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三堂会审是什么场面？ 绝对不会比现在更严重了。 虽然双方都是坐着的，但四个人面面相觑，甘甜只觉得自己是最渺小的那个，好像他们都是坐着的，只有自己是跪拜在地上，只有一枚硬币那么大小一样。 好烦恼啊，甘甜想要低下头逃避一下，但是甘妈妈眉毛一挑，她立马又正襟危坐了。 哎，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甘甜苦恼地侧眼看了看身边，看看人家袁远，多冷静，多平静，多无所畏惧，就那么干干脆脆地坐在那里，若无其事地与父母对视，会变甘爸甘妈的表情再狰狞，他也好像看不见一样如水般淡然。 渐渐的，与袁远对视的甘爸表情变得有点莫名了，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眼神杀？不管对手多么强大，你只要一直保持着面无表情淡淡地看着对方，对方就会被你的气势所吓倒，甘爸奇奇怪怪地哆嗦了一下，紧锁眉头后撤了一下身子，清了一下嗓子，准备发言了。 “啊，那个，你先做一下自我介绍。”甘爸望向袁远，话显然也是对他说的。 袁远回视对方，回答问题之前先扭头看了一眼甘甜，甘甜用手挡住一侧的脸挤眉弄眼的，但可惜他们的默契不到位，他压根不能理解她的意思，于是在深思熟虑之后，就如实介绍了。 “我叫袁远。” 简短，四个字，作为自我介绍，尤其是作为未来女婿对于岳父岳母的介绍，实在有点太不礼貌，太过分了！甘爸听完，立即吹胡子瞪眼，倒是甘妈妈要是冷静许多，拉了一下丈夫的手，端庄而又高傲地说：“看来袁先生不太看重我们，介绍自己也就这么一个名字，别的都不愿意告诉我们啊。” 说完话，甘妈妈瞥了一眼甘甜，甘甜立刻说：“妈，不是那样的，他就是……” “我没让你说话就别开口，一会没人了再收拾你，你当我们会饶了你？别着急，安心等着。”甘妈妈哼了一声，把甘甜到了嘴边的话堵在了嗓子眼里，甘甜无奈地看向袁远，袁远这次看清楚她的眼神了，看来他刚才的回答连累她了，那么……要改一下了。 袁远琢磨了一下，换了一个语气说：“您好，我姓袁，叫袁远，您有什么想了解的可以问我。” 甘甜听他这次的说话，顿时松了口气，心虚地朝父母笑，甘妈妈的脸色虽然比刚才好了点，但也是差强人意，半晌才不太乐意道：“我刚刚看见在楼下，你和我女儿……呃，反正就是那样，所以我想问一下，你是她的……？” 这个问题好回答，袁远当时就要回答，可甘甜抢在了前面，她实在很担心袁远脱口而出的“配偶”俩字儿把爸妈吓到，所以赶紧说道：“他是我男朋友，是男朋友，妈，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和爸呢，没想到今天你们会来，怎么也不跟我提前打个招呼？” 她这么一把话题岔开，袁远还挺不愿意，但基于“男朋友”这个身份虽然不如“配偶”，但是也还算不错，所以他没说出什么反驳的话，只是缄默地坐在一边，形象沉静安然，倒是让甘爸看着看着越来越觉得顺眼。 咳了一声，甘爸说：“要是提前跟你说一声，我们大概就看不见刚才楼下那一幕了。”老爷子有点难为情地皱着眉道，“光天化日的，站没站像，所幸当时只有我们老两口看见了，这要是给别人看见了，成何体统？这不是丢我们老甘家的人吗？” 甘甜无言以对，脸红的好像熟透的苹果，袁远见此，开口想要说什么，可甘甜害怕他把刚调节好一些的气氛给破坏掉，只能硬着头皮在之前就说：“下次不会了，今天是个意外，你们这次来是有什么事儿吗？怎么还拿了这么多东西？我这儿什么都不缺。” 她这么一说话，袁远只能继续闭嘴了，甘爸观察到这一幕，觉得女婿还算尊重女儿，不会抢在她前面说话，被她抢了话头也不生气，脾气还是不错的。 换了个表情，甘爸还算和蔼地无视了甘甜的问题，直接对袁远道：“你叫袁远？今年多大了，在哪里工作啊？家里给你买房子了吗？父母都在吗？” 这些问题，按理说在正常的男女朋友面前问，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可糟糕的就是，他们并不是正常的男女朋友，上面这些问题袁远如何如实回答，肯定会引起甘爸的不满，但可惜了，这次甘甜没能抢在袁远前面回答，因为她被母亲的眼神喝止了。 袁远看了一眼甘甜，觉得不能欺骗她的父母，不然以后人家只会更不喜欢自己，所以他思考了很久，依然说了实话。 “我现在没有工作，年纪就是身份证上的年纪，房子也没有，父母也不在。” 没工作，没父母，没房子，什么都没有，身份证上的年纪……鬼看得见你的身份证？甘爸甘妈听完了嘴巴都气歪了，顿时就要站起来把他赶出去，这样的男孩子要是让女儿嫁过去，还不是跟着一起受苦？ 而甘甜其实是在庆幸的，庆幸袁远幸好没回答出例如“我今年两岁多”又或者“我暂时和你女儿住在一起”这样理所当然的话，看来最近的学习是有效果的，他越来越像是一个正常的人类了，也越来越习惯于人类这个身份了。 