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5章 喜欢 (6)
32岁,十一年记者生涯,曲记者的三观被击毁于,1994年,8月。 本来是准备好要劝江澈的,结果她劝了自己好几句。 “我刚刚有觉得他越看越可爱了么?是的,我竟然……女性和母性一起泛滥了刚才。所以,我一定是脑子坏掉了。” “果然,这些年少得志的富豪,都是一样的自负到病态的自大狂,偏执狂……都有病。” “只是症状不一样。” 好一会儿,好不容易,她才让视线假装在江澈脸上,实际在前挡风玻璃上,勉强挤出来一个不算很难看的微笑,艰难说:“也是哦。” 江澈说:“谢谢理解。” 我理解你大爷哦。曲记者在心里骂街。 “不客气……江总是企业家,考虑得周全一点也对,这个,是我没想到。” “那我们走。” 曲记者:“……好的。” 林俞静店员和老奶奶的这件事,是不需要采访的,大概的故事经理汇报的时候就已经讲过了,作为一名记者,她拍一些远景照片,然后在此基础上自由发挥,肯定能把故事讲得比当事人的陈述更好,更有真实感,也更符合所谓宜家的人文精神。 “污…污…” 林俞静扇着风,叉着腰,顶着大太阳……突然听到车子发动的声音。 转头,看见车子就这么从面前开走。 还好,它在远处调了头,开回来了…… 再次经过,又开走了。 “走了?” “竟然就这样走了?” “那个……不夸我吗?” “不合影吗?假装老板表扬员工那种。” “我专门换了新衣服欸。” 林姑娘:“……” 很生气。 ………… 宜家总店二楼的办公室里,为了避免尴尬或冷场,褚涟漪也在场。 曲记者准备好了录音设备,打开笔记本,拿起笔,示意一下: “那我们就开始了。” “好的。” 曲记者安下录音键,“江总介意先聊聊你本人吗?是这样的,关于你的对手,果美的黄总,他其实之前就已经有一定的知名度,这次过后更是让很多人都了解他的不凡经历,而你……21岁……如果不私下去查你的相关资料的话,我们明确知道的,其实很少,你的身上,一直都有一层神秘感。” 温和细腻的开场,充满铺垫感…… “我想了想。” “嗯。” “我介意。”江澈顿了顿,“不想聊这个可以吗?应该也不需要。今天我们只谈宜家和果美的这场市场竞争就好。” “……”你大爷的你是主编么? 深呼吸,曲记者微笑,“那也好,那不如,江总你先给我们说一下那场‘深城晚宴’可以吗?关于你孤身赴会,力挽狂澜的过程。因为那一幕感觉挺传奇的,之前只是含糊说来,就已经很多人感兴趣,但是具体的情况因为黄总一直避而不谈,我们和读者都并不了解。” “过去太久了,我也差不多都忘了。”江澈说:“再说,黄总的面子,还是给一点。” “……”深呼吸,深深呼吸,曲记者很想把手里的笔当作飞刀扔过去…… 她扭头看了一眼褚涟漪,用目光求助。 褚涟漪苦笑一下,点了点头。 “小澈,你倒是配合一点啊。” “哦,好。” 曲记者投给褚涟漪一个感激的眼神,转回来,“那么,江总,刚才这个问题,可以讲讲吗?大概就行。” “还是下一个问题。”江澈说:“我一定好好配合。” 曲记者破罐子破碎:“好的,请问江总你对黄总怎么看?” “黄总是一个很优秀的商人、前辈,商业才华少有人可以企及,事实上,我个人一直认为,他本身也许能成为这个时代留下最被人记住的名字之一……” 曲记者表情不动,内心叹气,“唉,一堆客气的套话、废话。” “但是很可惜”,江澈顿了顿,接着说道,“希望这会是一个东山再起的故事。我也相信以黄总的意志品质和能力,他肯定能重新站起来。” 嗯?这是……什么? 1994年,这样说话的人不多。曲记者在脑海里赚了两圈,终于感觉出来了——这是火药味。 终于来了,这才叫商战嘛,这才叫采访嘛,她一下振奋,坐直身体。 “所以,江总你的意思是,黄总这回……必败吗?” 作为一个优秀的老记者,曲记者的反应力和职业特性在这一刻全部苏醒,她试图挑拨江澈的话头往更强硬,更挑衅,更有火药味的方向去。 江澈没有直接去接这一句,而是说:“他打了我们宜家两个多月了。” “啊,所以,江总觉得,黄总的做法……”曲记者留白提问。 同时手上的笔尖有些急不可耐,她在等一个爆炸性的词。 “没有问题。”但是江澈说没有问题,接着道:“商业竞争,只要合理合法,都没有问题,黄总想用资金优势压垮宜家,这是他的自由和权力,所以,只要是实打实,正面来,宜家都接着,哪怕输了,也心服口服。” 很漂亮的一段话,若是一般记者,也就记录一下,然后转换问题了……但是曲记者角度刁钻。 “所以,江总的意思,是在警告黄总不要试图用什么盘外招吗?” 至于什么是盘外招,黑的,白的,老实说大家心里都有数。 “你可以这么写,或者温和一点,你就说宜家,我,打到今天,只要是真金白银和干干净净的家电产品拿出来给我打趴下,我都服。但如果有人在胜势得意,在颓势耍赖,到了给我玩什么乱七八糟的,记住,这是一个已经引起广泛关注,很大的事件,而且是一个超大行业的大事件,他敢这么来……我就敢豁出去,让他废掉。” 豁出去这个词包含的不能言明的东西,太多了。 他刚说了温和一点吗?这,哪是温和? 褚少女眼睛里有星星。 曲记者的笔头很激动。 “我个人的感觉,江总好像很有把握?”记录完毕,她接着问道。 “我刚刚说了,他已经打了宜家两个多月。早在深城当时,我就已经当着很多人的面说过……既然来了,你打不死我,就要小心被我打死。” 江澈最后一句话说得很平静。 但是曲记者写成文字,一点都不平静。 “所以现在,宜家终于要反击了吗?” “商业竞争,合情合理,没人规定宜家不能还手。我记得最初你们杂志上写,说黄总很有信心,八城同启,要宜家两个月内临州关店,也没人觉得不妥……现在已经两个多月了,宜家还在,都说没他钱多,也已经打到他怕。那么,现在换我说话,应该也只是礼尚往来……” 曲记者笔尖在纸面,眼神在江澈脸上,急迫而恳切。 “现在开始,只要宜家还在,还有一毛钱……我就要打到他临州关店,其他宜家所在城市的新店,一家都不敢开出来。” 笔尖在纸页上沙沙作响,曲记者习惯简洁速记,但这次记录完整。 这样的新闻稿是不可能出现在官方媒体上的,它太不和谐了,但是对于另外那些大众、通俗,带有故事性的刊物来说,简直再合适不过。 在没有普及网络的时代,人们多数时候看不到企业家们目标明确地互怼,对喷。而这次,之前黄广义已经做了典范,现在宜家少帅丝毫不让。 