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5)
,仿佛十分珍惜这些东西。 认真时的她似乎要比平常更好看一些。 祁景迁呆呆看了会儿,蓦地扭头。 它一声不吭地向她走近,故意撞上长凳,发出“砰”的一声。 祁景迁:靠,撞得太重了,这长凳怎么这么硬?岂有此理,撞得朕背脊好疼,可恶至极! 但无论多疼,也绝对不能露出一丝好疼的样子。 他可是一匹有尊严的狼,他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帝。 “小灰,你怎么两天都没过来?吓死我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生病了吗?”听到动静,见是她,奚念知眸中一亮,连忙放下手中握着的书卷,快步跑到它身边蹲下,认真摸了摸它耳朵,体温是正常的,不烫。然后两根手指掀起它眼皮,观察它的眼睛,好像也没问题。 松了口气,奚念知笑着摸摸它脑袋。 这两天她真的有些怕,但赵统忙着森林木屋的最后工程,家里就她与萱月,她怎么能只带着萱月或是让村民带她去神龙台呢?她不愿意把小狼崽子们的行踪暴露在别人面前。可她单人行动,又委实过于危险。 本来想着,倘若明天小灰再不下山,她就主动出击,没想到刚决定好,它就来了。 “小灰,没出什么事?一切都好?”奚念知暗暗打探。 祁景迁怔怔望着她,心底突然涌出一股怪怪的感觉。 她这么关心朕的吗?看她眼神,不像是作假,是了,谁会在一条狗面前作假呢? 她确确实实在关心朕,却又不是关心朕,因为朕不是朕,朕只是一条狗…… “小灰!饿不饿?”奚念知抱住它身体,弯唇笑了两声,“去厨房给你做好吃的!” 用力挣开她束缚,祁景迁往后退两步。 吃,就记得吃。 你都要走了,算是最后的晚餐吗? 告诉你,朕才不稀罕! “到底怎么了?”奚念知一头雾水,她怎么有种大灰狼在发脾气的感觉? 好,人家身份金贵,脾气自然不小,忍到现在才爆发算不错了。 奚念知搞不懂它在挑剔生气什么,只能叹声气,“好,不吃就不吃,随你便。” 孰知,它更气了,两只眸子像是要冒火,先是恨恨瞪她,又扭头恨恨瞪着她已经整理好的几个大包袱。 顺着它视线望去,奚念知不以为然的笑着解释:“之前跟你说了呀,等森林小屋竣工,我们就会搬过去,所以明天上午我们就要搬家了,小灰,你要不要下山来帮我背包袱?” 祁景迁:“……” 他不可置信地望着她,浑身蓦地滚烫起来。 好尴尬好窘迫,是啊,她只是要搬去森林小屋而已。 流动的鲜血仿佛是沸腾的水,祁景迁赧然地背过身,明明感觉脸丢大了,他却在心里哼一声:朕可是皇上,你居然敢让朕给你驮行李,真是好大的胆子! 36.三六章 晋.江.独.发 三六章 将所有行李打包归类,天色已晚。 奚念知三人吃着桃儿解渴, 祁景迁则蹲在一旁啃肉排。 他觉得他最近都胖了, 吃得太好,营养丰富, 不仅长膘, 毛发也变得更加蓬松。其实这样不好, 夏天忒热了,要是中暑, 那可得全怪她拼命喂食他!毕竟他可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才吃这么多的! 奚念知可不清楚他的暗暗腹诽。 山间纯自然生长的桃儿香甜可口,她满足地吃完一个,去厨房为狼大准备生牛肉。 出来时, 朝正吃着的大灰狼招招手, 让它与她一块去杂物间看小狼崽。 祁景迁领会她意思, 立即抛下还没吃完的肉排朝她奔去。 肉排与狼大,当然狼大重要! 关键他是真该减减肥了,无论做人还是狼, 形象那可是相当重要! “小灰,你这里……”视线不经意朝它望去, 奚念知哭笑不得地指着嘴角以作示意。 祁景迁愣了一瞬, 尴尬地伸出爪子去碰嘴, 想把碎屑弄下来。 看它连试几次,依然无果, 奚念知摇摇头, 将牛肉碟放在地上。她上前蹲在它身边, 从袖间取出一方粉白色的帕子,替它将粘在嘴边的油渍与肉沫擦拭干净。 “好了。”低眉看了眼脏兮兮的帕子,奚念知随手放到桌面,朝它继续招手:“来,小灰,我们走!” 祁景迁耳朵发烫地扫了眼那方帕子,埋头缓慢踱着步子跟上。 奇怪,他现在明明只是一匹狼,为什么这些亲昵还是会让他觉得很不好意思? 杂物间的窗户敞开着,夜晚凉爽的微风徐徐吹来,降低了空气中的燥热。 因为小窗加固了铁网,所以现在奚念知不锁着狼大了,除非要带它外出训练。 早闻到香味,狼大屁颠颠凑过来,看都没看一眼奶爹祁景迁。 巴巴望着奚念知手上的肉,她往哪儿走,它就跟着往哪儿走,目光直直锁住她,不带分神的。 祁景迁嗤之以鼻,瞧这点出息! 不过凭良心说,狼大的学习能力战斗能力是三只小狼里最强的,它性格勇猛好强,体格壮硕,有做头狼的潜质,未来它若能带领狼二狼妹建立家族,一定非常强悍。 “平平小狼崽,明天我们就要搬到森林木屋去了,高兴吗?”奚念知有下没下地逗弄狼大,秀气的眉却轻轻蹙了起来,对于搬到森林后的事情,她其实并没有多少规划。 等到了森林,她该放狼大回洞穴与狼二狼妹团聚吗? 扭头望了眼站在一旁的大灰狼,奚念知不安地想,人多力量大,如果有她帮助,培养三只小狼的任务进度会不会快些? 可是—— 神色逐渐严肃,奚念知突然想起那个匪夷所思的梦。 如果她灵魂住进黄狸猫体内,能够发挥的作用是不是能更大? 月上树梢,窗外的夜彻底静了。 等狼大吃完,奚念知回到卧房休息。 她现在汲取教训,都会好好锁住门。 低眉望着站在门口的大灰狼,奚念知弯腰拍了拍它脑袋,眉眼弯弯说:“小灰,晚上好好歇息,养精蓄锐,记得明天帮我搬行李哦!”笑容在嘴角漾开,奚念知定定望它一眼,慢慢将门关上。 祁景迁盯着紧闭的木门,在心底高傲地冷哼,让朕帮你搬行李也不是不可能,你今晚在梦里就可以实现!所以好好做梦! 转身跑出木屋,他快速回到山中洞穴。 狼二狼妹太过疲惫,睡得鼾声阵阵,祁景迁蜷缩在角落躺了会,辗转反侧,被扰得根本无法入眠。 怨念地望向睡得人仰马翻的两小只,祁景迁认命叹气,转身出洞,趴在石碓里凑合了一夜。 天蒙蒙亮,他取来食物与水果,命令它们快些吃完。 狼二狼妹知道等下又得去跑圈,对视一眼,达成一致,无论奶爹怎么催,它们就是要细嚼慢咽,细嚼慢咽才对身体好嘛! 祁景迁哪会揣摩不透它们打的如意算盘? 冷笑一声,他不再催促,默默等了小半柱香,他直接冲上去把食物踹翻,紧跟着把狼二狼妹踢出洞穴。 呵呵,朕不发威,还真当朕是吃素的吗? 狼二狼妹这下哭都来不及,人算不如天算,它们果然还是太年轻太天真。 奶爹早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温柔体贴的奶爹了,他现在喜怒无常,还特别暴力,可怜它们的早饭还剩下大半呢! 