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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疯狗汪汪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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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歪在炕上,倚着小毛,摸着小猫。夏多也脱鞋上了炕,跟墨北靠在一起。墨北拿肩膀顶他:“离远点儿,太挤了。”    夏多笑嘻嘻地把墨北揽进怀里:“这样就不挤了。”    墨北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把小猫拖到肚子上放好,有一下没一下地给小猫顺毛,“那个救我的人是谁,能说吗?”    夏多说:“你记得我带你去小白楼的地下室吗?那里原本是他的地方,后来我跟他认识,他就交给我了。他和我算是亦师亦友。他经历过很多事,心思很重,不太愿意和外人打交道。等以后有机会,我看能不能介绍你们认识。”    墨北说:“替我谢谢他,我欠他一个人情,不,是一条命。”    夏多笑道:“是我求他来救你的,这个人情帐我跟他算就好了。你有空谢他,不如谢我。”    墨北也笑:“那你想让我怎么谢你呢?”    夏多略一侧头就能吻到墨北的耳朵,这个角度和距离让他的心跳越来越快,身体的温度也越来越高。“嗯……比如说,请我看场电影?”夏多心不在焉地说,克制不住荷尔蒙的冲动,一个吻落在墨北的耳朵上。    有点痒,不过很舒服,墨北没有动。    又一个吻落在墨北的脖子上,一个吻落在他的脸颊上,一个吻落在他的眼角,一个吻落在他的眉梢……墨北转过脸来,那个吻就落在了他的鼻尖上。    夏多大概是没想到墨北会突然转头,嘴唇贴在墨北的鼻尖上没敢动。墨北皱了皱鼻子:“痒。”    夏多忙拉开一些距离,红着脸看着他,舔了舔嘴唇。    墨北说:“还想亲吗?”    夏多的脸更红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墨北:“想。”    墨北轻笑一声,微微扬起下巴,略有些血色不足的唇形状很美,嘴角微弯,像一只小小的钩子在夏多心里钩了一下。夏多屏住呼吸低下了头,将嘴唇印在墨北的唇上。他能听到自己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跳声,还有动脉血沸腾奔流的声音,像江水冲刷着河床,唰——,唰——,唰——他迷迷糊糊地想:好软……    墨北伸出舌尖舔了夏多一下,含住他的下唇轻吮。    江水决堤,轰隆隆地冲走了夏多的神智。    含吮,轻咬,舌尖怯生生地探入,舔舐,纠缠,魂儿都要飞走了……    良久,这个过于缠绵的初吻才停下来,夏多把脸埋在墨北脖子上喘息,低低地叫着:“北北……”他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充分地表达自己对墨北的喜爱,什么语言都不够,他只能用牙齿轻轻地咬住墨北的脖子,就像一只幼兽用撕咬和吞食来表达自己的独占欲。    墨北惬意地享受着这份温馨,小猫在他的手指下轻轻地打着小呼噜。    久违的亲吻令人心醉神迷,身体的亲昵能适当地减轻紧张和寂寞,有益身心健康。墨北淡漠地想。    “北北,”夏多咬着他的脖子,含糊地说,“再亲一下好不好?”    墨北说:“别在我脖子上弄出印迹来,让别人看到不好解释。”    “嗯。”夏多不舍地松开牙齿,嘴唇顺着他的颈线、下巴一路亲吻过去,可是快亲到墨北嘴唇的时候,他躲开了。    “不玩了,一会儿嘴该肿了。”    “哦。”夏多很失望,突然一个念头闪过脑际,他叫了起来,“等等!北北,你该不会是拿这个来谢我?”    墨北皱了皱眉,很快又松开眉头,淡淡地说:“你不喜欢?”    夏多立刻说:“喜欢!但也不喜欢!我喜欢亲你,但是不喜欢这是个谢礼。”    墨北说:“哦,不是谢礼。”    夏多很快又高兴起来,“北北,那你这是同意和我在一起了?”    墨北冷静地说:“现在谈这个还太早。”    夏多说:“为什么?”    墨北说:“你才十五岁,谈感情太早了。”    夏多说:“年纪小不代表不懂什么是真感情,北北,我从十几岁开始爱你,一直爱到几十岁。我们可以有一生的时间在一起,看着对方长大、变老。”    墨北有些恍神,又有些伤感,“现在你是这样想,可是也许明天、下个月、明年,你就不爱我了。”    夏多有些生气,“北北,你因为一个不确定的可能,所以不敢开始?可是如果我们真的能在一起一辈子呢?或者,也许我活不到几十岁那么久,也许我只能活到十八岁,那么我就只能再爱你四年,这一千多天里我们还不可能每天都在一起。北北,你现在的回避岂不是在浪费时间?万一我十八岁以后就死了,而你还一直都没答应我,那等我死了你不遗憾吗?”    墨北愕然片刻,笑了:“夏多,你口才真不错,有没有想过以后去做外交官?”    夏多赌气地把抱着他的手臂勒紧,“没有!我就想跟你在一起!”    墨北安抚地拍拍他的胳臂,“你的梦想是什么?”    夏多说:“别想转移话题!”    墨北叹气:“我错了。我刚才不应该吻你……唔!”话还没说完,他就被愤怒的夏多吻住了嘴唇,剩下的话全都被堵了回去。    墨北一边享受着这个激烈又笨拙的吻,一边想,夏小多啊夏小多,你这算是无师自通了一记大招啊。    等到夏多终于放开墨北的时候,姥姥进来招呼他们去吃饭,于是刚才的话题也就没有再继续下去。吃完饭夏多赖着不走,不顾墨北的瞪视,嘴巴超甜地把姥姥哄得十分开心,最后也就顺理成章地留宿了。    摸着良心说,墨北并不讨厌和夏多亲昵,这孩子虽然离他的审美还有段距离,但不论是外表、头脑还是性情都算得上百里挑一,更何况还有这几年相处来的感情。但是每次当夏多提到“在一起”这个话头时,墨北却都下意识地拒绝。    这是为什么?墨北问自己。    他有个习惯,每当思绪开始混乱,辨别不清自己内心真实想法的时候,就会在纸上一条一条地列出各种可能性,这次也不例外。夏多搂着小猫睡熟了,不知是因为白天里和墨北的那番无结果的争执,还是因为梦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他在睡梦中还皱着眉头。    墨北倚着小毛,白纸垫着一本杂志放在膝盖上,用钢笔在上面书写着:1.他年纪太小,感情易变,不可靠——但任何一个年龄段的人都有可能变心,而且先变心的那个人也许是我2.我不是恋童癖——但养成一个合心意的爱人或许也不错——可谁能保证他不会长歪?    3.