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翔草摔拍 (1)
展翔其实只慢了那半步节拍,抢身上前时却已经迟了。 他只能眼瞧着李桐突然在面前瘫倒,右侧那一条本来就有伤的腿,膝盖处重重地一扭,大腿和小腿的连接点顿时像脱了环一样,完全撑不住身体的重量。 展翔甚至感觉自己隐隐听到某处传出“啪”的一声,筋骨绷断的声音! 那声音像带响的一条皮鞭袭来,抽在他的身上,把展翔从恍惚中骤然抽醒。脑袋里一团白花花的雾水突然消散,只剩下李桐倒地时那一张十分痛楚纠结的脸,从喧嚷嘈杂的背景之中剥离,在他两颗瞳仁里慢慢扩大,清晰得刺目! 场下的观众席突然鸦雀无声,粉丝团手里五颜六色的花球静止在空中,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故。 “桐子,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啊?”女队的家属后援团里传出姑娘们的惊呼。 坐地观赛的人群稀稀拉拉地站起来,神色惊异,不明所以。教练组那几个人面色一黑,迅速冲进了场地。 陈炯半张着嘴,一脑门的汗,下意识拽住萧羽的后腰,大嗓门喳喳呼呼地问:“怎么啦?怎么啦?”这小子刚才倒是没有走神,注意力只盯着小球了,完全没有看到李桐是怎么倒地受伤的。 萧羽手里倒提着球拍,愣了半秒,心里一凉,赶忙从球网下钻过去。 李桐的表情异常痛苦,两道眉纠锁成一团,掩饰不住筋骨交错断裂时的剧烈疼痛。 杜彪只瞧了一眼,脸色无比阴沉,愤然扭头怒吼:“罗医呢?快把罗医和小张叫来!” 几个队医拨开乱哄哄的一堆后脑勺。 罗大医生完全没有了前日在医务室里拎着小萝卜们捉弄打趣的轻松,表情镇定而严肃,这种场面他已经见识得太多了。他把李桐的右膝关节用两掌托住,弯曲成90度,手指捏住小腿胫骨上半截,轻轻地前移。 “啊——轻点儿......”李桐脑门上冒出黄豆粒大的汗珠,湿滑的手指撑不住身下的地板,仰脸栽进了孙媛的怀里。孙媛在身后扶住他,脸色因为焦虑而惨白,两只眼睛却迅速发红。 “忍一下,撑住喽。”罗卫说着又轻轻移动那一条小腿,把胫骨骨节的位置向后推移,观察膝盖移动的幅度。 钟全海站在圈外,从众人脑顶上探出头来,简短地问:“怎么样?” 罗卫轻轻放下李桐的腿,示意用担架抬去医务室,对钟总轻微摇了摇头:不好。 “韧带撕裂?” “断了。” “前还是后?” “前后可能都断了。” 罗医和钟总只是压低声音的几句对话,却已经是一颗重磅炸弹。站在一旁的孙媛听到了,一下子哭了出来,当着四周所有的人,又不愿意哭出声音,用手掌捂住鼻子嘴唇,眼泪哗啦哗啦就蹦出眼眶。 旁边几个女队员,纷纷过来摸着孙媛的肩膀安慰她。 罗医刚才是给李桐的膝盖做了一个最简单的“抽屉试验”,运动医学专科最惯常的手段。 两手环握住小腿胫骨的上半截,做前拉和后推的移动。正常情形下,人的胫骨关节平台前后滑动距离应当不超过半厘米。但是李桐那一条膝盖前后移动超出正常范围的距离,已经足够清楚地表明,他的前交叉韧带和后交叉韧带都断了! 罗卫是运动医科的专家,他的手捏一贯很准,比医院里各种新式核磁共振仪器还要准。他说断了,那就是断了。 半月板平台的前后交叉韧带,那是连接股骨与胫骨、支撑膝关节扭转承合的两条纽带。韧带断了,这条腿等于废了! 萧羽傻乎乎地杵在一旁,汗水还挂在眼帘上,眼前一片水雾嘈杂,脑子里无数次地回放那个球。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那个球怎么会把李桐给弄伤了呢?! 那个球他反拍推直线,是个长线路后场球,是要打展翔的反手位大空档的! 可是展翔竟然没有接球。 萧羽望着站在三米之外展翔,那家伙的脸看起来像蒙了一层石膏,煞白僵硬,两眼发飘地盯着李桐的腿。 钟总与教练组简单交流之后,朝所有人挥挥手,仍然是千年不变的轻松潇洒神情:“今天的比赛就到这里了,不用再比了,大家都回去,啊,没事,没事,该干啥的干啥去!洗个澡,吃个饭,回去好好歇一歇!” 杜彪这时候突然扭过脸,深深看了一眼萧羽,眦裂带刃的眼角流露出一道浓烈摄人的眼神。 萧羽被杜老大这一眼看得,顿时手足无措,内疚又心慌。导致李桐受伤的那个球是自己打的,这一个球轻而易举就废掉了杜老大的手下爱将! 杜彪的眼神从萧羽脸上抽离出来,随即对一旁的展翔丢去极为愤慨的一瞥! 眼神像刀子一样,带着力道和刃光,把展二少直接剜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彪哥这一眼里分明包含了震惊,质问,恼火,以及想要拿球拍上来抽人的暴怒! 杜彪怒气冲天地扭脸走人。 萧羽的心情惴惴不安,抬眼看向展翔,其实这时是想听到有人安慰他一句:没事,没事,意外,意外,这种事在训练场和赛场上纯粹属于意外,国字号球队里每天都可能发生的意外啊! 他看着展翔。 展翔看着地板。 展翔的几根手指捏着拍柄,掌心被汗水浸渍得发白,指关节攥出几乎就要折断的角度,发红的眼眶里曝露出暴躁的血色,这时候突然发力,左肩肩胛肌肉猛得一震。 三百公里时速的腕力,将手里的球拍狠狠地向面前的地板掷去! 钛合金超刚性碳纤维的球拍框子,硬杠杠地砸在了地板上,瞬间变形,椭圆形状的金属框扭弯成了一只葫芦! 啪!啪!啪! 框子里穿的乳白色化纤羊肠拍线,一下子绷断了好几根。 细长的拍柄在撞击之下折弯,坚硬的拍框从塑胶地板上反弹起来,弹向几步开外的萧羽。 “当心!……”陈炯从身后一把搂住萧羽的腰,将他扯到安全距离。 “啊!”远处的卓洋并不在危险范围之内,仍然忍不住惊呼一声。 一只被摔烂的球拍,在萧羽眼前噼里啪啦挣扎跳动了几下,终于在地上挺尸。 萧羽瞪大了眼,惊喘地看着展翔,你这一拍子是想砸我么? “小羽,咱回去,快走……”陈炯撇了撇下嘴唇,做出一个惊骇的表情,悄悄地拉萧羽的衣襟,意图赶快逃离是非混乱的现场。 萧羽还想说话,被陈炯和卓洋两个人一左一右架着拖回去了。 “好大的脾气啊,说发火就发火啊,真吓人呢……”卓洋撅嘴说道。 “咩咩你少见多怪,你难道没听说上一回全运会,裁判有好几场底线判罚有争议,据说是偏主队了,展二少在场上直接朝着对方主场的裁判扔拍子了!裁判发给他一张红牌呢,差点儿就要发黑牌把他罚下去!”很八卦的陈炯,讲故事讲得活灵活现。 “真的啊?平常看着挺和气一人呢!”