写完稍微平静了一下,曲记者缓和状态,微笑道: “江总的态度,我想已经很明确了,请放心,我会注意恰当措辞的。”她以一种自己人,很亲近的状态说:“可是,根据我跟踪这一事件的了解,好像专家和民众基本都认为,其实这次宜家只要不败,就已经等于是赢了。” “一方面,那样黄总和果美会很难看。” “另一方面,宜家这一两年表现出来的势头、潜力,大家也都看得到,只要给宜家充分的发展时间,未来有一天再战……绝多数人都更看好宜家。” 其实这段话里还涉及一点,说的是宜家领导者需要成长……但是曲记者认为现在这一条已经可以不用了。 另一边,江澈点了点头,“我同意。” “那也就是说,在这整个过程中,如果果美主动选择停战,你和宜家其实是可以接受的?” “是,确实可以接受。” “哦。” “但是现在,我们不接受了。”江澈说。 “嗯?”又是一样,温和着,温和着,突然好强势,曲记者愣了愣,“是因为现在宜家已经开始反击,而且江总认为你会赢了吗?” 江澈摇头,“是因为不爽。” ………… 一个小时后,曲记者离开了宜家,直奔宾馆闭关……自从接到宜家同意接受采访的回应,杂志特刊所有其他稿件就都已经准备好,只等这篇采访。 办公室里剩下褚少女和江澈两个。 “我刚才差点被你吓到了。” “啊,是不是说错话了啊?” “那倒没有,反正黄广义自己都先说那么多了,而且你还用整个行业做筹码,先堵了他的盘外招,这很好。”褚涟漪意味深长笑一下,说:“所可是,小澈,这里面有你在虚张声势的成分吗?” “有那么一点,感觉很像吗?” “就我个人感觉,一般人听来肯定不会察觉。” “那就好。” 两个人都笑了一会儿。 “就是郑书记看到的话,估计会很生气,很难过。”褚涟漪笑着说:“用你们俩的话来说,那什么……骚话连篇。你都没叫他一起。” 第四卷 与青春有关的日子 第483章 繁荣局面(感谢盟主【慧峰剑之领悟人生】) 宜家降价促销的第二天,第三天,果美依然保持着沉默,没有跟上。 这玩意就像是一场拳王头衔争霸赛,公认实力更强的一方在比赛前十个回合全面占优,咄咄逼人,打得对手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苦苦支撑。 而后,在局面看起来只差最后一记重拳就可以结束的第十一回 合,对手突然来了精神,开始犀利反击。 于是你会担心他其实一直在保存体力,不得不小心谨慎,以防被重拳ko。于是你选择守势,先稳一稳,消耗对手同时摸清对方的底细反正还有第十二回 合。 从策略上来说,黄广义的犹豫和暂时保守看起来毫无问题。 只是果美在临州“临时总部”的骨干们都听说,这天上午,黄总独自待在办公室里,踹翻了椅子,摔了杯子,砸了花瓶。 这种情况近两三年来几乎从没出现过。 所以当响声传来,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至于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最新一期的《八小时以外》特刊,那上面的某篇专访,那个人鬼知道他哪来的自信和强势,还有那么一种奇怪的可以气死人说话方式。 “黄总现在肯定很不爽。”一群人不自觉凑在一起,其中一个人说。 “不爽?”旁边一个人看看他,“哦,杂志上学来的对?你小心点,千万别在黄总面前用那个人的说话方式。” “……也是,不然估计要被捶得渣都不剩。” “捶?渣都不剩?你不会还想说,你一定会靠着自己强大的意志质,重新站起来?兄弟,你可别这样作死啊。” “……” 没办法,那些话实在太洗脑了。 在场果美的骨干们都在心里默默警惕了自己几遍,同时把人手一本的《八小时以外》特刊在抽屉最角落位置藏好。 “黄总召集大家开会。”黄广义的助理出现在门口。 “啊……好,马上去。” 黄广义的办公室里,一切都已经收拾停当,他人坐在办公桌后,暂时保持着沉默。 十余名果美骨干同样没有一个人吭声,因为他们都已经看到了……在面前的办公桌一角,就放着那本《八小时以外》。 所以,谁知道老板现在是不是一颗声控地雷? 好一会儿,黄广义抬头,拿起来那本杂志,问:“都看过了?” 没人回答,他又继续道:“什么感觉?” 依然没人回答,但是黄广义并没有如他们所担心的那样暴怒或突然炸起来,他意外地笑了一下,像是自言自语说:“好像过了一点,感觉就变得有点虚。” 在最关键,最容易乱了方寸的关头,黄广义第一个冷静了下来。那是他16岁开始北上谋生,披荆斩棘的人生积淀,是他作为一个白手起家年轻富豪的睿智。 “老周。”他点了一个副总的名字。 对方惊了一下,“嗯?黄总。” “现在如果换成你是宜家那小子,刚拿到手巨额资金,你会选择怎么打?” “我……降价?” “对,是我我也会降。”黄广义说:“但我一定不会降到比果美更低,我会选择隐藏实力,继续保持之前挨打的状态,跟着对方走,直到耗死对方,然后一口吞下……” 在场果美骨干们逐渐都听懂了,眼睛都亮起来。 黄广义看着他们,说:“那小子不笨,所以,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应该这样打,而是他其实做不到,他并没有那么多资金,足以支撑他耗死我们……宜家,很快就会是空的。” 他把话点破了。 所有人细一琢磨,豁然开朗,跟着满心喜悦。 “那黄总,我们……压?”周副总激动问道。 黄广义摇头,“短期内,我们怎么压他都会跟的,这就是他要的效果……所以,跟上就好,不用继续压价。” “可是这样,外面肯定还是会觉得他现在占优。”周副总说出了实际情况,实际目前的情况只要果美选择跟,而不是压,大家就会认为这场大战已经“攻守互换”,现在是宜家占优。 “那又怎么样?重要吗?”黄广义说:“去,把价格调到和宜家一样,我来打消耗……我来静静看他作死。” 作死这个词一直存在,但是近几个月来发扬光大,是因为一个叫郑忻峰的人。 当黄广义说出来,所有人都有些想笑……竭力忍住了,抓紧时间朝门外走去。 “对了,这几天不要懈怠,给我想尽一切办法,摸他的底……另外,设法安排一次巧遇,我想和他碰一碰。” 黄广义在身后交代。 ………… 黄广义判断宜家很有可能是虚假繁荣,一个自己就会破的气球。 但是这是他的事,在于媒体和广大群众而言,故事就是一场讨人喜欢的精彩的大逆转,有意思又有实惠,哪来那么多好猜想的? 