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部分
在炕桌上敲了敲烟袋,“小锐你说!” 王锐看桌上的烟已经抽没了,又从旁边柜子里拿出几盒,开了两盒,炕桌上扔一盒,底下圆桌上一盒。 “三叔公,上周我们摸底考,市里统一出题,我考了个第一。班主任说我县一中是稳进的。”王锐揉了一根烟,把烟丝揉出来帮三叔公装了一烟袋。 “好好!”三叔公摸了摸胡子,连说两个好字。老人家洋学堂出身,最喜欢会念书的孩子。 王锐小舅舅喜形于色,摸出口袋里的钱一股脑往小外甥兜里塞。 王锐也不客气,直接揣兜里了。 “以后我上学,家里的地怕是顾不上了。我看了下,南边园子里一亩花生半亩菜,这些不费什么时间,刘成家地和我家挨着,我也不担心。大道沟那里两亩四,一亩四苞米,一亩麦子,也不妨事,也就浇水上肥,反正就这一季,年底就退地了。我想说的是那八亩果园。”王锐看了看大伯,又看了看三叔公。 王锐大伯挺直了腰,刚想说话就被打断了。 王锐小舅笑了:“我还说小锐是孩子呢,你看这事儿可有条理了。说说,你怎么打算的?” “果园是第五年,前四年都在垫本儿,今年可就要见利了。我看过,长势还不错。六亩苹果,两亩葡萄,三叔公,你说我把果园包出去有人包吗?”王锐问。 王锐大伯急了:“小锐,好好的果园包啥包,大伯帮你看着你就等着拿钱就是了!” 王锐顿了顿,说:“大伯是好意,可是,大伯家里将近十亩地,只三个壮劳力。大哥今年种了两个大棚,怕是忙不过来!这八亩果园平时我爸妈忙起来没日没夜的,光小工就请了三个,这些天也多亏那三个小工了。再说了,我现在手上没钱了,大伯昨天找我拿今天的酒席钱我钱不够还是奶奶帮我垫了100块。再过些日子中考报名要交钱,现在卷子费补课费几乎天天都收钱。以前我妈老说我花钱大手大脚,现在自己顶门立户,终于知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了。大伯,你帮我看果园也得雇人,收益得在十月以后。可是高中八月底就开学,听说去年县一中一开学就交了4000多。大伯,我得要现钱。你现在盖着两处房子,昨天还说过几天就翻盖老房子给大哥娶媳妇,手上也紧,我也是没办法啊!” 王锐大伯被挤兑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在座的多是一个村的,对王家的事也不是不了解,反正上头有三叔公和王锐小舅舅顶着,他们只需到时候表个态就好。得罪人的事不好做,王家大伯儿子多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不好得罪,眼瞅着这王锐是个有出息的也不好得罪,一个个就都抽着烟喝着水看热闹了。 三叔公抽完一锅子烟,盯着王锐看了一眼,心里暗暗点头,面上却不显:“那你想怎么个包法?” 王锐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册子,说:“因为是第一次包果园,我妈都记账了。果苗,化肥,农药,小工费,还有包地费。包地费每亩每年200,前面四年,今年春天又交了五年,光包地费就一万四千多。我只收本钱,四万。” 三叔公点了点头。果园刚进入丰产期,以后每年怕是不下两三万,这个价格虽说亏点,但省了麻烦,况且一般庄户人家一次拿出四万还是比较困难的。摊上那样几个长辈,怕是这孩子以后还有的苦头吃呢。 第 5 章 ... “那就这么办!”三叔公敲敲烟袋锅子,冲地上那桌开口了:“他二叔你是村长,你看着点儿,要是有人包,就带到我那儿写文书。当面交钱,不能再少钱!” “哎,是,三叔公您放心,我们都记着呢!”村长赶紧站起来回话,心里暗暗咂舌。老的不说,今儿这小的也成了精了!不过石板村还没出息过大学生呢,要是这个以后真出息了,整个村子也有面子不是! 果园不缺买主,很快就包了出去。果园易手的当天王锐奶奶就上门了,先是唠叨了半天,见王锐半点儿不带反驳终于说正题了:“小锐呀,小孩子手上没准儿,那么多钱要是丢了咋办,那可是你爸的血汗钱,拿来奶奶给你收着,你要花的时候再来找奶奶拿,啊?” 王锐看了奶奶半晌,才笑了笑:“四万,刚好够给大哥盖房,其实奶奶,要是大伯钱紧要借钱,直说就行,大不了再加一张欠条就是!反正我爸就是贱命一条,卖命钱血汗钱都该给你大儿子才对!” 