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日常
在唐雪晴的印象里，童淼淼总是一副正儿八经，对什么都认真对待的样子。 一个普通的讲座，其他人听个热闹，童淼淼提前读了《普通地质学》，做了图文并茂、条理清晰的笔记；她用来找话题的疑问，童淼淼严肃对待，能解就解答，不清楚的话会说“我查查”，之后弄明白了再给她详细讲解，哪怕她自己都忘了；说好一起自习，童淼淼真的在图书馆里专心投入了两小时，不玩手机不跟旁边的她说话，盯的只有眼前的资料书和笔记本。 唐雪晴有时觉得郁闷，有时看着童淼淼安静专注的侧颜，又觉得这样的人充满着独特的魅力。 她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看到了童淼淼的另一面。 童淼淼揣紧了怀里的书本躲在柱子后，眸光低垂，抿唇绷紧身子，时不时扒着边沿小心翼翼地打量一下队列的方向，俨然是一副心虚害怕的样子。 原来，童淼淼不全然是一根筋向前冲弄得别人哭笑不得的石头样，也有这种纤弱敏感、小心翼翼的时候。 因为那个女人出现了。 唐雪晴嗅到了情敌的味道，咬咬牙，再次把那个女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从背影看来，女人的身材还行，从着装看来，女人的品味还行，至于脸蛋，只有转身的瞬间露了一下，叫人看不清楚。 唐雪晴当然得想办法看个正脸，看到女人往自动扶梯那边走，马上选了另一头的楼梯，三步作两步下楼。她当过模特，连高跟鞋踩软地毯都经历过，算是练过了，踩着高跟鞋跑步根本不成问题，成功提前抵达一楼大堂右侧。 自动扶梯位于大堂中央，女人不需要像她一样紧赶慢赶，淡定随着人群来到一楼。 有机会！ 唐雪晴目测一下与女人的距离，拿了旁边架子上的宣传单，一边低头看一边快步走过去，用眼角余光打量着，绕过各种路人，只挑了女人故意撞上了。 女人吓了一跳，稍加躲让，抬手挡住了她向前冲的脚步。 “对不起！”唐雪晴作慌乱状，像是真为自己的冒失而感到抱歉，“没撞到你？” 女人没有介意，笑了笑说，“没有。” 唐雪晴趁机细细打量女人的长相，一抬头，愣住了。 她见过这个人。 前天，她为了查童淼淼的相关资料，把F公司往外公布的晚宴照片看了一遍，这个人也在其中。 今天，她到Ｆ公司楼下等童淼淼，见到这个人送客户离开。 晚宴到处是美人，这个人本身不如那些靠脸吃饭的明星漂亮，镜头感也不强，被比了下去，存在感薄弱，现实生活中不一样，这个人打扮得体，言行优雅大方，往人群中一站不算是最亮眼，却也是让人难以忽略，中上水平了。 唐雪晴目光直勾勾的，一时没发话，女人看她杵着不动，笑容依旧，柔声关心了句，“这里人多，台阶高，你还是慢慢走，不要把自己伤到了。” 这一听，唐雪晴的心情更复杂了，咬唇点头。 真会说话，不说撞人，以担心她受伤的角度来劝说。 对着一个陌生人，也像是春风拂面般温暖的大姐姐类型吗？ 如果童淼淼喜欢的是这种类型，她被当成小孩子，倒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了。 唐雪晴的危机感更重了，不甘示弱，捏细了声音用更软更好听的声音回了回去，“嗯，我不跑了，谢谢你的提醒。” “不客气。”女人点头微笑，拿好了自己的东西离开。 唐雪晴一直盯着看，见到女人袅娜的身姿渐渐被夜色淹没，低头看了看自己用内衣垫大的身前。 她偏瘦，适合上镜，现实生活中又显得干瘪了点。 女人不上镜，五官也没她精致好看，却有一种成熟的魅力。 唐雪晴对童淼淼把自己丢在儿童休息区的不服气一下子散了，只剩下一声叹息。 她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唐雪晴闷闷转身，走回那个与童淼淼约定好的地方。 过了一会儿，童淼淼回来了，借着整理书籍的动作低下头，声音平静，微微收紧的指尖却暴露了不舒服的情绪，“对不起，排队的人有点多。” 这话正赶上小孩子吵闹的时候，唐雪晴凑近了，贴在童淼淼耳边说句下悄悄话，“没关系。” 童淼淼对她贴耳朵轻吹气的暧昧举动只有一个反应——揉了揉，缓下痒劲。 要是之前，唐雪晴会暗暗在心里嘈一句“不解风情”，见过了疑似情敌的女人，唐雪晴认清了事实，想着换了那个女人来吹气，童淼淼或许紧张害羞到红了脸。 重点是对象不对。 可是，童淼淼这么失落，认识的时间这么短，唐雪晴也不能说些什么，只能把委屈咽下去，拽着童淼淼走向存包处，“走。” 她们取了东西，童淼淼看时间已经到了七点，主动问，“想吃什么？” 