他的家庭、他的前途——这些障碍大约只要是同性恋就都会遇到——我自己也有这些问题,将来要如何解决还未可知——相对来说,我也是他的麻烦……    N.如果他长大以后发现现在对我的感情其实是错觉怎么办?    N+1.我对他还不是爱    墨北停下笔,怔怔地看着最后两行字,良久露出一个苦笑。    “北北,还不睡?”夏多翻了个身,勉强睁了下眼睛,也没看清墨北是在写东西还是在看书,他口齿黏连地含糊问了一句。    墨北探身把笔和书都放到炕边的小桌上,又将那页纸撕碎扔进纸篓,伸手关掉台灯,在黑暗中悉悉簌簌地躺了下去。他才躺好,夏多的手臂就在被子里搭上他的腰,头也靠近过来,鼻尖在他脸上蹭了蹭,很快呼吸就又鼾沉了。    墨北无奈地想,也许得在偏向于夏多的那边天平上再加上一条:他不讨厌夏多的气味。    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沉浸在其中久了,会错觉连自己的身体都已经在黑暗中融化掉了,剩下的只有一缕模糊的思维。    安静,没有任何外界的声音传入,但自身的心跳声、呼吸声却都变得格外响亮,似乎连血液流过动脉的声音、内脏细微蠕动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墨北摸索了片刻,触摸到了包着海绵的墙壁,他一路摸索着,贴着墙壁走动。一、二、三,转角,一、二、三、四,转角,一、二、三,转角,一、二,有缝隙,是同样包着海绵的门,没有把手。没有窗。应该有换气窗,但可能在比较高的位置,他摸不到。地面也是软的,没有家具。    虽然什么都看不见,可是感觉却非常熟悉。    这是什么地方?    墨北忽然觉得方才的摸索行进都是错觉,他明明一直蜷缩着坐在地上,墙壁的夹角分别抵在两个肩膀上,身后有可以倚靠的东西让他感觉安全了一点儿。但是黑暗让他面前的空间似乎在无限延伸无限扩大,在想像中,他觉得自己其实是面对着一个无垠的旷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就隐藏在黑暗中恍无声息地盯着他,缓缓靠近。    一恍惚,他又觉得四面墙壁在悄悄收缩,房间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天花板也在无声地降低,要不然就是地面在他没有察觉的时候在悄悄上升。他有些慌张地伸出手去推拒,没有,什么都没有。不,欺压过来的墙壁带来的压迫感他已经感受到了,为什么摸不到?也许就在距离他指尖一毫米之外,再向前探出一点儿就能摸到。再向前一点儿。再向前一点儿……后背感觉不到墙壁的支撑了,身后的感觉也陷入了虚无。不,退回去,好的,倚着墙壁,好的,踏实了。不,被四面包围的压迫感还是存在,可是摸不到,也许多伸出一寸手臂,那个方向的墙壁就在悄悄退后一寸,可是向另一个方向伸手的时候,这边的墙壁就又悄悄欺近……    他快要不能呼吸了。    好热,每个毛孔都在冒汗,湿黏的汗液,真讨厌。    没有声音,真讨厌。    说点什么。唱首歌。怪叫几声也好。只要能打破这寂静。    嘴唇发木,舌头也是木的,声带也是木的,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除了心跳声,呼吸声。    呼吸像风。真讨厌。    这种地方,一秒钟都不想多待。    可是外面更可怕,更危险,更让人喘不上来气。还是不要出去的好。真是讨厌。    能有人在身边该有多好,有温度的人,可以触摸到他的皮肤、他的骨骼,可以感受他的拥抱、他的心跳,他一定会说话。不说话的话,那他一定可以接吻。有力的吻,能把人咬碎吞下去的吻。    有这样一个人出现的话,他要什么都可以给他,身体、生命,臣服、信赖,爱情、崇拜,他要什么都给。只要有这样一双手抚慰过寂寞的皮肤,就是被扼死也是可以的,他带来的疼痛也是甘愿接受的。    不,真的会被吃掉的。连灵魂都会被撕碎。    这讨厌的地方。真该死。    只有自己一个人。    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只剩下灵魂了吗?    我呢?我在哪里?    我,是谁?    “北北……”    墨北猛然睁开眼睛,急剧地喘息着,月光从没拉紧的窗帘缝隙中照进来,映得地面上一线朦胧,屋内家具在地面上投射着安静的阴影。    这里有黯淡的光。    身边有在浅浅呼吸的人。    墨北翻身抱住夏多,颤抖着吻他、抚摸他,用全身去感受他的温度、感受他的皮肤、感受他血肉之下骨骼的形状。被弄醒的夏多迷迷糊糊地回应着墨北的吻和抚摸,含混不清地、疑问又欢喜地唤着:“北北?”    墨北用力啃咬着夏多的脖子、锁骨、肩膀、胸膛……嘴唇贴到哪里就啃咬到哪里,他不知道自己咬得有多重,不过头顶传来夏多轻轻的声音:“嘶——”    这会儿夏多完全清醒了,他不知道墨北是怎么了,低声问:“北北,你醒了吗?”    墨北不说话,他的嘴唇忙得腾不出空来。    夏多也不出声了,只在被咬得特别痛的时候才发出模糊的鼻音。    “喵——”小猫从脚底的位置钻出被子,发出细细幼幼的叫声,似乎是被打扰到了很不高兴,从炕上跳到书桌上,一爪子把钢笔扫到了地上。接着它像是发现了玩具似的,跃到地上用爪子把钢笔拨拉得骨碌来骨碌去。    墨北终于停了下来,汗津津地窝在夏多怀里,呼吸急促。    夏多的呼吸也很急,他反过来在墨北脸上脖子上用力地吻着,片刻之后收紧手臂绷紧了身体。    等两个人的呼吸都平稳下来,墨北轻笑出声:“我家好像没有可以给你换的内裤。”    夏多委屈地呢喃:“北北你欺负我。”    不用看都知道他的脸红成了什么样,羞涩又欢悦着的少年,在这一刻,墨北真的什么都愿意给他。    这一刻。    ☆、58NEW    挺括的黑色特种纸封面,右上角有三行微凸的点、线,除此之外,整个封面素净得没有一个字。不过,如果是对摩斯电码有研究的人就会知道,这三行点、线用摩斯电码译过来正是书名、作者名和出版社的信息。    同色同质的腰封上则用银色的楷体小字印刷出书名、作者,以便那些对摩斯电码没有了解的读者辨识。    如果将封面与书本分离,就可以看到在封面内页上是一副作者手绘的地图,可与作品集中的一篇小说参照来看。而在内封上的人物线描像同样出自作者北纬37之手,这是他为作品中出现最多的侦探苏谌设计的形像,虽是短发、西装的现代人,却从骨子里透着清朗峻立、旷达率真的魏晋风流。    作品集没有按照发表的时间顺序,而是由故事发生的时间和地理环境来排序的,每个故事的末尾还会有些小tip,例如主角名字的由来、案发地点的城市传说、与案发时间相同的真实案件等等。    不仅如此,就连内文的字号、行距都经过了精心的排版设计,让拿到这本书的读者大呼物超所值。    