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节
楼盘停车场里,带着自家徒弟一路溜达着,朝往常不时光顾的相熟店铺走去,一边走,还一边给阮暮灯普及材料法器的选购知识。 “这些店呢,多半就是做熟客和行家的生意,平日里很多东西都是不会摆在明面儿上的,第一次去,最好就是有人领着,让店家认个脸熟,知道你是有人罩的,就知道该‘凡事留一线’了。” 他笑着说道,“如果没人带路呢,你自己首先就得‘眼毒’,而且要‘嘴利’,在店里绕一圈,再和掌柜的盘上三两句,就得判断出哪些店是真能做你生意的,哪些店又是压根儿没好货光忽悠外地客的。而且还半点不能露怯,如果让老板觉得你是个不懂行的,别人说不定就敢下手坑你了。” 阮暮灯边听边点头,心中默默琢磨,只凭自己现在的眼界阅历,若是没有萧潇领着,怕是没法做到‘眼毒’或是‘嘴利’中的任何一样。 古董街的正式名称叫金水街,坐落在旧城区中心地带。 它原名叫浸水街,顾名思义,在旧城改造之前,这里的下水道排水系统十分成问题,每到夏季暴雨之时,此地的积水定然会漫过脚背,故而有了这样的名字。 民国时,这条街上就是古董商店聚集的场所,街头多是地摊游商,往地上铺一条帆布,再摆上些七零八碎的物件,就算一摊生意了。这些地摊上的玩意儿假多真少,也九成九不值什么钱,但总有许多人对自己的眼光很自信,每天在各个摊子上扒拉来扒拉去,想要低价“捡漏”,买卖双方在漫天要价坐地还钱中你来我往,生生吵出了一片繁华景象。 而街道中后部则是林立的店铺,里面许多老店都是历经数代经营,一步步积累到现今规模的。这些店铺里多是卖古董和文玩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卖砚台狼毫一类的文房四宝,甚至还有专营根雕、书画、石碑的。 一部分店面则专门做宗教生意,从香烛黄纸到神像法器应有尽有,另外还有少数几家,还会给萧潇他们这类“专业人士”提供那些平常店面根本找不到的施法材料。 这些店铺平日里人流量都不大,看上去空空荡荡冷冷清清的,但许多都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主。尤其是那些在此地经营多年的老店,手里都有几件镇店的宝贝,平日里轻易不拿出来示人,不过一旦遇到适当的买家,一出手就起码是六、七位数的价位。 阮暮灯现在好歹也是个辨识度很高的当红鲜肉了,所以出门之前,萧潇给他变了一下装——简单来说,就是带了副浅棕色的墨镜,然后扣了顶太阳帽儿。 两人没有在熙熙攘攘的地摊区域停留,而是一路走进了金水街深处,里头人流稀少,也没有谁特别在意过路人的长相,所以阮暮灯一路上都没有被任何人认出来。 萧潇带着徒弟进了一家叫“来了斋”的店铺。 店面很深,天花板略有些矮,没有开灯,窗帘半掩,家具颜色也都很厚重,使得整个店面明显很是昏暗,给人一种“黑店”的错觉,若不是萧潇带着他,阮暮灯觉得自己是绝对不会往这样的店铺里钻的。 “哎呦萧老板,您来了呀!” 店主是个干瘦的中年人,四十出头的年纪,一对小吊眼,嘴唇上两撇小胡子,原本他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柜台后面煲着连续剧,一看来了熟客,连忙把视频关了,满脸堆笑迎上来。 “是,趁您这儿还开着,来补点儿东西。” 萧潇微笑着,掏出一张清单递给店主,让他按照上面列的材料给他捡齐了。 “哎呦,买这么多呀,看来您最近生意不错啊!” 店主里里外外忙乎着,利落地从店铺各个角落里捧出大大小小的盒子和口袋,又分出萧潇需要的量、 “还成。” 萧潇笑着回答,拍了拍身边阮暮灯的胳膊,“今儿顺便带他过来瞧瞧。” “哎呦,这小帅哥长得贼养眼了,看着有点像电视里那个谁啊!” 店主眯缝着眼,把刚刚摘了墨镜的青年上下打量了好几遍,“还未请教,这是您家哪位?” 萧潇笑着搭住青年的肩膀,“他么,我小徒弟呢!” “哦哦!原来是您家高徒呀!” 店主连连点头,将一个口袋摊开到两人面前,“您看看这个,我们这一批朱砂,品质真是没治了,颜色特正,红得跟血似的,还贼细滑了,就没有一点儿结晶的!” 萧潇取了一把小勺子,从口袋里舀起一点粉末,铺在白纸上仔细研磨开,“行,那就再加三两。” “好咧!”店主利落地又给称了三两。 过了十分钟,清单上的东西都清点利落了,萧潇一一检查过品质和数量之后,便爽快地刷了卡付了钱,完成了这单生意。 