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部分
其烦。正在李睿左右为难之际,公孙无极却突然上了道折子,声称身体抱恙,恐耽误国事,特请辞去右丞之职,并请交还兵权。李睿虽有犹疑,但是怄不过百官缕缕进谏,不得已顺水推舟,准了公孙无极的折子,令他回老家养病。 此令一出,朝臣们总算是安了心。 这一日,公孙无极一辆马车,三五个随从,一路晃晃悠悠出了长安城。 “停!”马车走出老远,戛然停住。 公孙无极从车厢里探出头,跳下马车,驻足回望,见长安城正门城楼远远耸立在天幕之下,不由一阵感慨。 默默静立了一会儿,正要吩咐随从们继续赶路,却听到旷野中响起一阵匆匆的马蹄声,纳闷地回眸一瞧,只见远处一人一骑,飞速朝这边儿奔来。 近了一瞧,马上之人却是未央。 未央在公孙无极前面勒住缰绳,跳下马背,略微尴尬地笑笑,“怎么离京也不告诉未央一声?未央好来送送王爷!” 公孙无极勾唇笑道:“难得你记挂着本王,这偌大的长安城,也只有你一人来为我送行而已!” 未央见公孙无极身着布衣,虽不损其贵族之气,却实在萧条许多,又见其随从才三五个人,与他平日里的排场相去甚远,不由为他难过,“你虽罢官,王爷的爵位还在,何苦弄得这么寒酸?” 公孙无极眉眼一挑,打趣道:“本王若还是像往日那般前呼后拥,招摇过市,这文武百官岂会放心放我离去?” 未央叹气,公孙无极说的没错,如今的他,正处在风口浪尖,自然是越低调越好。可是看他虽谈笑风生,其实心里怕并不见得真就如此洒脱。 “王爷从此逍遥山水,未央心中甚是羡慕!”未央挖空心思想找出一些话来安慰,却发现说出口的全是无奈。 公孙无极眼中浮起一丝促狭的笑意,“既如此,何不与本王一起离开,从此相伴游历山水,岂不快哉?” 这人话里话外夹杂着戏谑,也不知有几分认真。 未央摇头轻笑,“你倒是躲了清闲,我那个师兄怕从此再不会有安生日子!” 公孙无极凤眸一弯,意味深长地打量着未央,说道:“我看不然,他如今春风得意,本王那右丞的位子,迟早是他的!” 未央白他一眼,“你何必说风凉话,右丞之位悬空,皇上却并未有新的任命,可见他虽然罢了你的官,却也不信任我师兄。” 公孙无极长叹一口气,目光里悄然浮起一丝寥落,缓声道:“你既然来给本王送行,本王便送你一句真心话:何苦巴巴跟在岑文甫身边?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公孙无极直言直语,未央听了,也不生气,只是故作悠闲地挑眉长舒一口气,凝眸笑道:“未来的事,谁能说的准?走一步看一步!” 这话里的意思,竟是丝毫不领他的情。 公孙无极眉心一蹙,整张脸瞬间耷拉下来,“你以为你一个弱女子,能够守护得了他吗?”说话间,语气里夹杂着毫不掩饰的薄怒。 未央见他生了气,心中砰然一动,愣愣地呆立片刻,突然挑眉苦笑,“他的野心那么大,未央如何守护得住?不过是陪伴在他身边而已。” 公孙无极见未央笑容寥落,心口竟莫名一紧,再不忍心拿言语激她,于是深吸一口气,故意顽笑道:“真是羡慕岑大人,你说本王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命!皇上方对我生疑,一众姬妾便望风卷了钱财而去,生怕受到牵连!” “想本王也曾叱咤风云,在我面前卑躬屈膝着不计其数,如今却只落得个潦倒窘迫,敢来送行的也只你一人尔!” 未央抿嘴一笑,眼中精光闪烁,“王爷何必期期艾艾,您此去乃是权宜之计,这大周朝如今还少不了您,只怕要不了多久,皇上便会召你回京!” 公孙无极目光微滞,轻轻摇了摇头,回眸看一眼长安,幽幽叹道:“就像你方才所言,未来之事,谁能说的准?就算皇上有意召我回京,只怕那时满朝文武也未必肯相容!”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未央一时又有些尴尬,“王爷还在恨我师兄?” 公孙无极一愣,继而摇头轻笑,“无所谓恨与不恨,如果本王此刻身处他的位置,怕只会比他做的更加绝情!” 未央闻言,心中不由一片凄然。 冷风吹来,夹杂着彻骨的寒意,未央默默拢了拢身上的狐裘。 仆从上前提醒,“天色不早,早些赶路要紧。” 公孙无极便向未央告辞,未央道了一声珍重,看着公孙无极上了马车。 公孙无极隔着马车向未央抬抬手,车门‘咚’地阖上。 空阔的天幕下,未央一手牵马,抬眸目送公孙无极的马车一路烟尘,骨碌碌向前而去。 回到岑府,府门口正碰上从礼部办公回来的岑文甫,便低低唤了一声‘师兄’。 岑文甫看她牵着马,神色郁郁,心中便猜到一些端倪,不由敛眉问道:“你去见了公孙无极?” 