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此生心安
秦湛会骑马, 骑术在诸位皇子之中也是拔尖。只到底在宫中长大的, 哪里有过这般骑马急行, 两三日,只余下夜间几个时辰休息。稍稍亮了天色,便又骑马上路的。 这般风餐露宿下来, 秦湛早就疲惫不堪。不过他也没松下了心神,只咬牙坚持了。现如今支撑他的,就是唯恐秦慎真出了事。 秦慎不能死, 不管是为了这天下百姓, 还是……他自己不愿意! 如此, 又是两日。 这日中午, 一路护送秦湛的其中一汉子也是满面风霜,只这会儿却是兴奋起来, “公子, 到了, 过了这官道,便是雍城了,我们大苍的国都, 到了!” 秦湛稍稍打起了些精神,他抓紧了些缰绳, 只道:“走,中午之前, 须得进了雍城。” “好, 公子。” “驾!”秦湛一抽拾风的屁股, 那马嘶鸣一声,吃痛之下,再次加快了几分速度。 哒哒哒……一路疾驰。 中午。 雍城大门处,守门的将领远远就瞧见远处六七匹骏马疾驰而来,半分没有减速的意味。 雍城之中,除开禁止纵马闯闹市外。出入城门口,也需下马减速入城,否则会冲撞了正在进出的百姓。 是以见此,其中一个将领手一挥。立时,四五个士兵出列,只跑上前几步,等对面人影再进了一些,喊道:“城门口禁止快马入内,来人止步!” 秦湛马速不变,只到了门口处才猛的一扯缰绳,拾风发出一声嘶鸣,最后变成吭哧吭哧的声音。 “让开!” 那几个士兵对视一眼,却是手一动,直接摸向了腰间佩戴着的长刀。 在城门口闹事的,在这雍城中不多也算不少。每年,都有那么几个不知道从那个小地方来雍城见世面所谓世家子,却是将雍城当什么地方了,也敢纵马进城? 统统拿下,把他们在监狱司关个几日,他们就知道这里不是他们原来那个小地方了,还以为自己有多厉害呢! 这两个士兵刚拔了一半刀,那后头,一个年岁瞧着有三十几,带着沧桑的中年男子却是穿着这些守门士兵的服饰,猛的扑了上来。 他自不是扑向了秦湛,而且直接扑上,武艺颇为强劲的直接将那两个要动手的小兵拿下,而后立时跪地,谄媚高呼道:“三王爷恕罪,臣杜永平有眼不识泰山,惊扰了三王爷,还望三王爷恕罪!” 他说话之时,额头磕地,再没有比这更恭敬谄媚的了。 后边那些守门的将领小兵们,这会儿徒然一惊。来这儿守门的,品阶自是大不到哪里去。但杜永平不同,他以前个,可是御前护卫,远不是他们这些人可以接触的。 他原来可是有大好前程,不知道得罪了,前几年被人一贬再贬,还差点摊上了官司。是他求爷爷告奶奶,最后才算是过去了这个劫难,最终在这城门口当了一个小兵。 杜永平在他之中武艺最为出众,为人也善于交际,知道很多他们不知道的事。别看杜永平三十多了,还是个守城的小兵。他们这些人,平时还是很佩服他的。 这会儿,这些人看都杜永平这般作为,反应过来之后顿时一个激灵,猛的全都跪了下去。 “见过三王爷,三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刚才那两个打算动手的,这会儿吓的浑身大汗,只恨不得昏死过去。 “杜永平。”秦湛念叨了句,他隐约有些印象,不过这会儿,他来不及顾及这些小事,只道:“给我让开!” “是是,都给三王爷让出道来!”杜永平立时趴起来,连踹带拉,把那些跪着的人往旁边拖。 秦湛不管这些,让开了道路之后,他猛的一抽拾风,在骂声嘶鸣之中,在雍城之中纵马疾驰。 一路急行,秦湛直奔皇宫门口。他这般大的动静,早早就有人御龙军的人来拦他。 到了宫门口,秦湛一下马,只风尘仆仆看着那些举了弓箭对准他的宫门侍卫,怒道:“放肆!都给我让开!” 宫中当值的御龙军大部分自都是认识秦湛的,这会儿秦湛猛的走近,好些个吓得不由后退了一步。 