这本书一上市就引起来评论狂潮,有人赞誉国内书籍的装帧设计走向了一个新的时代,也有人质疑是形式大于内容,有人担心读者买书的钱其实买的是这些他们并不需要的附加值,也有人认为这才是真正贴合读者心理的用心作品。    总而言之,评论的人越多,关注的人就越多,书也就卖得越好,加印订单接踵而来,让一直担心的卫屿轩和张晓光都大大松了一口气。    反倒是墨北本人相当淡然,他觉得自己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来促使事情向好的方向发展,那么在过程中必然会出现一些难以预料的不可控因素,无论最终事情的结果是否能符合预期,他都可以接受。    墨北拿到书后,给几个亲近的人都送了签名版,夏多还特意多要了一套,说是要给他大哥夏湾寄过去炫耀炫耀。墨北乐于满足夏多这一点小虚荣,自从经过那一晚后,他对夏多就多了些纵容。    说起墨北在作品集出版后的反应,卫屿轩赞叹了一番他的豁达,夏多也闪着星星眼表示自己喜欢的人的确不流于俗。    墨北却是不以为然,他说:“其实也不是真豁达,嗯,讲个小故事。有一个以金钱和爱情为主题的讲座,演讲人说所有爱情其实都是可以用金钱来衡量的,台下的人哗然反对。演讲人说,那么我们来做个试验,唯一的要求是要你们真诚。如果有人爱上了你们的男友或女友,为了跟他在一起,想出十块钱让你们主动离开,你们之间不同意这个交易的请举手。台下所有人都举起手来。演讲人说,很好,那么我出一百块呢?一千块呢?台下依然手臂立林,但看得出来已经有人面露犹豫了。演讲人说,一万块。台下安静了一会儿,有人悄悄放下了手。演讲人说,十万。又有几个人迟疑地放下手。演讲人说,一百万。放下手的人更多了。等到最后演讲人把数额提高到五千万的时候,依然坚持举手的人已经屈指可数。数额提高到一亿的时候,举着手的人已经一个都没有了。演讲人说,你们看,对一万块不动心的人,在十万块面前或许就会败退。对一百万还能坚持的人,在一千万面前可能就溃不成军。爱情是可以用钱买卖的,差别只是那笔钱的数字大小。”    夏多结结巴巴地说:“可、可是,总还是有爱情是不能买买卖卖卖的?”    墨北说:“夏小多同学,你跑题了。”    夏多:“啊?”    卫屿轩:“你的意思是,你豁达,只是因为出书这件事没有达到令你紧张在意的那个程度?”    墨北拍拍夏多的头,说:“你看,要向屿轩哥学习啊,听人说话要抓住主题思想啊夏小多,别被人给绕晕了。”    夏多郁闷地划圈圈。    卫屿轩话锋一转:“不过,我也觉得这样**裸地把爱情用金钱来衡量太偏激了。事实上那个演讲者是在设置一种特殊情境,而大多数人终其一生可能都不会遇到这种被人当面砸钱买走爱情的事。”    墨北懒懒地说:“是啊,可是这不也正说明了,大多数人不出卖爱情,也许仅仅是因为他们没有出卖爱情的机会和令他们满意的条件。”    夏多嘟哝:“这是个伪命题。”    卫屿轩叹气:“小北,你这种想法有些偏激了,其实等你真正享受到爱情的美好时,你就会觉得有些东西是值得坚持的,哪怕是付出一切。”    夏多立刻抬起头,眼睛闪亮地盯着墨北。    墨北淡淡地说:“我羡慕和欣赏你还有信仰爱情的能力。”    卫屿轩:“……小北,你才几岁!装什么老气横秋!什么都没经历过就已经什么都不相信了,这怎么成?”    墨北吐了下舌头,做了个鬼脸。卫屿轩看着他这副调皮的样子,提起来的心放下去了一些,说:“小北,有时候我真担心你因为太聪明而吃亏。”    夏多忙说:“有我呢!”    卫屿轩看着他,忍不住又叹气:“你们俩都太聪明,聪明得让大人难堪,聪明得让人放不下心。”    夏多不解:“为什么不放心啊?聪明还不好吗?聪明才可以避免犯很多愚蠢的错误啊。”    卫屿轩说:“聪明人犯起错误来才可怕,连挽回的余地可能都没有。还听不进别人的劝。”    夏多和墨北对望一眼,同时指着对方说:“说你呢!”    卫屿轩:“……”这就是俩不听劝的熊孩子。    夏湾是北纬37的书迷,连带身边一圈朋友都是。他收到夏多寄去的签名版后兴奋得不得了,赶紧炫耀了一圈,然后打电话逼着夏多交待他是怎么认识北纬37的,让夏多把关于这个神秘作者的内幕都交待出来。    夏多得意并痛苦着,大哥许诺的无数好处他是不可能享受得到了,没有墨北的同意,他可不敢多说一个字。可明知结果会这样,他还要去大哥面前显摆,只能说夏小多太欠了。    夏湾也知道弟弟的嘴严得跟蚌壳似的,一般人撬不开,打过几次电话后他也就偃旗息鼓了。夏多心里倒是嘀咕了好一阵子,据他所知,大哥好像没这么容易认输啊。    很快,夏多心里那点忐忑便落在了实处——夏湾大摇大摆地到云边来了!    夏公子也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着几个哥们儿,与李维、三剑客等人一见面,没说上三句话,就都明白了,呵,原来都是同一路人。顿时装斯文的扒了皮变禽兽,装憨直的坦然露出厚黑的范儿,装谦和亲民的理所当然接受小的们膜拜……当然也还有万小酌这种表理如一地单纯的。    夏多一脸不情愿地跟着大哥四处应酬,私下里小声抱怨:“你来干嘛啊?看姑姑这种话,你好意思说我都不好意思信,姑姑压根就看不上你,瞅你那张脸跟咱爷爷似的……”    夏湾说:“哎,哎,打住打住。我有咱爷爷那岁数吗?”    夏多说:“嗐,我说你长得跟咱爷爷太像了,姑姑看着你就上火就忧郁。你住宾馆真是正确选择,别没事上姑姑跟前给她添堵。”    夏湾眯着眼睛吐出一口烟,说:“夏多,我现在听你说话,怎么就这么想抽你呢?”    夏多可不怕他哥,把脖子一抻,说:“你抽,你不抽痛快了我不乐意。”    “妈的。”夏湾被气笑了,把弟弟拽过来狠狠胡撸了一气脑袋,揉完了也不撒手,夹在胳臂底下,非逼着他连叫三声“哥我崇拜你”才放开。    夏多忙着把自己的发型耙回原样,一时半会的没功夫跟大哥算帐。夏湾就笑眯眯地看着弟弟,良久轻叹一声:“这孩子不在跟前养着就是觉得长得快,小时候那么软乎乎的一个小东西,现在都快有我高了。”    旁边夏湾的发小商清华塞给他一杯酒,自己端杯过来碰了一下,说:“求求你了,恋弟也不带这样的,照顾一下我们可怜的胃,刚吃的东西还没消化呢。”    夏湾饮了一口酒,向后靠在沙发背上,KTV包房里霓虹灯球将各种冷色的光打在他的脸上。一般来说,在这种劣质霓虹灯球的摧残下,再英俊的人都得被映出个诡异模样,偏偏夏湾的英俊度居然没有下降太多,可见底子有多厚。    夏多想,自己跟大哥是亲兄弟,这英俊程度应该也是差不多的,兴许再长开一点,自己能比大哥还好看。北北不就喜欢好看的人么,唔……    “想什么呢?”夏湾一伸手把弟弟刚抓好的头发又给胡撸乱了。    夏多索性不管了:“哥,你到底来干嘛的?”    夏湾轻晃着酒杯,沉吟,“北纬……”    夏多炸毛:“打死不招!”    夏湾噗哧一笑,说:“好好好,不招就不招。”