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不管怎么说,听过故事以后,容六也总算是心满意足地甜甜睡去了。 肖腾听见那平稳下来的呼吸,才合上那无聊透顶的绘本,转头去看青年的脸。 非常的年轻,坦然,放松,安稳,无忧无虑,无所畏惧。 而这些,都是他所没有的。 肖腾望了一阵,终于站起身来,无声地关上灯,而后把这一室黑暗和安宁都留给那青年。 次日肖腾照旧在餐桌上边看报纸边用早点,忽而听得有个并不十分精神,但相当愉快的声音在说:“早上好。” 肖腾只把报纸翻了一页,眉毛都不动一下:“嗯。” 容六衣着整齐,在离得不远的位置坐下,接过佣人倒来的果汁,双手握住玻璃杯,抬头对她微微笑道:“谢谢。” 他原本就长得漂亮,因为生过病,又多了种楚楚动人的姿态,这一笑,连一把年纪的老女佣都不由的方寸大乱。 肖腾脑子里立刻跳出一个词来。 “祸国殃民” 简直了,这家伙就是个祸害。 厨房特意帮病号单独做的早点似乎太淡了,容六默默扒拉了一会儿,轻声说:“能帮我递一下盐吗?” 肖腾不发一词地将调味瓶推了过去。 青年接过来,没有任何借机的调笑,客气得很本分:“谢谢。” 他很专心地认真吃喝,发丝柔软地从额前垂下来,睫毛纤长而温柔地覆住眼睛,从侧面能看得见他衬衫领口里露出来的半截白皙的脖颈,犹如世上最温存最无害的一只小白兔。 肖腾心想,这特么见鬼了真是。 这早餐吃得意外的安静,除了杯盘的轻微碰撞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声响。病中的容六像是变得收敛了许多,没往常那么张牙舞爪和死乞白赖。 吃过早饭,肖腾也合上报纸:“是要去公司还是休息?” 看衣着这家伙是准备好要上班的姿态,但明显精神不济。虽然从员工身上榨取最大的剩余价值才是一个资本家该做的事,不过他还是不想太苛刻了。 于是不等容六回答,他又一皱眉道:“算了,你就呆在家,省得麻烦。” “麻烦吗……” “你看你这样,不是麻烦是什么。” 容六这回也没油嘴滑舌,欲言又止地,终究只笑了一笑,居然有点腼腆的意思。 肖腾用餐巾擦过嘴角,往后推开椅子,站起身来:“早点把身体养好,公司事情很多。别病怏怏的。” 容六笑着“嗯”了一声,半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他好像为自己这种虚弱的姿态而害羞了。 肖腾心想,这也没什么奇怪,这么大岁数了还要听故事才能睡得着,无论换成是谁,第二天起来都不会好意思见人的。 容六难得从公司里消失,不再牛皮糖一样常伴左右,肖腾不由觉得,这一天的开始是如此的轻松愉快,简直神清气爽,精神百倍,以至于连常年酸痛的肩膀都不治而愈了。 然而一上午,肖腾就听得无数人在不厌其烦地互 相问:“容六呢?” “容六怎么没来?” “容六去哪了?” “容六……” “……” 这家伙还能再阴魂不散一点吗? “咦,容六呢?” “……” 肖腾面无表情地抬眼看了看面前的男人,申奕还大喇喇地在他办公桌前方坐着。 对上他的眼光,申奕继续不知死活重复那个让他今天恨不能将耳朵关上的问题:“奇怪,怎么没看到容六?他去哪啦?” 肖腾道:“你这是在问我?” “当然啊。” 肖腾冷冷地:“和我有什么关系?” 真是好大的狗胆,难道没看见外面那么多人有疑问,却没一个敢进来问他的?! “怎么没关系,你们关系那么不一般,一直亲密无间,形影不离的嘛。” 