卓洋惊叹。 “摔拍子是常态!……他们八一队的牛气着呢,地方的裁判也只敢小小地黑一把,不敢真的发黑牌罚下,嘿嘿……”陈炯撇嘴。 “这样啊,八一队不是管得很严么,会不会禁赛啊?” “估计不会禁赛的,八一队输了球本来就对判罚有意见,只不过别人不敢直接摔拍子呗!”陈炯愤愤不平地嘟囔,“啧啧,尤尼克斯的全钛球拍呐,他用的那一把肯定是原装日产的,不是台湾来的B货,很贵呢,不想要了给我嘛,竟然给摔烂了!” 他和萧羽这个级别档次的球员,一般用的都是凯胜的球拍,就是他们福省出来的民企品牌,国货么,物美价廉。 一场本来红红火火热热闹闹即将圆满结束的训练赛,竟然因为这样一个意外事故,戛然中止。 陈炯卓洋大宁子那三个小孩,接下来的半天时间里就一直在扎堆讨论,桐哥受伤了是,比赛被迫中止了是,那么李桐展翔应当算是双双中途退赛了对……所以萧羽陈炯这一对就应该是对抗赛男双组的冠军,冠军,冠军了对!!!!!! 萧羽可不像那几个小屁孩这么没心没肺没烦恼。 他心里挺难受的。他知道膝关节韧带断裂对于一个羽毛球手来讲意味着什么。普通人没有韧带也能凑合拖拉着一条腿,晃晃悠悠走路。但是对于运动员来讲,你就基本上是个残废了。 那几个小孩还太年轻,都没有见识过经历过,没有受伤过退役过,也就不会怀有那种兔死狐悲的共鸣感。 一刹那间,萧羽突然觉得自己那二十岁又老回去了,额头上都添了横七竖八几道愁纹。 他傍晚一个人溜去医务室,想去看看罗医给李桐诊断得怎么样了。 暗灰色静悄悄的走廊里,一侧的墙壁上挂着一条淡漠的人影。 展翔的身体靠在走廊墙壁上,低垂着头,薄薄的嘴唇紧紧阖拢,侧面的线条像雕像一样萧疏冷硬。 萧羽低头走过去,医务室的门帘里人影晃动,瞧不清楚。 他小心翼翼地带着歉意开口:“翔哥,我,我……今天这事……” 展翔瞧了萧羽一眼,眼神迅速从他脸孔上移开,都不敢多看。 就是因为赛场上莫名其妙地多看了萧羽那一眼,竟然看出了惨烈的事故! “翔哥,抱歉啊,我没想到......” 萧羽话音未落,就被打断。 展翔垂着眼睫低声说道:“萧羽,刚才在馆里我摔的那拍子,没砸着你?” “没有,没有。”萧羽连忙摇头。 “不好意思,我真不是想摔你。这事跟你无关,你别误会。” 展翔的眼球发红,声音低哑,很漂亮的两扇墨色眼睫毛,风中落蝶一样簌簌扑落,眉头在黯然苦闷的神情之间纠结颤抖。 --------------- 【羽球小百科】 羽毛球比赛中的发牌警告(与足球规则不同): *黄牌:运动员屡次违犯行为规范时可出示黄牌进行警告,同时要宣报“警告”。 *红牌:对已经警告过的球员,如果仍然犯规,裁判员可出示红牌,判罚“违例”,并判罚对手直接得1分。 *黑牌:如运动员严重或屡次违犯行为规范,裁判员在判罚违例的同时可向裁判长报告,视情节严重程度,有权出示黑牌并宣报取消该运动员继续比赛的资格。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不虐的哈,真的不虐啊~每一只都抱抱摸摸,看了看大纲啊,陌陌貌似给每个人都是HE结局,每一个角色我都会努力让他有不同的性格形象,每一只大萝卜小萝卜都挺可爱的。无论赛场上还是人生中,每人都会遇到这样那样的困难和挫折,也会通过自己的努力去扭转命运,最终都能怀有自己应得的那一份收获。 ----------- 明日V三更。这个文是陌陌超爱的题材,所以会认真写滴~ 更文时间:白天,尽量上午,上午没有就下午。如果有事不能更会请假,不过我这人一般懒得请假,所以我就来更文呗。 更文频率:日更党,某些情况会加更。 V文充值办法:充值办法 看V文办法:登录状态发+2分的千字以上的评论叫作长评,长评都会送分,大约够看三章的,挺划算。中长评也会尽量送分,字数别差太多,每月手里积分有限,先到先得。送分评别重复拷贝,别纯水。很喜欢咱晋江网站这个读者与作者互动的评论栏,别的很多网站都木有,不妨多多善用,欢迎大家用这个办法看文。 陌陌对那啥那啥有些事情看得还算比较开,大家网上写文看文都是图个愉快乐呵,所以,这事就是,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您就捧个人场呗【喂!】,最矬的也别去捧那啥啥盗文网站的场去。 陌陌对自己码的字也还蛮有信心的,都写完四本了,反正不会差的,最不济咱不会坑不烂尾呗!这年头在网上写文,文品比人品重要,坑品忒么的比文品还要重要最最重要喂!陌陌是三品齐全很有品的货。扭动~ 感谢支持! 25.蛋疼的教练组 萧羽没料到展二少会主动开口跟他道歉,心头一热,方才那一团乱麻似的情绪,再一次纷纷涌上心头。 他口气里带着些微委屈,急忙解释道:“其实我那个球是想打你的么!我就是想把你压在正手中腰的位置,然后突然打一个变线,偷你的反手空档,没想到桐哥去接的那个球!我没想到把桐哥的膝盖给伤了,真是抱歉……” 这几句话,说得展翔更加无地自容,眼底浮出两块红斑,脸颊一侧那一枚很好看的小涡找不见了,僵硬的脸壳勉强掩盖住底下一片又愧又窘的颜色。 萧羽根本不需要解释什么,展翔当然知道那个球是怎么回事。 那球是个好球,线路十分清晰,落点异常刁钻,战术相当明确! 那个球是应该他去接的,但是自己竟然走了神,那一瞬间不知道脑子里瞎琢磨什么呢,他妈的临阵注意力跑偏了! 世锦赛上输了球都没有过这样的懊恼,沮丧。那一拍子狠狠砸向地板,真不是要给萧羽摔脸色看,他是想摔自己。 萧羽又跑进医务室瞧了瞧李桐的状况。 李桐靠在病号床上,那一条腿的膝关节处已经打了塑料板和绷带固定,不能随意走动。孙媛一声不吭地坐在旁边一张床上,呆呆地望着人,一看萧羽和展翔进来了,把脸扭过去没搭理他俩。 李桐仍然是一副大方到满地撒钱的神情,哼唧道:“小羽毛喂,你小子可真他妈的是个人物!你那球怎么打得那么牛掰啊!” 萧羽一听就浑身萎靡了,耷拉着一颗脑袋,跟他桐哥道歉:“桐哥我真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啊,我……” 李桐伸手戳了戳萧羽的脑袋,开口安慰他:“哎呦,行了行了,没事,小孩以后打球可别有心理压力哈,可别不敢下狠手哈,这都是意外嘛!” “唔,桐哥……” 萧羽很感激地看了李桐一眼,心里更加后悔,自己干啥要打那么牛掰的球,就是太想在对方这一对组合面前炫技了,太想表现自己的能力,太想在国家队出人头地!