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自愿
在别人看来, 童淼淼是个耿直难相处的人, 不会察言观色, 一言不合说大实话, 让别人抹不开面，总是与人保持一个恰好的距离, 能不说话就不说话，板着一张严肃脸做自己的事情, 完全不合群。 米沁却从没有觉得童淼淼不好相处。 童淼淼本身性格偏静, 说的话耿直到不顾别人的感受, 但有自知之明，要不是那些人主动去问, 童淼淼也不可能追到跟前非要将不好听的话甩别人脸上, 童淼淼不合群更不是什么过错，在作品没有达到自己的要求前，尽一个设计师的本分好好思索修改是对作品珍重的尊重。作品好, 虚假的应酬少一些，根本无伤大雅。 只是不触犯底线, 童淼淼一般不会拒绝人。米沁提出要拍一组照片宣传, 童淼淼答应了, 想办法挤出时间，米沁希望所有设计师出席年度晚宴，童淼淼前往，参与全程，定制客户对设计图不满意, 甚至大骂出口，童淼淼安静地听，只要不是外行人瞎说泄愤，全盘接受，当是自己跟客户的思路对不上，没发过脾气。 这条底线是什么，米沁一直不大清楚，大概能够猜到是关于作品的。直到今天，童淼淼为了唐雪晴果断明确地拒绝了她的提议，米沁终于明白，底线里加了重量级内容——唐雪晴。 “好。”米沁与童淼淼认识这么久，最明白硬碰硬会被石头磕到满头包的痛苦，“等雪晴有兴趣了，我再跟她联系。” 童淼淼满意点头，将新剥好的螃蟹肉放到唐雪晴的碟子里。 米沁一走，唐雪晴就回来了。 “哇~”唐雪晴看到碟子里堆起来的一堆海鲜肉，开心了，舀一勺吃掉，“唔~大口吃肉真爽~淼淼，你也吃啊。” 童淼淼腾不开手，刚要摇头，唐雪晴喂来的勺子已经抵在了嘴边。 “谢谢。”她怕别人看见，赶紧吃下去。 唐雪晴兴奋，“耶~幸福~” 童淼淼看着熟悉的笑容，倒是想偏了。交往前，她常常出于“照顾孩子”的心理给唐雪晴喂东西吃，当时也有一种“孩子吃了能长大”的谜之幸福感，现在看来，被喂食的唐雪晴显然不是这么想的，早早跟她玩起了腻歪的恋爱模式啊…… 她恍然大悟，决定把“互相喂饭”加入“哄唐小猫开心手册”的豪华笔记里。 “腻吗？”童淼淼擦擦手，把沙拉放到唐雪晴手边，“吃点蔬菜水果。” 唐雪晴果然昂头张嘴，“啊~” 童淼淼戳了一叉子喂过去。 “唔~”唐雪晴吃得心满意足，咕咚吞下去跟她聊起天，“我刚才遇到了一个人，你猜是谁？” 童淼淼想了一下唐雪晴去的地点，“保洁员？” “不是啦。”唐雪晴啧了一声，“洗手间里面还有别人啊。” “范围太大了，猜不到。”童淼淼老实说。 “米沁的老婆，陆芸昭啊~”唐雪晴不卖关子了，“她去补妆，看到我就打了招呼。哇，她居然还记得我哎~” 童淼淼倒是不惊讶，“你本来就是让人难以忘记的长相啊。” “哎？”唐雪晴眨眨眼，“你在夸我漂亮吗？” 童淼淼觉得夸女朋友是世界上最正常的操作了，大方点了头。 “谢谢~”唐雪晴不厌其烦用甜美的声音给她撒娇，一握手，说出了个请求，“芸昭姐姐跟我很聊得来呢，她最近参加了一个家庭园艺培训班，我觉得挺有意思的，想一起去，行吗？” 童淼淼点点头，“你想去就去啊。” “那搬家的事情……” 童淼淼毫不犹豫答，“我来就行。” “噗嗤。”唐雪晴被她逗笑了，“我原来想说的是……搬家的事可能会被园艺班的课程影响，进度变慢。” 童淼淼倒是没想到这一点，依旧没脾气很温顺，“没事，慢慢搬。” “好哒。”唐雪晴乐了，“我这就给芸昭姐姐发信息，让她帮我报个名。” 童淼淼这才记得问一问具体的事情，“雪晴，你说的园艺班是做什么的？种田？” “哪有田给我种啊。”唐雪晴无奈，“顶多在家里摆几个花盆，种种盆栽。对了，我还可以种小番茄，就是这种酸酸甜甜的，种出来给你吃~” 童淼淼看了看沙拉里的小番茄，倒是没有像是唐雪晴那样兴奋，“会不会很辛苦？” “不会。”