王锐奶奶被自家那个一向逆来顺受小孙子的突然爆发吓了一跳,一回过神来立刻就恼了,当即就要滚地撒泼叫骂。 “奶奶,你要敢打滚,我就跟人说你是因为三叔公帮我管钱才恼了。”王锐蹲下瞅着他奶奶笑笑,不紧不慢,“反正这屋子里发生的事外面也不知道。” 王锐奶奶张了半天嘴,最后一拍大腿爬了起来,骂骂咧咧走了。王锐想的没错,他家两个泼妇长辈都不敢在三叔公面前闹腾。上辈子奶奶和大伯母上蹿下跳要送他出海,最后两人一个被三叔公拿拐杖敲在腿上一个被甩了一耳刮子才安静下来。然后婆媳俩在沉默中爆发了,把王锐送去上学直接占了房子结婚,等三叔公知道从城里赶回来的时候三天回门都过了。 大毛过来的时候,王锐正在发呆。 “鸡腿!”大毛把一只硕大的鸡腿拎在手上晃来晃去,“一斤四两,最后一只了!不过我妈又逮了二十只小鸡,年底就有得吃了!” 王锐一声不吭,接过鸡腿就啃,很快手上就剩了两根骨头。大毛眼巴巴看着,没敢上去咬。唉,没爹没娘的孩子是老大啊,咱小老百姓惹不起…… 王锐被那幽怨的目光盯得发毛,先投降了:“外面饭橱里有鹅翅膀,成子送来的,我吃了一个给你留了一个。以后你可以不用害怕了,再去他们家就没有鹅追你了。” 大毛一下子就跳起来跑了出去:“哼哼,他们家鹅太凶了,每次都只追我一人拧,唔,这肉真香……” “吃完了做作业,作业做完做模拟题,我昨天刚出的。成子已经把他那份做完了,80多分,奖励他今晚回家早点睡。”王锐一边说一边拟作文题目。中考越来越近了。大致题型已经给两人做了一遍了,看成绩镇中不是问题。最后这段时间好好磨一磨,说不定两人都能上县一中,三人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大毛一边羡慕自家兄弟一边做题一边偷偷打量王锐。来的路上碰上王锐奶奶了,怕是那老太太又来找茬了。唉!这要是个男的还能套麻袋打一顿,偏是个老太太,唉! “明天上午第四节自习,我逃课,你俩随意。”王锐伸了个懒腰。 “这还用说,当然是跟着领导走。咱去哪儿鬼混啊?”大毛一边等着王锐批改卷子一边憧憬着明天。 “七十三,再去背两道政治大题就可以睡了。”王锐看在鸡腿面上开了恩。 大毛大喜。没上八十还能早睡,简直是法外恩典啊! 第四节上课铃一响,逃课三人组冲出男厕所推了自行车就从后门窜了出去。 “现在总该告诉我俩该去哪儿放松了?”大毛急不可耐。 “我回家做饭。今天三叔三婶四哥四嫂都在帮我家干活,总不能回家还得自己弄饭?”王锐直奔村口肉铺。 割了五斤前槽肉,又直奔菜园子摘了一兜豆角、两个圆茄子和一兜子尖辣椒。 大锅豆角炖肉,上面焖了一张饼。茄子炒辣椒,韭菜炒鸡蛋。 一大盆两大碗。一电饭锅米饭,一张焖饼。 “够吃吗?”王锐拿不准主意。四个大人他不清楚,但是他们仨他还是很清楚的,放开了肚皮吃,一人四碗米饭都挡不住。 “再去买几个包子,豆包!”刘成说。 “已经买回来了!”大毛拎着一袋包子和一袋子灌肠走了进来。 王锐口水一下子就泛滥了。后世那种灌肠已经消失了,淀粉加色素加大蒜,肉很少很少,两块钱一斤,味儿很重。从营养学健康学来说,绝对是需要远离的东西。可是王锐却很喜欢那种味道,上辈子怀念了很多年。 四个大人回来的时候三个小孩已经吃过饭回屋看书了,饭菜都摆在外面桌上拿纱罩遮了起来。 刘成妈吃了几口菜,隔着门帘看了看凑在一起写作业的三个孩子,放下筷子叹了一口气。这么好的孩子,只能说王锐爸妈没福气了。 四个大人吃过饭又收拾了碗筷才各自回家午休。一亩四苞米,锄草上肥浇水,下午还有的忙呢! 午睡十五分钟,被闹钟叫醒的时候三人都迷迷糊糊的。 “坚持坚持,就剩一个月了!”刘成和大毛共勉。 王锐笑笑。坚持,后面还有三年呢! 一个月,很快。 考第一科的时候王锐就放了心。果然是曾经做过的题目!想想平日给大毛和刘成做过的模拟题,那几道压轴的大题几乎都做过类似题型,两人起码都能上一中! 考场在镇中,离家十六里地,三人骑自行车来回,中午带饭。 第一天考完回家的时候,大毛和刘成都哼起了歌,调儿走得厉害。 回到家的时候晚饭已经摆好了。大毛妈和刘成妈一起做的,有鱼有肉,很丰盛。 刘成啧啧感叹:“王锐,看这待遇!我要考上一中,我妈非请你吃肉饺子不可!” “别说一中,考上镇中我就请!”大毛妈给三个孩子盛饭。 “妈,那你得先去预定了,我肯定能考上,今儿答得特顺手,连作文王锐都给布置过类似的,还写了又写改了又改的。