其实回过头来想想,无非就是一场队内对抗赛罢了,得瑟什么啊你,留着力气去打外国人多好呢! 展翔低头与罗卫耳语:“罗医,怎么样了?” “可能是前后两根韧带断裂,回北京以后再做一个正规的核磁共振,彻底查一查才能确诊。” “嗯……能修复么?” “现在有医院可以做前后交叉韧带修复手术。” “靠谱么?哪一家医院能做?” 罗卫拍拍展翔的后背,似乎是在安慰:“目前咱国家的运动医学部,就是北医三院的最厉害,最近好几个韧带断裂的运动员都在那里动的手术。技术还算比较成熟,回头咱跟局里打个招呼,给桐子尽量找个最好的大夫做!” 展翔抿唇点头:“嗯,那就麻烦您了。” “咳,你们啊,打球都悠着点儿,球重要还是人重要啊?都给我好好地保重着自己……” 罗卫的目光柔和又有些复杂,再次用力拍了拍展翔的后背。都是自己眼瞅着长起来的队员,哪一个都像自家孩子似的宝贝。罗卫是个做队医的,却其实最希望自己失业,没活儿可干,队里所有的大宝贝们都健健康康,安然无事,那样最好。 展翔走到床前,伸手轻轻摸了一把李桐的膝盖:“对不住啊,桐哥。” 李桐一摆手:“哎呦翔子,你还跟老子这么客气,我都不习惯听你这么说话。” 展翔低声说道:“是我的问题,那个球我打坏了。” 李桐冷笑道:“哼……不过老子这回伤了,估摸着得修养几个月,二爷您自己保重哈,我照顾不到你的时候,你自己好好练!” 展翔认真地点头:“嗯,桐哥你好好养着,做个修复手术,应该能好的。” 从医务室出来,走廊里,萧羽听见展翔靠在墙角打手机,眉头皱紧,神情恳切。 “喂?爸爸,是我。” “呦?小翔啊,你还在昆明训练呐?有事找我?” “嗯……爸爸,跟您打听个事,上一回您俱乐部里那位刘老板,就那个‘网球肘’的毛病,是不是去北京哪家医院做了个置换修复手术?” “哦,哦,对,是,老刘那个万年使不上力的胳膊肘嘛,打羽毛球打网球弄出来的,好多年的旧伤了,去北医三院做的手术。” “是北医三院?您认识运动医院部那里边的主任或是哪个有名的大夫么?哪一位做手术做得最好呢?” “我不认识。怎么了?”电话里的展爸爸声调突然关切起来:“小翔你没事,你是不是受伤啦?哪不舒服?你跟爸爸说实话!” “没有,不是我。桐哥的膝盖韧带伤了,可能很快需要做个手术……” “李桐?就你的那个搭档,伤了?伤了可得赶紧治啊,你搭档伤了不是也耽误你打球么,这怎么行!我不认识那里边哪个主任,不过如果需要的话,爸爸可以帮你‘认识’一下。” “嗯……等回北京再详细说。爸,这事您别跟我妈说。” “呵,我知道不和你妈说这个,什么都不说她就已经够搓火的了!你注意自己身体啊,你可别给我打球打得伤筋动骨了就行!回北京以后你赶紧给我回家一趟,我们有话跟你说!” **** 冬日里的昆明市郊,天空万里无云,像一块泛着淡蓝光泽的洁净的冰,让人一眼看过去,心灵都缓缓地归于平静。 滞留在海埂基地的最后一天里,各组队员们闲闲散散地在大院里打晃,吃饭的吃饭,上网的上网,还有溜去隔壁游泳队跳水队的水上训练中心里泡妞的。 萧羽一个没忍住,又去招惹程辉了,在QQ上告诉程辉他打进了对抗赛男双组的决赛,决赛里竟然还把人家国家队的王牌搭档给打废了一个。这会儿自己那设身处地的感觉,就如同是在一锅熬得滚烫的糖稀里欲/仙欲/死打着滚的小蚂蚁,是又甜蜜又辛酸,又**又煎熬,五味杂陈呐! 其实他也不是想招惹程辉,就是心里憋着事情,特别想找人聊聊,没有别人可以说说心里话的,程辉就好像是他娘家的亲人。 程辉说,小羽我知道你小子最能个儿了,你混到哪一支队伍里都绝对是个人物,就是那种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你身子里有那么一种爆发力,用小鬼子的那一套说法就叫做“小宇宙”,时不时在沉默中爆发一把,就突突突灭掉一大片! 教练组全体人员这时候却聚集在一间小会议室里,讨论集训队员的去留,尤其是李桐突然受伤,直接影响到下一年度马上就要举行的世界羽联超级系列赛总决赛,三月份的亚锦赛,四月份的全英公开赛,以及五月份的苏迪曼杯混合团体赛! 运动员们每一年的训练比赛生活,就像一只轰隆轰隆跑在铁轨上的火车头,马不停蹄地连轴转,全年都没有喘息之机,以赛带练,才能通过不断的比赛积累实战经验。 而这样高密度大强度的训练比赛任务,简直就是把运动员的身体健康搁在车轮下铁轨上撕扯,压榨,打磨。 钟全海看过罗卫递过来的诊断报告,咂了咂嘴:“嗯,这个肯定得动手术,前后交叉韧带重建,但是术后康复和修养估计需要挺长一段时间,男双组这个位置空了。” 世界羽联超级系列赛总决赛的各个项目,要求年终积分排名前八位的选手必须参赛。他们男双组人才惨淡,就只有李桐展翔这一对是积分排名勉强挤在世界前八那一道槛的,这次废了一个,总决赛可以直接向国际羽联递一张病假条,甭惦记参加了。 至于亚锦赛和全英,说到底都是各个组别的个人项目,羽毛球队有男单女单女双那一群世界级名将支撑,成绩总归不会差,本来也不指望男双的能拿金牌。 最麻烦的是苏迪曼杯混合团体赛! 男双头号组合如果受伤缺阵,五场三胜制的团体赛,还没开打就注定要丢掉男双那一场比赛。男双啊男双这块薄弱的软肋,想起来就忒么的让教练组全体都很蛋疼! 大家心里想的其实是一个问题,就算置换了膝关节韧带,以李桐的年龄,他还能恢复到原先的水准么? 钟全海合上一大堆材料,抬眼说道:“彪子,说说,什么想法?虽说咱们男双实力不行,但是也不能彻底放弃了,总得拿个人顶上。” 杜彪冷着脸点头:“嗯,混合团体赛里,男单和混双那两分本来也没有上保险,男双就算实力再不济,也不能白扔掉。” 五月份就要比苏迪曼杯了! 只有短短几个月时间,那就只能换人,重新配对! 换谁?哪个人能顶上? 助理教练小马瞧了钟全海一眼,随即提出了大家先前都想过的那位人选:“谭冰和展翔配对行不行?这次对抗赛表现挺不错的,俩人都是攻守全面的技术型,一个右手一个左手!” 钟全海不置可否,瞄着杜彪。 杜彪是男队主教练,对这种事很有发言权。当然,作为总教练,钟全海拥有举锤子的拍板决定权。而咱钟总的一贯套路,就是首先很民主地收集群众意见,随后很热络地与下属讨论,最后很独裁地给出最终决定。 杜彪在脑子里细细地思考,品评道:“谭冰技术是不错的,一直都很全面,老子就是觉得,这个队员球风偏软,打球特别没有生气!不仔细看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可是以他的身材条件和身体素质,球风和意志力竟然还不如一些身体不如他的球员!” 