伸出一根手指点点商清华,后者正在跟李维嘀嘀咕咕,“华子准备跟苏联人做买卖,云边有地理优势,在历史上的对俄经济也有相当高的地位,所以……”他耸耸肩。    夏多说:“你也要掺一脚?”    夏湾叹气:“多多啊,哥要给你攒钱,以后好供你挥霍啊。”    夏多不屑:“我自己会赚。”    夏湾说:“现在是赚钱的好时代,等你长大到能赚钱的时候,可能这种机遇就一去不复返了,到时候你们这一代人赚钱可能会比我们难得多。”    夏多说:“是啊是啊,三岁一个代沟,我跟你这种老头子简直没法交流。”说完又想,自己跟北北相差四岁,难道北北也是这么想的?唔……    夏多思念着自家的小情人——虽然小情人还没松口,不过他相信自己总有一天能把人给掳到跟自己一个骨灰盒里去,也没留意夏湾跟别人说什么。突然夏湾回头拍了他一巴掌,把夏多吓了一跳,就听夏湾兴奋地对一个戴着金边眼镜的年轻人说:“罗驿,原来你相面摸骨还有一套,快帮我看看我家这孩子。”    那个叫罗驿的人轻轻推了下眼镜,微笑道:“相术能够从古时流传至今,自有其玄妙之处,我也只是懂一点皮毛。其实刚才说王盛的那些不全都是从相术中来的,倒有一半是根据心理学做的推断。”    这个人长得不算很出众,但有着希腊式的轮廓,看起来就特别男人。他天生体格高大,对人有压迫感,但浓浓的学者气质又冲淡了他这种勇武气息,一言一笑一个小动作都能令人如沐春风。    夏湾愈发来了兴趣,催促罗驿多说一些。    夏多听着听着却又走了神儿,罗驿,这名字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59NEW    等夏多回过神来的时候,恰好听到罗驿笑着对夏湾说:“……不信的话,我们可以打个赌。”    夏湾眸光一转落在夏多身上,看得夏多莫名其妙。    商清华大笑:“这个赌一定要打,我押罗驿这边!”    其他人也纷纷凑趣,有的要押罗驿,有的要押夏湾,唯独乔赟低头喝酒不吭声。万小酌推他:“乔小二你也押啊,快快快。”说话间蓝灰色的票子就都被拍在了果盘和酒瓶之间。    乔赟闷闷地说:“押错了呢?”    万小酌说:“怎么可能!别人不知道,我们还不知道吗?成天在一起的嘛。”    乔赟还想说什么,一抬眼却见罗驿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一抿嘴,掏出钱包,把里面的现金都拿了出来:“那我也押夏大哥这边。”    王盛吹了个口哨:“乔小二阔气呵!跟了!”他也把钱包清空了。    罗驿还是那副温和淡定的模样,微笑着说:“赌钱就没意思了——在座的谁也不在乎这个啊,不如……”他对夏湾说:“不如就让夏公子来决定赌注,如何?”    夏湾轻笑:“有意思。”    夏多更加迷茫了,不知道在自己走神的时候错过了什么话题,想向三剑客询问,可那三个不讲义气的光是冲着他挤眉弄眼。夏多实在研读不出王盛那眼皮抽搐的表情是想说明什么,难道是在表演摸了电门吗?    夏湾空着的那只手温柔地摸了摸夏多的头,说:“那这样,输的人就负责这几天大家的消费、娱乐。另外,你我之间么,谁输了就替对方做一件事。”    罗驿托了托眼镜,说:“加上限制条件,这件事不能是违反我国现行法律或普遍认同的社会准则的,而且完成的时间就在今年以内。”说完又用玩笑的口气说:“不然夏公子要是心血来潮让我叫你一辈子的父亲大人,那我可没法跟老爷子交待啊。”    众人都被逗笑了。    夏湾轻笑:“这种不自信的话,可不太像是你会说的。”    罗驿微笑:“虽然我对自己的专业很有信心,但是也难免会有出错的时候啊。”    夏多好奇地问:“哥,你们到底要打什么赌?”    夏湾说:“赌你有没有……”    话还没说完就被罗驿打断了:“等等,正确的表述是这样的——夏多,请你诚实地回答,你是不是正在深深地爱慕着某个人?”    罗驿把每个字说得都很清晰,语速缓慢。等夏多听明白他的问题后,轰!火山爆发!脸一下就红了。    “噗!”王盛一口酒喷了出来,怪叫起来,“不是!夏小多你真谈恋爱啦?”    万小酌大叫:“这不可能!不可能!我们成天在一起玩,从来就没见过你跟哪个小姑娘眉来眼去啊!”    乔赟呵呵笑了两声,猛地灌下半杯残酒,呛得自己弯腰咳嗽。不过在一片喧哗中,无人注意到他的表现,只有罗驿若有所思。    夏多脸上还在发烧,不高兴地说:“关你们屁事啊!”    商清华凑过来勒着他的脖子揉脑袋:“哎哟哟,咱们多多都到了动春心的年纪啦!快告诉哥,内小尖果盘儿亮不亮?”    夏多拼命挣扎出来,低着头耙着头发,嘟哝:“烦死了,你跟我哥都什么毛病,男人的头能随便碰吗?”没人看到他刚才还火烧云似的小脸此刻却白里挂着寒霜。    商清华喷笑:“男人?你毛长全了没呢就男人?哎,我说多多,你该不会已经——”眼睛不怀好意地往人下三路瞄。    夏湾踢了他一脚:“边儿去!我家孩子才几岁!”    商清华摸着下巴说:“都十五了!想当年,我十五岁的时候……”    夏湾不客气地吐槽:“你十五岁的时候还吃奶呢。”    商清华一生下来就没了妈,小时候身体又弱,所以一直喝奶补充营养。要说这也没什么,可坏就坏在他爷爷太心疼孙子,觉得宝贝孙子吃不着亲妈的奶水太可怜,所以,别人家给孩子补钙喝的是特供牛奶,他们家请的是奶妈。    这事是商大少爷不可言说的黑历史,敢戳他软肋的除了夏湾,其他人是要统统被轰成渣的。    看商清华萎了,夏湾冲着夏多一挑下巴:“行啊夏多,不在我眼皮底下你胆儿就肥了,赶紧给我老实招了。”    夏多脸色已恢复正常,漫不经心地抓了把瓜子嗑:“招什么啊,八字还没一撇呢,我也就是暗恋。你别问了啊,你弟弟我脸皮儿薄,你再问我觉得不好意思可就要拿砖头拍自己了。”说着狠狠瞪了罗驿几眼。    罗驿笑得清清浅浅,光从表情上实在难以看出他在想什么。夏多觉得他的眼镜片在霓虹光下一闪一闪的,说不出的险恶。    夏湾也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追问弟弟的情史,况且小破孩能有什么了不得的情啊爱啊的,也就是在荷尔蒙的刺激下产生点错觉呗。就算现在爱得非卿不娶,没准儿下个学期那位卿就换人了呢。于是夏湾暂且放过夏多,冲着罗驿一举杯,心照不宣。    商清华问:“不过这也太神了,罗驿,你怎么看出来咱家小多多动了春心的?”    罗驿笑道:“夏多从一开始就有些心不在焉的,咱们说话的时候他一直走神,而且走神的时候眼神飘忽、面带微笑、双颊晕红,一副很幸福很甜蜜的样子。这明显就是在热恋中的人的症状嘛。你们只是没留神,要是你们看见了,也都会想到的。其实我也就是赌一把,开个玩笑,就算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商清华盯着夏多的脸,“多多,小多多,再走神一个给哥瞧瞧。”    夏多差点把果盘砸他脸上。    