胃中空荡荡的,默默含着两包泪,狼二狼妹绕着神龙台跑了一圈又一圈。 红艳艳的太阳攀着森林树木逐渐升高,狼二狼妹心都凉了,肚皮咕噜咕噜不停叫嚷,但接下来它们还得格斗,光想想都生无可恋。 但—— 是不是每到绝望到极限时,上天就会为你开上一扇窗? 反正狼二狼妹心里的这扇窗打开了,接下来,奶爹一反常态地竟然没有继续训练,而是带着它们回到洞穴。 早上没吃完的小鱼和桃子静静躺在地上,狼二狼妹犹豫了下,见奶爹没有阻拦的意思,兴奋地猛扑上去。 祁景迁淡淡看了会儿,转身离开。 他望了眼蔚蓝天空,心想,朕还是应该下山去瞧瞧的。 如果不去,是不是会显得朕太没良心了些?朕是皇帝,当然要成为万民表率,做一个拥有良好道德品质的君子。 知恩图报什么的,应该是他该掌握的标配。 成功说服自己,祁景迁时快时慢地下山。 首先,他不能太着急,会显得不够有身份。 又想,反正最后都是要抵达木屋的,快一点晚一点有什么关系?既然没关系,那就迅速跑下山! 纠结犹豫着,他终于到了。 木屋前的马车装载满满,赵统与萱月还在往里塞东西。 她今日穿得十分简朴,一身深蓝色的长裙,看起来非常利落干净。 祁景迁驻足,望她片刻,拾步上前。 奚念知正站在马车旁点数,蹙眉说:“上山不容易,能不带的东西就不带了。” 萱月赵统忙不迭点头,好在森林木屋的基本家具都一块儿让匠人做了,否则他们现在还真是不好办。 三人商量着,卸了些货物重新搬进屋子。 奚念知抬袖擦了擦额头细汗,用手作扇在耳旁扇风。 遥望远方阳光下的重山,奚念知默默祈祷,她希望她做的这些都是有价值有意义的,不然—— “小灰,什么时候来的?”余光蓦地看到一抹黑影,奚念知欣喜地侧身望着它,脸上笑容灿烂。 祁景迁:“……”暗喜,啧啧,朕来你就这么高兴吗? 奚念知真挺高兴的,她知道他真实身份,所以才觉得难能可贵,他真的和她想象中不太一样。 还有,看来这段时间她也是真的没白疼“他”! “小灰,瞧你的爪爪。”奚念知好笑地蹲在它身前,抬起它右脚,佯装嫌弃的样子,“踩到泥潭了吗?脏兮兮的!” 萱月抱着盒子运回屋内,扭头随意地说:“姑娘你看,所以说要给它洗个澡?说不定身上还有跳蚤呢!” 祁景迁怒瞪圆眸:你身上才有跳蚤,跳蚤这种东西难道还敢长在朕身上?哎呀呀,脖颈怎么突然好痒! 一时忍不住,他抬起前爪去挠。 奚念知凑近拨开它脖颈间柔软的灰毛,恰好看见一只小小的跳蚤从细碎的绒毛里消失不见。 足足愣了半晌,奚念知盯着它犹在愤怒的眼眸,半晌,才鼓足勇气尴尬地说:“那个,是、是真的有跳蚤!” 37.三七章 晋.江.独.发 三七章 奚念知万万没想到,搬到木屋的第一件事居然是要给大灰狼洗澡。 它身上既然有跳蚤, 显然并不能置之不理。 萱月更是站在旁边大呼小叫说:“一定要洗澡, 绝对要!姑娘,它天天往咱们家跑, 赶明儿把跳蚤都带到咱们家来了怎么办?姑娘你可能不知道跳蚤的厉害, 跳蚤这种东西繁殖特别快。如果不赶快把它消灭, 它会迅速在小灰身上繁殖成跳蚤兵团,然后霸占我们的家, 吸我们的血……” “然后传染各种疾病!”奚念知接过话头,一脸惊惧。 “没错,就是这样!”萱月振振有辞地点头, 说得斩钉截铁。 祁景迁:“……” 他长这么大, 还真没见过跳蚤。 要是当真这么恐怖的话, 那他怎么办? 傻傻蹲在原地,祁景迁仰头望着侃侃而谈的萱月。跳蚤兵团?太恐怖了!想着,它都情不自禁抖了三抖。不行, 他要洗澡,必须得洗澡! 奚念知悄悄瞅一脸蒙圈的大灰狼, 不知为何, 竟有些楚楚可怜的意味。 这应该古往今来第一个被跳蚤吓到的皇帝? 奚念知轻咳两声, 想笑又觉得不应该笑地憋着说:“那把它丢在木桶,泡一会儿能泡死跳蚤吗?” 蹙眉, 萱月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不确定地回答:“应该可以姑娘, 不过为了确保万一,还是拿把梳子给它梳梳毛比较好?这样就可以从内而外地湿透!然后淹死所有的跳蚤!” 犹豫地觑向大灰狼,奚念知纠结! 她讪讪地望向萱月:“你帮它梳毛?” 萱月一副做出巨大牺牲任重而道远的样子,挽起袖子说:“姑娘,这种活儿难道我不干,还劳您亲自动手吗?不过是一只癞皮狗而已,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它身上的跳蚤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祁景迁默默往后退三步。 瞧萱月那样儿,他瞬间有种他为鱼肉她为刀龃的感觉。 不行,他得罪萱月那么多次,要是落在这丫头手里,朕、朕、朕…… 奚念知还真不想亲自动手,但大灰狼似乎也很排斥萱月的样子? “要不赵统来?”奚念知拍板定案说,毕竟他们都是男人,这就不涉及清白不清白的问题了,多好! 哪知听到这话,正在厨房干体力活的赵统立即把头钻出来,一脸忌惮地摇头:“姑娘你可饶了我,我才不想给它洗澡。” “为什么?” 赵统挑挑眉,不爽地瞪着大灰狼:“我觉得它眼神总是在藐视我,我当然必须藐视回去,怎么还能给它洗澡?” 奚念知:“……” “那——我来!”默默闭上双眼,奚念知暗暗告诉自己,没关系的!如萱月所说,它就是只大灰狗。 她既然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总要多付出些诚意比较好,有朝一日他回归原位,定然不愿吐露这里发生的一切事情。 不过说不定他以后会看在她帮过他的面子上对爹宽宏大度些,她爹是太医院院使,寻常也会为贵人们治病,医人这种事存在太多未知性,倘若遇到什么万一,他或许会稍微开恩? “不用,姑娘,这种小事我来就可以,它可是小公狗。” “动物而已,哪还分什么公母?”面颊微热,奚念知瞪一眼多嘴的萱月。 小小的木屋,几人商讨来商讨去。 祁景迁委屈巴巴地趴在原地,等待他们最后的抉择。 这种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想他堂堂皇帝,平常想伺候他的人多得是,现在却沦落到被嫌弃的地步,天理何在? “就这么说定了。”奚念知拍了下手,分配任务,“现在我和萱月去附近拾掇柴木,赵统去小溪打水。” “好嘞!”萱月赵统连连点头。 各就各位,不过短短一炷香时间,一切准备妥当。 灶膛里的火熊熊燃烧,烧得壁面都泛着鲜艳的红色,大铁锅里的水争先恐后鼓着泡泡,水开了。 奚念知依依不舍地贡献出木桶,瘪瘪嘴想,它洗过的,她以后哪还敢用? 冷水热水兑成适宜的温度,奚念知命令它跳进水里。 