唐雪晴说，“太累的话，我就不种了，把力气花在陪你身上。” 话是好话，听着怎么这么不和谐呢？ 她们专门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着，小小的桌子就两个人，少有人经过却不代表与世隔绝了。童淼淼怕别人听到这些对话，心虚四顾，给唐雪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嘘，在外面不能乱说话。” 唐雪晴乖巧答好。 童淼淼正要放松，桌下有一只手悄悄爬上来抚摸了一把。 “唐雪晴！” “呜~你没说不能乱动手啊~” “……算了，没人看见，随你。” —— 一场晚宴下来，米沁搞定了赵总的投资，童淼淼完成了秀出作品不添乱的任务，唐雪晴交了个好朋友，一口气报了园艺班和花艺班，说要把家里装饰得漂漂亮亮的。 童淼淼看到唐雪晴开心，庆幸自己没听米沁的话，拿工作上的事情去烦人。 “回家啦~”唐雪晴倒在沙发上，懒洋洋地瘫着，眼珠子转啊转不停打量这套房子，“快搬走了，怎么有点舍不得呢？” “我们可以不退房。”童淼淼说，“午休的时候，我可以回来躺一躺。” 唐雪晴眨眨眼，“没有我，你一个人睡得着吗？” 童淼淼不假思索，来了句大实话，“有你，我根本没法睡。” “……哎呦~”唐雪晴笑了，扑过来跟童淼淼闹起来，“淼淼，你好污~” 童淼淼委屈，“我说实话怎么污了……” “女孩子就是要污一点才可爱。” “哦，你很可爱。” “……”唐雪晴气不打一处来，“淼淼，你怎么越来越腹黑了？” 童淼淼认真问，“腹黑是什么意思？” 唐雪晴一点点解开童淼淼的衣服，轻巧灵活的手点点鼻尖，往下一溜，若即若离勾起微微的痒，“就是……从这里切来，里头是黑的。” 童淼淼懵了，“啊？这么可怕。” “不怕哦，”唐雪晴倾身向前，用亲吻化去方才那一道“划痕”。 童淼淼却按住了唐雪晴，“雪晴，我得整理一下设计理念，给曼曼发过去。” 唐雪晴昂起头，咬唇委屈，“这个时候，你居然在想别的女人。” “不，我想的只有工作。” “……哼。”唐雪晴知道从淼淼嘴巴里讨不着好话了，看时间不早，也不愿意童淼淼把工作拖到最后期限手忙脚乱，停下调戏，“好，我先去洗澡，你快点哦。” 童淼淼加快脚步往书房赶了。 唐雪晴目送童淼淼走远，看够了匆忙慌张的可爱样才收回视线，卸了妆，找衣服，栽进浴室冲掉一身的疲惫与杂七杂八的味道。她没喝酒，没跟别人多谈话，却被宴会现场趋名逐利的味道和应酬的虚伪空气给熏了个透，头发丝都散着让自己不舒服的味道。 浴室的水一撒下来，唐雪晴抹上自己喜欢的花香味洗发水，记起童淼淼嗅嗅嗅的回忆，不由笑了。 不光是买衣服，童淼淼在其他个人用品上也有着一种执着，找着个合心的产品就认定了，除非工厂停产，质量下降以外绝不更换。石头喜欢的洗发水是个主打天然成分的牌子，洗完之后发丝柔软舒适，却有一股她不喜欢的味道。 唐雪晴用了一次就受不了，新买了自己常用的放在浴室里。 她第一次在童淼淼家用了新的洗发水，带着一身沐浴后的湿漉漉走出来，童淼淼在看书，向来全神贯注的习惯因为她的走近而改变，抬眼看来，“你喷香水了？” “没有。” “是吗？”童淼淼不信，凑近了想嗅个清楚。 唐雪晴被弄得痒痒，揉一把往她怀里钻的童石头，“想做直说。” “我只是好奇香水的味道而已。” 后来破了案，童淼淼也用上了这种洗发水，唐雪晴欣喜，美滋滋说“你果然是爱我的”，童淼淼不合作，来了句话，“哦，我想遮一下颜料的味道。” “……” 想到这里，唐雪晴又有了迟来的心塞，不用这款洗发水了，换一种新香型，准备等会儿考考童淼淼，想着最好童淼淼猜不着，把她里里外外闻个遍。 