就在甘爸甘妈快要暴走的时候，袁远话锋一转又开口说道：“不过，我有一辆车，送给了她。” 一辆车？？？ 送给了她？？？……也就是送给了甘甜？ 本来已经准备赶人的甘爸甘妈立刻看向甘甜，甘甜茫然地望了一眼袁远，猛然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于是点了一下头说：“的确是这样……车子就停在楼下。” 此话一出，甘爸甘妈直接拉着甘甜跑到了窗子边，让甘甜指给他们看，甘甜顺从地把停在街边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宝马车指给他们看，两位老人即便对车没什么研究，也知道这个牌子是什么，价格方面有多贵，几乎是一瞬间的，他们对袁远的印象就从什么都没有的小白脸变成了父母去世留下万贯家财却不知道怎么运用的大少爷，脸上的表情也从嫌弃变成了欣慰，这倒不是势利眼，而是从“女儿嫁过去就要被连累和受苦”变成了“女儿嫁过去没有公婆管束还能过上好日子”这样的想法，也真的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了。 反正最后的结果就是，袁远当天受尽了甘爸甘妈的关怀，中午吃饭的时候，甘爸还一直在教导袁远理财，本着说多错多不如不说的原则，袁远几乎只是在点头说“好”，别的什么也没发表，甘爸对此很满意，觉得女婿人很谦虚受教，以后肯定可以用父母的遗产做一些大事业出来，不求惊天动地，但求养活他们两个人和未来的孩子。 甘甜今天是要上班的，吃完中午饭收拾好了桌子就得走了，她本来以为父母到时候也会选择离开，但悲剧的是，父母决定留下来住两天。 住两天！！！ 两天！！ 天！！！ 要知道，袁远现在是个甘甜住在一起的，要是父母留下来住着，那袁远要去哪里住？ 更不要提，甘甜的衣柜里还放着很多袁远的衣服，外套和裤子倒还好解释，内衣要怎么解释？ 一时间，站在衣柜前的甘甜只觉焦头烂额，想了半天都没有办法，她只好把袁远叫进了房间，悄悄关上门，趁着母亲在厨房洗碗，父亲在和母亲说话的时间，要进行一点小动作。 “你拿着这个。”甘甜丢给袁远一个行李箱，二话不说就开始把他的衣服往里面扔，袁远就站在旁边看着，看着自己的东西被从她的柜子里玻剥离出来，表情一点点从不高兴转变成悲凉，等甘甜终于做完了的时候，抬头一看，就发现他眼睛里好像洒满了星星，嘴角勾着的弧度像是被严重伤害到了一样。 “……怎、怎么了啊？”甘甜茫然地说，“我做错了什么惹你不高兴了吗？” 袁远慢慢低下了头，看着已经拉上拉链的行李箱，又看看空空的柜子，扯着嘴角笑得有些冷冷地说：“你不要我了？要赶我走？” “……”怎么能这么说呢？看看他的模样，好像大型犬类即将被主人抛弃了一样，甘甜心疼得不行，直接踩在箱子上上去抱住他拍着后背说，“哎呀乱说什么，只是想让你去宾馆住两天，又不是不要你了，我爸妈这两天要住在这里，要是被他们知道我们住在一起就该不高兴了，他们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你也不希望再多生枝节？” 甘甜后撤身子，诚恳地看着袁远，袁远牵强地笑了笑，沉默了好久才说：“是我的错，如果我足够优秀，你就不用总是这样担心了。” 甘甜一愣，没料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个话提，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复他。 “我会听你的话的。”他说着话，轻轻把她从箱子上推下去，然后把箱子拉起来，看了一眼锁着的卧室门说，“其实我也很不理解自己为什么总是这样，老是觉得你随时可能就不要我了，我以前不是这样的，可能是因为变成了人，所以也变得不自信了。我先走了，我会带着手机，如果你要找我，就给我打电话。” 语毕，袁远拖着箱子悄无声息地走掉了，甘甜站在卧室里呆了好久，过了一会就跑到卧室的窗前朝外看，袁远已经出了楼道，走在小区的路上了，大冬天的，他衣服还是那么单薄，却从来没说过一个冷字，这会儿站在外面，背影修长，提着行李，树上的落叶寥落地坠落下来，有一片片落在他肩膀上，随着他的步伐又缓缓掉在地上，不管怎么看，都有一股萧索的气息。 没有那个时刻比现在这会儿更让甘甜意识到，她与袁远的相识相爱，不是什么魔幻的玩笑，而是真实存在的事情，袁远虽然以前不是人，但是他现在是个人，是个有七情六欲，有想法的人类，他会难过，也会担忧，就像她一样，他也会有很多顾虑。 很多时候，甘甜会忽略到这一点，自己直接做决定，比方说刚才，她甚至都没想过和他商量一下，给他造成了错误的联想。 自责和内疚侵袭了甘甜的心，但更多的却是，对于现实的认识越发深刻了，以及，很浅薄得那些，关于未来他们是否真的可以好好在一起的、未知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