实际他们也猜不到。 祝明示临州城内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平日做着装卸的活,日子过得不好也不坏。要说他和这场已经搅动临州城两个多月的家电大战有什么关系,大概就两点: 一,他家早在两个月前就已经备好钱想买一台电冰箱; 二,他的老婆马秀姿在花季雨季服装厂上班,那个厂的老板,听说是宜家老板的爹。 祝明今天没活,特意带了正放暑假的儿子跑到厂里,把老婆从车间里叫了出来。 “你请个假呗,咱去宜家把电冰箱买了。”祝明说。 “啥?怎么你今天突然又有决心了?” 马秀姿有点生气,因为按说早该买了,这大夏天都过去一半多了,别人家的冰西瓜都吃了几轮了,可是丈夫是个精打细算抠门到家的,之前一直不肯出手,就等啊,等啊,非说再等等价格还会降,任她怎么生气,催促都没有用。 “稳了,就这个价了,等那个果美垮了,价格说不定还要往回升呢。啧啧,宜家真是这个。”祝明比了个大拇指,说:“那啥,你不是一直催,一直想在宜家买吗?快,去找领导请个假,好让上头知道,咱在宜家买电冰箱了,咱是支持宜家的。” 这家伙还真是个会算计的,不光算计钱,连请假都连带着帮老婆提升印象。 可是他一提这个,马秀姿反而气不打一处来,“还敢说,你还敢说?我催过你多少次,你早干嘛去了?你知不知道,就和我一起,争机会提组长的那个秀玲,人早买了,而且是在宜家最难那一阵买的……她成天在车间里,在领导面前说,说自己一心支持宜家,都说了半个月了。” 马秀姿说着就甩手打了丈夫胳膊一下。 “非等人家大好了,赢定了,才去卖好……那咱哪比得上别人落井的时候伸手,大雪天里送煤球啊?!告诉你,我要是争不上这个组长,就是你的错。” “是是是,那现在卖好,怎么也好过不卖嘛。”祝明靦着脸,笑着讨好,说:“快去,跟领导请假的时候说清楚点,咱是要去宜家买冰箱。” 马秀姿叹口气,整理情绪去了……祝明带着儿子在门口等着。 正如他们所说,现在的情况,几乎所有人都一致认为,宜家大好了,要赢了。 压根没有人懂什么虚假繁荣。 甚至包括黄广义在内,目前都不知道,宜家手上的资金,大概只够撑上五天,就算加上这期间因为形势大优,销售回拢的资金,最多最多也就十天。 ………… 马秀姿请了假出来,情绪好了不少。 “什么事那么高兴啊?”祝明迎上去问。 “我刚请假的时候,好多领导都在。”马秀姿说:“我估摸着他们应该都听见了,批假也痛快,再一个我跟你说,我刚碰巧听到的,我们厂要进新的生产线了。” “啊,那看来宜家是真缓过来了。好事。” 祝明之前有听老婆说过,说老板好像为了给儿子攒资金,把厂里好多事情都暂时停了,把钱死死捏着,就连订好的进口一条生产线,都准备舍了定金不要了。 现在听老婆说生产线又要了……这样一看,宜家应该现在是真的不差钱了。 “可不是。”妻子马秀姿喜滋滋说:“你想啊,来了新生产线,那组长不至少得多仨啊?”说完她指指自己,眉眼喜悦,眨了眨眼睛。 “嘿哟还真是。”祝明那个高兴啊。 夫妻俩心情好,去宜家的路上,儿子趁机提出来要买一定鸭舌帽。 “啥鸭舌帽?”马秀姿问。 “就前面长长的,唱摇滚的崔健都戴,能挡脸。”儿子说。 “哦。”马秀姿想象了一下,“你要那个干嘛,挡日头啊,就你这黑不溜秋的,用不着哈。” “不啊,我挡脸。”儿子分辩说。 “啥?”祝明一下急了,一把拉过儿子,“你小子是不是惹什么事了,不敢见人?” “没啊。”儿子摇摇头,自己忍不住乐呵说:“我是怕我不把脸挡着一点,回头再考个年级第一,大家会以为我不是靠实力。” 夫妻俩反应了好一会儿,忍不住大笑着,说:“你个没皮没脸的,哪学来的这不要脸的俏皮话?” “妈,你说话小心点哦,什么叫不要脸的话?这可都是跟你老板的儿子学的。” “嗯?” “就宜家少帅啊。” “……” ………… 所以说记者是不能相信的。 曲记者在专访章中,把她和江澈之间关于【拍照】的那段对话放在了末。 一时间骚话泛滥。 第四卷 与青春有关的日子 第484章 必胜之势(感谢盟主【满ting芳】) 粤省某市。 电扇厂的车间门口,穿着灰扑扑工作服的姑娘正和一群男工一起将电扇装车,一边笑着招呼指挥,一边满头大汗。 “胖娥啊……胖娥!” 朱土根自己其实也干活,但是看见了,忍不住还是吼了一声。 “诶,怎么了,爸?” “怎么了,你能不能别那么喜欢干活啊?你一姑娘家,你成天泡在车间里做什么?”朱土根把女儿从头指到脚,数落说:“瞧瞧你这样,你是老板女儿啊,你看别家老板的儿子女儿,那不都得出去逛逛街,吃吃饭,跳跳舞啊……就你这样,你怎么交得到像样的朋友?” 朱润娥扭头灿烂一笑,“江澈还不像样啊?我朋友,江澈啊。” 不说江澈还好,一说江澈,朱土根就心碎,差不点儿老泪纵横,“你可别说他了,他都欠了咱们家几十万货款了,外面欠多少都不知道……还被人打得满头包,也不知道这钱还能不能要得着。” “这一屁股债的空心货,现在想给我当女婿我都不要。” 他恨恨地又补了一句,话说朱厂长前阵子其实连做梦都是江澈喊他岳父,也没少劝女儿努努力什么的。 “真不要?”朱润娥调皮了一下,歪头笑着问。 “不要,傻子才要。”朱土根答完看看女儿,“欸,你今天怎么回事?你不前阵子,都还见天的替他担心着急吗?” “哈,叫你不看报。”朱润娥把一本杂志扔给老爸。 等了一会儿,凑近了说:“看到了,他翻回来了……现在外面都说他赢定了。” “……真的?!”朱土根其实还没看懂,听到一下激动地站起来。 “那可不,那珠江厂潘宁,格力的董阿姨,他们一堆人昨晚还碰面喝酒了呢,我听人说,场面就跟开牌赌赢了似的,可高兴坏了。” 朱润娥说着又要去干活了。 “……那还不是因为前阵子吓坏了啊。”朱土根虽然厂子小点,可是感觉跟潘宁、董民珠他们是一样的,这会儿感同身受,就跟几十天摸黑终于见着光口一样,恨不得跪地哭出来。 他嘀咕完这一句,猛地一个激灵,抬头见女儿要走,连忙给喊回来,“胖娥,胖娥。” “又怎么了?”朱润娥回头问。 “那什么”,朱土根把女儿拉到一边,“爸跟你说啊,咱们这回可是死命支持他的……” “嗯?不是因为没办法么?爸,你前阵子还天天骂他呢。” “……那他又不知道。”朱土根梗了梗脖子,说:“你可不许告诉他。” 