唐雪晴打着这个主意，唇角一弯，开心哼起小调。她心里期待，却没忘记先把头发吹干免得弄湿童淼淼的工作台，而后放轻脚步走过去，不忙蹦出来，扒着门小心翼翼探头看， 童淼淼没在工作，一下子捉到了动作偷偷摸摸的她，“进来。” “咦~你忙完了吗~”唐雪晴走过去，放着旁边好好的椅子不用，非要跟童淼淼挤在一起，“在做什么~“ 童淼淼躲了躲，“我没洗澡。” “不要紧。”唐雪晴抱得更紧了，蹭一蹭撒娇道，“你介意的话，我等会儿跟你再洗一次。” 这下子，童淼淼不敢吭声了，就怕她按着自己去浴室一起洗澡。 唐雪晴满意一笑，随意瞥了眼电脑显示屏，被上头的东西吸引了，“哎？你怎么在搜索手套、铲子、消毒水……” 她想把页面上的东西看全了，摸着童淼淼的手一起用鼠标，她沐浴后的滚烫体温和童淼淼坐久了静下心的微凉手背相碰，化成一股恰到好处的暖意。大概是触感奇妙，她的目光在这些东西上扫了一圈，一不小心想歪了，“淼淼，你学坏了哦。是不是想玩点刺激的？” 童淼淼懵了懵，随着她意味深长的眼神指引再看向手套和铲子，反应过来了，“当然不是！” “不是的话，你为什么脸红了？” 童淼淼弱弱辩解，“你要上园艺课，我在给你买工具。” “啊？”唐雪晴这才想起自己说过的事情，失望之余，也为童淼淼的体贴感到温暖，不继续逗脸皮薄的红石头，好好说话了。“是吗~谢谢~我会好好努力哒。” 童淼淼点点头，“有个商家卖全套，我直接下单？” “嗯~要这个粉色的。” 唐雪晴主动操作，付款的时候准备把键盘递给童淼淼的，童淼淼却毫不犹豫报了密码出来。她笑意更深，飞快动着指尖，一边输入一边撒娇，“淼淼，你这么相信我吗？以后我可能会用你的账号密码乱买东西哦。” “乱买？”童淼淼愣了一愣，小声商量着，“你买‘某些东西’的时候，能不能不要写我的真名？” 唐雪晴没听到期待中的甜言蜜语，却被童淼淼的认真劲给逗笑了，“好，我写我的名字。” 童淼淼松了口气。 “不过……”唐雪晴付款完毕，发现推荐商品里面有除臭剂，皱了皱眉，“我去上园艺课，会不会沾上难闻的味道？” “不知道。”童淼淼想了想种植的操作，“你需要学施肥吗？” 唐雪晴原先答应是找到一件事情打发时间，没想这么多，听到童淼淼说这些就苦了脸，“啊？我身上臭臭的话，你会不会嫌弃我？” “不会。你可以洗澡。”童淼淼真诚说。 唐雪晴抛了个媚眼，“你帮我洗？” “……”童淼淼目光躲闪。 “不然就是嫌弃我！” “……好。” “太好了，现在试试看！走~我们去浴室~” 童淼淼回过神，“这是套路？” “对啊~”唐雪晴把童淼淼推进浴室，笑眯眯宣布，“套牢了，逃不了啦~” —— 园艺课第一节 ，说的是家里放植物的好处，老师为了让她们有参与的热情，越说越多，最后跑偏到了风水方面上。 唐雪晴听了一节课，记不清楚基本方法，倒是将老师说“很久没人住的房子阴气重，放上植物可以改变风水”的话给听进去了。当天晚上，她和童淼淼吃了顿饭，就跑去市场上买了据说可以凝阳气的小盆栽，准备拿到要搬进去的房子里。 “放来净化空气也不错啊。”唐雪晴看着童淼淼一脸不相信，加把劲劝说，“那个房子这么久没人住了，死气沉沉的，有了植物这种清新的富有生命力的绿色不好吗？” 童淼淼点点头，“我明白，但是我们非要晚上去吗？” “……”唐雪晴惊了惊，脚步一顿，“哎呀，我一着急，忘记晚上黑漆漆的很可怕了。” 童淼淼体贴说，“你上去放，你先回家？” “不！”唐雪晴断然拒绝，“要去一起去。” 说是这么说，她来到了楼底下，抬眼看不到高耸建筑物的头，瞧着一扇扇没有亮灯的窗户，一时间把听过的所有鬼故事都想起来了，抖了一抖。 “怎么了？”童淼淼发觉了她的别扭，“真的这么害怕吗？” 