祁景迁趴在木桶边缘,用爪爪试探地撩了下水,“噗通”一声,半滚半跳地掉了进去。 水花霎时四溅。 萱月拿着把柳枝进来,当做小灰的搓澡板。 被狗水淋了半身,她跺跺脚,拉着奚念知湿了半面的袖子埋怨说:“姑娘,这大灰狗,都不知道减减肥,这么庞然大物的,地上都被它淋湿了。” 奚念知接过柳枝,轻笑,不置可否。 确实,她也觉得它胖了不少。 祁景迁缩在水里一动不动,心底憋气。 暗想,反正朕现在就是一块任人宰割的鱼肉,你们放马过来,无论怎么嘲笑怎么讥讽,朕都听不见!什么什么都听不见! 萱月出去拿巾帕,奚念知上前两步,站在木桶边用柳枝给它搓澡。 左手则握着梳子慢慢为他梳理脊背上的毛发。 一下一下,力道不轻不重,还挺舒服的。 加上水温适宜,泡在里面的祁景迁浑身舒畅,藏在心底的忧愁郁结都不知不觉被遗忘。 他微眯双眼,情不自禁露出享受陶醉的表情。 足足洗了将近半个时辰,奚念知擦拭额头细汗,拍拍昏昏欲睡的大灰狼脑袋,让它从木桶出来。 睡得迷迷蒙蒙,祁景迁一脸幸福地蹭蹭她手,欢快地爬出来。 看它惺忪的样子,奚念知好笑地摇头。 巾帕擦拭它全身,刻意避开关键部位,她脸上不觉染上些许烫意。 本来没什么,就是太过刻意,她反而不好意思起来。 萱月与赵统进来收拾残局,祁景迁非常尊贵地躺在屋檐地板上晾毛,它身下是奚念知特地垫的凉席,免得弄脏它洗干净的毛发。 他眯眼望向屋外,艳阳穿过密密匝匝地枝叶,筛下一堆细碎的金子。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由衷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 这才是人生啊,以前他过的可都是什么日子? 奚念知搬了竹椅坐在它身边,把刚为它摘下来的红绳颈环重新给它戴上。 虽然这个不一定管用,权当作她对他的祈福!她希望他顺顺利利挺到事情结束的那天,相信那天的日光一定与今天一样,灿烂又明媚。 收回遥望的视线,祁景迁扭头看她。 她头压得很低,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在为他认真地戴上颈环。 几缕柔软黑发从她削肩落下,搭在他还没干的身体上。 心底痒痒的,祁景迁动作抢先意识一步,伸出爪子去触碰她发丝,想握住,却忘记他的“手”并不是“手”,而是爪子。 “调皮!”萱月从他们身后经过,给出两字评价。 祁景迁轻飘飘斜视一眼:你懂什么?朕就只是单纯想摸摸她头发,无比单纯的那种! 奚念知含笑不语,她其实也不懂大灰狼此举的意思。 心下猜测,虽然是他的灵魂住在里面,但这幅身躯是狼,可能还存有许多动物的天性!小动物不都很调皮吗? 气氛一时安静。 奚念知静静望着天空下的翠林不说话,长居皇城,混杂在喧嚣吵闹的环境之中,人心也跟着变得繁琐。不像这儿,空气清新,人也活得简单而安宁。 人世有人世的好,森林有森林的好。 大概是离得越远越触不可及才越羡慕! “我想过几日把平平小狼崽放归森林。”低眉抚摸大灰狼已经半干的毛发,奚念知故意说给它听,“平平是一只聪明的狼崽,学习能力很强,森林才是它最终的归属地,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希望它还有亲人,希望它能够与它们重逢。” 祁景迁猛地弓背,迷离的眼神瞬间清醒。 他怔怔望着她,心中震愕惊讶难以表达。 他一直不知道她买下狼大的目的是什么,纵然她是位善良女子,但没有栖身在灰狼身体前,作为皇帝,作为人类,他从来不曾换位思考。人世变迁,物换星移,许多年前,人类也不是世间的主宰。倘若千年万年后,万物秩序发生改变,人类有可能从高高在上的山顶跌落到谷底,是不是那个时候,人类也会面临今日小动物们遭受的一切? 他以为,所有人都和过去他的一样。 她一定也是!可现在祁景迁却不那么确定,至少她是真的有一颗善良的心。 目目对视,奚念知这次没有避开它的凝视。 掌心轻抚它额头,她语调温婉的说:“其实村民们也没有办法,田地赋税高,他们辛辛苦苦播种,有时候天公不作美,收成还不够填补赋税,再加上关关卡卡,贪官污吏,他们活得并不容易。今年酷暑未至,黄大嫂上次跟我说,过几日附近几个村子要联合开办祈福仪式,祈求老天爷开眼,保佑下半年风调雨顺,无灾无害,他们能有一个好的收成。” “如果人人都能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想必没多少猎人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山上狩猎,你说呢?”抬起它爪子摇了摇,奚念知轻笑。 任她动作,祁景迁没有反抗,他双眼无神地定定望着半空某点,陷入沉思。 自打登基,他一直忙于朝事,根本没有旁的心思。他致力于国富民强,疆土无人来犯,更希望这个国家在他的治理下,百姓都能安居乐业人人顺心。他以为他做的够好了,也时常钦佩自己的勤勉不辍,激励自己做得更好。 原来,这世间还是有他很多不知道的苦难,安居乐业人人顺心又岂是易事? 38.三八章 晋.江.独.发 三八章 住进木屋的第三个黄昏,奚念知牵着平平小狼崽出门。 其实现在叫它小狼崽已经不适合, 一个多月过去, 比起初次见它,它高大许多, 完全摆脱了幼崽稚嫩的模样。 晚霞漫天, 一人一狼行走在满目葱郁之中。 狼大兴奋极了, 它贪婪地猛吸花草的香味,更是欢腾地在草地里不断打滚。 奚念知都快牵不住它, 它跑得太快,动作过于莽撞,仿佛要挣脱她的束缚, 奔向自由的森林。 其实我今天就是来放走你的呀! 望着它撒野的样子, 奚念知默默在心底笑着说。 努力牵它往前走, 奚念知遥望四周。 在她还是黄狸猫时,曾走遍这儿的山山水水,如今以人的模样站在这里, 还真是莫名的感慨万千。 一路牵着小狼崽走近岩石地,她明显察觉它的状态出现巨大变化。 它身体紧绷, 眼眸迸发出激动兴奋的亮光, 好像非常清楚它的家都在前方不远处, 它迫不及待地要回到它的家,它迫切地想与同胞重逢。 蓦地扭头仰望她, 它眸中逐渐多出祈求之色。 它静静地不再挣扎, 只一动不动地看她, 坚持而又笃定。 好像在说:我知道你对我很好,但我真的很想家,你就放我回家,我是金焰狼,我在森林长大,我喜欢无拘无束的生活,我不是宠物,不应该关在笼子里吃你喂给我的食物,等我长大,我会自己狩猎,我要自己狩猎…… 奚念知望入它认真的眼眸,微微弯起嘴角:“平平,我希望你以后的生活既精彩又自由,一生都平安幸福快乐,你走!” 说完,上前蹲在它身边,她替它解开脖颈间的束缚。 