朱润娥觉得老爸这样子有趣极了,笑着点头,拖了个长音说:“哦~” “再说,你可是真的一心支持他的,一句灰心埋怨都没有,还为他跟你爸争理。”朱土根摸了摸心口,语气沉下来,“胖娥啊,爸可就你一个女儿……爸能把心掏给你,你知道?” 好熟悉的开场白,朱润娥无奈点头,“嗯。” “所以,爸说什么,那可都是为你好。”朱土根神情恳切,“好好把握啊,胖娥。等回头,爸领你去深城找他吃个饭……” 朱润娥又调皮,“然后跟他要债吗?” “……屁嘞,别闹。”朱土根那个急得啊,“咱去表表功,走近点……女儿你有戏啊你知道?爸不会看错的,那天那么多姑娘在场,他可就对你一个青眼相加伸过手。” 果然,老爸又来了。 朱润娥悠悠看他一眼,“不是说不要了吗?爸,你刚还说他是空心货,欠一屁股债,傻子才会要呢。” “……是啊,爸可不就是那个傻子嘛。” “……” 朱土根拉着女儿胳膊,继续说:“咱不计较他欠着钱……咱要,咱要啊,女儿。” “……”朱润娥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完神情有些落寞,“唔,要不着。爸,去吃饭我同意,但你可别害我连朋友都当不成。” 说完转头不理老爸,又去扛电扇去了。 朱土根无奈地看着,心好痛。 结果只一会儿,胖娥又走回来了。 “爸,我想去趟临州。”朱润娥说。 “什么?你是你要去哪,女儿?”朱土根惊喜爆炸。 “临州啊。” “好。”朱土根一下喊出来,吓坏了不少人,连忙降调子,拉着女儿高兴说:“总算懂事了,胖娥。去,对,等什么他回深城啊,还是我女儿利落,咱就往临州去……往他家去。” “唉……”朱润娥无奈谈了口气,“我是去看刘得华啊,爸。” “啊?” “我听赵老板女儿说的,说刘得华,钟真钟茵,还一个不太出名的古听乐还是谁,他们要去临州给宜家做活动呢。” 其实其他名字暂时都可以忽略。 1994年,在内地,刘得华这个名字,神一般。 “我去订机票啦。” ………… 深城。 曲沫坐在郑忻峰的办公室里。 这几天郑忻峰没回来过,她都一个人在这,穿着小短裙,各种撒欢。 现在,她刚刚看完杂志专访,正定定地看着面前那本《八小时以外》。 曲沫想起来郑忻峰那句话:你们不了解江澈。 果然,两个人年纪轻轻能这么快走到今天,靠的不是运气;果然,江澈背后有比他实力更强的能量,留着到最后关头才用。 她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家里其实已经知道情况了,就跟所有当时选择倾向宜家,被江澈欠了好多钱的厂商一样,现在都是一片拨云见日的欣喜。 犹豫了一下,她给身在港城的郑忻峰也打了一个。 “他肯定是知道的,但我就装他不知道,报喜去。” 可惜,电话打过去,没人接。 与此同时,在港城,入关位置不远。 郑忻峰看到出现在面前的刘得华,迎上前,“华哥仗义。” 刘得华标志性地咧嘴笑一下,“大老板客气。” “哈哈,说好了啊,这回除了来去花费,真没出场费给你,但是将来,我登峰的广告,肯定是兄弟你的。” “行,不是也没事。” 刘得华是仗义的,也是精明的,两个年轻的内地富豪朋友摆在面前,困境里伸把手,他很愿意去做。 再说只是去站个台而已。 ………… 关于刘得华要来临州为宜家站台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就连江澈和褚涟漪都有些措手不及。 果然郑书记这个人,不是任何人能拦得住的,哪怕江澈也不行。 整个临州城,周边,一片轰动。 宜家就这么在几天时间内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打造出来了一个几乎必胜的姿态。 只有一个人不这么看。 黄广义作为风暴中心的另一个人,表面看起来应该已经快要被风暴卷走的那个,现在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镇定,甚至是欣慰。 耗费大量金钱、关系之后回馈的消息终于印证了他的猜想。 宜家表面繁荣,必胜的态势背后,九成的可能,其实马上就要空了。 “黄总,那个江澈和临州的店长,现在正在外面酒店吃饭。”助理进来报告。 事情是前两天黄广义自己说的,他说要安排一场巧遇,碰一碰江澈。 “好的,走。”黄广义起身,说:“对了,你去把其他人也叫上……再把咱临州的店长,尤其宜家过来那三个,还那个什么赖羊,都叫上。咱们也弄个聚餐。” 他不懂,江澈这样的打法,到底意义在哪……他看不出来任何意义。 “难不成他想吓唬我一阵,然后弄个和局?” “未免也太小看我了。” 黄广义在心底嘀咕了两句,他憋屈了好几天了,这会儿就要去当面戳破江澈的气球。 第四卷 与青春有关的日子 第485章 偶尔江湖人 1994年,临州城可以吃出档次的酒楼饭店其实已经不少。 但是江澈一行人这回去的却只是一个小菜馆。 城南不算繁华的小街道,临街院子,当院铺开来六张桌,再把厢房改了包厢,就成了一个家常馆子。 因为价格实惠,口味至少呛不着江南口,生意还算过得去的样子。 其实江澈那天接受完采访就只身悄然离开了临州,这会儿刚回来,晚饭点儿叫了几个店长、中层,再大招他们,一起凑一凑。 褚涟漪忌口,但也来了。 因为事实上,他们主要是来会人的。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一个瘸着一条腿的中年男人,一个体格还不错的妇女,再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就是这小菜馆的东家了。 这是一家人。 这家人原本应该还有一个二十四岁的壮小伙……可惜,93年下,急病没了。 那人叫栓子,是唐连招最初那批兄弟里的一个,十五六开始一起在街头打混,后来又一起跟上江澈,一起慢慢过上了好日子…… “可惜我家栓子没福气,那破病,唉……我,去他妈的。” 瘸着一条腿的中年男人背过身,从喉咙里压抑地发出一丝声响,竭力把眼泪忍回去。 骂的脏话,就跟人忍疼时咬牙喊“操”一个理。 其实事情过去也快一年了,平常努力不去想,也还好,但是每次只要见着唐连招这拨人,见着儿子的弟兄,那份绞碎心肝的痛,就又会冲上来。 “我先去厨房帮把手。”他说着先出了包厢。 说好是要坐下一起喝一杯的,但是这会儿没人拦,因为知道人在哭。 “院子是自家的吗?”人走后,江澈问了一句。 “租的,合同租了五年,房东就这后面楼房里住。”唐连招说:“那时候,栓子突然走了,我和弟兄们凑了点钱,帮忙开了这个馆子。” “嗯。”江澈点了点头,“生意还成?” “还成,说是一家人吃用还能积蓄些。” 江澈想了想,就一姑娘,这是想着积蓄养老么,据他了解的时代变迁,这可行不通。 江澈想罢转头对其中一个财务人员说:“趁菜还没上,你让个认路的带着,去问下房东看他这老房子卖不卖,卖的话,问他多少钱。” “啊?……好。”财务愣一下,找了唐连招兄弟伙其中一个一起,一路小跑去了。 在座一堆人都看江澈。 “澈哥,你现在正用钱……”唐连招说。 “所以先问,明后天再买。” 江澈的回答让除了褚涟漪的人都一头雾水。 说着话,上菜了。 托盘子上来的是个年轻的姑娘,白白净净的,模样算周正,尤其笑容很阳光,“大招哥,黑五哥,三墩哥……” 姑娘一边放下盘子一边喊人,声音是脆生生的,说话仿佛天生带笑容。 姑娘一圈叫了好几个,目光转到江澈这儿,发现面生……顿住先灿烂地笑了笑,当作问候。 “一样,叫哥。”黑五在旁温声告诉她。 “哥。”姑娘听话地脆生生叫了一声。 江澈没有亲妹妹,这一声听见,特别认真地微笑着应:“诶。” 他其实也就大人家三岁,但是那劲儿,感觉特别拿自己当长辈。 “姑娘你这声哥一叫,那福气可就大了。” 不论哪里总有几个拍马屁的,宜家一个孔德成的经理见缝插针抬了一句。 说得其实也没错,但是江澈笑着递了个眼神,没让他再说下去,现在,这里,他更愿意扮演一个跟唐连招他们一样的哥哥角色。 一群人七嘴八舌聊了几句,报了姑娘名字叫小颖,姓连。长短的关心,个个都没落,总怕妹妹叫人欺负了。 但是连小颖自己也说:“不呢,谁敢呀,打小有我哥在,就没人敢欺负我……现在,现在我这么多哥哥呢。” 姑娘是个坚强的,说话间哽了几下,还是笑着说完。 一群人心疼得连忙换了话题,说些趣事。 江澈和褚涟漪没多说话,从旁看了一会儿,看出点门道来这帮货大概好几个,其实都是有心思的,但是因为自己个儿跟他哥是生死弟兄,如今人家里又是这情况,反而都端上了亲哥样子,除去关怀,多余的都不好表现出来。 唐连招作为老大,尤其如此。 也就黑五是娶了媳妇儿的,不忌着,直接问:“对了,小颖,这阵子没再有不开眼的小流氓跑来找事儿惹眼,想追你了?有你打电话。” 连小颖笑一下,稍有些害羞说:“没,他们不敢,我奶奶说了不让自己找,等明年十九,给我开始相亲。” “啊。”一下子好几个都支吾了一声,而且都是那种心碎强装的神情。 “咳。”一声咳嗽。 “十九也还早。”唐连招冷不丁严肃脸来了一句。 连小颖怯怯看他一眼,“嗯……知道了,大招哥。” 气氛莫名僵了一下,褚涟漪抬手肘在桌子底下磕了磕江澈,等江澈看她,努嘴笑一下,意思:大招这是有事儿。 同时间连小颖也看见褚涟漪了,而且看见了她和江澈的眼神交流。 “嫂子。” 姑娘特老实地喊了一声。 褚涟漪猛地一个激灵,脸上发烫,她是高兴的,但同时也尴尬、窘迫着,在座那么些个宜家的中层和店长呢。 这怎么应呢,应“诶”,还是说“不是”?她犹豫着。 门外院里一阵响,大拨人进来,有人在喊老板。 连小颖扭身看了一眼,连忙告辞,出去招呼客人去了。 院子里。 黄广义左右看了看,有点诧异江澈聚餐竟然是在这样的家常小馆。 “私房菜么?看着不像啊。他不会是已经穷成这样了?”黄广义想罢自己玩味的笑了一笑,实际当然知道,这可能性不大。 “要是真的就有趣了。” 黄总的思维又皮了一下。 一旁助理跟连小颖交流了几句,有些拿不定主意,转头请示:“黄总?” “挺好的。”黄广义道。 老板拍板,一群人就进了和江澈等人两对面的那个包厢。 赖羊特意落在最后。 “小颖,还记得你赖羊哥哥吗?” 他说着话要去挡人,被连小颖避开了。 这个人可不是哥哥的朋友,而且见过两次后,印象差极了,要不是看他和黑五哥他们是一起的,怕大招哥为难,连小颖早告状去了。 “小女表子,等着。” 赖羊悻悻地骂了一句,心说看以后谁还能罩着你。 他现在还不知道唐连招等人今天也在这。黄广义路上并没有提这事,他一路跟过来,只听出来果美这边好像又赢定了,正兴奋和期待呢。 ………… 连家小馆今天生意意外地好,俩包厢都加了凳子,再院里还有散客来来去去,一家人一边高兴,一边忙碌着 本来说好过来一起吃饭的小颖爸爸也只能匆忙过来一起喝了一杯,就拖着一条不那么利索的腿,出去帮忙去了。 期间那名去问房子的财务也回来了,说是房东要价20万,他给讲到17万。1994年,房价其实有跌过,盛海市中心一度跌回了3000以下,至于临州,大概2000左右徘徊,江澈算了算,点头,说:“先吃。” 这会儿真的是饭点,两边大概都饿了,一个小时,就这么包厢相对,各自吃饭喝酒。 这情况,黄广义大概是因为胜券在握,想好好享受这份感觉,所以不急。 而江澈这边,则确实是一直到有宜家经理上厕所碰巧看见了,回来江澈旁边报告,才知道后面来的这桌人,竟然会是果美的人,而且连黄广义都来了。 “澈哥,是果美的人……怎么会这么巧?”包厢里,黑五问。 “一点都不巧。”江澈笑一下,说:“黄广义就是来找我的。” “什么?!” 突然一声,桌子另一边一直特别沉默的赵三墩终于醒神了,他刚连续被两个词灌进了耳朵里果美、黄广义。 “咔。” 人站起来,凳子倒下。 三墩手在胸兜里摸了摸,拿出来一张报纸上剪下来的小纸片打开……黄广义如果知道他的照片这段时间一直被赵三墩放在胸兜里,也不知会是什么心情。 反正江澈有点方。 “先下手为强,澈哥。” “赵三墩你坐下。” 两人同一时间开口。 没想到啊,赵三墩都会成语了……也不知道是原来意思,还是说的快喊人来把四边墙都围了,好待会儿一锅端。 江澈抬眼看他,发现赵三墩正坐下,但是眼睛直直看着门口,然后抽空又看了一眼手里的照片。 扭头,黄广义带着一群人已经站在包厢门口。 其中好几个看起来都已经有些醉态了,当然黄广义丝毫没有。 “听见这边有动静,看一眼,没想到这么巧,江总。”目光对上,黄广义说。 江澈上前握了握手,“是啊,黄总。” “江总不介意我坐一会儿?”黄广义示意了一下,他指的那条椅子,是刚刚江澈坐的,考虑两人目前的“战争”状态,这小举动里意味挺深。 幼稚点说,大概叫占你的位子。 “当然,黄总的面子,肯定要给的。”江澈微笑回答。 