身体不如谭冰的是哪一个?杜彪心里想得是另一个人选。 教练组都知道谭冰是钟总的“嫡系”人马。 助理教练翻了翻志愿调查表,笑道:“谭冰这小子也挺有志气的,一直就想进一队。他选的三个搭档里,头一个就是展翔嘛!” 杜彪冷眼哼了一声,那张调查表都不用看了,男双组那些小萝卜们,有心眼有志气的,在表格里填得都是展翔的名字。 另一个教练搭茬儿:“哎呦,咱要是真把冰花和翔子配成一对,观众球迷们都要乐疯了!这比赛都不用打了,直接派这俩人出去给咱队里打广告拉赞助呗。赢不赢球都是次要了,能给队里划拉来钱就行!” 众人轻笑,唯独杜彪不屑地冷哼:“这俩人都是典型的那种,球打得他妈的还不如人长得好看,顶个屁用!在场上是打球的还是卖脸的?!” 大家都瞧出来彪子今天心情特别不爽。 精心调教了好几年的手下爱将竟然在一场并不重要的队内训练赛里受了重伤,换作是谁,心情也不会舒坦。 杜彪望定钟全海,终于开口说出自己的意见:“老子想提萧羽,让他试一试和翔子配对。” 杂七杂八的人员将视线来来回回在那俩人之间游移:呦?这里有异议?竟然提名萧羽? 杜彪继续说道:“萧羽这孩子我一直注意他,手上有天赋,打球很会用脑,没有教练的情况下在场上思路都很清晰,只要稍加点拨,他可以打得更好。” 钟全海挑眉笑道:“萧羽啊?呵呵,我记得……彪子你说那孩子身体素质很不好?” “对。素质是弱项,但是身体条件不好的世界级球员也多了,打羽毛球最重要的还是球感和手感,尤其是场上打关键球时的眼界和爆发力!” 其他教练员闷头不吭声,不知道应该接哪一位的茬儿。 萧羽的半决赛和决赛这两场球的确打得很不错,关键球的处理简直令人惊讶并惊艳。他的水平不是问题,教练组心里都有数他应该留下来,可这小孩毕竟是第一次参加集训的小队员,就连二队都还没混过呢,若是在国家队里论资排辈,且轮不到这小屁孩出风头挑大梁呢。 钟全海用手指淡定地敲打着木头桌子,玩味地审视周围人的百态神情。 杜彪已经用不容置疑的口气为自己的决定做了陈述:“我想让萧羽展翔试着配一下,打一打全英和亚锦赛,如果效果好,就可以接着打苏迪曼杯!” 钟全海满脸轻松地抛出他的回答:“行,那就让他俩配对试试!” 所有的助理教练这时都诧异地望向总教练,呦,千年难遇的奇观,某两位爷竟然在某一人选的意见上达到空前和谐和一致! 就连杜彪都忍不住诧异地瞪着钟全海,呦呵,老子还等着跟你辩论呢,你这家伙今天怎么这么痛快就点头? 钟全海风度潇洒地笑笑:“其实我也觉得萧羽这孩子有几分小天才,就让他试试,彪子好好栽培栽培他!” 杜彪无语,钟全海竟然如此轻易地赞同自己挑中的人选,让他在一瞬间产生了某种自己这回是不是看走了眼的错觉!萧羽那小孩就连一双上档次的比赛鞋都没有,球拍也是国产的小品牌,一看就是小地方溜出来的一个苦哈哈的小孩,靠着对打球的一股子认真执着的劲头,一步一步拼上来的,让杜老大这一颗冷硬冷硬的心都萌生出某种难以言喻的爱才惜才之心。 难不成你把钱攒着都给总教练上供了?你要是家里有钱,怎么不先给自己换一双好鞋,换一副好球拍! 解决了展翔的配对问题,紧接着就是讨论其他小队员的去留。 钟全海直截了当地发话,苏省的给八个名额,辽省的也要给八个名额,谭冰和刘雪宁一起直升一队。 福省的也得至少接纳一对,陈炯和卓洋,留在二队! 杜彪这时候忍不住了,刘雪宁升一队就已经挺离谱的,卓洋才多大一个小孩啊,你现在就把他弄国家队里来?! 杜彪表示反对:“卓洋那孩子还小,身材和骨骼发育什么的,还没长全乎呢。基本功是可以,但是意志力远远不够,不如让他在省队再练两年,过两年再招他进来!” 钟全海坚持己见:“咱队里缺男双的人才,多补充一些新鲜血液,在二队里慢慢培养,再说他和陈炯不是一直配对的么,就让他俩继续配!” 杜彪不悦:“太年轻就上国家队的大运动量训练,这不是揠苗助长么!” 钟全海反驳:“国家队里这几对男双练了好几年才练成这样,搁在省队更不行了!省队一贯追求短期成绩,眼光注意力全都放在单打和女双上,谁会给咱花力气培养男双人才?!” 杜彪几乎都要拍着桌子脱口而出,放屁!西南省那几对小队员,省队穷得工资都发不出,培养得更不利,你怎么不说给弄到国家队里? 杜彪和钟全海四目相对,品读对方眼里最细微的心思,各自都憋着一股子劲儿。俩人虽然琢磨讨论的是一个问题,那思考问题的大脑却仿佛完全不是一套思路。 助理教练们纷纷松了一口气,身子靠到椅背上喝茶放松,这就对了嘛,这才是钟总和彪哥碰到一起的一贯风格! 当年主管队伍的教练就曾经说过,钟全海和杜彪这一对搭档,若是脾气性格能和睦一些,凭此二人打球的天赋和实力,那十年完全能够取得更大的运动成就。 不恩爱的夫妻睡在一条炕上,叫做同床异梦;不贴心的搭档站在一块赛场上,那就是一东一西,同场陌路。 杜彪心里合计,钟全海今天这么痛快就答应让萧羽和展翔配对,而没有推嫡系谭冰,想必是想拿其他那几个人选,与自己心仪的萧羽作为“交换条件”。 钟全海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心里却琢磨的是另外一套。 卓洋陈炯这俩小孩是肯定得留下的,人家省里领导打过招呼的,就这么一对好苗子,需要照顾照顾。再说明年的中国羽毛球大师赛就在人家那地盘上举办,省体育局掏了一大笔钱赞助的,想要推动他们那个地方的羽毛球运动水平上一个台阶,所以这俩小孩必须得留! 谭冰和刘雪宁进一队更是铁打不动。谭冰家里凑了十万块钱,刘雪宁家在当地是开矿的,直接给钟总的老家送了一辆车。其实其它省进来的队员也会送钱送车,钟总也不缺这个。既然不缺,那当然还是要照顾一把家乡来的小队员。 咱中国人嘛,心里都念叨这个同乡热土的情谊。各路来的同样都是送钱,那咱当然还是多多照顾老乡了! 彪子这人业务能力那是没的说,认真,执着,肯投入,就是他妈的脑筋忒认死理,不转圜,不懂得照顾各方全局的利益。 而自己这个做总教练的,当然需要考虑和照顾的各方面利益就多了,要不然羽毛球队在国内这形势怎么混得开?! 至于萧羽嘛…… 萧羽家里肯定是掏不出钱的,省里也掏不出钱供他混国家队。 羽毛球在那地方是个弱项偏项,省局的资金都投入到其他项目里,给另几个国字号球队进香上供去了。这年头里,任何投入都得计算产出和效益,西北省从牙缝里挤出来那点儿钱都给了田径、摔跤、柔道、武术等等少数几个项目,绝对不会投资到羽毛球这一块弱苗田埂里。 