商清华又问:“那你刚才的问话怎么那么奇怪,直接问小多多是不是谈恋爱就行了嘛。”    罗驿笑道:“你也听见了,夏多自己说的,他只是暗恋。暗恋可不算是谈恋爱啊,谈恋爱那是要两情相悦。我那么问只是出于谨慎,反正不管他是暗恋还是明恋,他的回答都会是肯定。”    商清华说:“狡猾。不过,我喜欢!哈哈,来,干一杯!”    夏多私下里向夏湾打听罗驿的事,夏湾告诉他,罗驿是港大医学院毕业的,现在在北京某着名精神科类医院工作。    其实像夏湾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难免会有些傲气,对圈子外的多多少少有些轻视的意味——我知道的内-幕你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听说,我见过的高端人物你可能只会在电视新闻里看到,我接触到的世界可能你连想像都想像不出来,我轻而易举就能做的事你或许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都办不成……一个人如果是生长在这种环境里,又怎么会不带上一种优越感呢?    更何况圈子外的人会出于各种目的或心态,把对他们的讨好、奉承变得理所当然,有意无意地把他们捧得更高。    可是,罗驿虽然不是圈子里的人,但却奇怪地与圈子内的很多人关系不错。这种关系不错还不是利益相关、表面应酬的那种,就像商清华这样心高气傲、目下无尘的主儿,都跟罗驿很谈得来。    这种现象让夏湾觉得很有趣。    这次夏湾要去苏联,名义上是商清华挑头,实际上谁都知道商清华跟夏湾的关系是不分彼此。    在苏联解体前后的这几年,国内政治、经济都十分混乱,在中苏边贸中,苏联对中国商品的渴求程度达到了十分惊人的程度,中国也因此产生大批倒爷借由这个机会发了大财。因为此时的苏联基本处于无政府状态,就连飞机坦克机密图纸都有人敢倒出来换钱,在墨北经历过的那个世界里,就有人用罐头换回了飞机。    这次来云边,大家都知道是为了什么,罗驿也从没掩饰过他的目的——就是想在这笔生意里掺上一脚,借借夏公子、商大少的势。其他人都这么想,但是谁都没抱太大希望,夏湾想带谁玩不想带谁玩,那不是别人能揣测的。    本来夏湾还在好奇罗驿会用什么方法说服自己,没想到居然是一个意想不到的赌约,更没想到的是自己居然还输了。    愿赌服输,况且罗驿此人又聪明又风趣,做人做事体贴周到有分寸,实在是让夏湾没有理由拒绝他。    在云边玩了几天,理了一下关系网,夏湾就带着人去老毛子的地盘上折腾了。除了跟他来的那些朋友,带顺手捎带上了李唯、三剑客,当然重点是把弟弟也给打包带上了。    夏家跟夏丞玉的关系有点微妙,除了夏多之外,夏丞玉基本上不太愿意见家里任何人。这几年春节的时候夏多会回北京住几天,但夏丞玉是不回去的,所以夏多每次不等过上元节就会回云边来陪姑姑,跟家里人相处的时间很有限。    夏湾和夏多感情很好,从小就是把弟弟当成小宠物来养的。当初长辈们把夏多给派到云边来,夏湾伤心得连饭都吃不下,一个月瘦了十斤,一直琢磨着要怎么把弟弟给弄回身边,可惜被老爸给镇压了没成功。后来他发现弟弟好像挺适应在云边的生活,甚至乐不思蜀了,夏哥哥就更伤心了。    这次说什么他也得把弟弟随身携带着,好好搓磨几天,以解思念之苦。    夏多也爱玩,这倒是没啥不乐意的,他兴致勃勃地整理行李,身边围一圈看戏的。夏湾是觉得弟弟做什么他都感兴趣、都想看、都想伸把手……捣乱。周清华和罗驿纯粹是闲得无聊,在旁边下着围棋顺便分神插嘴闲聊。王盛和万小酌是想问出来夏多暗恋的人到底是谁,可是连夏湾都问不出来的事,他俩也没辙。反倒是乔赟对这件事出奇地回避,弄得王盛都起了疑心:“乔小二,你该不会早就知道了?”    乔赟面无表情:“我要知道了会不跟你们说吗?”    万小酌单纯地相信了:“那倒是。”    王盛说:“你这是疑问句还是反问句?”    乔赟:“……”    夏多把一本精巧的相簿放到包里,他无论走到哪儿都习惯带着家人的照片。夏湾顺手拿出来翻看,恰好翻到一张墨北的,随口问道:“这就是你那个古里古怪的小朋友?”    夏多伸脖子看了一眼,照片是在卫屿轩家的书房拍的,那天墨北坐在窗边的落地木台上看书,腿上盖着一条地中海蓝色白莲花图案的羊毛毯,他大半个身体都沐浴在阳光里,显得那么柔和那么好看……    “又发什么呆呢?”夏湾刮了一下夏多的鼻子。    夏多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居然看着墨北的照片又出神了,忙装作低头叠衣服,掩饰着不受控制燃烧起来的热度,说:“嗯,是北北。他可没有古里古怪。”    夏湾继续往后翻着,不在意地说:“你不是说他又是跳级又是辍学的么,正常的小孩哪有他这样的。”    夏多有点不高兴:“那是因为世俗平庸的学校不适合他这样的天才。”    商清华哟了一声,笑道:“地球这么大还装不下他了呢。”    夏多严肃地说:“天才在他们活着的时候,往往会受到误解和嘲笑,只有当世界失去他们以后,才后知后觉地献上他们根本不屑一顾的尊崇。”    夏湾诧异地抬眼看看他,“你说真的啊?”    夏多揉揉鼻子,“开玩笑的。”    夏湾松了口气:“差点以为你被洗脑了。”    罗驿却笑了笑:“人们在说谎的时候,常常会有一些小动作,比如,用手遮住嘴,抓挠脖子,或是摸鼻子。”    夏多:“……”这个人真是太讨厌了!    乔赟突然说:“夏多,这次去老毛子那边玩,你不带墨北去吗?”    万小酌最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立刻附和:“对啊,你不是有什么事都惦记着他?”    夏多忧愁地叹了口气,“北北他们家去北戴河了。”    乔赟说:“真不巧。”    夏多说:“是啊。不过没关系,我多拍些照片回来给他看,以后有机会再一起去。”    夏湾真真正正诧异了:“多多,你跟墨北感情不错啊?”    夏多调皮地一笑:“哥,你吃醋了?”    夏湾笑骂一句,把弟弟给按在怀里一顿揉搓。    当夏多等人踏上俄罗斯的土地时,墨北正泡在海水里苦大愁深地盯着教墨洁游泳的那个小年轻,他总觉得自家玉貌娉婷的小姐姐像是在被人占便宜。夏天的海水啊阳光啊沙滩啊泳装啊学游泳啊,都只差把“春情萌动”四个字明晃晃地挂出来了好么!    墨洁在那个年轻人的托扶下不怎么协调地拍着水,一下子用力过猛,水花溅了墨北一头一脸。墨洁还撵他:“离我远点,我一抬手就打着你了。”    墨北默默地抱着游泳圈游开,这个游泳圈是孙丽华硬给他套上的,不论他重申了几遍自己会游泳都没用。最要命的是,这只游泳圈是模仿鸭子的样子做的,娇嫩的小黄鸭!    墨北觉得自己的老脸都要丢光了。    