丢开绳索,摸摸它脑袋,奚念知轻笑,既然已经到了这儿,它肯定知道该怎么回家。 所以她就送到这儿,以免大灰狼心生怀疑。 “平平,去!”起身,奚念知伸手指向它家的方向。 “呜欧呜欧!”喉咙里发出低哑的嚎叫声,狼大迟疑地望着她,短短片刻,倏地迅速转身往前跑,就像生怕再被捉住一般。 一连跑出很远,它却蓦地驻足,站在灌木丛里扭头回望。 奚念知仍站定在原地,她知道它在看她,便抬臂挥了挥手。 须臾,狼大重拾奔跑的脚步,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 轻舒一口气,奚念知心中突然沉甸甸的,隐约有些不舍。但她知道,她训练狼大的方式终究过于人类化,只有在危机四伏的森林,才更能让它明白领会生存的不易,以及稍微懈怠便可能沦为食物的悲剧。 有些怅然,有些欣慰,也有些担忧,她默默在心里祷告,但愿村民们不要再发现它们的踪迹。 那么接下来,她又该怎么办呢? 人就两条腿,体力有限,根本不可能在丛林肆无忌惮的活动。 所以当前状况,她已经没有办法帮助大灰狼为三只狼崽做任何切实的事情。 回程路上,奚念知折了枝山杜鹃,捏在手里把玩。 思绪慢慢飘远,她又想起之前的那个梦?如果她当时选择走向黄狸猫,是不是就会进入黄狸猫的身体? 可惜,好久都没做过那个梦了! 蹙眉,奚念知盯着花儿纳闷,难道她比大灰狼特殊?成不成为黄狸猫是可以自由选择的? 但这是不是也太扯了? 百思不得其解,奚念知魂不守舍地回家。 “姑娘,你去哪儿了?小狼崽平平呢?”抱着半箩筐毛豆坐在檐下修剪,萱月抬眸问。 “刚刚你找剪刀时,我带它出门溜溜圈儿。” “然后?” “就溜着溜着它挣脱了绳索,自己跑了。” “啊?”大惊失色,萱月猛地站起来,举着剪刀问,“那怎么办?等赵统回来咱们要去找吗?还有姑娘,你为什么要一个人出门,木屋周边虽然是平地,但难保没有猛兽出没,以后姑娘你万万不能单独行动,下次姑娘再有什么事,一定要叫我。” “好。”奚念知好声好气地乖乖点头。 萱月神色紧张地放下剪刀,又问:“那平平怎么办?等赵统回来再找?” “不找了。” “为什么?这可是姑娘你花了五百两银子买的。” 奚念知进屋倒了杯水,蹙眉说:“森林危险又浩瀚无垠,我们去找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不然叫山下村民们帮忙找?” 摇头拒绝,奚念知回:“不妥,算了!我们早晚都要回京城,那时它怎么办?现在它已经有了点自保能力,回到森林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姑娘……”萱月猛地定定望着她,顿了半晌,迟疑的说,“姑娘你该不是故意放走它的?” 不否认也不承认,奚念知弯弯唇,说了声“我乏了”,转身进屋歇息。 与此同时,狼大疯狂飞奔回洞穴。 这附近熟悉的每一块岩石,熟悉的一草一木,都几乎令它热泪盈眶。 “呜欧”长啸,狼大高声呼唤:我狼大终于又回来啦!小的们,还不快出来接驾? 狼二狼妹早察觉不对,这是狼大的气息? 两小只对视一眼,兴奋地立即迎上去,它们可想死狼大了,原来狼大还活着,它们好开心好激动。然而还没走出洞穴,便听到狼大的嗷叫声,以及那声让狼不那么愉悦的命令语气。 呵呵,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狼二狼妹并不认为经过奶爹蹉跎的它们还打不赢狼大,以前被狼大欺负的画面历历在目,狼二狼妹暗暗咬牙,时至今日,咱们洞穴里的地位是不是该洗牌一下了? 反正狼二现在想当狼大,狼妹现在想当狼二姐。 它们从彼此眼中捕捉到信号,纷纷淡定地蹲在原地,坐等狼大入瓮。 哼,是骆驼还是马,溜溜就知道了!来战,狼大! 39.三九章 晋.江.独.发 三九章 久不闻狼二狼妹前来接驾,狼大疑心地钻入洞穴。 抬眸望去, 狼二狼妹并排蹲坐洞穴中间, 它们正襟危坐,满脸肃然, 周身萦绕着紧张的气氛, 且盯着它的眼神非常警惕。 所有的兴奋与热情顷刻熄灭, 狼大立即觉察出不对劲,它轻蔑的眼神落在它们身上。呵呵, 都说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这段时间它不在家,两位称霸得可是太过爽快?居然生出大逆不道的篡位之心? 很好, 今日就让我狼大来好好教你们该怎么做狼! 丝毫不惧地在洞内踱着悠闲的步子, 视线逡巡一圈, 狼大暗爽,奶爹不在!那可就别怪它手下不留情了! 高傲地抬起下巴,它从喉咙发出低吼的声音, 示意狼二狼妹:来,让我瞧瞧你们的厉害, 是单枪匹马上, 还是一起上? 狼妹看了眼狼二, 它微微退后一步,表示才不会以多欺少, 咱们是同胞, 此番是正正经经为了地位而切磋。 狼二正有此意。 不愿浪费时间, 它咆哮着一跃而上,前爪迫不及待照狼大脸拍过去,想呼它一巴掌。 狼大却灵敏矫健地闪身避开,扭头凶猛地去咬它尾巴。 很快,两只战成一团,你压着我踹,我抵着你咬,小小的洞穴几乎不够用,它们滚来滚去追来追去。 狼妹紧盯战局,以免伤及自己。 它清楚狼二的实力,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狼二早不是当初的狼二。 但狼大却大大出乎它的意料,明明它独身在外,过得应该很是心酸沧桑才对。可为什么狼大却神采奕奕容光焕发,而且居然比它们长得略壮实些,难道这段日子它过得很滋润? 眸中神色一变再变,作为一只审时度势的好狼,狼妹已经看出这场比试的结局。 看来狼二篡位无望,它也做不了狼二姐了。 忧伤地托腮,它默默安慰自己,没关系,狼妹也挺好的!哎…… 场上战况一再升级,两只打得如火如荼,谁都不肯轻易让步。 到最后,什么招数全是扯淡,狼大狼二直接采用最难看最原始的姿势,互相压着在地上翻滚,搅得洞穴满是灰尘。 祁景迁回来时,差点被误伤。 他叼着渔网兜,眼前猝不及防弹来一坨肉球。 肉球不是别个,正是狼二无疑。 往旁边躲了躲,肉球擦着他身体直直撞到洞穴壁面。 被撞到的狼二闷哼一声,不肯服输,原地蹦起,还想再战三百回合。 狼大却懒得理它,它掉头跑去奶爹祁景迁那边,要吃鱼。 祁景迁怔怔望着它,也没阻止。 一口吞下五分之一的小鱼,狼大狼吞虎咽,吃得淋漓尽致,自由的气息令它味蕾大开!它今儿要敞开肚皮吃个够! 狼妹在旁看得大惊失色,忙凑上前,在狼大嘴下夺鱼。 心里暗暗着急:这下可惨啦,大胃王回来了,细嚼慢咽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啦! 