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部分
更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言幼宁咬着笔头想了想,或者下一次当他再回到关家老宅的卧室时,自己可以试着走出去看一看。离开那个小房间,看看在困在那个空间里的时候,周围的世界是不是还和自己记忆中的一样? 不管怎么说,陈老医生的那句话说的是很有道理的:没有退路,那就往前走。 包厢的门打开,身穿黑色旗袍的楼层经理带着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男男女女走了进来。包厢里都是熟客,少爷小姐们正要各自找位置坐下,就听上首的男人懒洋洋地说了句,“我这不用,去那边坐。” 旁边的几个男人都笑了起来,其中一个大大咧咧地笑道:“这又是怎么了?这个东东你上次来还说人家皮肤细滑什么的,这才几天,就不待见了?” 容庆扫了一眼站在沙发后面,脸上微微带点儿委屈的神色的清秀少年,懒洋洋地晃了晃手里的酒杯,“不是有句诗叫做:曾经沧海难为水么。我这是看见了看鲍鱼海参,就吃不下去素炒小白菜了。” “卧槽,”刚才说话的男人立刻喷笑了出来,“你这是给哥儿几个说笑话来了?还看见?看见的意思就是你压根还没吃到嘴?!” 坐在另一边的男人也是精神一振,“容大少这是看上什么绝色了?” “绝色?”容庆盯着手里的酒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唔,绝色……” 几个男人互相交换着疑惑不解的眼神,先前说话的男人推开身边的女人,凑到容庆身边问他,“嗨,嗨,我说少爷你这是玩的哪一出?” 容庆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没吭声。这几个人都是平时混熟了的朋友,在他们面前,容庆也不会过分地掩饰自己的情绪,不过……都还没影儿的事儿,他自然也不会说太多。被他们这么一问,他倒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颇有些不情愿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冲着哥儿们几个晃了晃,示意自己要打个电话,便不再理会包房里的人面面相觑,甩手就出去了。 走廊里要安静一些,容庆拒绝了服务生的领路,顺着走廊来到休息厅外面的露台上。露台上没有人,容庆坐在藤椅上给自己点了支烟,心里忽然有点儿烦。从感情上讲,这个电话他真不想打。至少,不是现在打。 指间只剩下半支烟的时候,容庆还是调出明锋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算算时间,那边的人应该已经起来了。 果然电话很快就被接了起来,明锋的声音听起来略略有些沙哑,不像是刚睡醒的慵懒,倒像是彻夜未眠的疲倦,“五哥?” 容庆在容家这一辈里排行老五。关系走得近的世家子弟会称他一声容五,明锋比他小两岁,五哥这个称呼是从小就听熟了的,但是这会儿听他这么称呼自己,容庆竟微微觉得有些不自在。他决定不跟他拐弯抹角。 “老三,你当初让我替你关照的人,究竟跟你是什么关系?” 明锋微微迟疑了一下,“为什么问这个?” 容庆语气淡然,“知道是你什么人,我才好安排关照的程度。” 明锋忙说:“五哥,他是我的男朋友。” 容庆反问,“前任?现任?” 明锋被他漠然的语气噎了一下,“五哥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容庆被烟头烫了一下手,嘴里嘶的一声随手将烟头甩了出去,“你说的这人我见过了,有些话我也问过了,人说了,跟你已经分手了,再没关系,不领你的情。” 明锋哑然。 容庆仰着脖子看着头顶上方灰蒙蒙的夜空,心里忽然觉得空荡荡的,“老三,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把人怎么了?他的情况可不太好。” 明锋顿时紧张起来,“他怎么了?”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明锋叹气,“我家老二想把我俩给拆了。就这个事儿。” “看样子拆成功了?”容庆冷笑,“你个窝囊废。” 明锋没有反驳,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他毕竟是我二哥,我一开始还是想着能说服他的。毕竟一家人,以后还要相处……我没想到他做的这么绝。”明锋说到这里,深深吸了口气,语气也坚决了起来,“不过我不会再给他这样的机会来破坏我的生活了。” 容庆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你怎么对付你哥我不管,我就问你一句话,你跟言幼宁,到底分了没有?” 