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晏晏离开咖啡馆，两眼虚空，漫无目的走在路上。 她满脑子在想多年未见却突然出现的妈妈，和刚才自己努力端成沉稳的大人模样，和她的对话。 妈妈离开的时候她六岁，晏晏一直保留着一丝惦念和幻想。看过那番访谈之后，就已经彻底被打破。但在听到湛青里“小妖精”等不堪的词汇时，她无法接受，甚至有些愤怒。 她一直告诉自己，妈妈的离开是有苦衷的，虽然她年纪尚小，她在记忆里的模样都是美好温存的。 她能理解妈妈在镜头前否定生子，却无法接受她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别人的口角。 妈妈……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天色渐暗，新春佳节，路上行人无几。 晏晏想得入神，不知不觉走上斑马线。一辆摩托忽然疾驰而过，还未反应过来，右肩侧传来一道急促而沉稳的力道，她整个人便被拖拽出人行斑马线。 耳畔传来喑沉的嗓音，染着隐怒：“走路看路。” 如此熟悉的嗓音…… 晏晏抬眸，眼睛蓦地发亮，她惊喜道：“湛湛，你回来啦？” 少年的唇线平直，眉见稍拢。他不动声色地放下。 “咦？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湛青侧开眼，含糊答：“碰巧。” “喔。”晏晏点点头，接受他的回答。 好久没见到这个人，她霎时眉开眼笑，情不自禁拉住他臂，轻轻摇了摇，歪着头悄声问：“不走了？” “不走了，等开学。” “欧耶！” “……” 不过半刻，湛青外套口袋里的便嗡嗡作响，他默不作声地摁掉，关。 晏晏瞄了瞄，咕哝：“为什么不接啊？” 湛青摇了摇头。 晏晏一天没怎么正经吃饭，肚子饿得咕咕叫，两个人走近附近商场，随便找了家在营业的店面坐了下来，点了两碗虾仁馄饨。 一大碗鲜香扑鼻端上来，晏晏埋头苦吃。 吃到一半，她抬头看对面，发现湛青筷子一动未动，视线专注地看着她吃。 她捏着汤匙，略略不自在，嘀咕：“你也吃呀……你看着我，我怎么吃得下去。” 湛青把碗朝她推了推，“够不够？不够可以吃我的。” 晏晏从鼻腔里冒出一声低低的哼声，“…我又不是猪。” “……”湛青顿了顿，推出碗的那只无处安放，“我是看你……好像很饿。” “我饱了。”晏晏把汤匙往碗里一放。 “怎么了？” 晏晏圆眼轻瞪：“气饱了。” “……” 须臾。 晏晏眼神威胁：“你不问问我为什么气饱了吗？” “……”湛青默，配合问，“…为什么？” “你是不是嫌我能吃？” “……” 湛青好像有点理解，什么叫做百口莫辩。 晏晏偷瞄一眼湛青，少年语塞的神情，着实可爱。心里的阴霾散了些，她悄悄抿嘴，动作麻利地从湛青碗里顺走几颗大馄饨。 食指大动，味蕾全开。 晏晏咽下半个馄饨，含糊着声问道：“湛湛，你期末考了多少啊？” “九百十六。” 晏晏把到嘴的“八百四”吞回去，默了默：“……你是人么。” “……” 本来还想炫耀的。 她恨恨吞了一口馄饨。 高一没分科，总分1050。能考840以上，已经算是非常不错的分数。 南孝一分班早，高一下学期就分理了，基本上便是按照期末成绩分的了。 — 吃完馄饨，两个人从暖气充足的商场出来，冷空气迎面袭来，晏晏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她吃完热腾腾的食物，身体暖融融的。湛青倒是没有怎么吃，她不禁瞧了瞧身侧的人。 湛青一贯穿得不多，一件简单的羊角扣黑色大衣，里面一件驼色低领套头薄毛衣，半截脖子露在外面，再漂亮她也无心欣赏。 晏晏皱了皱鼻子，冷风嗖嗖灌进来，冻死他得了！ 她气呼呼解下脖子间的红色针织围巾，踮着脚给他围上，不忘老气横秋地斥责：“别不拿身体不当回事。” 少年个儿太高，晏晏仰着脖子，踮着脚，臂抬得直直的，怎么也系不好。 这就尴尬了……晏晏有点窘。 湛青顿在原处，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垂眸，抬轻轻触上脖子间的留有余温的围巾，低着嗓子道：“我来。” 晏晏有点气：“不好，你头低一点。” “……”湛青微微俯身，脑袋乖乖垂下来，额间的刘海顺势耷拉下来，一双深邃清亮的眼睛看过来，视线显得格外专注。 头顶的视线如炬，晏晏红着脸，快速给他理顺围巾，系好。 深呼一口气，她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 “围巾送你了。” “好。”湛青轻笑，“谢谢。” 慢吞吞走在路上消食，指搅动着衣角，她看向湛青：“湛湛，你说世上有圣诞老爷爷吗？” 她自问自答：“没有。” “但我能想象出他的模样。” “那你说有新年老爷爷吗？上次我随口许了个愿，就突然实现了。你说本土的新年老爷爷长什么样？” “……”湛青无法回答。 “我妈妈今天来找我了。她突然联系我。”晏晏顿足。 “我想了想，我为什么想见她呢？可能不是盼望重聚，而是和她正式告别。” “我觉得新年老爷爷好厉害啊，不晓得他用了什么法子，能让妈妈主动找我。” 湛青脚步一顿。 “湛湛，谢谢你。” “我……”他没想让她知道。 可她妈妈的承诺显然未兑现。 她一直在等待，不想长大，想有朝一日，妈妈能带她去迪士尼。 湛青脱口而出：“我们去迪士尼玩。” 晏晏噗嗤笑了，她摆了摆，学着台剧女主角，拿着嗲嗲的腔调：“安啦！安啦！迪士尼只有香港有，我没办通行证啦！办好了都开学了！” 晏晏有些不好意思，她随口的话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想尽办法替她实现：“湛湛，你对我这么好，我会一辈子缠着你的。” 湛青愣了愣，轻笑。 “乐意之至。” 她不知道，她才是对他好的那个。这么好，简单纯粹。 湛青摸了摸脖子间的围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