未央闷闷地点头,横竖瞒不过他,不如直接坦白了事。再说了,他都把人家赶出长安城去了,她作为朋友,又受过人家的照顾,于情于理,送一送总不为过。 岑文甫脸上淡淡的,看不出他的情绪,只是沉沉‘嗯’了一声,便提足迈进大门里去。 未央稍稍放了心,看来岑文甫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作者有话要说: ☆、子无良媒 立春已过,天气渐渐暖和了起来。 一大早,未央刚刚醒来,便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不由睡眼惺忪地朝帐外问道:“好香啊,是什么?” 红姑正在外间忙碌,听到未央醒来,忙走过来,帮她将床幔挂起,笑道:“桑太医送来的两盆水仙花开了!” 未央心中一喜,忙一跃而起,跳下床便往窗户边儿跑,果见窗台上两盆葱葱绿叶中,开出几朵素白的花朵来。又俯下身子一闻,只觉幽香扑鼻,沁人心肺,不由喜道:“今日水仙花开,是个吉兆!” 红姑拿来披风,帮她披在肩上,笑道:“今个儿正月十五,果然是喜上加喜!” 未央一愣,可不是!差点儿把这上元佳节给忘了!这可是长安城里的大日子,每逢这一天,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商铺酒楼更是莺歌燕舞,通宵达旦。特别是这元宵灯会,更是游人如织,热闹非凡。 未央是个爱凑热闹的人,自然少不了出去逛一逛。于是催着红姑帮她梳洗,胡乱批了狐裘便往外走,红姑拦都拦不住。 “不吃早饭了?” “不吃了!”未央朝红姑摆摆手,便一溜烟出了房门。正要出府,想了想,又折回来,转而向昌平公主所住的园子走去。昌平毕竟是这个家的当家主母,这大过节的,她理应去请个安,免得被人背后议论,说她是个不识礼的。 到了荷园,丫鬟通报一声,便引了她进去。昌平正倚在暖塌上小憩,见未央进来,也不起身,也不让坐,只从鼻孔中‘哼’了一声,算是打了招呼。 未央也未将这种怠慢放在心上,想着早点儿离开,便行了礼,问了几声好,便告辞出来。刚到前院,红姑气喘吁吁地从后面追来,拉着她说道:“还好没走远,九皇子妃差人传话,邀你到王府一聚。” 未央一听,当即心下生疑,虽说因着桑墨阳的关系,她与这个九皇子妃有过几面之缘,但相交并不甚深,怎地突然想起邀她过府?虽然心有疑惑,可是王妃相请,断没理由拒绝,不过这大过节的,自然不能空着手拜访,于是赶紧让红姑包了两棵桑墨阳送来的上好人参,带着赶到了九皇子府上。 到了九皇子府,九皇子妃容氏迎出府来,亲亲热热地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未央颇有些不大自在。 容氏携着未央进了正厅,先让她在一旁的暖塌上坐了,令丫鬟们奉上些点心瓜果。 容氏笑容可掬地坐在对面,笑道:“大过节的邀你过府,实在有些唐突!” 未央忙道:“王妃这话可折煞未央了,王妃有请,是未央的荣幸,如何能说唐突?只是不知王妃唤下臣来,有何吩咐?” “来,来,先吃些点心,”容氏一边招呼未央,一边说道:“本妃找你来,确实有一事相求。” 未央道:“王妃有事尽管吩咐!” 容氏敛起笑容,叹道:“其实是为了本妃那淘气的妹子!” 未央听她提起容珠,立刻猜到此事多半与桑墨阳有关,只是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便提高了些警惕,心中思量着可别给桑墨阳招惹来什么麻烦才是。 “本妃知道你是个玲珑剔透的爽快人儿,也不就跟你绕弯子了,”容氏打量着未央的脸色,笑道:“本妃那妹子看上了太医院的桑太医,几次央求我替她做媒,本妃探过了桑太医的口风,觉得他好像不大上心。” “本来我妹年轻貌美,王孙公子多有来求亲的,可惜妹妹执意非桑太医不嫁,本妃没办法。我知你平日里素与桑太医交好,所以希望你能从中撮合撮合,如果能成,也是一桩美事!” 未央闻言,放下了心,转而又在心底偷笑:有这样一个淘气任性的妹妹,容氏这个姐姐可真心不好当。她这一通说辞,既要护着妹妹的面子,又要将意思表达到位,恐怕颇费了一番功夫。 给桑墨阳说亲?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像他那般清冷孤傲的性子,如果不是真心喜欢,如何能说得动。何况九皇子妃亲自出马,都碰了壁,就算是她去说和,也未必管什么用。看平日桑墨阳对容珠的态度,多半对她并无男女之情。 未央思来想去,只觉得此事十分棘手,可是既然九皇子妃说出了口,她也不好回绝,只好硬着头皮,姑且一试。 不出所料,上元佳节,桑墨阳果然仍泡在太医院的药房里,忙忙碌碌。