懒散散的倚在新买的那雕花拔步牙床里头,有时候会腾出一只手来翻翻书,但是大多数时间都是半死不活的睡着。 习武之人胸中自有一股长息流转不息,苏浅也说不出那是什么,但是因为是习武的关系,武功越强,身体中的流转的气息就越是连绵不绝——但是,也不是内力,奇怪得很。 但是这一股气息代表了武者的强弱、生死、病痛,这一股气息就仿佛是武者的生命线一样,它强则强,它弱则弱。 亏得是生了病,本来打定主意不再祸害房子的苏浅又逮到机会满足了一下购房癖,洛阳城内精致的宅子愣是被他给弄了一个来。苏浅自那日从山市中走出来后,只觉得胸中那一股气脉陡然削弱了不少,在这院子里好好修养了一个月后,才觉得自己算是恢复过来了——其实,苏浅自己总有一种被自己土豪的作风愉悦到从而浑身轻快了不少的错觉。 前头提起过,十金就能在长安购置一套带园林的宅子,在洛阳自然也能。不过苏浅这次病得突然,病中也就越发娇贵起来,这栋宅子足有在长安的宅子四五倍大小,苏浅还让唐无渊正正经经的找了管家仆婢,几十号人伺候他一个,自然是舒服妥帖得再也没有了。 这么说起来,西湖边上那块最好的地盘,敢情叶老庄主买下那处的时候也没花多少钱就是了?苏浅暗搓搓的开始考虑自己也来这么一发的可行性……可是西湖最好最贵的那块儿地已经被藏剑山庄给占光了,大不了到时候去跟叶老庄主问问?……哦不对,现在做主的是叶老庄主的儿子叶英大大。 话是这么说,叶老庄主到底叫个啥?苏浅原本知道的,但是又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记不起来了,到底是叫叶孟春、叶孟夏、叶孟秋还是叶孟冬来着的? 好像话题扯得有点远了?再扯回来。唐无渊对那日的描述就是看见苏浅一个人站在悬崖边上来来去去,他却仿佛被无形的墙阻隔了一样,只能站在一边看。 苏浅对此表示怀疑,鬼市这东西,一般就是指卖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所以买卖双方都在黑夜里头进行交易,就跟北京潘家园的鬼市一样,可是过不来又是什么情况,又有什么能够解释那一天陡然之间的清醒和消失的市集?这种仿佛是做梦又仿佛是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的感觉让他觉得又新奇又后怕,可是却又忍不住摩挲那块如一汪澄潭的玉牌。 透过玉牌,仍能看见自己的手,修长、有力,骨肉均匀,一如修竹。要是放在了现代,光是一只手伸出去就能迷翻一群姑娘让她们捧着心嘤嘤嘤——当然了,包括那时候的自己。 苏浅躺在榻上穷极无聊的时候,就喜欢对着自己的手反复的看,有意无意的摩挲着掌上的皮肤,他很喜欢那种碧色透过阳光映在他的手上的那种感觉,就像是两块上好的玉摆在一起一样,只让人觉得是一场享受。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苏浅闻声抬头看向那边,唐无渊低眉敛目的端着水盆进来,行了个礼,大气都不喘一下的伺候他洗漱。苏浅很顺从的抬脸让他擦,擦完之后他又去换了张帕子,小心翼翼的把苏浅的袖子挽起来,细细的擦拭着这双手,擦完一只就把袖子放下来,然后塞回被窝里头去。 这劲头,跟伺候自己卧床不起的爹快差不多了。 苏浅一开始也挺不习惯的,你说这唐家无字辈儿的少爷,一看等级哎呦卧槽好歹有个九十级,以前苏浅分分钟秒他是因为他身上带伤,如今么……呵呵了。