肖腾又抬起眼皮,重新慢慢看了他一眼:“你再说一遍?” 申奕立刻闭上嘴,乖乖把手里的文件递上:“容六不在,这个请您亲自过目。” “嗯。” 安静了那么一会儿,申奕又不甘寂寞道:“我很好奇你对容六的看法啊。” 肖腾冷静地翻阅着手上的合同书:“关你什么事。” 申奕讪笑了一下:“啊哈哈,是是是,我多事。不过,我这不就是,好奇嘛。容六多讨人喜欢啊,但你对他态度不怎么的,总得有原因。” “……” “你到底对他什么方面有意见啊?” “什么方面都有意见。” “……那也,具体说说呗。” “那样一个病秧子,有什么好说的。” “……” 申奕问,“容六生病了?” “对。” “那他还好吗?严重吗?” 肖腾奇道:“你为何不去问他本人?” “哦……那我能去探望他吗?” “随便。” 把申大公子打发走了,肖腾继续审视今天的工作。 他只是认为没必要和不熟的人认真讨论一些话题。要说对容六的评价,其实也不尽然那么差。 如果不是因为有过的不愉快交手经历,容六这样的人,其实是非常能得到他的赏识的。 有智商,有情商,懂分寸,识大体,知进退,擅交际。他手里相当相当的急缺一个容六这样的人才。 但容六始终是胆大包天地冒犯过他的人。虽然事例比较特殊,但和那些试图挑战他权威,在商场上击败他的对手,在本质上并无很大不同。 他觉得容六就像一只养不熟的狼一样。纵然有狗的姿态,但终究难免会出其不意地咬上他一口。 没有容六的一天,精神上是十分放松的,但肖腾也感受到了成吨的工作压力。 开会的时候他发现别的人怎么就那么蠢那么驽钝那么不周到,一点小事都办不妥贴,也没法从他的表情里揣度出他的心意(什么,他没有表情?),而且只不过被他训了两句就如丧考妣。 “瞧瞧人家容六!”被骂得狗血淋头还能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他有几度想这么说,但话到嘴边还是忍了下来。 一将难求啊,肖腾在心里不太愉快地想。 这天肖腾加班 到很晚才离开公司,有容六在的日子,他已经很久没这样郁闷地加过班了。 容六看起来没个正经,长得一副花瓶样,但工作上确实,有他跟没他完全是不同的难度。 待到回了家,肖腾才进大门,他就觉得很是异样。 家中居然十分热闹,而且从未有过地喜气洋洋。 肖腾皱着眉循声过去,见得花园草地上有着不少人,花团锦簇,欢声笑语,他甚至还看到BBQ的架子,烤了一半的蔬菜培根卷还在冒着热气,就跟在开同乐会一样,就差没张灯结彩了。 “……” “你们在做什么?” 他一开口,像是瞬间按下静音跟暂停键一样,所有人都冻住了,满场鸦雀无声。 过了几秒,石像们纷纷开始解冻了。 “我们走了。” “下次再聊!” “好好保重!” “回见!” 一时间里众人作鸟兽散,走得干干净净。要不是烤架还在,简直会令人以为方才那热闹只是幻觉。 余下的几个人安静了片刻,肖紫怯生生地率先说:“听说容六叔叔病了,就有很多人来看容六叔叔。容六叔叔心情挺好的,就聚会了一下……” 容六望着他:“不好意思啊,没事先和你打招呼,擅自在你家待客了……” 肖腾淡淡地:“不用。” 众人看来都战战兢兢的,唯恐触怒他,其实他这方面并不小气。 借他家花园来聚会也就聚会了,并不算什么大事,花园根本不是他爱去的地盘,不属于他“闲人止步”的**领土。至于里头是孩子们在玩,还是客人们在玩,他都不甚关心。 他暴躁易怒,但并不是什么都计较。 