狼二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它眼眸燃烧着熊熊火焰,扑上去站在狼大身边拼命挑衅:吃吃吃,你就知道吃,有本事和我继续打,我还没认输,我还没失去头狼的地位,你有本事吃有本事和我打呀? 狼大懒得搭理它,心底暗暗腹诽:真是个蠢货! 眼见狼大风卷残云般消灭了大部分小鱼,狼妹边吃边“唔唔”扭头提醒狼二。 你是不是傻?快来吃鱼,再不吃,连鱼刺都没啦! 狼二:“……” 懵了一瞬,它飞扑过去,然而最后一坨鱼已经被狼大尽数吞进嘴巴里。 眼睁睁看着它动作,狼二觉得整个天都塌下来了。 偏偏狼大还得意洋洋地甩着尾巴打了个饱嗝,气得狼二恨不能把它给踹出洞穴。 愤怒地瞪它,狼二扭头向祁景迁告状:喂,还管不管了,这个狼大实在是岂有此理!我不服!还我的小鱼!是我的小鱼! 狼大鄙夷:告状告状告状,除了告状你还会啥?呵呵! 狼二暴怒:狼大,你有本事别跑,看我不凑得你满地找牙! 狼大甩了甩尾巴:来呀来呀,来追我呀…… 两只又噼里啪啦战作一团。 祁景迁无语地与狼妹对视一眼,心想,也罢,三小狼好不容易团聚,虽然画面凶残了些,但他还是应该感到欣慰的。 头疼地望着混乱的场景,祁景迁努力淡定的自我安慰,没关系没关系,打是亲骂是爱,嗯嗯,是这样没错! 不过此地不宜久留,三十六计撤为上计,他才不愿意牵扯进这桩剪不断理还乱的家事之中。 趁三小只不注意,祁景迁猛地转身往外跑。 意识到他要置身事外,狼妹简直不可置信:喂喂喂,奶爹你站住,有没有搞错?你走可以,带走我呀,我不要留在…… 将抱怨声远远甩在身后,祁景迁松了口气。 蹲在草丛暂歇,他脑海里蓦地回想起她三天前说的那番话。她果然说话算数,狼大好好被放了回来。 所以,他以后还有继续去森林小屋的必要吗? 仰头盯着昏暗的夜色,祁景迁默默跟自己说,眼下三小狼初团聚,他还是不要打搅它们难得的“团圆时光”,今夜就让它们好好培养感情,那么他就委屈些,去森林小木屋凑合一夜! 满意地用右爪拍了下地面,祁景迁快速朝小木屋跑去。 他到时奚念知三人在用晚膳,赵统对放走小狼崽的事没什么疑议,只是白花花的五百两银子就这么付之东流,他与萱月一样,很是肉疼。 奚念知当然知道知挣钱不易,她端着碗,瞅着刚进来的大灰狼。委屈巴巴的想,要是以后能找他讨回银两就好了,她此程全是为他而来,包括萱月赵统,他们三人一路吃的苦受的累以及花费的银子,可都是因为他呀!而且他还那么能吃,每日买肉都不便宜。关键赵统萱月不提银子还好,说到这儿,她也开始肉疼起来。 “爹爹一年俸禄没多少,我确实铺张浪费了些。” “是啊,还建了个小木屋呢!” “别的都不说,买下小狼崽是忒贵了些。” “光每日喂的新鲜牛肉也花了不少……” 萱月赵统越说越有劲,一样样全掰扯着算账给她听,奚念知蔫蔫地捧着碗,哪还有胃口? 见姑娘神色不对,赵统萱月立即闭嘴,不管怎么说,他们也不能教训姑娘啊! 祁景迁:“……” 喂,你们真的够了,不就银子吗?赵统萱月你们干嘛都要上纲上线的埋怨她?瞅她那忧伤的小眼神!多可怜啊! 还有,祁景迁对她这幅肉疼的模样实在是恨铁不成钢,瞧她那点为区区银子而伤感的出息,银子有什么了不得的?朕、朕—— 朕虽然现在没有银子,但在不久的将来,朕挣的银子可以都给你。 昂首挺胸走到她身边,祁景迁给她使眼色。 别怕,朕就是金山银山。 奚念知抿唇扫它一眼,用筷子给它夹勒块鱼,愤愤说:“我没银子了,你以后就吃鱼尾!” “吃啊,你还挑食不成?” “我天天都只吃青菜,你看你长那么胖,该减肥了。” “你今天要是不吃,我以后都不给你吃了……” 接连受创,祁景迁被打击得心脏绞痛。 狠狠咬牙,他屈辱地一把咬住鱼尾巴。 默默发誓:朕要收回那句话,朕的金山银山绝对不给她了! 山中比山下凉爽许多,等晚霞褪去,三人把门窗全都关好,以免有野兽来犯。 祁景迁因着方才鱼尾的事,扭头气冲冲地就跑了。 想他长那么大,还没吃过鱼尾,那么多小刺,差点把他给卡住。 反正狼大已经回家,他装狗的生涯就此结束,以后他要在她面前当一只威风凛凛霸气外露的狼,才不是一只温顺谄媚卖乖的狗!呵,拭目以待! 望着月亮,祁景迁自信满满地走在森林中。 另边小木屋里,奚念知洗漱毕,拿着几个新做的避蚊香囊悬挂到床幔边。 躺在床榻,她睁眼望着上空。 那晚的梦,如果今夜能重新出现的话,她便决定作出不同的选择试试! 梦里八角鹿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又是否愿意再度出现在她的梦中呢? 辗转多时,终于睡去。 意识逐渐混沌,等她用力睁开眼,周遭氤氲的白色迷雾里,那只八角鹿竟然真的出现了。 奚念知不可置信地望着它,既惊又骇。 当八角鹿拾步往前奔跑,她却并没太多犹豫,提裙跟了上去。 路似乎仍然是上次的路,奚念知随它前行,很快到了分岔口。 她定定望着八角鹿,不知是不是错觉,它眸中好像流淌着温柔的笑意,然后消逝在金光处。 闭上双眼,奚念知凭感觉,走向与上次截然相反的小径…… 四周很静。 她听到浅浅的呼噜声,像是猫咪愉悦时发出的声响。 呼噜呼噜一阵,似有脚步声从她身边经过,一切重归沉寂。 眼皮非常沉,奚念知尝试数次,终于慢慢睁开眼眸。 天还没亮,就近的一声公鸡打鸣响在耳畔,冷不丁吓得她一哆嗦。 疲惫惺忪尽数褪去,奚念知低眉观察自己。 手不再是手,而是毛茸茸的爪子,她居然真的又变成了一只猫! 40.四十章 晋.江.独.发 四十章 难不成她现在所处的地方是间动物收容所? 奚念知吃惊地打量周遭,她在的房间约莫有十好几只猫, 颜色体态五花八门, 有纯黑的、纯白的、杂色灰色的,有胖的瘦的高的矮的, 还有看起来乖巧黏人或者是凶神恶煞的。 无一例外的是, 它们好像都受伤了?包括她自己, 她栖身的这只黄狸猫后腿处像是被什么撕咬过,伤口已经结痂, 看起来即将痊愈,没什么大碍了。 踱着小心翼翼的步子,奚念知往门口出去。 避开各式各样的猫, 还有小兔子, 她沿走廊走到堂屋。 刚走没几步, 半空一抹黑影冷不丁迅速朝她扑来,奚念知以为要受到猛烈攻击,警惕地往后闪躲。 结果那玩意儿好像只是路过, 又或者是玩玩她而已? 那是一只猫头鹰。 黄色的小嘴,黑红色的眼睛, 毛色很杂, 组成一身找不到规律的繁复花纹。 好在它毛色大都很深沉, 不然就显得太花里胡哨! 此时此刻,它圆溜溜的眼睛里似乎闪烁着得逞的狡黠。 “呱呱, 跟你说过多少次, 不要在家里飞来飞去, 还有,不要欺负它们。”苍老却洒脱的嗓音从外传来,老人一身粗布麻衣,佝偻着腰,手上抱着大大的竹匾,里面晾晒的是药草。 