唐家以毒术和暗杀闻名,真要斗起来,他怕是要输在一个‘狠’字上头。哦对了,苏浅的等级莫名其妙的升了一级,现在是九十六级了。不管怎么说,这位唐家少爷就十分具有奴性的伺候着他,用无微不至来形容那都是轻的。 苏浅当然浑身不舒服,换了你一个跟你武功相当有才有貌的青年才俊且这个青年才俊还跟你有过仇的跟伺候大爷一样伺候你,你能放得下心来?苏浅就怕某天伺候着伺候着他的命就给伺候没了。 不过这唐无渊当真是十分坚忍,苏浅再怎么为难他都没有半个不字。 等到双手都擦完了,唐无渊把苏浅扶了起来,在他背后塞了两只靠垫,让他舒舒服服的靠着,去换了一盆水。那盆水端进来的时候还是滚烫的,弥漫着草药的香气,与其说是水,不如说是药——这是裴元让人带来的药方,让苏浅每天用来泡脚,十分的养人。 唐无渊把木盆放在床边,无声的行了个礼,道了一句请罪的话,半蹲下伸手从锦被里把苏浅的脚捉了出来——这玩意儿烫得很,苏浅身上有伤,运功有害无益,于是万花那边就来了话不准苏浅动用内力,所以么……这盆水有多烫,苏浅就会感觉多烫,半点做不了弊。 苏浅能干把自个儿脚伸进滚烫的水里头这事儿? 想都别想! 所以就劳烦唐家少爷动手了。 唐无渊显然捉的很有心得,手在被子里一划,然后往下一拉,苏浅的脚就这么不甘不愿的被捉了出来,干净利落得简直是杀鸡焉用宰牛刀——唐无渊也没想到以前在家里有关于窃取情报的训练里练出的身手就这么用在了芙蓉帐里头。 唐无渊双手抓着苏浅的足弓,面不改色的把那双白皙优美得简直堪比女性的脚连带着自己的手一起按进了滚烫的药液里——还不能放,别看苏浅面色平静得跟没事人一样,松了手分分钟就能跳起来把盆子给踹翻。入了水还不算完,唐无渊扣着脚背给苏浅按摩。 苏浅双眼微阖,一副优雅闲适的样子。其实此时此刻已经是随便唐无渊去了,他怕他一开口就是草泥马三个字然后问候唐无渊全家祖宗十八代今个儿天气是不是好得想要子孙下去陪他们他能帮忙不用客气…… 等到一双玉足烫到通红,唐无渊才松了手,苏浅本来已经被烫得没感觉了,结果被他捞了出来一动又是钻心的疼,唐无渊细细的给他擦干了,苏浅挑了挑眉,还带着湿气的足踩在唐无渊的肩膀上,一副你奈我何的熊样子。 唐无渊半跪着,眼皮子都没动一下,只当没这回事的伸手把他另外一只脚从水里捞起来擦干了,伸手把肩膀上这一只捉了往被子里一塞后又帮他整理被角,边说:“明日就是裴先生嘱咐的最后一日了,主上很快便可以动武了。” 苏浅低头把玩着手中的玉牌,淡淡的应了一声:“恩,你出去。” 房门一关上,苏浅立马就痛苦的翻了个身,双眼茫然的揽了满满一怀的被子使劲的蹭,把脸都埋了进去,还一个劲的往里头钻,装得跟鸵鸟似地——痛死了尼玛啊! 等到一床被子被毁得差不多了,苏浅也差不多缓过气来了,把头搁在被子上眯着眼睛想,躺了一个月也躺得够了,从洛阳到洛道紧接着通往扬州,七秀就到了,手中这封信也算是交了出去就彻底没事了,他私心里却觉得还没玩够,洛道之后的巴陵的桃花林、瞿塘峡的悬棺崖、南屏山的锁桥……他都想去好好看看。 那么唐无渊人呢?总不能带着他一起? 苏浅反正没有想要带着这个定时炸弹在身边的意思。 翌日,唐无渊照例为他泡脚,擦完之后苏浅细细的打了个呵欠说:“明日我要动身前往洛道。” “是。” “我的意思是,我要单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