明锋被他的语气弄得心里没底,“当然没分啊。” 容庆冷笑,“人家跟我可不是这么说的。” 明锋的语气也沮丧起来,“当时他不想让我回来,就说走了就算分了什么的,不过我……” “你怎么样我才懒得管你。”容庆的语气里多了几分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怒意,“老三,要让我说,你真挺不是东西的。” 明锋叹了口气,“我这边也快了,明铁被我踢出董事会了。下一步就是拆分拍卖。” “等你回来说不定人都送到安定医院去了。” 明锋怔住,“你……什么意思?” “我找人看他病历了。”容庆低下头点了支烟,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老三,他神经衰弱你知不知道?” 明锋有点儿急了,“怎么会神经衰弱?他从来没这毛病……” 容庆打断了他的话,“他失眠很严重,经常几天几夜睡不着。” 明锋没有出声,呼吸声却变得急促起来。 “不是我说你,真没那个本事把人照顾好,就不要搞出一本正经的架势去追人。像你之前似的,花钱养个人在身边不就挺好?装什么情圣?嗯?没你这么祸害人的。” “我不是……” 容庆很是烦躁地打断了他的话,“你跟我解释个屁?!” 明锋也沉默了。多年的交情,彼此熟悉的程度早已超出了自己认为的程度,他很轻易就从容庆的语气里察觉了一些微妙的东西。他的语气也变得生硬了起来,“容五,你当初可是答应替我把人照顾好的……” “我答应的事当然会做到。”容庆漠然答道:“人我在照顾着。他不肯去医院还是我把他拖到陈老爷子跟前的。” “容五,”明锋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理智一些,“五哥,我也请你理智一些。人家都说你一诺千金,你可别在我这里砸了招牌。你别忘了,我把人托付给你,不是为了让你来挖我的墙角。那是我的男朋友!” “已经不是了。”容庆的语气微嘲,“言幼宁说的很清楚,你们俩已经没关系了。那天在陈老爷子家他还说自己是单身。你可以自己找陈老爷子证实。” 明锋怒道:“不管他是什么状态,你别忘了你已经订婚了!”要不是容庆已经订婚,他怎么可能把言幼宁托付到这种人手上? 容庆伸长了双腿,让自己更放松地靠在藤椅里,声音听着也懒洋洋的,带着一丝疲倦的味道:“婚约已经取消了。大概再过两三天媒体就会曝出来了。” 明锋觉得一道雷劈下来,正好劈在了自己的脑袋上,劈得他魂儿都要出窍了。像容家这样的大家族,订婚结婚都是很有影响力的大事情。怎么就容他这么轻易就取消了婚约?容庆背地里到底做了什么? 明锋说不出话来,心里却这个人生出了浓重的危机意识。 容庆终于成功地把话题引到了自己想要表达的方向上,心里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老三,你没把他照顾好,这是事实。他现在因为你,整个人都快要垮了,这也是事实。如果你对他还有感情,那就请你真心替他想想,放他一条生路。” “你……” “我的助理跟我汇报她去探班的情况时我就是这么想的。她的原话是:言先生说他跟明先生完全没有关系。他对于明先生委托朋友照顾他的情况非常排斥。”容庆停顿了一下,才又缓声说道:“老三,我相信你这方面觉得你们没分手,觉得他还是你的什么人。但是我感觉言幼宁说的那句:走了就是分了,他是真心那么说的。或者,你可以换个角度想想:你觉得你对他的好,是不是真的是他需要的好?” 容庆强势惯了,也不等他回答便自顾自地说道:“所以我现在不用顾及你的想法。我只在意他怎么想,既然他说自己是单身,那么他当然有接受别人追求的自由。何况,”他抿着嘴无声地笑了笑,“我现在也是单身。咱们把丑话说在前面,生意归生意,人情归人情,这些跟咱们想追谁可没有关系,看各自的手段运气。” 明锋已经放弃了说服他的想法,语气强硬地宣布,“我会尽快回去。容五,你给我等着,我饶不了你。” 容庆反而笑了起来,“老三,你回来也是跟我一样,需要从头追起。我觉得咱们俩如果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我应该比你有优势:在他面前,我可没有过黑历史。” 明锋大怒,“容庆!” 容庆把手里的半支烟按灭在了藤制的矮桌上,看着柔和的灯光下藤条上那一个暗色的印记,淡淡地说道:“老三,你自己放手的宝贝没理由老天还给你留着。既然幼宁已经说了‘走了就是分了’,你还非要回美国,那你还有什么可抱怨的?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我跟你有什么道理可讲?!”明锋冷哼了一声,“反正我这就回去了。咱们当面谈。” “没什么好谈的。”容庆抿着嘴笑了笑,“我刚才已经说了,生意归生意,人情归人情,这两样都跟咱们追谁没关系。