唐雪晴咬咬唇，“不是，我想起一件事，得给朋友打个电话。” “哦，”童淼淼没怀疑，看着她已经把手机拿出来了，就跟着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一坐，“你先打。” 唐雪晴切到通讯录，挑了云祺的名字拨号过去。 云祺是她的舍友，是个心里只有学习的学霸。这人看的书特别多，尤其是那些稀奇古怪神神叨叨的故事，没事儿就在宿舍里面讲。人多的时候，唐雪晴听个乐呵，很是明白一切都是假的，现在不一样，她置身于一栋跟闹鬼故事里极为相像的建筑物前头，不受控制地回想细节。 同样的九点，同样遮掩住单元口的半截新树，同样走上三级台阶通往楼梯口，同样能看到灰色瓷砖的大堂地面…… 唐雪晴忍不住按照听过的故事想下去。 如果她和淼淼往前走，也会看到在电梯里游荡的小女孩吗？ 有童淼淼在，唐雪晴现在不怕，但一想到将来自己要独自走这条路就犯怵，想了个主意：她打电话给云祺，问清故事出自哪本书，是哪个作者编的，趁早断了这些胡思乱想。 云祺接电话挺快，“喂？雪晴，怎么了？” 唐雪晴瞥了眼童淼淼，压低声音，“你上次说的鬼故事是在哪里看的？” “什么？” 唐雪晴觉得丢人，声音越来越小，“我必须知道是假的。” “哈哈哈。”云祺笑了，“我自己编的，上次做家教遇上了电梯故障，在旁边等了一会儿，闲着无聊就开始编故事玩了。这个故事发到网站上还赚了不少点击率，得到别人的打赏了。” 唐雪晴愕然，害怕的情绪消失了，挑了一个重点问题问，“你在哪里做家教？” “学校对面的浩瀚小区。” 唐雪晴心想巧了，“我和淼淼准备搬到这个小区来呢。” “真的吗？”云祺惊讶，“你们在哪一栋？” “22栋，正在楼底下。” “哎？我刚给学生上完课，正从17栋往外走。” 唐雪晴乐了，问了一下童淼淼的意见，“舍友就在附近，我能不能邀请她过来？” 童淼淼吓了一跳，却也在她恳求的目光下点了头，等她说完了才问了句，“她是本地人吗？” “不是，”唐雪晴挂掉电话，给童淼淼介绍一下舍友的情况，“她叫云祺，是我的隔壁床，特别喜欢学习。她家里经常有亲戚走动，很吵，所以没回家，留在学校啦。” “她从宿舍过来吗？” “不是，她在做家教，从小区的17栋过来。。” 童淼淼若有所思。 17栋和22栋不远，云祺走过来只用了三分钟，跟童淼淼问候一声，帮着她们拿东西往上走。 “坐啊。”唐雪晴招呼云祺坐下，自己先把盆栽放好。 童淼淼插不上手，云祺不好走动，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些什么。 “你在做家教吗？”童淼淼努力找话题，“我以前也做过。” 云祺笑了笑，“是吗？也是大学的时候吗？” “不是，工作了才做的。” 唐雪晴在不远处看到舍友和女朋友有话可聊，刚要放松，就听到童淼淼发动了把天聊死的技能。 “我教的不是雪晴。”童淼淼多此一举地解释着。 云祺和唐雪晴：“……” “我知道。”云祺懵了下，迅速反应过来，“你和雪晴是一起自习，不是家教辅导。” 台阶摆在眼前了，童淼淼非不顺着下，又说，“是啊，但我也会解答她的问题，一开始做的事情跟家教差不多。” “……”云祺瞥了一眼唐雪晴，幽幽道，“我听说了，雪晴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天天在宿舍里夸你。” 唐雪晴对上舍友同情的目光，无力扶额，想着女朋友不会聊天的事实已经暴露了，无需掩饰。 她正绝望，突然听到了童淼淼说了一句。 “不用感谢。”童淼淼说，“我喜欢她，自愿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一本正经撒狗粮的磊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