到不是秦湛在武力上能威胁到他们,因为秦湛实在太像是三王爷了。若真是三王爷,他们怎么敢拿箭对着他,要是伤了,他们砍一次脑袋都不够的。 “看清楚了,就给我让开!” 今日当值的领将仔仔细细看了秦湛,猛的骇然。他是见过秦湛的,自是认得他的。如今的秦湛,不过是面容风霜了些,神情有些疲惫,但是三王爷没错。 这将领心中一突,猛的收起了兵器,行礼道:“臣见过三王爷,三王爷……” 秦湛根本不听了这些人的行礼之声,只将拾风交给蔡奇光的那些护卫们,他自己却是冲进宫门,直接朝秦慎的德庆殿而去。 若是旁人,说些个真的,便是旁的皇子皇女的,也是决计不能这般硬闯宫门的。外头人的,也自会将人拦下。 不过三王爷与众不同,他向来在宫中肆无忌惮。再则,这段时日,三王爷遇刺以来,当今圣上性情大变,他们就更是知道三王爷的特殊。 是以,也没了人敢拦了。 除了不敢拦,也有一部分,则是太过惊愕了。 宫中可是有传闻,三王爷已经遇刺身亡了啊。现下,尸体就在德庆殿的冰房之中。这这这……这其中莫非有隐情? 不过这之中,大部分人都不敢再往下想去。 皇家之事,不能妄议。 秦湛一路跑去,他身后,具是跪了一路的宫人奴才们。 “三……三王爷!!”待秦湛到了德庆殿门口,辛羊原还守在门口,只突然听到有人惊呼千岁请安的声音。 辛羊原还想训斥,只一眨眼,竟是瞧见秦湛风尘仆仆站在了他面前。 “老奴怕不是在做梦。”辛羊这老阉人惊愕的看着秦湛,却是惊的连礼都忘记行了。 “父皇在里面?” 辛羊浑身一抖,竟是伸了手去一把抓住了秦湛的手臂。 “三……王爷,您还活着?您没死?” “我回来了。” 辛羊猛的眼眶一红,却是流出了两行眼泪。之后,他却是猛然下跪,颇为凝重道:“上天佑我大苍,我大苍之幸,天下之幸啊。” 拜完之后,这老阉人久久不远起身。 秦湛一皱眉,却是自己推开德庆殿的大门走了进去。 一进去,秦湛就有些不舒服。这德庆殿比着以往,似乎多了几分阴冷,让他有些别扭。不过他对着这地方倒是熟悉,只熟门熟路,自个儿就到了秦慎的寝殿。 一踏入里边儿,秦湛就打了个哆嗦。他再一看,这屋子之中,不少事物都被搬了下去,四周堆放着的,却都是那些刚刚运来的冰块。 难怪,这屋中会这般冷。 等等……秦湛猛的瞳孔一缩,这冰块之中,最里头似乎是个大冰块凿成的棺椁,隐约的,秦湛竟然瞧见里面还了具尸体? 秦湛吓的往后退了一步,约莫是撞到了门。 里头床榻上,大概是听到了动静。这会儿,原放下了的帘子给一只手微微撩开,而后竟然传出来带着几分暴戾的声音,“出去,都给朕出去!没有朕的吩咐,任何人都不准进来!” “父……父皇?”秦湛有些不可置信,在他的印象中,秦慎从来是个威严、冷静又十分自控的人。 不管前世今生,秦湛不得不承认,秦慎是他一直孺慕仰望的人。在前世中,他一直希望自己成为秦慎一样的人。 可是刚才那个声音,是秦慎吗?它充满了歇斯底里,就好像是一个失去了理智的人,在疯狂的喊叫着。 然后,秦湛却是瞧见,床榻中的人彻底从里面跑了出来。 秦慎,真的是秦慎! 他变的很是糟糕,似瘦了不少,原先的服饰穿在他身上,怕是有几日不曾换洗了,显得很是褶皱。长发也未打理,披散着,隐约似乎还参杂了些许白发。 秦湛不晓得自己是怎么了,只觉得自己的心忽的有些酸楚。 他真的恨过,恨不得秦慎死。 但这会儿他成了这般模样,他又觉得难受极了,这不是他想的。 秦湛眼眶有些发红的时候,秦慎眼神中却是忽的露出一丝惊喜之色。他猛的跑过去,却是用尽了力气将秦湛抱在怀中。 “湛儿,我又看到你了,真是好。”秦慎闭着眼,只用嘴唇哆嗦着贴在秦湛的耳垂边,恍惚一般道。 秦湛这会儿倒是有些吃痛,他瞧着秦慎身体不好。只这会儿抱了他,这力道倒是大的过分了。