墨向阳和孙丽华都是旱鸭子,孙丽华也套着个游泳圈在水里扑腾,墨向阳嫌丢脸,只好在浅水里捡贝壳……    墨北游过去叫:“爸爸,你帮我扶着游泳圈呗,我要漂走啦。”    墨向阳过来抓住游泳圈,按照墨北的意思往深处走一些,到他齐腰深的地方,这样既能让墨北脚不着地继续扑腾,又不至于让墨向阳站不稳。一个浪头拍过来,父子俩都从嘴里往外吐咸水,哈哈大笑。    这次来北戴河旅游,是孙丽华公司的福利。祁敬中这两年发展得不错,想要奖励一下各位骨干,于是策划了这次以家庭为基本单位的度假。那个教墨洁游泳的男孩子就是孙丽华一个同事的儿子。    祁敬中仍然没有结婚,身边陪伴的女士是他的生活秘书,当着大家的面从来都是客客气气地叫“祁总”。    墨北怀疑祁敬中对孙丽华还是贼心不死,不过祁敬中表现得坦荡大方,他也没什么文章可做,只能怀着阴暗的心理诅咒他吃海鲜拉肚子。    ☆、60NEW    在九十年代初,来北戴河度假还是个很潮的事儿。现在正值暑假,不少家庭条件好的人家就举家前来游玩,海边虽然还不像后世那般人满为患,但对墨北这个多少有点广场恐惧症的人来说就有些不舒服了。    在北戴河的最后一天是去老龙头长城,老龙头是明长城东端的起始点,当年八国联军入侵山海关时遭到损毁,直到1984年才重新修复。    站在有“长城连海水连天,人上飞楼百尺巅”之称的澄海楼上,眺望飞涛如雪、海天一色,让墨北顿时感觉胸中郁积的种种负面情绪似乎都被海风一扫而空,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这种打开心胸豪情满襟的感觉太好了,好到墨北简直不愿意离开这里。    可惜他还是得跟着大部队的行程走,在北戴河待了最后一天吃了满肚子的海鲜后,前往北京。    这个年代的北京自然比不上后世的繁华,可同样的,它还保留着很多昔日的古朴庄重之美。走在绿荫遮蔽的马路上,墨北突然萌生了一种让他自己觉得不太好意思的念头——他很希望此刻身边走着的人是夏多。    也许,因为夏多是北京人,所以才会想起他。墨北这么想着。他努力把念头转移到其他地方去,可是没成功,他悄悄叹了口气,放任自己想念了一会儿夏多。    墨洁口渴,拉着墨北停下来买了几支冰棍,先塞给墨北一支,说:“冰棍纸别扔地上啊。”便加快脚步去追走在前面的父母,把其余的冰棍给他们。    “抓小偷!别让他跑了!”    猛的一阵叫喊声传来,墨北回过神,身后一个人鼻青脸肿的人像颗炮弹似的冲了过来,后面还追赶着一群人。    墨北赶紧向旁边退开,那个小偷冲过他身边的时候带起的那股风都差点把他给掀个跟头。可是前边的墨洁却没来得及躲开,她听到声音才一回头就被刹不住脚的小偷给撞倒了,两个人在地上跌做一团。就这么一耽误,追赶的人也跑到了跟前,把小偷给包围了起来,而墨向阳等人也发觉了异常,赶紧跑了回来。    有人吵吵嚷嚷:“打死这个贼!”    墨北暗叫不好。    那个小偷慌乱之中勒着墨洁的脖子爬起来,两根手指夹着一枚刀片紧紧贴在她脸上,慌张地大叫:“别过来!再动我花她脸!”    孙丽华惊呼一声就要扑过来,却被祁敬中给拉住了。追赶小偷的人都气喘吁吁地停下来,面面相觑。说实话,在这个年代小偷还是比较讲究技术手段的,一般不会跟持械抢劫这种行业合并,像今天这样凶狠到劫持人质的事,实在是少见。    墨向阳向前迈出一步,镇静而温和地说:“小兄弟,你抓着的那个孩子是我女儿,咱俩能商量商量吗?”    小偷凶狠地大叫:“商量个屁!你叫他们都滚开!滚!”    墨向阳看到女儿已经吓懵了,心里焦急,脸上却不敢表露出来。墨向阳背上的衬衫都湿透了,他先向周围的人做了个手势,求恳大家往后一些,别刺激到小偷,然后对小偷说:“小兄弟,我们一家子来北京旅游,今天才到。你看,我女儿才十四岁,还是个孩子,你能不能先放开她?你放了她,我身上的钱可以都给你。”说着把钱包掏出来,将里面的纸币拿给小偷看。    为了出行方便,墨向阳和孙丽华身上都带了不少钱,那厚厚一沓纸币看得小偷眼睛有点发直。他先是不安地瞄了一眼四周,然后叫道:“你少他妈蒙我!我放了她,你们一拥而上,我还跑得了吗?”    看他那副模样,大概是之前行窃被抓到,被义愤填膺的群众给揍了,然后他逃跑又被追赶,眼见逃走无望,这才被逼得狗急跳墙。    有个中年男人说:“嘿,你可想清楚了,扒包也就是拘留教育,你要是伤了这小姑娘,那事儿可就大了!”    小偷叫道:“比被你们活活打死的强!老子不就是扒个天窗吗?老子没杀人放火没伤天害理,至于让你们往死里打吗?老子死也得抓个垫背的!”    他情绪激动起来,手上控制不住力道,锋利的刀片在墨洁光洁的脸颊上划出一道浅痕,血珠慢慢从伤口渗出来。勒着墨洁脖子的手也越来越用力,掐得墨洁舌头都伸出来了。    孙丽华惊叫一声:“别伤着我女儿!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求求你!求求你!给你钱,我给你钱!”她把自己包里的钱都掏出来想上前递给小偷。    小偷喝道:“别过来!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剜了她眼睛!”刀片移到了墨洁的眼皮上。    孙丽华浑身发抖,一动都不敢动了。    旁边的人七嘴八舌,有的说:“你赶紧放人,警察马上就来了!”有的说:“杀人要判死刑的,他不敢!他是在虚张声势!”有的说:“绝不能让小偷跑了!”有的说:“别把他逼急了,要不小姑娘就危险了。”    孙丽华情急之下给众人跪下了:“求求你们让他走,你们不放了他,他就不放我女儿啊!”    小偷挟持着墨洁,试探地一步一步往人群外走动,人们犹豫地给他让开了一条路。小偷眼睛一亮,移动的速度加快了。    墨向阳和孙丽华也跟着走,墨向阳一边走一边还在试图劝说:“你看大家伙儿都说了不撵你了,你能不能把孩子放开?”    小偷啐了一口:“少废话,等我到没人的地方就把她放了。”    孙丽华都急哭了,这满大街都是人,况且真要让小偷劫着女儿去了没人的地方,谁知道他会干出什么来!    墨北看到小偷背后的人群里挤进来一个年轻人,剃着精干的平头,额角微微汗湿,一脸英武之气。墨北的视线落在他的腰带上,立刻又移回他的脸上。年轻人正紧紧地盯着小偷,身体蓄力待发,看来是想要出手制服小偷,但因为顾及到墨洁所以还在犹豫。    小偷此时也意识到了,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简直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挟持着一个女孩顺离逃走。而时间拖得越久,显然对他越是不利。他额头的汗水滑落到眼皮上,不时侧过头在肩膀蹭上一下,他觉得自己指缝里也都是汗,滑得快要捏不住薄薄的刀片了,于是他更加用力地把刀片按在女孩的脸上。    “喂!”