奚念知嗅了嗅,闻到熟悉的大黄甘草等气味。 她仰头望着老人,陡然震住,这位老人的右眼失明了,罩了块灰色的纱布。 这时,一旁被称作“呱呱”的猫头鹰好似听懂了训斥,它扑着翅膀,在陈旧的八仙桌角落座,一脸高傲地低眉捋毛。 好像在对老人说:日子这么无聊,还不准我找找乐子?大爷我也就吓唬吓唬它们而已,什么时候真伤过它们? “小黄,没事?”老人冲猫头鹰无奈地摇摇头,低眉看奚念知栖身的黄狸猫。 老人笑起来满脸皱纹,可每道皱纹里都透出浓厚的亲切,他抱着竹匾从她身边经过,开始整理分类药草。 看来这位老人是大夫?而且还是位心地非常善良的大夫。 奚念知上前蹭蹭他腿,感谢他这段时间的收留与照顾。 “小黄,你要走了?”老人放下手中药草,艰难缓慢地弯腰,将她抱起来。 奚念知内心其实是拒绝被抱的,可这位老人慈眉善目,眼中氤氲着真切的不舍,她突然就不忍拒绝他的亲近。 他粗糙的手抚摸她的脑袋与身体,并不那么的舒服。 “小黄,我知道你们喜欢自由,外面的世界虽然充满诱惑,但也十分危险,要是下次受了伤,或是饿得受不了,就到我这儿来,鱼和肉没有,勉强饱腹的红薯地瓜还是要多少有多少。”老人说话的语速非常慢。 奚念知默默仰头望着他,突然觉得好感动,世上还是真的有这么善良的人。 “乖,走!”老人放下它,笑着摸了摸她的爪子。 一步三回头,奚念知告别老人和孤傲的猫头鹰。 然后迷茫地望着周遭,这是哪座山脚下?她满头雾水地绕来绕去,才知道这儿是她鲜少过来的西岱顶。 既然知道地点,奚念知便有了眉目。 她先出了这儿的村子,绕到熟悉的洪家村,紧跟着快步上山。 猫的脚程是人的好多倍,清晨雾气还没散开,她就成功靠近大灰狼以及三只小狼崽的洞穴,途中她顺便回了一趟小木屋。屋子里还没任何动静,赵统萱月大抵还在熟睡。 此番倒是委屈他们又要为她的昏迷大惊失色伤透脑筋了。 奚念知在心底暗暗说了声抱歉,拾步朝岩石地里的洞穴走去。 狼的记忆很好,动物靠味觉储存记忆力,因为黄狸猫与它们曾经生活过,所以它的气味应该深深印在它们的记忆库里,不至于认不出。对这点很有信心,奚念知没太犹豫地埋头钻入洞穴。 里面却空荡荡的,并没有三只小狼崽的踪迹,大概外出了? 奚念知守株待兔,蹲在洞穴里等。 大概一个时辰左右过去,她闻到空气中淡淡的熟悉气味。 是它们回来了。 猛地冲出去,奚念知遥望远处丛林,郁郁葱葱中,壮硕高大的大灰狼领着三只小狼崽正朝此处走来。 抑制住想奔上前的冲动,奚念知矜持地站在洞穴口。 它们也看见她了,犹豫一瞬,才加快脚步来到她身边。 狼二狼二面无表情,它们对她并没有多少感情,狼的天性本就偏冷。疲惫地懒懒越过她,狼大狼二扭头看她一眼,便要回洞穴歇息。只有狼妹凑上前,低下头用嘴吻亲了亲她头顶,然后紧随狼大狼二,脚步虚晃地进洞。 这下,只剩大灰狼与黄狸猫目目对视。 一大一小,场面倒是滑稽。 祁景迁是真的震惊诧异愕然到无法动弹,这只黄狸猫—— 算是离家出走知道人生艰难单枪匹马混不下去所以重新来投靠他吗?啧,还算它有自知之明。 祁景迁做狼做久了,也沾染上不少动物习性。 他心中在笑,虽然脸上绒毛密布,可能看不出来,但他却做出了实际的举动。 缓步上前,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娇小的黄狸猫,低头伸出舌头舔了舔它脖颈。 这算是欢迎它的意思。 奚念知:“……” 这算什么?情绪复杂地怔在原地,奚念知不知该恼羞成怒,还是该受宠若惊。 作为无比尊贵的万金之躯,肯纡尊降贵实属难得,然而她并不只是一只单纯的猫!她可是人啊,这算非礼轻薄吗? 做完欢迎仪式,祁景迁扭头进入洞穴,回眸见它还定在原地,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咕哝声,示意它跟上脚步。 奚念知猛地挥走乱七八糟的思绪,跟上它步伐。 休息大概小半时辰,祁景迁便严厉的咆哮着命令三只小狼跟随他脚步出洞。 奚念知自然跟了上去。 看它们在草地上摔跤格斗,奚念知也是觉得很搞笑。 狼二狼妹一组,狼大与大灰狼一组。 一轮完毕,再调整组合继续打。 蹲在旁边围观,奚念知同情地望着三只小狼,心想,这波可真是太虐了! 跟着走了一天行程,奚念知初步了解大灰狼训练三小狼的流程。 迄今为止,他主要是在训练它们的身体素质,其实这点的确非常重要。 身体强壮,腿部力量浑厚,这有利于它们躲避猎物的追击。在森林,狼的天敌很少,但一年四季,总有食物严重匮乏的时节,瞄准猎物后,身体素质高,捕杀猎物的几率则高,存活率便也更高。 但光这样肯定不行? 得来真的呀!奚念知愁闷地思忖,也不知道大灰狼心底究竟是怎么打算。 晚上回来,三只小狼狼吞虎咽吃了食物,一个比一个累的倒在地上呼呼大睡,不一会儿,鼾声此起彼伏。 祁景迁每日带着它们,自然也精疲力竭。 可他辗转反侧,却总是睡不着,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没做似的,总惦记着。 又辗转反侧半晌,他蓦地扭头,却对上黑暗里一双亮晶晶的眼眸。 吓了一跳,祁景迁慢半拍反应过来,是黄狸猫。 甩甩脑袋,他干脆走出洞穴,蹲坐在岩石地仰头望月。 今夜的月亮一如既往的皎洁明亮,就像她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时候是十五的月亮,笑起来弯弯的,则是勾月的形状。 等等—— 他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 祁景迁烦躁地趴在地上,他怎么总是情不自禁想起那位奚姑娘? 她那么坏,他可得冷落她几日,让她明白他是个很有底线的人,才不会毫无原则的原谅她。 奚念知蹑手蹑脚跟着大灰狼走出洞穴,蹲在它旁侧。 它似乎想什么想得入了神,眸色有细微的情绪变化,好像很纠结的样子?不过她哪知道它纠结什么呢?算了,反正它们也没办法进行交流。 被洞穴里三只小狼的鼾声吵得静不下神,奚念知望了眼四周,攀着一棵高大槐树往上,蹲在两根粗壮树枝上闭目睡觉。 她想试试,看今夜那只八角鹿是否还会来到她梦中。 如果她真的可以自由选择,那就实在太方便了。 夜静悄悄的,晚风轻送绵软的空气游荡在森林每个角落。 奚念知跑了一整日,很快成功进入睡眠。 然后,那只八角鹿出现了。 所有的情况与上两次依然如出一辙,站在分岔路口,她迟疑地望了眼蹲在草丛里的黄狸猫,抿唇想想,选择了相反的路。 她不忍萱月赵统太过担心,同时也很期待下次的尝试。 倘若连番测试有效,她就可以在黄狸猫与自己的身体中切换自如。 