这会儿秦湛自是瞧不见,秦慎的双手,这会儿用力的青筋都有些浮起。 好半响,秦湛忽的一抖。因着他脖子处微微一烫,似乎有什么水珠掉在了其上。 “你……”秦湛有些不可置信,他抬了手,犹豫了下,最终拍了拍秦慎的后腰。 “湛儿,不要再走了。我真的……太累了,我一直在用力的抓住你,可你总是走。你心疼心疼我,不要再走了。” “湛儿,湛儿……” “我不会再走了。”秦湛红着眼睛,半响,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从口中传出。 秦慎抱着他的力道又大了几分,秦湛真有些吃痛了。幸好,秦慎继续抱了会儿就松开了他。秦湛后退了几步,只秦慎却立时跟了上来。他微微低着头,目光却是死死瞧着秦湛。 秦湛瞧着他那样子,眼珠子通红,怕是好些日子没有好好睡觉了。 “父皇,我带你去休息一会儿。什么事,等你醒了,我再同你说。”现如今,秦慎脑子怕还有些糊涂,还当他在做梦呢。 秦慎手一伸,却是死死扣住了秦湛的手腕,“好,湛儿陪我一起。” 秦湛一皱眉,这会儿功夫,却是给着秦慎拉到了床榻上。 秦慎这会儿一笑,他神情瞧着疲惫,只还没糊涂到那个份上。说句真的,秦湛还真低估他了。这么些时间,秦慎不至于还浑浑噩噩的。不然,这段时日,雍城早乱了套了,不至于还风平浪静的。 为着苏涵冬腹中的孩子,秦慎至少也得坚持着等她将孩子给生了下来。 这功夫,秦湛一愣神,就给秦慎抱着一块儿睡在了床榻上。 秦湛吓了一跳,下意识便扯了秦慎身上的衣服。 “湛儿,陪着我休息会儿。我累了,我瞧着你,怕也是累了。”秦慎这会儿带着几分笑意,只面上的疲惫之色一览无余。 “父……”秦湛想着要开口。 秦慎微微抬头,却是又低下头,在这秦湛嘴角边亲吻了下。 秦湛猛的睁大眼睛,面色煞白一片,整个人更是发出了微微的颤抖。他想说些什么,惊呼的,高喊的,但到嘴边,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仅剩下的,便是能听着自己那颗心脏跳动的厉害,惊骇的像是要从嘴里跳出来。 “湛儿……这就是我对你全部的感情,你明白吗?” “其实我从来没有害怕过我们的身份,不过湛儿介意的话,我可以同你说,你父亲叫梁谷胥乐,是一个江湖侠客。将来,若是你想,我可以帮你找他。” “你……你……知道了?”秦湛捏紧了秦慎的胳膊,面色白的更厉害了。 秦慎躺了下来,约莫是他觉察到了秦湛的微微颤抖。他有些担心他冷了,便扯过了一旁的被褥盖在他们身上。 秦慎仍旧抱紧了秦湛,他一只手轻轻抚这秦湛的后背安慰他,“别怕,知晓这件事的人我都解决了。你会是大苍的三王爷,将来还是太子,你会一直是的,湛儿……” 秦湛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思,刚才秦慎给着他的信息,未免也太过大了些。轰的一声,他只觉得自己却是连思考都半分不能了。 迷迷糊糊着,他想的有些久了,竟然反而有些安心了下来。 终是知道了,他想过了千万种秦慎知晓他身份的反应,却从未有一种是这般的。 这房间中,真是有些冷了。秦湛脑子混沌着,不由朝秦慎更靠近了几分。这些天都是在赶路,夜间休息的时间也短。 这会儿,秦湛渐渐的,竟然眼皮有些打架,却是睡着了。 秦慎还有些未睡,此刻,他心中却是安宁无比。 这段日子以来,再没有比今日,更让他心神宁静了。他抱着的力道更大了一些,嘴角却不由露出些许笑意。 他的湛儿,是他此生心安处。 渐渐的,秦慎也阖了眼。这些日子,他也真的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