转身离开的时候,听得肖璞在后边说:“这,老爸不开心?他会不会是嫉妒容六叔叔太受欢迎了?” 肖隐说:“你又瞎说什么大实话。” “……” 肖腾头上的青筋又爆了一下。 真是小孩子无知的见解。 生病有一堆的人来探望的场面,他也是见惯了。有什么可羡慕的。 哪怕他们是为了巴结而来,而容六的那些是出于关怀而来,那又有什么区别呢。 能让人一边恨你一边还要来探望你,这也是种本事。 对。 他从来只注重结果。动机和过程一点都不重要。 回到客厅,正坐等黄妈端上他一个人的晚餐,就见得容六也跟进来。 肖腾想及工作上的那堆欠缺帮手的破事,便问他:“今天如何了?” 青年冲着他那并无关怀之意的脸,鲜花盛开一般笑道:“我今天好多了。” 肖腾“嗯”了一声。 “明天我跟你去公司。” 肖腾待要同意,看看他依旧显得苍白的脸色,又道:“你行吗?” 容六笑了一笑:“我已经没什么事了呢。” 肖腾毫不掩饰地皱眉道“你可别添麻烦,没那个人手去照顾病号。” “我不会添麻烦的。” “在家多呆几天。” 彻底养好了再说,免得他这主人当得太刻薄。容家毕竟是送这大少爷来“静养”的,不是来给他打工的。 “……嗯。” 肖腾也觉察了,容六尚在病中的时候,就和平日很是不同。收敛,温顺,也不太嬉皮笑脸。 晚上翻阅行事历的时候,肖腾看到了日历提醒。 “周日是中秋。” 他很敬爱他已故的父亲。所以他会如父亲所愿地安排这一家人吃饭的饭局。 虽然他非常的讨厌这顿所谓的中秋团圆饭。 他打电话给自己弟弟,肖玄对这事自然记得一样清楚,对饭局和当日的拜祭都满口应允。 末了,肖玄突然说:“大哥。有个事。” “什么?” 青年有些期期艾艾地难以启齿:“那个,周日晚上吃饭,我可以,带欧阳老师去吗?” 肖腾肌肉僵硬了好一会儿,还是说:“……随便。” 电话那头的肖玄显然很是开心:“谢谢大哥!” 挂了电话,肖腾很有点气血不顺,不得不坐下来按了会儿胸口。 但正如他最终点头许可了一样,理智上他也清晰地知道,无论他怎么想,多愤怒,除非他不认肖玄这个亲弟弟,不然欧阳希闻某种程度上,已经算是肖家的一员了。 这特么还能怎么着啊,都多少年了,他什么手段没用过啊。 他知道肖玄相当努力地在维持他这亲大哥和欧阳希闻之间的微妙平衡。他再为刻意难下去,后续的发展也真心不好说。 肖玄会舍欧阳希闻而选他吗? “不一定”,这已经是最乐观最客气的说法了。 他是造了什么孽啊。 只能说是命。 到了周日,肖腾安排好白天先去拜祭父母。约了肖玄上山,到的时候,见得父亲墓前已经摆了一束鲜花。是有人先来过了。 肖腾有些牙痒痒的。不用说他也知道这早一步来的人是谁。真添堵。 和肖玄一起将带来的花束祭品摆放好,肖腾问弟弟:“你,最近怎么样?” 肖玄说:“很好呀。” “嗯。” 肖玄真的是长大了,身量拔高,长身玉立,青涩的孩子气已经差不多褪尽,眉梢眼角隐隐是成年男人的干练。 他很疼爱这个年龄差距过大的弟弟,有种长兄如父的情怀。 肖玄出生的时候他已经十来岁了,柔软的婴儿抱在手中时,那种脆弱得令人不知所措的触感,令他的铁石心肠也第一次有了战栗之感。 只是…… “你现在都不怎么找我吐苦水了啊。” 小时候肖玄有什么事都会找他倾诉,事无巨细。这弟弟是整个家里和他最亲近,也最依赖过他的人。 肖玄愣了一愣,笑道:“啊,那是因为,我现在过得挺好啊。” 肖腾说:“倒也是。” 他知道,其实是因为弟弟有了别的可以倾诉的人了。 肖玄是彻底长大了,也已经不需要他了。 