这中间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她不知道,但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中间的原因。能切换自如,确实是她目前非常需要的手段。 一瞬的黑暗过后,她重新有了知觉。 眼皮如有千斤重,奚念知不肯放弃的继续尝试。 一次又一次,使出全身气力。 睁开眼的刹那,光明接二连三撞入眸中,久在黑暗,眼睛被烛光刺得锥痛,奚念知连忙闭上双眼缓冲片刻。 “姑娘是不是醒了?赵统,你刚才看见了吗?” “看见什么?” 萱月着急的说:“姑娘好像眨了一次眼睛。” “确定不是错觉?”赵统先是喜悦,后面的声音变得半信半疑。 “是真的。”奚念知重新睁开适应光线的眼睛,弯唇冲他们笑。 这次她躯体昏睡的时间不长,除了有些头疼,并没有太多的不适。 撑床坐起来,喝了半杯萱月递来的温水,奚念知望向他们担忧的脸,劝说:“你们不要担心,我可能是又犯老毛病了而已。” “姑娘,你应该不会真的和那位……”萱月紧抿双唇,眼睛逐渐湿润。 奚念知摇摇头,满是愧疚的隐瞒他们说:“不清楚,但我这病确实也找不出任何病因。但你们不需为我牵挂,几日后我总归是会醒的。所以接下来的日子,只能劳烦你们照顾了。 足足讲了半个时辰,安抚好萱月赵统,奚念知睁着眼睛望着床顶发呆。 萱月不肯离开,趴在她床边睡着了。 给她盖上薄毯,奚念知重新躺在床榻,她努力陷入睡眠,她想再试一次,就最后一次。 41.四一章 订阅不足60%, 需等待72小时 毫无把握的事情, 他不会轻易去尝试。 倘若灰狼死透透了, 他没能回去自己的身体怎么办?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暂且走一步算一步! 对了,他昏迷了多久?小狼崽子们应该还好? 思及此, 猛地起身, 汩汩淌血的伤口更痛了, 龇牙咧嘴疼倒在地上,祁景迁鼻尖沁出连串冷汗。 ——叫你不要作死了?怎么就这么不乖呢? 蹲在旁边的奚念知气得恨不得踹它两下。 无奈地跑到放药草的地方,她用石头将它们稍微碾碎, 再用爪子捧着药草敷在灰狼流血的伤口上。 全程盯着它, 祁景迁深觉诡异的同时, 心中又生出股说不出的暖意。 连太后都不曾这般细致地照顾过他。 这只黄狸猫, 真的不是妖怪吗? 想说, 妖怪就妖怪,显个身, 朕又不是没见识的人, 一定不会大惊小怪。 它的毛发好像没认真梳理, 有些打结,算不上漂亮可爱。 太后身边养了只从外域得来的波斯猫, 蓝眼睛,雪白皮毛, 肥嘟嘟的肚子, 整日趴在毛毯上眯着眼睡懒觉, 人打它身边经过, 它只稍微眯开一条眼缝儿,端得是金贵高傲。 偏这个性子很得太后欢喜,说特别有她养的猫该有的气质。 祁景迁盯着眼前忙来忙去的黄狸猫,心想,他是不爱猫的,倘若非要养,把它抱回去倒不错。 “喵!”处理好伤口,奚念知瞪着灰狼,用爪把鱼往它身边挪了挪。 祁景迁:“……” 他扫了眼新鲜小鱼,心生嫌弃。 没有清理的生鱼,他怎么可能会吃呢? 张望四周,祁景迁有些发愁,这是哪儿?距离小狼们的洞穴远吗? 他这么久没回去,它们会不会跑出来?会不会被猛兽吃掉?会不会…… 越想越愁,祁景迁再度尝试起身。 他的意图似乎被黄狸猫看破,猛地弓背炸毛,它对着他脸“唔唔”乱吼一通,眸露凶光。 祁景迁想跟它好好讲道理。 他张开狼嘴,好声好气“呜欧呜欧”两声,意思是作为奶爹的他不容易啊,得回去看看三只小狼饿没饿死对,你虽然救了朕,可朕不能就算作是你的了,狼归狼,猫归猫,种族不同,差异巨大,欠你的情朕以后会还的!咱们就此别过,江湖再见! 奚念知:“……” 鬼知道它在乱嚎什么,见它没有露出凶态,狼嘴张开着,奚念知索性丢了只小鱼到它嘴里。 这条小鱼是她吃剩下的,去除了内脏,用清水仔细洗过。 小鱼精准落入狼嘴。 祁景迁正在酝酿情绪,他的话没说完,还得继续说。 结果冷不丁嘴里莫名多出了一玩意儿,上下两排牙齿这么张张合合,一不留神竟然滑到了喉咙口。 “咕哝”一下,再一个不留神,咽了下去。 祁景迁懵了,想吐,已经来不及。 然后慢慢觉得—— 咦,这小鱼的味道似乎还不错? 难道他味觉出了问题,怎么有股甜香味儿? 好奇地盯着网兜里的小鱼打量,祁景迁很确信,这是他吃过的最鲜嫩甜美的鱼。 奚念知得意地望着它,非常大方地推了推网兜。 喏,都是小灰你的了,吃,别客气! 祁景迁还真的挺想继续吃,可剩下的小鱼没去鳞片,没清理内脏,他下不去嘴。 从醒来到现在,连番折腾,祁景迁头晕目眩,脑袋沉甸甸的,浑身软绵无力。 就算爬回洞穴,估计也是一件很难完成的事情。 而且他没办法给三小狼提供食物了。 这样子的他勉强回到洞穴又有什么用? 心如死灰,祁景迁闭上沉重的眼皮,他知道,这一切都糟糕到了极点。 虽然担忧焦虑,但灰狼的身体非常虚弱,祁景迁闭了没一会儿眼,不知不觉就在沮丧中睡着了。 奚念知也困,她总算明白,为啥猫一天到晚大多时间都在睡觉,因为是真的困! 圈成一团,奚念知睡在小灰身边。 它的体温是热的,离得近点,会让她多些安全感。 森林太大了,绿波翻涌树影斑驳,她每每仰头,就觉得自己渺小如一只蝼蚁,从而生出许多孤单寂寞害怕的滋味。 自从穿成这只黄狸猫,她一直都处于惊惧恐慌之中。 对远在京城的父亲,她多想能够替他分担苦难,可惜她却一筹莫展无能为力,忙碌辗转了这么多天,丁点儿忙都帮不上。原来她真的没什么用,就连她自己,她都无能为力不是吗?或许,她这一辈子都得做猫了对吗? 将头埋入柔软胸膛,奚念知避开灰狼伤口,往它身边蹭了蹭。 她有点儿冷,而它很暖和…… 睡了一个多时辰,奚念知醒了。 太阳微微西斜,大概是未时末申时初的样子。 跑到溪畔检查渔网兜,奚念知惊讶的发现里面居然又新增了许多小鱼,而且这次是第一次的三四倍。 喜出望外地叼着重重的网兜回来。 奚念知开始打别的主意了,她是不是应该去山下村子里偷个打火石?再偷个铁锅什么的?她想喝口热乎的鱼汤。 算了,还是先等等! 她凑到灰狼身边观察它情况。 它睡得很沉,依稀又昏睡过去了。 把芭蕉叶一片片盖到它身上,奚念知望它一眼,转身上山。 这片森林时常令她感到可怕恐怖,但有时候又令她感到可爱珍贵。 因为这里面孕育了太多有价值的东西,譬如药草,譬如野人参,譬如生存在这世上还没有绝迹的动物们。 灰狼失血过多,已经度过最危险的时期。但奚念知还是想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野人参之类的天然补品。 