墨北突然大叫一声,趁着小偷下意识地扭头看过来的时候,将手中的冰棍砸在了他的眼睛上。    小偷本能地闭上眼睛,歪头避让,捏着刀片的那只手也不由得松了一下。一直紧盯着他的那个年轻人没有错过这个机会,一个箭步窜上前,从后面牢牢地捏住小偷抓着刀片的那只手向外一掰,脚底一勾,将小偷侧摔出去,按倒在地。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直到小偷被制服了,人们才爆发出惊呼声。    孙丽华尖叫一声冲了过来,把摔倒的墨洁抱在怀里,失声痛哭。墨向阳挡在妻女和小偷之间,手忙脚乱地想把妻子和女儿搀扶起来。    围观群众一拥而上,不知是谁掏出了晾衣绳,帮着那个年轻人将小偷给捆了起来。    墨洁恐惧地问:“妈,我眼睛瞎了吗?”方才小偷过于用力地用刀片压迫她的眼睛,使眼皮上也被割出了伤口,现在血流下来让她视线模糊,她惊魂未定中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已经被弄伤了眼睛。    看着女儿半张脸都是血的样子,孙丽华十分后怕,忙语无伦次地安慰女儿。孙丽华忽然醒过神来,见墨北在旁边一脸担心的模样,猛地一巴掌扇过去,骂道:“你怎么这么大胆!你就不怕他把你姐眼睛弄瞎?”    墨北毫无防备,被打得脸偏向一边,耳朵嗡嗡作响,根本就没听清孙丽华在说什么。    墨向阳也没料到孙丽华会突然动手,忙拦住她:“小北也是为了救小洁!”    孙丽华怒道:“除了捣乱他还能干什么!多危险!要不是那位同志,小洁的眼睛就别想要了!”说着越过墨向阳,伸长了胳臂在墨北身上拍打,“小兔崽子!这是你逞英雄的时候吗?万一、万一可怎么办!你差点害了你姐姐你知不知道!”    围观群众看她这副歇斯底里的模样,知道她是被刚才的险情给吓坏了,纷纷劝说,有的年长的妇女就把墨北拉到一边,说:“也别怪孩子了,这么小懂什么。”    墨北觉得口腔里咸咸的,是口腔内壁被牙齿磕破了,他吐掉一口带血的唾沫,说:“爸,我看见他的腰带是警察制式的。”    墨向阳扭头一看,那个年轻人正尴尬地站在一旁,闻言点了点头:“对,我是警察。今天我休息,刚好路过。”说着又忍不住惊奇地看看墨北,对墨向阳说:“您孩子反应可真快,虽然危险了点,不过要不是他分散小偷的注意力,我也不敢动手。”    墨向阳这才想起来还没跟人家道谢,又忙说了不少好话。    民警也终于接到报警赶到了,又是抓人又是录口供,又安排受伤的墨洁去医院。等到闹哄哄的都忙完了,已经是黄昏时分,墨向阳一家已是筋疲力尽。    祁敬中早就让其他人先回宾馆了,自己一直跟着忙前忙后,几个人草草填饱肚子,也回住处休息了。    墨向阳一家住的是两个双人间,墨向阳父子一间,孙丽华母女一间。经过这一场意外,墨向阳也是非常担心女儿,匆匆洗了个澡,出来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擦干,就对墨北说:“洗完澡你先睡,我过去看看你姐姐。”    墨北点了点头,等墨向阳关门出去,他摸了摸自己肿起来的脸颊,又摸摸耳朵,慢吞吞地走进了浴室。    墨北站在洗脸池前,凝结着水雾的镜子映出他模糊的影像,显得那么不真实。墨北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弯腰掬水洗了把脸,走出房间。    敲开隔壁的门,墨北看到墨洁正趴在孙丽华怀里抽泣,墨向阳伸长胳臂把妻子女儿都搂在怀里,柔声劝慰着。看到墨北进来,孙丽华不悦地瞪了他一眼。    墨北说:“姐。”    墨洁的哭声停顿了一下,她把脸埋在母亲怀里,没有抬头。    墨北说:“我太冒险了,没有考虑到万一不成功的后果。我错了,对不起。”    墨向阳看着他的眼神很欣慰,孙丽华沉沉地叹了口气,墨洁没出声。    墨北安静地站了一会儿,说:“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他刚转身,墨洁小小的声音传来:“我吓死了,我以为真的要被弄瞎了,我害怕他会杀了我。可是,当时我身边还有爸爸、妈妈,还有很多人,我想这么多人总还是会有办法救我的,警察也会很快就来的。可是,小北,你被绑架的时候,我们都不在你身边……你也这么害怕吗?”    墨北怔了怔,他想说没什么好怕的,最坏的结果不就是死亡么,那有什么呢?可是还没等他说什么,孙丽华就已经愧疚地哭了出来,一把将他搂在了怀里:“我可怜的孩子,我们家是招谁惹谁了,一个接一个的出事。这是要生生心疼死我啊。”    在母亲怀里,墨北的脸和墨洁湿漉漉的脸颊贴在一起,背上是父亲温暖的大手在轻轻拍抚,母亲滚烫的泪水打湿了他的发心。    好难过啊。    怎么会这么难过呢?    ☆、61NEW(大修)    墨向阳端详着墨北脸颊上的巴掌印,用冰毛巾敷上去,内疚地说:“唉,今天光顾着忙活你姐,没留意你。张嘴我看看……”检查了一下墨北嘴里磕破的地方,墨向阳起身去拿消炎药,心里暗暗埋怨孙丽华太使劲了。    “……是不是?”墨向阳拿着药和水回来,看到墨北表情有点茫然地看着自己,便又问了一遍,“是不是?”    墨北下意识地侧了侧头,用右耳对着墨向阳的方向,说:“什么?”    墨向阳说:“我说今天你妈也是被吓坏……”他突然顿住了,脸上露出惊慌的神色,匆忙把水杯和药都放到床头柜上,抖着手把墨北的头掰过来,让他将左耳冲着灯光,一边检查一边问:“能听清爸爸说话吗?耳朵里面疼不疼?”    墨北不自在地扭动了一下脖子:“听得清。”    墨向阳严肃地看着他:“那我刚才说什么了?”    墨北回忆了一下墨向阳刚才没说完的话,加上自己的推测,诚恳地说:“爸,真的,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冒险的,姐姐能没事是我运气中,可要是万一我那下没扔准,万一那个小警察没反应过来,万一小偷的手歪了一下……那我就害了我姐了。我妈打我打得对,我太自以为是了。”    墨向阳说:“……还有呢?”    墨北直视着墨向阳的眼睛,过了几秒钟,说:“中心思想不就是这个么,用不着一字不差地重复一遍?”    墨向阳说:“就两三句话,你不至于记不住。”    墨北张了张嘴又闭上,气馁地别过头去。    墨向阳动作极轻地摸了摸墨北的耳朵,声音有些哽咽:“乖儿子,别跟爸爸逞强。”    好像有什么一下就碎掉了。墨北咬了咬嘴唇,轻声说:“有点疼,有点耳鸣,不过已经好多了,估计没什么大问题。”    墨向阳说:“明天爸爸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墨北低着头,说:“好。”    墨向阳说:“爸爸会找时间跟你妈妈好好谈一下。小北,对不起。”    墨北眨了眨突然变得酸涩起来的眼睛,说:“爸,你这样……我就会觉得特别委屈,特别受不了,可事实上,是我不对。”    