这晚的团圆饭安排在江中的画舫之上,夜色中画舫顺水缓缓前行,天上明月,水中天镜,真正是天光月影,十分雅致。 但肖腾简直只想把船上那些多余的人全都给推到水里去 。 肖玄果然把那个欧阳希闻带来了。为了这个文弱书生,兄弟当年几乎反目。肖腾自然没能有什么好脸色。 这也就罢了。 肖蒙那个私生子才叫荒唐,本来就不入他的眼,不得不邀来吃这团圆饭也就勉强忍了,这回还擅自带了一个男的来,还十分大方地向大家介绍,说叫林加彦。 这特么谁啊,什么东西啊这是。 一桌子齐齐整整十个人,除了他的亲女儿之外,其他全是男的。 肖腾有种要吐血的感觉,不得不一再揉着胸口。 肖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像什么话! 这顿饭肖腾简直吃不下去了,还没开吃就已经从胃里堵到眼睛了。幸而有容六在。 容六之前各种大摇尾巴卖萌着要跟来吃这顿饭,本来他是很烦的,但考虑到这家伙长袖善舞,可以帮忙交际,就当带个秘书好了,也就默许。 容六的确发挥了他的功能。 他天生就长着一张中立和平大使的脸,可以迅速赢得任何阵营的亲切感,而且巧舌如簧,口若悬河,不惧冷场,哪怕是对着一块石头也能聊出花来。 于是这原本可以随时打起架来的晚宴,变得比往年都要其乐融融,和谐友爱。 “这道菜,我记得有个典故的,很有意思,不过我只知道一点皮毛,讲不清楚,你们有人知道吗?” 然后一直安静的欧阳希闻就开口了:“我知道……” 为什么这么冷门的话题也能聊得起来啊。肖腾简直不 能理解了。 那个同样臭脸的肖蒙,以往他们都是当对方不存在,视线能直接穿过对方身体,犹如透明体一般。这回则用微妙而古怪的眼光在毫不掩饰地反复打量他和容六。两人目光相对,简直电光火石。 这也压根不是什么好事就是了。 饭吃得差不多,肖玄带着肖紫在那扎兔子灯,这无聊透顶的举动竟也吸引了其他人,连林加彦都加入了。 “两个大圈十字交叉做身体,纸胶带固定住,好……两个小圈箍起来当腰身,对,照样固定好,再来,两个小圈,这是做脸蛋的,嗯,这两个小圈当耳朵……尾巴也是两个小圆环……行,骨架扎好啦,拿那个透光纸来,对,就是这个,蒙皮……然后裁一下,收边……” 糊好的简陋的兔子灯里头放了个蜡烛,放在那感觉站都站不稳,大家居然很高兴。 “我也要做,我也要做!” 几个孩子都非常开心,肖玄也毕竟年纪小,也玩到一起去了。 “老师,我做一个送你!” “肖蒙,你看,我扎的白兔灯!” 肖蒙竟然也对那男人和他手里那异形一般的兔子灯露出微笑。 活见鬼了真是。什么审美啊这班人。 肖腾对着这群愚蠢的凡人,感觉十分的无话可说,好像这一船只剩下他是唯一一个没被蛊惑的正常人了。 容六准备了大量的材料,然后他们居然又不知疲倦地做了孔明灯,甚至荷花灯。 看上去简单无奇 的纸灯,点上燃料以后,轻盈地腾空而起,愈升愈高,温暖的光摇摇荡荡,犹如一颗星辰,底下的年轻人们欢呼一片。 “……” 肖腾以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心情继续担任着他黑面大家长的角色,容六则一副贤内助的姿态,笑眯眯地在客人中间周旋,左右逢源,落落大方,犹如另一个主人一般。 肖腾对此非常无语,但容六的确帮他完成了一场还算成功的家宴。 最起码,他的儿女们多开心,肖玄多开心啊。 肖腾看着那在灯光里笑脸灿烂的弟弟。 