第 39 章、六、耳报03 “袁老板,您家最是不是进了什么好货啊?” 低头签名的时候,萧潇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呀啊,您消息哪儿来的,怎么就那么灵光了?” 店主先是一愣,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凑近萧潇,压低了声音问道:“我还没放出风声啊,您居然就问起来了,怎么,您这是想看了?” 萧潇努努嘴,“唔,既然来了,那就看看呗。” 店主听到他的回答,干脆就去把店门锁了,恭恭敬敬地将两人请到了二楼去。 像这些店里“货源”,大部分来源于三处:走街串巷上山下乡从不懂行的人那儿收来的,生意失败或者家里遭了变故的落魄“贵族”手里流出来的,还有“土夫子”们从地下挖出来的。 然而这些店有个不成为的规矩,不能胡乱打听宝贝的出处。店主若是愿意给你“讲古”,那他说便是宝贝的来历,即便你不相信他的那一套词儿,也不能穷追不舍寻根究底。 小胡子店主给两人泡了一壶毛尖,又抱上来一个箱子,从里头拿出了三样东西,端端正正摆在两人面前。 那三样东西,左边是一个锦盒,里头有一只寸许长的玛瑙茶杯,中间是一个青玉荷叶笔洗,最右边则是一柄锈渍斑斑的铁匕首。 萧潇上来便看中了那青玉笔洗,但并不上手去碰,而是让老板戴上手套端起来,从各个角度展示给他看。 这也是古董行业里的规矩,若是买家在东西成交之前随随便便就上去乱摸,万一有了个什么磕碰损伤,该算是谁的责任,又要怎么赔偿,那就很难攀扯清楚了。 “这是明朝万历年间的东西。” 店主将笔洗端起来,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这件古物的价值。 他从笔洗的来历、材质、色泽、雕工一直扯到朱翊钧的奇闻轶事,当真是口若悬河,直把它说成是一样天下无双的传世绝品,萧潇只是含笑听着,偶尔点头摇头,看不出究竟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阮暮灯作为一个外行人,此时一言不发,默默听两人说话,像海绵吸水一般,飞快地吸收着这些对他来说无比新鲜的知识。 萧潇和店主又闲扯了一阵,店主说得口干舌燥,他放下手里的玉笔洗,一口喝干自己那杯茶,用手绢擦掉额头的汗水,“不知道您觉得怎么样?” “唔,年代么应该没什么问题,品质和雕工也还凑合。” 萧潇勾唇笑笑,伸出右手,食指和拇指飞快的勾了个圈,“不过,我只能出这个价。” “什么!太低了萧老板!” 店主瞪大他的吊梢眼,右手也飞快地比划了一个手势,“起码也要这样。” 于是两人就价格问题进行了好一番你来我往的较量,阮暮灯看不懂他们的手势,像一尊安静的童子雕像一般,认真细致地观察萧潇的一举一动,学习他的言谈举止,同时在心中默默模仿他的笑容和眼神。 “这样,我加一个数。” 萧潇右手轻抬,食指扣在无名指上,下巴朝桌上的东西轻轻抬了抬,“笔洗和匕首,我都要了。” “这……” 店家一张脸皱得像个脱水的橘子,“这价钱还是有点低啊!” “怕是不低了?” 萧潇挑眉,“袁老板,您自己怕也知道,那匕首肯定是刷了盐水,在湿土里埋过几个月,故意做旧的!剑身没有铭文,剑柄也是近代才配的仿货,我出这个价钱给当个添头,你也不亏了。” “这、这个……” 见被萧潇当着一个小年轻的面戳破了铁匕首曾经做过手脚的内幕,店主脸上顿时有点挂不住了,他擦了擦脸上的冷汗,一张利嘴一时间也卡壳了。 “那好!那就咱们刚刚说好的内价钱,两样都给你了!”最终他挣扎了一分钟,下了决定,“您是让咱店里送货上门呢?还是现在就直接提货呢?” “现在就拿走。” 萧潇笑出了他的招牌弯弯眼,“才这么点儿东西,我家小徒弟还拿得动。” “所以,你想要的其实是这把匕首?” 等从“来了斋”里出来,萧潇告诉他实情的时候,阮暮灯才恍然大悟。 “唔,也不能这么说么……” 萧潇眨眨眼,“最近蹭了意鸣许多方便,虽然和他很熟了,但该表达的谢意还是要有的,那笔洗就算是我给他挑的礼物了。” “哦……” 原来是送给白影帝的礼物,阮暮灯心里酸溜溜的。 “袁老狐狸那眼光还是可以的,这笔洗卖二十万挺公道的,我没占到一点便宜,他也不会吃亏。” 阮暮灯点点头,心说原来拇指和食指交叉就是“二十万”的意思。 “不过,你其实一开始想看的就是那把匕首?” “对。” 萧潇点了点嘴唇,“你刚才有没有用慧眼看过那把匕首?” 