黄广义整个神情僵住一下,很难看。 因为这句话曾经出现在江澈的个人专访里,当时记者问江澈“深城宴会”的具体情况,江澈就是答的,“黄总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这段对话后来被曲记者直接放在了专访里,任谁看了,都觉得它的意思应该是:当时黄总实在太可怜,太丢人,所以这个就不说了。” 两人说话的同时,宜家的店长和中层们看见了之前“叛逃”的五个老同事三个店长,两个中层。 唐连招他们看见了赖羊。 加上酒精的作用,火药味渐渐弥漫开来。 “看来是熟人。” 黄广义用目光示意了一下。 他这些天实在是被“战争”的局势愁惨了,被报纸杂志的冷嘲热讽膈应惨了,更被那篇专访,气的,憋屈的,难受极了。 怎么也是25的年纪,而且春风得意惯了,黄广义想着反正今个儿我就是来扇你耳刮子的,索性放任自己意气用事一回。 他身旁周副总察言观色,很快看明白了,很睿智地替老板开口,说:“怎么,你们不去给江总敬杯酒吗?” 他用目光催促。 但是那六个叛逃的,没人动,而且都在逃避江澈的眼神……他们来时可没被告知,自己被带来,是用来给江澈和老同事、前老大们难堪的。 “赖羊,你先来。”周副总看着有些恼怒,转头挑了个实际用处最小的上。 赖羊这小子因为当时开会乱说话被江澈教训了一句,过去后没少说江澈和唐连招、黑五等人的坏话。更幻想过无数次,等宜家倒了,自己当上老大,怎么把这些人一个个踩到脚底下。 “你不是说江总原来话都不让你说吗?现在你可以过去说声谢谢了。”周副总说。 赖羊勉强迈了半步……又缩了。相比江澈当时带来的那种压迫感,显然周副总还不足够支撑他的勇气。 “没事的,赖羊,江总堂堂大学生,大老板,肯定不至于跟你置气的,更不会打你。” 作为一个其实也是黑白之间起来的人物,黄广义看出来问题了,不想先弱了一阵,只好笑着开口,在旁垫了一句。 他一开口,赖羊的腰杆一下挺直了,把酒倒上,克服紧张双手端着酒走到江澈面前。 到这一步,这杯酒江澈喝或不喝,其实都会很难看。 “赖羊。”黑五压着嗓子恐吓了一句,阻止他开口敬酒。 实际要不是江澈在这,他们早就上去把这个“二五仔”揍跪下了,对于他们来说,这是江湖事,江湖规矩就是那样。 赖羊慌一下,扭头看黄广义。 废物。本来是来给江澈难堪的,结果人这么废,周副总自己都快难堪了,在心底骂了一句,接着说:“慌什么?你刚才说你一早盯上那小姑娘,可就这儿看着呢。” 连小颖站在门口,手上托着一盘菜,正有些茫然和紧张地看着这局面。 黑五顿时明白了,自己以前带赖羊来过这儿……敢情这小子一直在打连小颖的主意。 “对啊,赖羊,你不还跟我吹,说等把他们都踩下去了,分分钟把人弄上床吗?”这时候,黄广义那边管售后的一个小领导像是喝得有点大,特傻逼地拱了一句。 这同时大概也说明了一件事,他们其实都没把赖羊真当个人物看。 这一句话落下,门口的连小颖顿时脸色变化,整个人委屈、愤怒,夹杂无措。 而江澈背后……有汹涌的杀气。 事实上,江澈和褚涟漪两人现在也都是一阵的恶心,愤怒,就好像是自己阳光勤恳的亲妹妹,被人言语亵渎了。 有些事,堵不如疏。 江澈想了想,勉强冷静,沉声说:“赖羊啊,其实黄总当初挖你过去,并不是不知道你根本做不了售后,知道吗?而是本意就是等着大招他们去砍你。” 说完他微笑着朝黄广义看了一眼。 已经走到最后一步了,一个过往打算用来毁宜家售后的小花招而已,完全没有再否认的必要,黄广义也笑,坦荡说:“看来是江总拦住了。赖羊你看,江总毕竟是文明人啊,不会……” “赵三墩。”江澈突然一声把他的话打断了。 赵三墩应声冲出。 他一直就是下一秒作战状态。 三墩上了,江澈以为再下一秒,赖羊会满面血花仰面倒地,但是意外地,赵三墩这回选择了扫腿,小腿…… “三墩不会是要把人扫跪下?江湖规矩?……那你特么的倒是掌握好力量和角度啊。” 江澈无奈,因为赖羊已经“啊”一声,整个向着他倒来……这要被带翻了可就丢人了。 想让已经来不及,江澈没办法,只好挥拳……一拳砸在赖羊脸上,给人往旁边打落下去。 他的力量一般,不足以把人完全打飞,但是身旁的唐连招已经到了,上前接力,“砰”,又是一拳,直接凌空给人轰到了一旁…… 赖羊身体在湿滑的地面上滑行了两三米,直到撞着墙才止住,蜷缩在地上挣扎着。 江澈这边人冷眼在看。 果美一群人有点虚……面面相觑。 画面静止了几秒。 “不好意思,黄总。”江澈整了整衣服,“我真的是文明人……不过偶尔也是江湖人。” 黄广义:“……” 第四卷 与青春有关的日子 第486章 继续聊 电光火石间的一个三连。 从江澈收起笑容喊了一个名字突发。 到赖羊被打飞,滑行撞墙静止。 站在果美员工和黄广义的角度,没有一个人察觉这状况其实是从赵三墩的失误开始的,因为它看起来实在太流畅了。 第一个把人扫倒扫飞,第二个打人朝旁朝下,第三个干脆将人掼到了墙上。 尤其唐连招最后的那一拳,街头霸王为迎战气功大师专心苦练过后力道和速度,那种拳到肉上的结实感,那一幕接近于人凌空飞出去的画面…… 真的,很吓人。 而江澈本人,作为堂堂宜家老板,竟然也当中动手打人……这在内含的意味上,其实威胁感更大。 当大老板不顾身份,谁来拦他? 当然,现场赵三墩本人也觉得自己表现很好,他丝毫不觉得自己失误了,扫完那一腿后收势垂手站在那里,并有没退回去,而是等待三连结束,转头找到江澈的视线,默默拿手指了指方向,“澈哥。” 这动作在静止的画面里超级显眼,每个人都看出来了,他指的下一个,是黄广义。 黄广义也看见了……他默默往旁边挪了挪,表示不是我。 用后来的话说,他们是来装一个“商战最终胜利”的逼来的。 刚刚只不过是一个兴致偶来,开场的小插曲而已,结果,每个人都在想: “会不会走不掉啊?” “这情况,还继续吗?” “不会商战赢了人挂掉?” 现在,他们所有的希望都在江澈身上,毕竟他自己刚说的,本身很文明,偶尔才江湖……所以,你偶尔完了没? 短暂的沉默,江澈终于再次开口了,果美这边一个个不自觉都有点紧张,凝神专注地听着。 “小颖吓着了,大招。”江澈说。 “……”一片人木掉。 唐连招也是,他刚帅完,现在突然变得有些局促,看着江澈,“澈哥?” “去送一下啊,然后哄一下,帮忙干点活。”江澈语气不耐烦,又说。 这安排没错,关心的事情也说明江澈为人很细腻,问题:这事随便叫一个不行吗?