但是萧羽这孩子一定得留下。 更何况这小孩打球打得的确不错,挺长脸的,留下他丝毫不用和杜彪那家伙浪费口舌纠缠! 钟全海心里挺得意,愈发对萧羽这小孩产生出更多更浓厚的好感。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更晚了,其实是在等编/辑大人来,摸摸大家~天冷钻被窝里看文! 祝今天过生日的那几位小蝎子生日快乐,挂大红花示众啊!!! 26 伤痛的青春 教练组在小黑屋里操作,最终达成了一致意见:萧羽和展翔组成新搭档,准备在男双组挑大梁;一百二十八名集训小队员中,最终选中三十个小萝卜,接纳进国家二队,作为下一个奥运周期的培养对象。 至于受伤的李桐,回北京做膝关节韧带重建手术,然后回省队修养,以后看他的恢复情况再做调整部署。 哐当! 小会议室的门把手被拧开,展翔的一张急躁面孔闪进所有教练的视线:“钟总,杜指……你们说要给我换搭档?把桐哥调整回省队?” 众人一愣。 杜彪立时就黑下脸来:“我们这里开会,谁允许你在外边儿听门缝呢?!” 展翔面露窘色地回答:“我没故意偷听。我想跟您打个报告说事……你们说话声音门口都听得见。” 钟全海摆出笑脸:“呵呵,翔子啊,男双组配对组合的事呢我们再讨论讨论,回北京再做最后决定哈,这事你先别操心!” 展翔神色认真而焦虑地说:“我的意思是,总之李桐他是要动手术的,修养几个月就应当能恢复过来,我还是想跟他搭档。我是不是可以等等看他……” 这一句话说得座下某一尊黑面神再也忍不住,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火,终于等来了发泄的对象,“腾”得一撤椅子,扭过头来瞪住展二少,怒气哼哼地说道:“你倒是还想和他搭档?你估摸着看李桐那样子还能不能坚持打了?!” 展翔垂下眼,声音低沉:“……昨天那场比赛是我没有打好,所以我不想让他就这样回省队了,我还是希望您能考虑先不要给我换人,让我等等他康复以后,继续跟他打球。” “你可以等等?!展翔你是还年轻,你有的是时间,你来国家队就是打着玩玩儿,什么时候你打球打腻歪了还可以去干别的是?人家都像你似的能等得起,玩儿得起啊?!” 展翔的脸色顿时一僵:“杜指,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来打着玩儿的。” “国家花着纳税人的钱养着咱们运动员,每年这么多比赛任务,谁能等着你啊!苏迪曼杯打不打了,世锦赛打不打了,奥运会还打不打了?!咱要是都不打了,别说总局不答应,就是球迷观众也不买你账啊!”杜彪眼角的刃口闪出凌厉的锋芒,从牙缝里迸射怒火:“老子还没闲下功夫找你算账呢,你昨天那场比赛打得那是什么玩意儿?!” 座下鸦雀无声。 一堆闲杂人等这时候纷纷埋头喝茶看报纸,远离战火,瞧出来今天彪哥忒么的真的发飙了! 杜彪用带着青筋的手掌怒拍桌子,震得桌上所有的茶杯都跳了三跳:“你给我说说,那个球到底怎么回事?萧羽推你正手位后场的长线球,就那么简单的一个球,竟然就能给老子打废了一个人!你当时在干什么呢,你脑子里琢磨什么呢?!” 展翔被杜老大训得满脑子一团麻,但是还没有蠢到要对教练讲实话。 自己当时莫名其妙琢磨什么呢? 当时就像是中邪了!眼前白光一闪,鬼使神差一样,晃来晃去的就是球网对面萧羽眼中迸发的光彩,萧羽腰间流动的肌肉…… 展翔垂头小声说:“我当时走神了,不知道怎么回事,没想到会走神。” 杜彪气得大骂:“你竟然在场上打着打着球,都能走神了?你这么些年都他妈的白练了!双打比赛是个双人项目,俩人临场的默契和配合有多么重要你难道不懂么?就因为你一个走神就能废掉李桐的一条腿! “你以前在你们八一队里也都是经过军事训练的,你的教官没教给你么,幸亏你还没上战场呢,在战场上你也给老子拎着枪左顾右盼,来个临阵走神,然后连累你身边的战友去给你堵枪眼!!!” 四周的人从茶杯和报纸里抬起头来,哎呦,彪哥一贯都很毒舌,可是今儿个这火气也太盛了!那个球虽说是展翔的失误,可李桐的受伤毕竟是个意外事故啊,正常情况下救个球也不至于就韧带断裂啊……这说着说着都扯哪儿去了! 钟全海把手掌握拳,有意无意地放在嘴边轻咳了一声。 杜彪是男双组的主管教练,展翔就是他手底下的兵。他在这里狂骂展翔,别人还真插不上嘴,只能闷头听着。 展翔用上牙紧咬着嘴唇,本来就很薄的两片嘴唇缩得更薄,被训得说不出什么话。 杜彪狠狠瞪了他一眼:“培养出一个好的运动员,多不容易;同样,一个运动员他能练出来,能走到国家队,能练到今天,他多不容易!展翔,老子骂你不是因为你丢了一个球,你给我输多少场比赛都没关系,但是老子不允许你用这种极其弱智、愚蠢、莫名其妙的方式输球,你明白么!” 展翔的下巴深深地磕在颈口两枚锁骨正中处,眼底泛出两片浓重的血红,脸色白一阵红一阵。杜教练讲的话一句都不差,都是他从昨天到今天脑子里翻来覆去想过很多遍的事情,可是自己私底下内疚检讨是一回事,被杜指当着教练组所有人的面骂出来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钟全海不失时机地又咳了一声,在最适当的时刻用他最擅长的方式出来打圆场:“嗯,接受教训就行了,翔子自己回去反省反省,以后别在场上犯这种低级失误哈!” 这国家队里的确也就只有彪子敢扯开嗓门骂展翔。展二少也不是新来的小孩了,你好歹给人家留点儿面子!其实不就是李桐受伤了么,他受伤了换别人上呗,干啥呀这是,彪子你也至于这么爱兵如命似的,钟全海不以为然地摇头,清了清嗓子。 展翔对钟总投去求助似的一瞥,低声说道:“李桐受伤的事情我愿意承担责任,教练组能不能考虑下我刚才说的,先别让我和萧羽配对。” 配上了估计就换不回来了,那李桐就真的彻底要回省队了,展翔心里很清楚。 钟全海挑眉:“你是不是对萧羽有什么意见啊?呵,他那个球的确打得够狠够刁钻!” 展翔连忙否认:“不是,我对萧羽没意见。” “没意见就和那孩子先配一段时间试试呗!” 展翔咬咬嘴唇,认真地说道:“搭档不是那么容易说换就能换的,不是随便试试的事。” 其实他想说的是,身边一起训练比赛的那个人忽然之间换了,可是如果心里没扭过那个弯儿来,这比赛更加没法打。 钟全海想不明白展翔那些个心思,打球的搭档怎么就不能换了?换搭档又不是娶媳妇,还要签终身合同啊?