妈,我要是考上一中,你给我买辆摩托车呗!”大毛趁机申请福利。 王锐抿嘴笑:“今儿题不难,我们对过答案,都差不多,就看剩下几门了。要是难度都和今天一样,问题不大。” 两个母亲就像是吃了定心丸,高高兴兴端着剩饭剩菜回家了。两个当妈的,早就忘了各自家中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大男人了。 最后一科考完的时候,王锐只觉得松了一口气。对于大毛和刘成来说,松的可就不只是一口气了,分明是王某人套在他们脖子上的缰绳! 晚饭是三家人一起吃的。大毛和刘成吃了个半饱放下筷子就跑了。村里有人得了儿子请来歌舞班子助兴,鼓点一响那俩猴子就坐不住了。 王锐笑笑,看向身边等消息的四个家长:“答案都对过了,他们俩最起码都在700分以上。大毛物理化学差点,大概擦700线。刘成要好些,保守估计有七百二。” 去年一中线才680! 这下四个大人算是放了一半心了,另一半得等通知书到手才能真正放下。 晚上王锐洗完这几天积攒的衣服就独个睡了。至于大毛和刘成,估计得等散场才回家,是不会再过来了。 早上四点天还没亮王锐就起床了。电饭锅焖米饭,咸菜炒鸡蛋,吃过饭灌了一热水瓶凉沁沁的井水,装了午饭,又捡了几个西红柿,提着篮子下地了。 麦子该割了。 第 6 章 ... 刘成一觉睡到中午十一点,爬起来直接吃午饭。 刘成妈一勺子把儿子偷抓排骨的手打下去:“去叫王锐过来吃饭,这点儿也该起了。” 刘成光着膀子就出去了,很快又回来了,嘴里叼着一根冰棍。 “妈,王锐不在家,大门锁着呢!外面可真晒,热死我了。”刘成一边啃冰棍一边拧电风扇。 “大中午的不在家去哪儿了?该不会去他小舅舅家了!”刘成妈唠叨了几句,“你别偷吃,待会儿再去找找,中午不可能不回来吃饭。” “哎,我吃完冰棍就去!妈你给我五块钱,我买灌肠,王锐爱吃。”刘成叼着冰棍去掏他老妈的兜。 “大毛家找过了吗?”刘成妈问。 “今儿大毛姥姥生日,他们全家都过去了。”刘成说。 刘成爸踩着饭点儿回来了。 “今儿回来晚了,路上都是压麦子的,王庄那边撞人了,堵了两三个钟头。”刘成爸一边打了冷水擦脸一边吩咐儿子,“车里有西瓜,成子你拿进来,晒时间长了不好吃,待会给王锐送两个过去!” 刘成乖乖去送西瓜,很快又呼哧呼哧抱着两个瓜回来了,家里还是没人。 一家三口吃晚饭歇晌,睡着睡着,刘成妈想起来了。 “我知道王锐去哪儿了,他肯定是去割麦子了!”刘成妈猛地坐起来。 刘成爸坐起身点了一支烟,看看座钟:“我过去看看,大中午的别晒坏了。” “你开车,我也去,也快两点了。”刘成妈看了看另一个房间里吹着电扇睡的正香的儿子,心里难受的厉害。 六月的大太阳,四下里就那么一个挥着镰刀割麦子的身影,不是王锐是哪个! 刘成妈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王锐比成子还小一岁呢,这要是王锐妈还活着得多心疼啊!” “行了你别哭了,赶紧下来帮人把麦子割了,我来的路上还见他大伯家三个儿子在小卖部里耍牌呢,这都作孽呢!”刘成爸心里也不好受。 王锐直了直腰,走到地头喝水,凉沁沁的井水喝起来很舒服,又凉快又解渴。喝完水一抬头看到渐渐驶近的手扶,笑了:“四哥四嫂,我还说下午割完剩下的就去找你们帮我拉回去,你们可真不经念叨,一念叨就来了。” 刘成爸拍了拍王锐:“你去树荫下凉快下,剩下这些我和你四嫂一会儿就完了。” “哎,那我坐会儿。”王锐乖乖点头,“累倒是不累,就是盹了点儿!” 刘成妈一边割麦子一边掉眼泪。七分地,足有七分地!这孩子才十五啊,就算天一亮就来了,怕是中间都没歇过。 “四嫂,你别哭了,我不就是起早割个麦子吗,我也是懒,就想着早起一会早晚早了事。中午没回家也是嫌道儿远,要不我今儿慢悠悠割一天,明儿有半天也割完了,我不就是懒吗?”王锐越说刘成妈眼泪掉的越凶。最后王锐没辙了,就一把把抓后脑勺。 “王锐我跟你说,要是你妈还活着,她绝对舍不得你顶着大太阳割麦子,她死也舍不得!”刘成妈挑高了声音。 王锐吓了一跳,赶紧保证:“四嫂,我保证下次我再也不顶着大太阳割麦子了!真的,你快别哭了。我真没觉得多累,就是没睡醒。” “你还有下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