顺便也去开开眼界,多认识些不曾见过的草药,说不定大有裨益。 关于皇帝昏迷事件,在她心里,其实一直都有两个推断。 其一是睿王爷嘴里那些上古时期的奇闻异事,其二则是皇帝感染了某种病毒。 当时木兰山春猎涌入大批兽禽,天上飞的,地上跑的,什么都有。 皇帝感染了它们身上某种迄今未知的病源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长长叹了声气,奚念知开始逛山。 猫在森林算比较安全的动物,比起被吃,它们更操心的是如何得到食物生存下去。 好在奚念知是不担忧这些的,因为她有特殊的捕鱼技巧! 天慢慢地深沉了,浮在森林上的晚霞绚烂又明艳,壮阔而磅礴。 奚念知一路留下气味,渐渐穿过了两座山。 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野人参,但不曾见过的植物却是发现不少。如果有机会,奚念知真想用笔纸将它们描绘下来。 不多时,天彻底黑了。 奚念知正在犹豫要不要打退堂鼓,恍惚之间,她好像看到了野人参。 俯冲到阴暗斜坡,她猛盯着一株大叶散开的植物瞧。没错了,和典籍里画的野人参长得一模一样。 奚念知小心翼翼地刨土。 她爪子这些日子始终没能歇着,要么上梁爬树,要么刨土拖物。 昨儿前爪的两截指甲从中断裂,所以非常影响她现在的发挥。 土壤偏硬,夹杂着小石粒。 刨到一半,奚念知疼得不行,她蹲坐在地上,捧着爪子对着月光看。 是断裂的指甲往外渗血了。 一开始并没多少痛感,直至伤口变大变深,她才有所感知。 想了想,奚念知干脆背过身,用两只后爪艰难地刨土。 出于对人参的爱护和尊重,她非常认真,通过观察芦碗,这人参可能有五六十岁了。 人的一生才多少年?这株人参沉默地安静地在这儿活了这么久,如果没有遇到她,它仍能好好地生长在这里。 所以,今日既然要带走它,自然要把它整理得漂漂亮亮完完整整体体面面的。 脚底湿黏黏的,全是汗渍。 张开脚爪散热,奚念知歇了会,继续孜孜不倦地刨人参。 月上树梢,奚念知精疲力竭地拖着野人参赶回“根据地”。 她一路做的记号太多,有时会绕晕了头。 大概多走了许多冤枉路,奚念知气喘吁吁好不容易赶回来,还来不及高兴,草地上空空如也,只有今晨她刚摘的几片大芭蕉叶了。 如当头棒喝,奚念知丢下野人参,怔怔跑上前左右四顾。 完了完了,灰狼这是被前来觅食的熊啊虎啊豹啊给吃了吗? 它受了那么重的伤,肯定毫无还手之力。 奚念知跌坐在地上,突然很想哭。 她怎么做什么事都不能成功呢?好不容易才救回来的狼,结果它身体刚要好转,就被吃了。 泪眼朦胧,奚念知抱头痛哭。 哭着哭着,她离家出走的理智慢慢回来了。 不对,就算没有打斗,总该剩些骨头渣? 奚念知用爪子揉眼睛,起身到处翻找,没有,一丁点儿的骨头都没。 而且,她为小灰准备的药草不见了,她下午收回来的满满一网兜鱼也不见了。 42.四二章 晋.江.独.发 四二章 萱月这张嘴倒是怪灵验的,昨晚才说李崇亭应该已经抵达平利县, 今儿人就直接被村民领到了山中小木屋。 接连几日穿梭在本体与黄狸猫的身体中, 奚念知吃不太消, 加上大灰狼变成了“大灰狼”, 她便决定暂时休养两天。 正中午, 太阳如圆盘, 黄灿灿地挂在天空,热烈的阳光炙烤着大地, 萱月在屋里洒了一遍遍凉井水, 指望能降低屋内的燥热。 就在此时, 远远传来说话声。 “就是这里。” “姑娘,来客人了, 姑娘,说是来找你们的人到了……” 赵统闻声出门, 招呼着让黄大嫂家的男人和李崇亭进来喝口凉茶,再吃几片西瓜解暑。 “这天儿太热了。” “是啊是啊, 可能是要下雨了。” 李崇亭把肩上包袱放下, 一本正经答:“确实是要下雨的征兆, 途中我观柳树的长叶变成了白色, 这就是表明即将迎来阴雨天气。” 黄大嫂丈夫一脸蒙圈:“柳树的叶子还能变成白色?” “是也非也。”李崇亭认真解释,“其实是柳叶在阴雨天前会全部翻转过来,柳叶反面的表皮覆有一层‘白霜’, 看着和白色的叶子无异。” “啊啊, 原来如此。”黄大嫂丈夫立即一脸佩服地点头。 奚念知出来时刚好听到这一席话。 她暗瞥了眼正在捂嘴偷笑的萱月, 警告她收敛些。 两人进堂屋,奚念知首先谢过带李崇亭上山的黄大嫂丈夫,然后才面向李崇亭,笑说:“师兄一路辛苦,身体可还受得住?” “路途遥远,实在多有不便,师妹有所不知,时至炎夏,我乘船过来时,船舱中简直臭味熏天,各种各样的味道交织在一起,苍蝇飞蛾蚂蚁蛆虫数不胜数。这就是为什么经常有人从船上下来,马上就身体不适病情加重,而且……” 啃着西瓜的黄大嫂丈夫有些胃中作呕,一时继续啃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熟知师兄性格,奚念知盯着他扯唇说:“师兄,先喝口水解解乏再说。” “我不渴,师妹你是不知道,这一路师兄真的是受不住了,不知道吐了多少次,真是苦水都快吐出来……” “师兄,闭嘴。”虽仍维持着笑意,面色却变得严肃了些,奚念知微微攥紧双拳,用眼神成功让李崇亭噤声。 抱歉地冲黄大嫂丈夫笑了笑,奚念知抿抿唇,有些头疼。 当初爹唯恐今上出差池,怕耽误她的亲事。于是思来想去,物色来物色去,才挑了膝下最得意的门生李崇亭。 李崇亭祖上也曾出过御医,后来改为从文,但在仕途上并没有太大起色。李崇亭的爹见他从小对医术感兴趣,想着不如把他送到奚念知爹这儿来学习,所以才有了现在的李崇亭。 李家家世清白,底蕴也是有的,如果按门当户对来说,两家算合适。 然而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奚念知虽脾气温和,不轻易动怒,幼时也被絮絮叨叨凡事较真的李崇亭气过好几回。 长大后,见面机会少了,被气到的次数自然也就少了。 倒不是说李崇亭不好,相反他为人正直,性情敦厚勤勉苦学,是个好人。 可奚念知总觉他们之间哪里不对,反正不是可以做夫妻的关系。也是在李崇亭身上,她才发现自己的耐性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好。 之前她打定主意来平利县,大部分是因为爹爹和当今皇上,小部分原因则是为了躲避这门还没定下的亲事。 哪知她爹还真是执着,竟然把李崇亭支到了这儿。 黄大嫂丈夫三两下啃完最后剩的西瓜,告辞下山。 奚念知说了句“稍等”,让萱月去厨房缸里舀了条赵统在河里捉的活鱼,递给他带回家给黄大嫂和铃铛儿补补身子。 推辞一番,黄大搜丈夫这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