你跟哪个能打出好成绩,就换哪个呗! 他从那一大摞A4纸表格里唰唰唰翻出他要找的那一张,“啪”,拍到展翔面前! “翔子,这表格是你自己填得?我们教练组可都是很看重你的,一直都挺尊重你个人意愿的,哈?你自己写的希望和萧羽那小孩配对,这没错?那你还有啥意见呐!” 钟全海说话间又从那一堆表格里翻出另外一张,“啪”,一并拍在所有人面前。 “你自己看看,翔子,你还跟我们有啥意见啊?我们教练组多么地照顾你的意见和情绪啊!”钟总用手指头戳着桌子上的材料,一副做家长的任劳任怨、语重心长的表情。 杜彪冷脸瞧着那两张志愿表,双手抱胸,气哼哼地扭过脸去注视窗外,脑子里想的是几个月后的苏迪曼杯他妈的怎么打? 一个是他的手下爱将,一个是他看中了想好好栽培的好苗子。 这一群孩子真忒么的让人糟心! 桌面上拍着那两张志愿表。 展翔那张表格上就填了两个名字。 第一,李桐。 第二,萧羽。 展二少心里就没有瞧得上眼的第三个人选。 萧羽的那张表格上三个人选位置填满,一模一样的三个名字。 第一,展翔! 第二,展翔! 第三,展翔!!! 这搭档的人选组合,还能有什么异议! **** 临回北京的这个傍晚,萧羽听见那一群喜欢八卦的老队员之间开始传言,李桐因为受伤就要被退回省队,而年纪轻轻正值当打之年的展二少,一定仍然是教练组的重点培养对象;与展翔配对的,竟然是从某犄角旮旯小地方出来第一回进国家集训队的那只小萝卜! 萧羽悄没声响地在基地大院里乱逛寻觅,终于在田径场跑道上发现了展翔。 那家伙貌似已经在四百米跑道上跑无数圈了!这人简直有毛病么,这么喜欢跑步,下回耐力拉练的时候,你一个人跑两个指标,把萧小爷那一份也帮咱跑了如何? 展翔跑完一个一万米,用T恤前襟擦掉头发上的汗水,孤独的背影笼罩在暗暗沉沉的暮色里,一个人在空旷的大操场上游荡,像一只离群走失的鹰。 昆明高原的清凉夜风,将额头和后心的湿汗慢慢吹净。 萧羽和展翔俩人坐到田径场边的攀登架上,各自在风中晃荡着两条找不着方向的腿,有一句没一句地掰扯着郁闷的心情。 萧羽望着展翔面无表情的侧面,说:“翔哥,桐哥的事情我听他们说了。我想,他动手术以后应该没问题了,你别太往心里去了,本来也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 展翔却答非所问,眼光注视着海埂基地最高耸的那一座塔楼顶层的照明灯,轻声说道:“地方队和国家队待遇很不一样的,尤其对桐哥这样年纪不小了过几年就要退役的运动员,有或是没有世界大赛上的那块牌子,各方面待遇差别就大了。” 萧羽点头:“嗯,我知道。” “本来还想着这几年配合慢慢默契了,手熟了,人也互相熟了,我和他能出去多打几场像样的比赛。有了好成绩以后,他将来退役没准能留在国家队做教练,最不济也是地方队教练。那些奥运会上得过金牌的运动员,退下来以后都是在各省体育局里填空补缺的好位置,名牌大学每年也都有专门留给世界冠军的那些特招名额,可以去念个学位镀镀金,将来能有个好的安置……” 萧羽再次点头:“嗯,我知道这些。” “你不知道!”展翔用上牙狠狠地在下嘴唇上留下一排刺目的痕迹,两眼发红地看着萧羽,“最近队里为了留人,留下有经验的老队员多打几年再退役,特意留出一笔钱,给几个老队员在工资之外专门补贴八万或者十万的年薪!桐哥他应该是够条件能拿这笔钱的,多坚持打一年他就可以多挣十万块……一个运动员打到这个岁数还能再打几年呢,能挣几个十万呢?将来怎么办呢?” 萧羽两眼一眨都不眨地盯着展翔:“我知道的,我明白你想说的!” 展翔的眼眶发红,又想起杜彪说得那句让他很难受的话。 你来国家队就是打着玩玩儿,什么时候你打球打腻歪了还可以去干别的是?人家都像你似的能等得起,玩儿得起啊?! 那滋味真是,操,宁愿腿折了的那个人是自己。 萧羽伸手一把握住了展翔的手掌,紧紧地攥住。 他的手指因为吹冷风而指尖冰凉,掌心却残留着热度,热力从身体里缓缓地度出,浸入展翔手背上薄薄的皮肤,汇入一条条微凸的血脉。 其实没有人比萧羽更了解这些事情。 他曾经受过伤病,经历过退役,更加品尝过青春年华逝去之后,被生活中的各种挫折琐事磨钝了棱角,削没了灵气,在失业和迷茫的困境中徘徊求索的苦楚滋味。 运动员就是一个吃身体饭和青春饭的搏命行当,没有一个好身体你就啥都甭想了。 运动员那几年最好的时光,甚至比歌厅里坐台小姐的青春还要值钱,宝贵。 做小姐的都没那么怕老,有些人还专门就喜好半老徐娘那风韵犹存的妩媚重口儿。运动员可不行,你忒么的给咱来个三四十岁的二大爷,搁在那羽毛球场上,是你追球还是球追你啊! 萧羽也不知道,这是否算是重生一世必然要经历的伤痛,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自己这只小萝卜还远没有成名成事呢,就已经有人因为他的存在,而付出了代价。 已经走上了国家队这条路,眼前这一道独木桥,越走越窄。每一步的攀登,都是踩着无数人的肩膀往上爬!一个人的青春,难道一定要用另一个人的年华作为垫脚石? 他觉得既对不住李桐,也没脸跟展翔说实话,自己那张志愿表上,竟然在三个名额处填写的全部都是展二少的名字! 而他竟然就美梦成真了,自己这心里头掩藏的,是多么强大的一股子执念啊!执着到可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一路就排掉了国家一队二队里各个强劲的竞争对手,真的和展翔成为了一对搭档。 眼前这张瘦削俊朗的脸,美好到有些虚幻,眉骨和唇纹被田径场四周的高瓦数灯泡镀满一层浅金色的光泽,让人情不自禁想要伸手去触摸,去安慰。 这人就是自己上辈子躺在被窝里熬夜看球时,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可以并肩作战的那个展翔! 展翔那时候真希望李桐在场上打球没有那么认真负责,每球必争。那一个球落地就让它落地了,一场训练赛而已,丢上个把球算什么,非要争那一分做什么! 但是他也知道,李桐和自己是一样的脾气,是好胜的,是会争那个球的。 填写那张志愿表时,展二少心里那一挂小算盘打得满满的,就是想先和李桐打几年,出出成绩,然后,等着眼前这小孩长大。 等萧羽在国家二队混上几年,二十几岁,有足够的实力和资历,展翔希望自己可以在李桐退役以后和萧羽配对。