那么多小弟呢,就非得是唐连招这个社团老大加现场第一战力吗? “哦。”唐连招应声,但是还迟疑着。 果美那边集体送了一口气既然江澈把最强战力都遣走了,还让哄姑娘,帮忙干活,那么很明显,他不打算继续使用武力。 黄广义也回过神来了,看来小阴沟翻不了他这艘大船。 “咳,小事情。” 黄广义看都没看倒在墙边的赖羊,所有果美人也都一样。 但是,赖羊其实还能动,刚才最后唐连招那一下,碰巧被他的胳膊挡掉了大半力道。 而且现在他也看明白了,确实如江澈所说,他本来就只是黄广义用来诱使唐连招一伙人犯法的诱饵而已。 在场果美一边,没有人会在乎他的死活,没人会帮他,甚至一会儿离开,很可能都不会带上他。 而宜家这一边,不时有目光扫过来,像刀子。 所以,大概不管一会儿情况怎么样,至少他,今天都已经走不掉了。这群人里肯定有人保持老习惯,带了刀,赖羊很清楚,他就是跟着他们,才也习惯了没事藏把刀。 可怜他一点都不了解江澈,江澈是一个守法公民……他其实只要老实趴着,最后就不会残也不会死,可是他不知道。 “只能靠自己了……搏一把。” 带着巨大的恐惧和强烈的求生欲,赖羊默默移动一下,挣扎着做好脚下发力的,目光在人群里找寻目标。 男的全部不考虑,宜家带来的人里,有三个女的,褚涟漪加两个女店长。 但问题她们都坐在桌子另一边,根本冲不过去。 目光转移,赖羊看到了因为被吓着了,此时仍然傻站在门口的连小颖。 “就是她了,没人护着,离得也不远……而且他们不是每个人都把她当亲妹妹吗?”赖羊感觉了一下腰后的刀,决心下定,今天就靠她脱身了。 作为现场已经被暂时忽略的一个,他手脚并用,突然一下蹿了起来,横身直扑连小颖。 突发的一幕。 惊呼。 错愕。 几乎所有人来不及反应,包括连小颖自己,她看见,惊叫出声……赖羊已经扑到她面前很近了。 如果在两个人之间画一条直线,线段很短……但是,垂直于这条线,其实还有另一条线,一条人影冲刺划出来的线。 一个身影已经冲了过来。 唐连招前冲发力,奔跑中箭步提膝……撞了过去。 “砰。” 赖羊在几乎就要触到连小颖的瞬间,突然消失了,像被一辆卡车撞上,带走了。 “pia。” 第二声响连绵而来,他整个身体就一个面团砸在了门口一侧的墙壁上,然后弹开少许,落在地上……昏了过去。 江澈一下觉得安心了,也舒服了,刚刚那种恶心感彻底消失。 而他身后,一片振奋,戾气暂消他们有太久没有看到自家老大像这样,亦如当年街头“无人能挡”的画面了,好久没有快意江湖。 而唐连招那边,勉强站定,顺手揽了连小颖一把,挡在怀里……到目光对上一下,又慌忙松开,很酷说:“不要怕。” 说完转身朝墙边走去。 “大招……已经够了。” 江澈及时出声制止,因为他能很肯定,就这一下,赖羊至少在医院床上几个月下不来,再动手怕就要出人命了。 还好,唐连招毕竟已经不是当年,缓了缓,停住了。 “好好安排一下,别给菜馆带来任何麻烦。” “嗯。” “好了,你送小颖出去。” “……哦,好。”唐连招转回身,比动手为难多了道:“小颖……走。” “嗯,大招哥。”连小颖的声音还有些发颤。 两人离开了包厢。 一幕突发的情况,整个过程包括说话在内,最多也就十几秒,就这么结束了。 除了地上还躺着一个人。 果美那几个喝多了的,现在也已经全都清醒了,然后,尿急,不敢去,快哭了。 再一次的静默中,江澈转身,笑一下。 “黄总,继续聊。” 第四卷 与青春有关的日子 第487章 答案揭开(感谢盟主【*_潴苛暧_々】) “啊……好。”黄广义长出一口气。 事实哪怕再大的人物,再多的阅历,人在这样的环境下还是一样会恐惧实打实的暴力,怕阴沟翻船。 黄广义刚刚就怕了一下,不过还好,现在因为江澈的表现,他基本排除了这种可能,很快缓了过来。 只是接下去那些话还要不要说,他有些犹豫,早知道就应该开门见山了。 但是他又不能不问,因为他所得到所有的信息反馈,现在也不过能推断个百分之九十……他迫不及待想知道结果。 “相请不如偶遇,怕以后也没机会坐在一起了。”重新开场,黄广义的开场白很温和,但是绵里藏针,“这顿饭,要不一会儿我替江总一起结了?就当我请你,毕竟好对手其实也难得。” 他的意思:你作为我的对手,到此为止了;或者俗烂一点说:我怕你很快就没钱结账了。 但是这么说出来,在场大部分人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只好都转头看着江澈,等他回答。 江澈说:“好的。”连声谢谢都没有。 黄广义:“……” 他终于决定,要好好聊天。 “那就摊开了说,据我所知,江总拖欠厂家的大部分货款,这几天好像陆续都要到期了。”黄广义说。 “是,不过如果我打电话,再延期两天估计问题也不大……现在局面,我大优,所有人都知道我会赢,不是吗?”江澈说的是知道,而不是以为。 黄广义笑了一下,“恐怕那是因为他们并不知道,江总实际已经只是一个空壳子了?如果我的信息没有错,最多再三五天,宜家的资金链就要断裂。” “哗?” 江澈身后,宜家的经理、中层低声哗然,都被吓着了一下。不是明明就已经翻过来了么,正局面大优呢,怎么突然就变成资金链断裂了? 胡说八道? “看来江总隐瞒得很好。”黄广义用目光示意了一下,说:“连他们都一点不知道,还以为江总真的拿到了大额资金。” 所有的目光再一次集中在江澈身上。 “胡说八道。”江澈淡定说。 “是吗?”黄广义嘴角露出一抹讽刺,随后拿了几张纸,放在江澈面前。 这上面是他这几天时间所能查到的全部信息,包括宜家近期每日的大概营收,甚至包括郑忻峰在港城是否有拜会财团和大亨之类,都有记录。 “有心了,我想黄总一定花了很多钱,很多关系和精力才查到这些,辛苦了。” 江澈看完说了一句,轻描淡写地放下。 黄广义观察着他的神情,同时缓缓道:“我的资金,至少还能这样打两个月。”他用一种很嚣张,甚至看起来像是脑残在盲目自信和炫耀的姿态,撒了一个谎。 话不知真假,但咄咄逼人,仿佛在他眼里,二十天,已然绝对足够江澈和宜家死到不能再死了。 “才两个月吗?”江澈:“那你死定了。” “……”对和江澈聊天的吃瘪状态似乎已经有些适应了,黄广义并不理会,坚持自己的语言逻辑,继续道:“不如我给江总一个机会……让果美入股宜家,怎么样? 或者你临州关店,卖给我,同时退出爱立信代理权的争夺……我可以考虑不赶尽杀绝,放你去其他地方东山再起。 