肖玄的风格和容六类似,都是笑眯眯讨人喜欢的模样,但要比起来,肖玄又毕竟是小孩子,没法做到容六那么老练透彻,何况肖玄的心思并不在公司上。 过两年,肖玄就要丢下这些东西,当他自由自在的小说家去了。 不管怎么说,他的弟弟终于可以爱想爱的人,做想做的事。 而他不会那么选择。他是肖家的大少爷,什么“喜欢”之类的任性情绪,那都是给宠坏了的小孩子们的东西。 作为长子,他所拥有的首先是责任。父亲年迈退位以后,他就是家长,偌大的家业都指望他来扛。他娶了恰当的妻子,生了足够的孩子,继承了家业。 他是那个无法后退,无法躲避的人。 “亲爱的。” 虽然习惯了这个毫无针对性的口头禅,肖腾当众还是失态地呛了一口茶。 “要不要来放个花灯?” “……” “可以许个愿再放的。” 肖紫也说:“对啊,爸爸,来放一个,许个愿。” 肖腾冷冷地:“我没什么可许的。” 真要许的话,就是让容六这家伙赶紧从眼前消失? 不对。 现场有远比容六更令他心生烦躁的人。 要也是先把这个叫肖蒙的私生子推进水里再说。 父亲去世之后的遗嘱里,清晰宣布了遗产的分配。 公司和那些没什么争议的不动产,意料之内地,给了他和肖玄。但父亲的个人珍藏,私人的酒庄,农场,所有深深打上父亲烙印的东西,全留给了肖蒙。 他不小气,他根本不在意那些东西的经济价值,只是。 父亲最爱谁,这太明显了。 他始终是最不受宠的。 他虽然最能干,但也最不得父亲赏识。他的脾气,他的个性,他的思路,他犹如独自存活的无法为人所理解的怪兽一般。 连他最敬爱的父亲都不爱他。 他曾经应该是备受宠爱的长子,如今应该是饱受拥戴的家长,然而从来并不是。 当然,他也根本不需要。 晚宴结束,回到家的时候,肖腾觉得有些额外的疲惫。 今日上山晒得有点狠,回头室内冷气又开太低,晚上在画舫上更吹了风,轻微的头痛。 他坐在书房的椅子里,想着工作的事,不知不觉的,竟然迷糊过去了。 父亲去世的时候,他不曾掉过一滴眼泪。 满场都是或真或假的哀恸,哭红了眼睛的大群亲朋好友里,只有他面无表情,毫无哀伤之色。 大家都对他的无情指指点点。 其实人在真正悲痛到极的时候,是木然的。何况他从来都不善于流露。 只是事情过去多时,今时竟突然,猝不及防地梦见了。 他梦见父亲在书房里,膝盖上放着本摊开的书,面容慈祥地,招招手,叫他过去。 他几乎是手足无措地,朝着那对他鲜有地温和的老人走去。然而未及面前,那椅子上微笑的影像竟然慢慢淡了。 他只来得及在父亲全然消失前,惶然张口说:“爸爸!” 醒来惊觉自己眼皮底下湿了一片。肖腾忙要抬手去擦拭,这才觉察到自己身上盖着毯子。 “醒了?” 肖腾吓了一跳,缓过神来,见得容六坐在旁边看着他。 青年的眼睛在调暗了的灯光底下显得额外明亮,又温和地深邃。 肖腾一时间里有些尴尬,又有些恼羞成怒。他想问容六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更想问容六是否留意到他梦里的失态,但这样又显得太示弱太掩饰了。 “你进我书房干什么?” 容六说:“本来想跟你谈点事的,但你睡了。” “……” “今天你挺累的,要不要早点回房间休息?” 肖腾有点意外。今天容六居然没有刹都刹不住的废话,也没有嬉皮笑脸的胡搅蛮缠。 简直是转性了一般。 而不知道这转性能持续多久, 于是他一刻也不耽搁,果断站起身来:“好。” 容六抬头望着他:“嗯,那,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