他直觉里就很欣赏萧羽这人的脾气性格,觉得和自己是一路的人。 可是没有想到是现在。 没有想到是以这种让他觉得极其丢脸和无地自容的方式! 展翔抬头望着那一张外表略显青涩却目光坚定执着的脸。 萧羽这只小兔子眼眸间偶尔爆发出的强大意念,时常令他摸不着头脑,甚至相形见绌。 这小孩分明就是表里不一,单纯外表之下掩盖着历练之后的坚韧和淡定,让他万分好奇却又时时胆战心惊。 “萧羽,我……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愿意和我一起打球,我可能不是一个特别出色的搭档。”展翔语气踌躇地试探。 “呵,谁就敢说自己是百分之百出色的搭档?其实有些时候,和谁在一起打球,甚至可能比自己是谁更加重要,这才是‘搭档’这两个字的意义……”萧羽有些痴呆地望着展翔,像是自言自语,更像是某种自我陶醉! “……”展翔迥然发愣地望着萧羽,从来没觉得自己会有这么重要。 萧羽连忙调整心情,递给对方一个暖心的笑容:“呵呵,我的意思是,我会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强,不会在场上拖你的后腿嘛!” 我会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这样才能够配得上你,能够与你并肩作战,能够自信而骄傲地站在你身前的这一块场地上,封住自己所能封挡住的所有的球! 最坚定的支持和最坚强的守护,这才是搭档!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我还需要整出第三更么,已经1W1了喂~两章顶三章了。 就是不想把情节拆散,让大家一章看个痛快省得来回翻页,嗯。 27 .打阵梅花桩 国家队结束了为期四十天的海埂冬训,整队集结回到北京。 骤然从云贵高原下放到平原上来,萧羽顿觉神清肺爽,通体舒畅,逼近胸口那一道警戒线的压力减轻了许多。 各种味道的粉尘、煤渣、汽车尾气和建筑石灰颗粒从四方扑面而来,争先恐后地钻入鼻孔;强劲的西伯利亚冷空气像削面的小片刀,刮得人两只脸颊生疼生疼。 不错,这才是帝都平原荒漠的劲道爽辣。萧羽是宁愿在大城市里吃粉尘,也受不了在高原上搞耐力跑。 萧羽现在在这支国字号队伍里的地位,已经不能同日而语。 当初提着帆布袋子大包小包,赶火车的土包子似的,孤零零一个人跟在大部队的尾巴上。现在再走在队伍里,小队员们已经自动将萧羽划入到老萝卜阵营里,而老队员……瞧这小孩的眼光总还是有些好奇和生疏,还没看明白这只小羽毛是从哪个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怎么蕴藏着如此强劲的能量! “桐哥怎么样了?” “下飞机就直接送北医三院运动医学部了。” “确诊了么?” “还用得着那些人确诊啊,咱罗医用几根手指头一捏就已经确诊了!” “咳……那就是没戏了?” “咳,谁知道呢,你看教练组给翔子配的那新搭档,就是已经间接表态了呗……” 老队员们坐在开往总局训练大院的大客车上聊天,哀婉叹气声稀稀落落。 “你说桐子咋就这么倒霉呢,本来下一年度就要给老队员分那个额外年薪了!” “是啊,咳,那个球怎么就那么寸!” “萧羽那小孩厉害啊,人长得不起眼,那球一出手就透着一股子能削人的狠劲儿!” “呵呵,那小孩有能耐,进了队伍先是把陈炯卓洋那一对搭档给拆了,惹得小咩咩哭了一鼻子,哭得好忧伤哦!这回又甩了陈炯,又把李桐展翔给拆了,李桐这回直接给废了!……这孩子绝对不是一般人!” 这孩子绝对不是一般人。 人民群众的这句闲话能剥离分析出很多层复杂的意思。 或许是这孩子打球打得厉害,和其他小孩不一样,所以总能拆掉其他组合。谁跟他合适配对,他就能拆了谁的组合! 或许是这孩子精明有心眼,会来事儿。本来是独自一个人来的,这才一个多月过去,已经傍上了队里最受人瞩目的翔队草,教练业务最有能力的彪哥,以及人员调配上最具权力份量的钟总! 要么就是这孩子后台很硬,关系真铁,在总局里“上头有人”!教练组器重,有意就是要提拔他,所以拆来拆去就是在给他寻找最合适的配对。 李桐是男双组的小队长,在队伍里也是老资历,又是女队的家属,人缘甚好。他这次重伤,难免就要把导致他受伤竟然又顶替了他位置的萧羽推到了注意力焦点上。 闲言碎语飘到萧羽耳朵里,他随手掏了掏耳朵眼,装作没听见和不在乎。 可是这种被众人架在炉火上炙烤和围观的滋味,的确不太好受。 其实最怕的就是这么一种情况:别人都以为他萧羽是“靠”上了谁,其实他谁也没靠,他上头压根就没人啊! 所以只能一切靠自己。 当初一百二十八个前来集训的小队员,只留下了三十个,其余人拖着行李,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临别之际又是一顿稀里哗啦,辽帮和苏帮两个山头的小萝卜们互相抱头痛哭,一副惺惺相惜难舍难分状,相约明年集训再聚。 萧羽正式入驻国家队的宿舍,拖着自己的行李,搬去搭档的房间。 总局大院最近两年新装修的公寓楼,设施条件可比海埂那个杂牌楼要好得多,尤其楼和楼之间按照各个运动队的成绩,都能分出来高下和档次。像篮球队、排球队、拳击队和跆拳道队,住的是那三座看起来很普通的公寓,而国家的几支金牌之师,乒乓球队、羽毛球队、体操队和跳水队,住的是装潢最先进豪华的两栋联体楼。 用大家开玩笑的话讲,就是远看像极了一个傻叉常年站在总局大院正中央蹲马步的那栋联体楼! 羽毛球队楼下住得是乒乓队,楼上是跳水队。 男队员集体占据一整层,男单组照例住在走廊东头,男双组住走廊西头。 楼道两侧墙壁上装饰着昏暗的壁灯,一丛一丛暖黄色光影打在白墙上,打足了装潢的档次。陈炯才一迈上光滑得能透出人影子的楼道,“唰”,冷不丁就地来了个大劈叉! “炯炯!你在干嘛?”卓洋从身后把人叽里咕噜地抱起来。 “哎呦喂!”陈炯甩了甩有些转筋的大腿,“啧啧,这地板好亮好滑好晃眼啊,这是大理石的!” “噗——”萧羽闷头笑,扭头丢给陈炯一句,“合成塑胶的地板,图案做得漂亮而已,这哪是大理石啊!” 陈炯和卓洋缩着脑袋,吐了吐舌头。 展翔掏钥匙打开房门,回身提起萧羽的两只行李,进了屋。 干干净净的一间小屋,两张单人床各搭一面墙,玄关处左手边是宽敞得可以藏人的衣橱,右手边是洗手间和淋浴室小套间, 二十四小时供应的热水和中央空调。 