否则,接下来半年内,每一家宜家门店的旁边,都会有我果美的门店。” 这是威胁,也是试探,更是引诱。 如果现在江澈真的只是一个普通家电连锁的老板,资金链马上要断裂,而且没有对人生未来绝对的信心,面对破产和摆在眼前的这两个选择,他其实很有可能会动心。 结果江澈突然笑了,这一次甚至笑出来一点声音。 “入股宜家么?可以的。” 江澈说到这,“哗?!”在座一片哗然,困惑。 江澈没有理会,继续道:“黄总准备好钱,回头买两手宜家的股票就好……哪怕再少,您也是我们的股东。谢谢支持。” 沉默,沉默是因为江澈提到了一个词:宜家的股票。 如果宜家真的能上市? 每个人心中都升起这样一个疑问,然后很快得出结论: 以宜家目前在市场上的繁荣局面,必胜之势,如果上市,几乎肯定会被看好,而后股价节节高升,资金源源不断……果美,将死到不能再死。 “你在开玩笑吗?你哪来的名额?你知道像我们这种私营企业要上市有多难吗?” 黄广义连着一串发问。 事实他本人之前也考虑过这个问题,甚至尝试和询问了解过,但是1994年,上市名额依然是靠“分配”的,国家给指标,具体到地区、行业,或部门。 据说某地连管结婚离婚的民政部门都有一次意外分配到手一个上市名额,很无措,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而那些苦求上市的私营企业,却在“规则”、体制和大老爷们面前,处处碰壁。 自己都做不到,黄广义不认为宜家能做到。 “黄总既然连港城的消息都查了,为什么近在咫尺的盛海,却一句都不问呢?”江澈看着他,微笑说:“盛海有朋友?打个电话问一下。” 黄广义打了,这么听江澈的话很丢份,但是相比内心巨大的恐慌,他更急切想知道事实答案。 电话打完。 等待消息。 黄广义整个人显得焦躁不安,突然开口:“出去。” 果美的人愣了愣,老老实实离开包厢,到外面等候。 黄广义看了江澈一眼…… “你们也先出去。”江澈卖了黄广义一个面子,扭头说。 于是,宜家的人也暂时离开了包厢。 至此,房间里只剩下这一对已然厮杀两个多月的对手,彼此保持着沉默,在等电话铃响,在等最后的答案揭开。 时间缓慢的流逝。 “其实宜家的资金链确实快断了,对?”黄广义突然问。 “是,很快,黄总睿智。”江澈坦诚回答。 黄广义终于印证了自己的猜测,得到了今天渴求的答案,知道了,自己其实马上就要大获全胜,但是现在……这个答案已经毫无意义了。 一切只等电话铃响。 “难怪你最近拼死营造宜家优势必胜的局面……你真的在为上市做准备?……那,我本来可以拼死阻止你的,至少可以让你在最低谷上市,我错过了。” 以一种思考的状态,连续说出来三个断句,黄广义说完同时心头顿时一凉,因为这是他自己做的推断,而它是如此的合情合理,符合逻辑。 这时候,电话响了。 黄广义有些颤抖地伸手接起来,安静听了好一会儿。 而江澈看起来,毫不关心。 “不可能啊,凭什么,它怎么可能上市?”终于,黄广义开口了,他对着电话喃喃地问。 对面:“……” “什么?什么叫借壳上市?”黄广义突然大声,整个人显得很茫然。 如果回溯前世历史,中国股市第一例典型的“借壳上市”案例稍有争议,但绝大多数人认可,是发生在1994年末的【珠海恒通收购盛海棱光国有股份案】。 这一世历史转换,中国股市第一例“借壳上市”案,提前数月出现,也换了主角。 “借谁的壳啊?为什么,凭什么借他啊?!”黄广义以一种哀怨、不甘的语气,对着电话表达着,或者是乞求着,一个否定的答案。 对面:“……” “爱使股份?”黄广义想了想,“爱使电子设备股份有限公司?那不是老八股之一吗?他们怎么可能会同意?那是国有股啊。” 这个问题对面的人其实回答不了。 没有答案。 黄广义愣在那里,突然感觉有人拍了拍他的肩侧,转头。 江澈迎着他的目光,指了指自己,“我,我同意就好了……我,控股爱使股份,一年多了。” 第四卷 与青春有关的日子 第488章 结账 整个线索仿佛都突然间清晰起来。 为什么江澈要把原本能拖半个月的资金,集中在更短的时间内打完,赌博式的营造出一个虚假繁荣,宜家必胜的态势? 因为宜家要上市了,他在为股价造势。 宜家按道理是不可能上市的,这一点作为同类型企业的管理者黄广义比谁都清楚,所以他在接听电话的过程中第一次情绪崩溃,不光因为败局,还因为这样的突然死亡,他自身始终无法接受和相信。 答案已经出来了,宜家借了个壳,这个壳叫**使股份,是沪市老八股之一。 至于爱使股份为什么愿意借,说来话不长,但稍有些尴尬因为决定借不借的人,就是江澈本人。 当然尴尬也只有江澈自己知道,想当初,他因为不了解盘子大小,一心炒牛股,结果投钱太多,一不小心就炒成了股东,一度还很哀怨。 而当时和他一起完成这件事的人,叫做胡彪碇,是个海贼,他比江澈更特么什么都不懂,甚至连字都不认。 爱使股份初始是国有股,但是这并没有妨碍它在前世成为a股股权变动最为频繁的一直股票。全流通的特质,加上盘子小,股权分散,大概还有领导看得开,使它成为了后来a股市场不论炒家坐庄还是上市借壳,都极为热衷的一个选择。 前世,爱使股份仅在上市后的十年内便五易其主,自然人胡某、辽国发、延中,大港油田、明天系,轮番入主。 而这一世,它的改嫁之旅暂时止于江澈。至于江澈接盘已经是第几手,不太了解,反正比上一位自然人胡某,肯定是要晚的。 总之,一手暗度陈仓,江澈完成了宜家借壳爱使上市的操作,将中国股市史上第一例经典的借壳上市案提前了几个月,也换了主角。 而原本的第一例子,珠海恒通收购盛海棱光,也是一样吃掉的国有股份上市企业。而后的1995年,借壳上市开始“泛滥”,中国股市渐渐成为了世界上最乐于玩这个游戏的股票市场。 把这段话换个方式表达:这一阶段,领导们是允许这种情况出现的。 何况江澈为此还早早就通过掮客做了大量的游说和准备工作。 因为是第一例,无例可循,使这次运作人为因素远大于规则,让江澈获得了很大的便利。 返回去说:黄广义如果早早知情,是否有可能阻滞呢? 答案是肯定的。 如果他知道是初期,完全可以通过官方背景的角力,至少阻滞和拖延宜家完成操作; 哪怕知道时候木已成舟,他也还来得及做一件事:在对决中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