我看好的人,不会让着你。” “去你妈的,”明锋忍无可忍,“哪个龟孙子用得着你让?!” 容庆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那就……走着瞧。” 78、Oceans Deep 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也都做了。 言幼宁从关宇飞的车里下来的时候,被酒精浸染得熏熏然的脑子里除了后事都已交待妥帖的释然之外,便是一片空茫。 全然无所谓的感觉。就好像无论生也罢、死也罢,无论命运如何安排,都已经与自己全无关系。在这一刻,言幼宁甚至不知道这种感觉究竟来自于冥冥中诡异的预知,还是……还是仅仅因为自己习惯性地先做好最坏的打算。 当然,现在已经无所谓了。 关宇飞不放心地扶了他一把,“你行不行?半瓶红酒呢,用不用我送你上楼?” 言幼宁摆摆手,“不用。” 关宇飞看他晃晃悠悠往前走,忍不住嘱咐了一句,“有事给我打电话。” 言幼宁眼神飘忽地笑了笑,“宇飞,其实你能花时间听我讲完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我已经很感激你了。” 关宇飞抿着嘴苦笑了一下。其实他也说不好自己究竟是信还是不信。不过能有机会跟这个兄弟坐在一起喝喝酒聊聊天,他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言幼宁也一样,他许久没有过这样轻松的感觉了。心头无所顾忌、无所牵挂,安安静静地只是等着即将发生的事情。他最初所求的,无非是活下去。现在也是如此。然而那种即将发生什么的预感重重压在他的心头,并且越来越清晰,容不得他假装自己没有察觉。 他知道有些事情即将发生,或者下一秒,或者下一个白天。 他逃不掉的。 言幼宁晃晃悠悠地走到宿舍楼下,忽然觉得不想上去。楼上那间黑乎乎的宿舍这个时候一定是静悄悄的,他又睡不着,上去干什么呢?他抬起头看着头顶明澈的天空,一时间看的有些入神。初秋的天气,暑热刚刚过去,寒冷还未到来,正是一年中最让人感觉舒适的季节。沁凉的夜风吹在他被酒精蒸的滚烫的脸颊上分外舒服。 没有雾气,夜空晴朗如洗,银河横过星空,像一条钻石堆砌的河流。美得……不像是真实存在的东西。 言幼宁这样想的时候,心头微微一动,想起了刚才和关宇飞说过的话。他说他已经分辨不清白天是真实的,还是入梦之后的所见所闻是真实的。关宇飞回答他说:“笛卡尔最有名的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我思故我在。你觉得现在是真实的,那就是真实的。你自己觉得现在的一切都是虚假的,那它就是假的——这个全在你。” 全在于我…… 言幼宁觉得这句话简直把他给难住了。前一世固然不好,而这一世,这短短的两年也尽是费尽心机的盘算:如何不招惹关家的注意、如何在自己并不热爱的圈子里立足……和明锋在一起之后倒是过了几天舒心的日子,可惜这短短一段日子也架不住别人的破坏,终究落了个人走茶凉,不了了之。 他的这一世,似乎……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 言幼宁忽然觉得这样也未尝不好。眼前的这道坎,无论自己这一缕孤魂能不能过得去,都不会有什么深刻的羁绊。 他如今是真真正正能够随遇而安了。 “啪”的一声轻响,打火机的火苗在不远处闪了一下,一阵淡淡的烟味随风飘了过来。干燥、微苦的味道里带着黑咖啡似的醇厚。 这个味道言幼宁不久之前才闻到过,他瞟了一眼烟味传来的方向。这个时候已经很晚了,没想到他还会在这里等着。 “做生意的人,不是晚上都有应酬什么的么?”言幼宁在一旁的木椅上坐了下来,懒洋洋地伸直了双腿,“你怎么有空一趟一趟地到处乱跑?” 黑影里的男人走了过来,一言不发地在他身边坐下。 言幼宁对这个男人的出现一向是无所谓的。他看得出,他和明锋是一类人,甚至性格比明锋还要来得骄狂,对于自己想做的事是听不进任何人的劝告的。于是他也懒得多说什么,实在想来就来,要坐在这里那就坐在这里好了。 夜晚那么长,有个人肯花时间陪自己坐着,这种感觉其实也挺不错的。 “还有烟吗?”言幼宁问身边的男人。 容庆无声地笑了笑,顺手把指间的烟递到他嘴边,眉眼之间的神色微微带着戏谑,像是等着看他被烟呛得受不了而闹出什么洋相来。 言幼宁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偏过头,借着他的手深吸一口。 烟味果然冲得很。言幼宁被呛得咳嗽了起来,容庆大笑,将他拽进怀里一下一下地顺着他的后背。容庆身上的烟味闻起来带着一丝淡淡的暖意,在微凉的夜晚,格外地吸引人。言幼宁懒洋洋地靠在他的胸前,没有动。 容庆低下头,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