墨向阳把儿子抱在怀里,轻拍着他的背,温柔地说:“傻儿子,在爸爸跟前你还犟什么啊。觉得委屈,就跟爸爸撒娇、耍赖,怎么都行。不管你长多大,不管你将来成了多了不起的人物,在爸爸这儿你永远都是个孩子。”    墨北悄悄把眼泪蹭在墨向阳胸口的衣服上,然后别扭地挣脱出来:“睡睡,怪累的。”    墨向阳苦笑着在儿子头上揉了两把,监督他把消炎药吃下去,这才熄灯休息。躺在床上,墨向阳想,他该拿这个孩子怎么办呢?出于生物学上的奇妙原由,他和妻子给予了这个孩子生命,原本以为他们还可以塑造他的灵魂,让他平安健康地长大,让他成为一个善良正直的人,让他有足够的能力在这个社会上生存,让他生活得幸福……可是后来他发现,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小孩子刚开始学走路的时候,当父母的必须狠得下心来放开手,让他自己蹒跚地向前,看着他跌倒、爬起,就算他摔破了膝盖,父母也只能忍着心疼鼓励他继续。墨向阳觉得,对小北这样自我意识特别强的孩子,或许自己只能是放手让他自己去走,因为你想扶着他,他会挣扎;你想给他指路,他会扭头去撞翻一座墙给自己开条新路出来;你想指给他看路上的障碍或是风光,他却视而不见……那么,除了满怀担忧地站在他身后,虚张着手臂随时准备在他摔倒时伸把手之外,当父亲的还能做什么呢?    可是现在看来,自己就连这一点都没做好。    墨向阳无声地叹息,心中充满了挫败感和忧虑。    第二天墨向阳带着墨北去医院五官科做了检查,还好只是耳膜有些损伤,但程度不严重,可以自愈。墨向阳这才放下心来。    孙丽华也没想到自己那一巴掌差点把儿子给打聋,后怕之余非常愧疚,对墨北的态度和蔼了许多。    因为出了这次意外,一家人也没心情再旅游了,考虑到两个孩子的身体状况,在宾馆里休整了两天,然后就脱离大部队提前回了家。临走之前,墨向阳特意找到那个小警察,请他吃了顿饭,还往派出所送了锦旗。    回到云边后,墨洁脸上的伤痕无法掩饰,一家人就想办法编了个小故事来哄骗姥姥,说墨洁是在海边玩的时候被海浪给拍趴下了,恰好刮到了贝壳的碎片。    甭管别人信不信,反正姥姥是信了。    墨北还是没有回东滨的家,他总觉得,东滨的是爸爸妈妈的家,云边的是姥姥舅舅的家,他在这两个家里都没有多少归属感,总时刻准备着要离开——即使每个家他现在都有自己独立的房间,并且用各种书籍和私人物品把它们填满。    他很难说清楚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如果跟别人说的话,恐怕十个人会有十一个骂他矫情。    墨北计算了一下自己能动用的资金,出书的稿费和在服装店的股份,结果很欣喜的发现足够他给自己买个房子的。    自己的房子!    这个想法一旦萌生,就让墨北兴奋得难以平静下来。他简直一刻都不能忍耐,当天就找到龚小柏帮忙。龚小柏很快就帮墨北选了处新楼盘,实用面积九十多平的商品楼,全楼共六层,一层两户。    房子买好了,墨北才想起来告诉家里。对于他的先斩后奏,墨向阳和孙丽华都已经无话可说了,况且买房子总是件好事。不过出于安全考虑,孙丽华还不许他搬过去住,如果非要住的话,必须有大人陪着——墨向阳对此不发表看法……    墨北自己做的装修设计,工人是龚小柏公司的人,干活又快又可靠,一切装修材料都是用得最好的——龚小柏掏钱,就当是送外甥的乔迁礼物。    新家的一切都是按照墨北的心意来的,有些在别人看来不太合理的地方,比如开放式的厨房,比如浴室里大得不像话的浴缸,比如只有一间卧室一张床——显然墨北并不欢迎别人留宿。这是他的家,完完全全属于他的地方,他小气得连钥匙都不肯给别人一把,即使是为了防备弄丢。    这可真自私啊,他愉快地批评了自己。    等到秋天的时候,墨北在新家请了亲戚朋友们来燎锅底,姥姥开心得不得了:“我外孙儿都有自己的房子了,了不起!”    墨北小声在姥姥耳边说:“姥,等我再攒两年钱,也给你买套楼房。”    姥姥笑得合不拢嘴:“你有这个心就行,钱留着自己花,将来还得娶媳妇呢。姥姥现在的房子住得就挺好,又结实又暖和,啥都不缺。你要是真让我换个地方住啊,姥姥还不习惯呢。”    墨洁考上了市三中,为了上学方便也搬到了姥姥家,正好墨北把原来自己住的房间让给了姐姐,自己彻底搬进了新家——至于当初孙丽华的禁令,他故意忽略掉了。墨向阳早就知道会如此,所以早做了准备,给孙丽华打了预防针,孙丽华也就没说什么。    平时墨北在家里基本不开伙,除了早饭之外,午饭晚饭都是去姥姥家吃的,不去的话姥姥会不高兴。反正离得也不远,走路二十分钟也就到了,正好弥补墨北锻炼不足的缺点。    这天晚上,墨北一进门,就先看见了在院子帮姥姥择菜的夏多。几个月没见,夏多好像又长高了一些,他一看见墨北就扬起笑脸叫了声:“北北我回来啦!”    姥姥就说:“得嘞,你们小哥俩儿进屋说话去。”    夏多一边掐着豆角,一边撒娇地笑:“我掐完这盆豆角的。”    墨北也搬了把小凳子过来帮忙,说:“你这几个月跑哪儿去了?”    夏多说:“暑假的时候跟我哥去了趟俄罗斯,回来以后直接被他拉着回了北京看我爷爷。然后我外公的民乐团又有出国演出的任务,我在团里也有挂了个职,我外公一检查我的琴技,觉得没给他老人家丢脸,就把我也给带出去了。这不刚回来么。”    姥姥惊讶:“哎哟,多多还出国了哪!快给姥姥讲讲,都去哪儿了?”    夏多就给姥姥白话,东京的迪士尼、加拿大的尼亚加拉瀑布、美国的黄石公园……他把行程中的趣事讲得声情并茂,对各种情致的描述也是十分生动,听得姥姥都忘了择菜,像个孩子似的不时发出惊叹声。    墨北带着笑意听着,心里暗暗盘算再过几年出国旅游方便了,就带姥姥出去转转。为了这个目标,嗯,赚钱!    夏多带了不少手信回来,从姥姥到墨洁,人人有份。墨洁放学回来,看到夏多送她的一套粉红色的日本文具,喜欢得爱不释手,孙五岳则是被两盒和果子给彻底收买了。    吃完晚饭,洗碗的工作是墨洁做的,墨北想陪姥姥再说会儿话,姥姥催促他:“一会儿天黑了,不安全,早点儿回去。”    墨北和夏多出来,墨北说:“我买了房子。”    夏多说:“听姥姥说啦。唉。”    墨北好笑地问:“你叹什么气?”    夏多说:“你太能干了,我有压力。要怎么样才能赶得上你啊?”    墨北说:“跟我比什么,做好你自己就行了。”    夏多摇摇头,说:“我总得配得上你啊。”    两个人闷头走了一段路,墨北说:“你不用这样。”    夏多说:“这次去俄罗斯,我哥跟他朋友成立了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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