唐雪晴想了想在附近遇到女人的可能性极大，一狠心，选了个最远最安全的地方，“我们回A大？附近有几家店不错。” 童淼淼无所谓地点头。 A大附近多是学生，小吃街是平价实惠的档次，装修一般，道路狭窄，出来约会游玩的人群熙熙攘攘挤成一片。她们要去街尾的一家小馆子，并肩走着，被人群推来推去差点散了，唐雪晴赶紧抓住了童淼淼的手，童淼淼牵是牵了，面上毫无波动，不知把她当朋友还是当孩子。 唐雪晴想让童淼淼把自己当女人，故意抱上去，“好挤。” 童淼淼呼吸一滞，身体僵硬。 唐雪晴暗暗偷笑。 可惜，她没乐多久，就听到了童淼淼的吐槽。 “你的香水味好浓。” “……” 唐雪晴黑了脸，果断松开，先一步走在前面。 童淼淼不紧不慢跟上。 唐雪晴中途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童淼淼平日看着挺呆，动作倒是挺灵活的，面无表情挑着人群缝隙一路向前，步履轻巧不显得狼狈，应该是经常跑步、勤加锻炼的原因。 “到了。”唐雪晴指了指二楼的“张妈小店”，“就是这里。” 童淼淼“哦”了一声。 她们吃饭的时间算是晚了，小饭馆没有太多的人，唐雪晴选了靠窗空气好的地方，让童淼淼点个菜。童淼淼随便挑了一样就把选择权还给了她，拆开餐具的包装，慢悠悠倒上开水冲一遍之后再浸泡，还用手机计时。 唐雪晴看得一愣一愣的，莫名想起了她的小妈妈以前也有这个习惯，坐下来吃饭，第一时间把餐具用餐具洗上一遍。 “等一下。”童淼淼对上她的目光，轻轻说了句，“三分钟。” “……” 唐雪晴记得小妈妈也说过这句话。 “我知道。”唐雪晴抿抿唇，故意说了句，“我又不是小孩子，不会这么急啦。” 童淼淼没回话，在打量餐馆有点脏痕的墙壁。 唐雪晴脑内已经响起了妈妈们说过的“不卫生”“还是在家里吃”好，后悔自己把童淼淼带到这里来了。 菜很快就上来了，老板张妈认得唐雪晴了，说着“好久不见”的叙旧，唐雪晴也乖巧应答，用甜甜的声音把张妈的手艺夸了一遍，把人舒舒服服给哄走了。 童淼淼一直没发话，默默把菜打量了好几遍。 “吃啊。”唐雪晴帮着童淼淼夹一块鱼片，“这个鱼很嫩很滑，你试试看。” 童淼淼板着脸尝了口。 “好吃吗？” 童淼淼应了没什么感情的一句，“嗯。” 唐雪晴不甘心，又夹了块豆腐过去，“这个烤豆腐特别好吃。”唐雪晴戳了一个大的，蘸酱是青辣椒酱，有股鲜味，后劲很足。” 童淼淼吃了口，说出一句没有灵魂的夸赞，“好吃。” 唐雪晴黯然，“这里生意可好了，烤豆腐是最后一份了，平时还不一定买得到呢……” “是吗。”童淼淼说，“我也能做。” “哎？真的吗？” “嗯，我研究一下。”童淼淼再夹起了一块，细嚼慢咽，表情严肃，好像正在品尝什么绝世佳肴。 唐雪晴笑容僵住。 跟淼淼吃饭真是有意思啊。 一顿饭后，唐雪晴想拉着童淼淼去逛校园，童淼淼不肯去，说了句，“你穿高跟鞋怎么散步。” “……我可以回去换！” “该回去了。”童淼淼说，“明天有课？要预习。” 唐雪晴就这么被童淼淼打发回去了。 “哟，这么早回来。”周佳梦把她上下打量了一遍，“去干什么了？” 唐雪晴把包一甩，托腮叹气，“吃饭，自习，吃饭，回来了。” “……”周佳梦震惊了，“这是什么新型约会方式吗？心里只有学习？” 唐雪晴想到还觉得丢人，“不是约会啦，我觉得她把我当小孩子……” “她年纪很大吗？” “资料写23岁。”唐雪晴扁扁嘴，“但某些习惯跟我妈一样。” 周佳梦被逗笑了，“内心住着老干部吗？” 唐雪晴有气无力哼一声，“遇到某人就变成娇羞少女了。” “啊？你有情敌？” “对！”唐雪晴翻出之前存的照片，指着女人说，“就是她！” 周佳梦看了一看，“这……” 唐雪晴知道周佳梦是自己的外貌吹，委屈巴巴求安慰，“我比她高，比她好看，淼淼为什么不看我啊。” “这人我见过。” “啊？” 周佳梦搬来了电脑，熟练打开一个网站，“我姐不是要相亲嘛，注册了某网站的会员，里面的推荐就有这个人。你看，是她？” “是！”唐雪晴惊了，“柯姗，F公司职员，身高167，外地人，独女，在家乡有自住房一套，择偶标准……嗯，跟淼淼不怎么搭边。” “恭喜啊。”周佳梦拍拍肩膀。 唐雪晴讶然，“为什么要恭喜我？” 周佳梦懵了懵，弱弱说，“淼淼不符合择偶标准，这个人就不会威胁到你啊。” “不，重点是这个。”唐雪晴指了指“Ｆ公司职员”，“她和淼淼天天能见面。” “所以……” “我也要跟淼淼天天见面。” “你打算怎么办？” “约自习。” “……”周佳梦没忍住，直接笑出声，“哈哈哈，雪晴，我终于相信你没谈过恋爱了。” 唐雪晴没笑，拿过电脑，啪啪啪在搜索栏打下了一行字。 情侣自习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