阮暮灯睁大眼睛,他压根没想到还能有这么一出,自然也是没看过的。 “其实那匕首就是明朝的物件,年代和工艺都没什么非常特殊的地方,以‘古董’的收藏价值来说,也差不多就值我刚才给的那个价钱了。” 萧潇微笑着解释道:“但是,它却是一把实打实的杀生刃。” “啊……” 阮暮灯发出一声轻呼,“原来如此!” 所谓的“杀生刃”,就是曾经真正见过血、杀过人的利器。 一般来说,见过血的刀刃,特别是喝过人血的,死者的怨气就会附着在刀刃之上,变成一种煞气,历经千百年也不会消弭。杀生刃对鬼怪有一种天然的震慑力,对学道之人来说,其特殊价值远远胜于古董本身的价值。 “所以以后到了古董店里头,多开开慧眼,仔细观察一下。” 萧潇笑着又去捏了捏自家乖徒儿的俊俏脸蛋,“我们有常人没有的能力,是真的能捡到‘漏’的。” 两人就这么边走边聊,穿过特意保留下来的石板街,很快来到了金水街街口。 金水街的入口处,有一株合抱粗的大榕树,枝叶繁茂,浓荫如盖,密密麻麻的气根一直垂到地上,据说树龄已经超过三百年了。这树平日里作为市级文物,被市政用栏杆圈住树干,精心保护起来,栏杆上还挂满了红绸、红绳和小锁,据说都是附近求姻缘求学业的善男信女们挂上去的。 当阮暮灯和萧潇两人经过那棵榕树的时候,正好碰到有人在树前烧香。 一对年轻夫妻模样的人,抱着个丁点儿大的小宝宝跪在树冠底下,朝树根磕头,旁边还有个身穿长褂脚蹬布鞋的老头子,手里捻着三柱香,口中念念有词,似乎正在举行什么仪式。 “他们那是在干嘛?” 阮暮灯凑到萧潇耳边,轻声问道。 萧潇看了一眼,回答道:“这是在‘认契母’呢。” 阮暮灯不解地眨眨眼,等自家师傅给他详细解释。 “唔,你们那边的说法应该是叫‘拜干妈’。” 萧潇想了想。 “一些八字太轻的孩子,年少时多灾多病、容易夭折,算命先生就会建议他们拜个干爹或者干妈,以求借贵人的运势消灾解厄,‘保’他们平安长大;还有一些命局比较特殊的人,比如双正财双偏财、双正印双偏印命格,拜干爹干妈也是其中一种化解多妻重婚、双父双母命数的手段。” 说着他指了指已经落到了两人后方的那株大榕树,“一般来说,干爸干妈的人选多半是命格富贵或者八字相合的亲朋好友,但也有些人会去拜一方神明或者自然之物为自己的干亲,比方说八字五行缺木的,就会像他们那样,让娃娃认一颗古树做干妈。” “原来是这样……” 阮暮灯点点头。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来到停车场,阮暮灯将手里大包小包的东西放好,又坐进副驾驶席,随后萧潇启动了车子。 “说起来,我小时候也认过一个干爹。” 时近中午,从金水街转进三环的一段路路况不大好,车子开开停停,在等红灯的间隙,阮暮灯还在琢磨着刚才那个认干亲的话题。 “哦?” 萧潇侧头看了他一眼。 “我六岁的时候,曾经半夜溜进山去,回家之后,就生了一场大病。” 阮暮灯声音放得很轻,似乎是沉浸在了对旧事的回忆之中,“当时村里的问米婆婆看过,说我那是惊吓过度,在山里吓掉了魂儿,让我父亲赶紧给我认个干爹,两人一起帮我叫魂儿。” “然后呢?” 信号灯转绿,阮暮灯挂挡,发动车子,夹在车流之中,缓缓前行。 “按照我们那边的风俗,这种时候,需要遇到一个‘有缘人’。当时父亲背着高烧不退,整个人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的我,大半夜地站在村口,遇到经过那儿的第一个人的时候,就将人拉住,死乞白赖求他认我当干儿子。” “唔,原来是这样。” 萧潇点点头,“那么,那人同意了吗?” “当时我已经意识不清,事情也记不清楚了。” 阮暮灯目光投向车窗外头熙熙攘攘的车水马龙。 “不过父亲告诉我,当时我们遇到的是一个年轻的外乡人,据说是采风路过,半夜进村找地方投宿的。当时那人贸然被陌生人拦住,开始当然不肯答应,但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也许是经不住我父亲苦苦哀求,又或者是看着我病得奄奄一息着实可怜,最终他还是认了我当干儿子,还连夜进山帮我叫魂……” 青年顿了顿,又接着说道:“说来也是奇怪,那晚之后,我的烧就退了,又过了几天,病就痊愈了。” 萧潇笑了起来,“那之后,你还见过你的干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