他见未央来找,显然有些吃惊,“找我有事儿?” 未央不待招呼,便自顾自坐在椅子里,笑道:“没事儿还不能来找你了?” 桑墨阳勾勾唇角,挑着一双凤眸看她,似笑非笑道:“要搁平时,倒也不稀奇,可是今日是上元佳节,你不跑去凑热闹,却跑来我这里,多少有些奇怪!” 未央心虚地‘嘿’‘嘿’一笑,说道:“你还真猜对了,我来是为了一件喜事!” 桑墨阳在清水里净了手,拿着帕子擦拭,淡淡道:“什么喜事?” 未央笑眯眯地看着他,故作神秘地问道:“如果我没记错,你应该早过了而立之年,像你这般年纪,搁别人,恐怕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桑墨阳见未央绕来绕去,渐渐听出了话里的意思,不由冷笑一声,打断她的话,说道:“若是替我说亲,那就大可不必!” 还没开口便碰了个鼻青脸肿,未央面儿上多少有些挂不住,不由心里埋怨桑墨阳不知好歹。可惜受人之托,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苦口婆心地劝道:“我看那容珠姑娘性格活泼,容姿俏丽,家世也好,又对你颇为上心,不如——” 未央斟字酌句,一抬头见桑墨阳脸色越来越沉,不由一句话噎在口中,‘咕咚’咽了回去。 桑墨阳冷冷道:“此事休要再提!” 未央本来战战兢兢,此时被他一顿呛,不由倔脾气上来,张口道:“那你说说看,容珠姑娘哪点儿配不上你?” 桑墨阳盯着未央,足足盯了有一刻钟,直盯得未央心里发慌,他却突然幽幽叹了一口气,说道:“是桑某配不上她!” 未央气道:“少拿这种话糊弄我!” 桑墨阳转身去检点药材,摆出一副不欲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的架势,说道:“我这一生,注定要与药草为伴,并不想在这男女之情上浪费功夫!” 未央只道他说的是气话,不由呛道:“你难道真的不喜欢女人!” 桑墨阳闻言转回眸,目光里似有一层薄怒。他愣愣地立了一会儿,突然恶作剧般地凑过来,俯身盯着如意,冷笑道:“我喜不喜欢女人,你难道不清楚吗?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桑墨阳双手按着椅子的把手,将她圈住,未央尴尬地左躲右闪,一时窘迫极了。 “……” 说是给别人做媒,怎么绕来绕去,倒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怎么?”桑墨阳冷冷挑眉,“不敢看我?” 未央怯怯地抬起头,她从桑墨阳的瞳孔中看到惊慌失措的自己,不由一身冷汗,舌头也不利索起来,“我,我,我哪里知道!” 桑墨阳直勾勾锁住如意的双眸,吓得她不敢稍动,这个暧昧的动作保持了好一会儿,桑墨阳突然直起身,又恢复了平日淡漠疏离的神色。 “我还有许多事要忙,若是没别的事,你先回去!” 逐客令一下,桑墨阳便又转身去侍弄那些草药,却迟迟未听到未央离开的声音。 未央凝视着桑墨阳的背影,心里突然荡起一阵无以言表的落寞,良久,听她低声讷讷地说道:“我这一颗心早就给了别人,你又何必执着?” 她不是傻瓜,有些事不是不知道,只是不能点破,可是如今看来,一味地装糊涂,却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桑墨阳目光一滞,既而勾唇冷笑,头也不回,说道:“你教我不要执着,何苦自己却又如此执着?你的那个师兄,志存高远,他是绝对不会为了任何人放弃那条青云之路!” “……” 人人皆知的事情,未央如何不清楚。可是她却管不了自己,管不了自己的心。有时候,她真的希望,有一个人,可以将她从这种自甘沉沦的状态中解救出来—— “人真是可笑,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譬如你,譬如我。其实,事到如今,未央早就没有什么奢求了。只是我终究不是‘任何人’,我知道我在他眼中,毕竟是不同的,这就可以了。” 桑墨阳身形一滞,终于转眸看她,轻启薄唇,缓缓说道:“我在你眼里,也必是与旁人不同,这一身亲手缝制的白袍,你可曾赠予过别人?” 未央心口猛地一紧,愣愣地看着他,眼中又是怜惜,又是悲伤,良久,目光暗了暗,幽幽叹道:“桑墨阳,如果我最先遇到的是你,也许这世上就会少了两个失意之人。” 桑墨阳的唇角一勾,难得露出一缕淡淡的笑容,“有你这句话,足慰平生。” 未央看见他嘴角的笑意,心头豁然一亮,眸子里却悄悄蓄满了雾水,“桑墨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