萧羽初来乍到,新鲜得冒泡,把头从洗手间伸回来,又悄悄探进落地式衣橱,满眼都是白色和蓝色叠得整整齐齐的T恤衫、运动服、长裤短裤。 终于正式迈进了国家队的这一道窄门! 展翔站在屋子中间,扫了一眼对面空空荡荡的一张床,心情顿时黯淡。 李桐的所有东西都已经搬了出去,人去床空。以前挂在床边墙上的媳妇的照片和毛绒玩具也都拿走了,那一整面墙空荡荡的,反射出刺眼的白光。 国家队里一贯的规矩,为了培养场上场下生活中的战斗友谊,双打两名搭档一定要住在一间宿舍,训练比赛吃饭睡觉都在一处,最好这两个人能够默契得像连体双胞,甚至和谐一致得像一个人。 如果俩人住一屋住得都谈不拢,合不来,那就趁早拆开甭玩儿了,免得浪费国家资源和纳税人的钱。一对双打搭档在场上的战斗力,其实就是在各人技术水平之上叠加私人感情和默契度的n次方! 萧羽从行李里掏出乱七八糟一大堆衣服裤子,秉承常年一贯的随意和邋遢,呼噜噜堆进衣橱。 眼角瞥见白光一闪。 他神鬼不知地扭过头去,眯眼瞧着背对他的展翔,这时把外边穿的那件套头衫换下来,套上干净的T恤。这人两道肩胛骨上包裹的是很好看的肌肉群,不多不少,线条梳理得干净利落。 萧羽在衣橱间若无其事地晃来晃去。正对面的洗手间里,展翔正把头伸进水池子,洗了一把脸和脖子,水流沿着脖颈处略微起伏的血脉蜿蜒而下,在胸口衣襟上洇出一片湿迹,长长的裤脚拖到地板,盖住光/溜的脚背。 那一片湿漉漉的痕迹,也从萧羽的眼角缓缓染透整个眼球。 操!真忒么的好看! 萧羽看人看了个够,然后暗暗撇嘴,嘴角浮出一贯乐天派的浅笑,赏足了春/光,这才懒洋洋地收回视线。 哼,小样儿,身材还真不错! 上次欣赏过正面,这次偷瞄后背…… 或许因为潜意识里已经构建起一层心理防御,萧羽这次没有流鼻血,鼻黏膜甚至都懒得瘙痒一下。本来么,上一次喷地图炮那绝对是“遭遇战”中的一场意外啊,极其丢脸跌份的意外啊! 萧羽觉得自己对展翔这人……其实没有那种特别龌龊的心思。 他来国家队是想打球的,想要打好球。上辈子走了一半就跌倒趴下再没爬起来过的那一条艰辛路,这辈子想要再蹚一遍,把这条路走完。 至于展翔,他是自己的搭档,是那个与自己志同道合,在这条路上并肩作战,携手实现梦想的战友! 战友是要共同进步的,搭档是要给力支持和精心爱护的! **** 国家队的训练其实和集训时的内容基调大同小异,并依照临近的比赛周期随时调整,无非就是每周一三五体能和素质,二四六耐力长跑,每日必然还会有两小时雷打不动的专项技战术训练。 所不同的是,国家队训练的步骤步调更加快速简洁,甚至已经程式化。 杜老大每天上午往训练馆里一站,已经无需发出什么号令,只要甩出一枚带着风力风向的冰冷眼神,队员们个个都像是脑袋瓜子早已被储存进无数条计算机指令,杜老大的眼神忒么的就是那个要人命的回车键! 众人于是各自埋头行动,在训练房的杠铃拉力器等等各种器械上,高效率机械化地运转。 对于负责前场封网的萧羽,他的训练主项就是网前的各种小技术,尤其是抽挡短频快的反应能力。 彪哥甚至找来五个陪练,让这五个人把持在对面的场地上,围攻萧羽一个人! 那五个人里,三个摆在网前,另两个占据中场,几乎填满了近网所有能够攻杀得分的落点。萧羽打过去的球无论飞向哪个角落,都迅即被一条胳膊捞起。 五个人与他对打一只球,小球以最快的速度在网沿上飞舞翻滚,从各个方向扑来,又往各种刁钻的死角调动跑位,打得萧羽从左场蹿到右场,再从右场蹿回左场,最后几乎是在场子上满地乱滚乱爬,已经不知道自己在打什么,扑倒了再重新爬起来,再次鱼跃扑倒,再爬起来…… 这是每一个网前球员必须要过的一关。打惯了这个梅花桩似的五人八卦阵,等到真正站在赛场上,而对方其实就只有两个人,打起来那感觉就是得心应手,游刃有余了! 而长于后场攻杀的展翔,训练时的课业重点已经不再是各个角度和线路的起跳杀球,而是后场高压球与前场小球的过渡衔接。 杜老大这次是在展二少对面摆上四个陪练。站在远端的那两人不断给展翔挑平高球和高远球,吸引他跳起扣杀;而守候在网前那一左一右俩人,在高球之间加塞儿似的捅/进各种网前小短球。 展翔不得不在跳杀之后火速冲向网前,接挡短球,再迅速交叉步后撤,后仰接杀高球,然后再像个救火队员一样扑回网前,随即再后撤,再扑前,在场地上以斜十字的路线往复奔跑…… 彪哥一边津津有味地旁观展二少让那四个人给折腾得,满场前后左右飞奔,一边还很不满意,挑挑拣拣:“步法又慢了,又慢了!切——就你刚才后撤的那几步,左脚后脚跟都踩你自己右脚前脚掌了,知道你穿了一双招眼的好鞋,可你那两只脚踩来踩去的不嫌疼啊?!” 萧羽刚刚一个鱼跃姿势滚倒,这时正趴在地上,嘴边耷拉出一条小舌头,做苟延残喘状。 他偷瞄了一眼隔壁场地那个触了彪哥眉头的倒霉展二少,顿时觉得杜老大对自己还是存有一丝宽厚仁爱怜悯心的。可能瞧他是个新来的,所以没有跑过来嘲笑奚落他刚才四脚着地满场爬都找不见球在哪里的惨状! 隔壁场地上,展翔一记高压,杀向一个十分刁钻的落点,落地喘口气儿的功夫,从湿漉滴水的发梢之间偷了一眼。 萧羽被那五个人攻得找不着北,滑步侧移时一个踉跄,两条细瘦的小腿都快拧成麻花了,竟然自己被自己的腿别了一个大跟头! 人栽倒了,球还没有停。 一记平抽杀来,萧羽迅速鱼跃! 又一记平抽,萧羽的小腹在地上弹起,就好象那池塘水面上被电起来的一条小白鱼,不停地吱哇翻腾。他再次鱼跃捞球,然后两掌撑地爬起,还没来得及站起来,那好死不死的一只球竟然又杀过来了! 就看那小孩在地上,爬得像一只小动物似的,嗷嗷地扑过来扑过去,追那只球。两条灵活的小腿,筋肉紧绷;裤脚拽得很短,短得就绷在大腿根上。雪白雪白的短裤包裹着一只圆圆翘翘的屁股,简直就差没有在屁股上竖起一只摇来摆去的尾巴! 展二少看得忍不住嘴角抽动,乐出了声音。 怎么会有把羽毛球打得这么欢快,这么娱乐的人啊! 满身的疲劳都随着嘴角擎起的笑意而蒸发,展翔那时忽然觉得,身边有这么个搭档,每天瞧着那小孩在场上耍宝,原本有些枯燥乏味的训练日,竟也变得挺有意思。 暗暗开始期盼,和羽毛在一块赛场上并肩战斗的这段光阴岁月! 作者有话要说: 擦,有木有像我这样三更一万六千字呐,左右伺候着,捶胳膊喂! 很感谢小凤飞和ghxier小萌物送的一串地雷,开心。 真心话那个地雷好贵滴,其实支持正版的就都是萌妹纸,留着钱钱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