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声音消失后。 乔彻耳朵嗡嗡嗡的,放下快分家的打火机,抬眸望向镜子,伸手整了整衣领。 ——什么叫我毛没长齐? 他轻嗤一声,手臂稍一使力,肌肉贲张,结实的线条紧紧崩在衣服上。 我他妈不Man么? 我怎么就不男人了? 想来想去,胸口那股闷火还是压不下去,乔彻把捏瘪的烟一丢,快步往大厅走。 劲爆的音乐灌满耳朵,他却像什么都没听见,一转弯,漆黑眼眸牢牢锁住卡座边的男人。 张铭扬正在低头喝闷酒。 棕色外套搭在一边,只穿了件灰色衬衣,男人体格壮硕,像座小山一般,随之动作,领口处的纽扣简直要被撑爆。 旁边有不少花枝招展的女人往他那边瞟;偶尔还有扭着腰臀蹭上来的,都被他一个冷漠眼神吓回去了。 ——在我这里装什么逼啊。 乔彻双手插兜,神色不悦。目光一扫,瞥见邵淇抱着酒水单站在卡座区域的边上,面色如常。 两人也没什么互动。 但乔彻就是觉得极其不爽,浑身上下每个毛孔似乎都在疯狂叫嚣——拒绝他们俩出现在同一张画面。想起那一拳之仇,他是真想撕碎这幅画,狂揍那个男人。 邵淇也注意到了乔彻——少年一身黑衣,整个人都笼罩在强烈的低气压中,微眯着眼,目光阴沉地望向张铭扬。 她不自觉地拧起眉头,捏紧酒水单。 张铭扬赤着眼,半醉不醉。他并没注意,也压根不在乎乔彻,面前的玻璃几子上堆满东倒西歪的空酒瓶。 那天从邵淇家里离开后,张铭扬实在好奇,便开始找人仔细调查乔彻。 得来的资料非常有戏剧性—— 孤儿院出身,勤勉聪颖,自小成绩甚好,十五岁时得贵人资助,十七岁高中毕业后出国留学,二十一岁时学成归国。 只是不知为何,归国后竟一直默默跟随张龙打理blood。 人很低调,那段出国经历罕为人知,身边人也都把他当做普通小弟对待。 而他性格友好和善,为人忠诚听话,在blood深受女客和女同事喜爱。 看完资料后,张铭扬先是对“友好和善”四字嗤之以鼻——全是虚假伪装,继而打算亲自去blood瞅瞅。 邵淇刚回A城,怎么会接触到这样奇怪的人。而blood这个地方,又和邵河有密不可分的联系。 他也猜到邵淇可能来这里工作,但真的见到穿着制服的本人,心底还是有些难以接受。而最最不可置信的是,她和那个男孩竟然亲密骑在一辆摩托车上。 男孩脖子上还围绕着她的羊毛围巾。 张铭扬越想越不解,忽的站起,快步朝邵淇走去,他动作强硬,大手如铁钳一般,紧紧攥住邵淇胳膊,说:“跟我出来,我有话跟你讲。” 乔彻原是冷眼瞧着,见到这幕两眼都呲出噼里啪啦火花,往日的理智沉稳全消散,毫不犹豫要冲上去阻拦。 “小乔!” 忽然一声轻喝,张龙冒出,五大三粗的身影把他视线挡得严严实实,沉声说:“找你半天,怎么在这儿!?” 乔彻胸口上下起伏,嗓音低哑,努力保持往日的尊敬,“对不起大哥。” 目光却甩在他脸上,含义明确:给我滚开! 张龙脖子上大金链子摇了摇,破天荒没有让行,说:“回去。” 乔彻微滞,没想到张龙竟敢用这般口吻同自己说话,眼底寒意四起,面上仍未变。 旁边服务生都认得他们,见两人僵持,窃窃私语。 张龙用力摁住他肩膀,看向乔彻。他小眼睛里全是焦急,拼命用眼神示意:您冷静一点,别冲动啊。 乔彻被张龙摁得死死的,环顾四周,也意识到什么,稍稍压下刚才要打人的冲动。 ——明天那个人就过来了。 他今天绝对不能惹事。 就这么一晃眼瞬间,邵淇和张铭扬已不知所踪。 乔彻恢复理智,垂下眼跟在张龙身后,耳边爆炸的音乐就像他乱七八糟的心情。 不知道他们去做什么,会聊些什么。 一颗心悬在半空中,不上不下,扑通扑通。 回到包厢,关紧门。 张龙说:“咱们现在就得回去,已经不早了。明天大老板就过来,这紧要关头,可千万别再生事。”他想到刚才小少爷要杀人的眼神,心有余悸。 乔彻拿起沙发上的围巾,叠了几折。“刚才是我冲动了。”他轻轻揪下一根流苏,缓声道。 他刚才是真想要冲上去抢人。 以那男人性子肯定会打起来,最后必然是闹到不可开交。乔彻深吸两口气,平复下心情, “行,回去。” 张龙立即点头,简单收拾下东西。 深夜,雪仍在下。 两人从blood侧门离开,没走几步,发现车顶车身都积了一层白雪,挡风玻璃也湿漉漉的,看不清楚。 见四下无人,张龙拉开车门,悄声道:“要不您先进去,外面太冷,我清理下。” 乔彻站在原地,没动。 张龙疑惑转头。 乔彻抬手,拂走了落在肩头的雪花,目光稍稍往后移,定在墙角。 那里停着他特意借来的破旧摩托车——他昨天打了好多电话才借到的。 看着看着,卫生间那两个女人的话窜进脑海: “人家那种才叫男人。” “Man爆了!” …… 万一她这次就动心了呢,就接受了呢。 “你在这里等我下。”乔彻终究放心不下,攥紧拳,“我马上回来。” 张龙急了: “小乔!” “我不会惹事的。”乔彻咬下牙,一摆手,背影坚决。 ** 邵淇和张铭扬走到blood后面的一条小巷。 她还穿着单薄制服,寒风一吹,冷得哆嗦。 张铭扬松开手。 “你肯放手了?”她活动下被他拽一路的手臂。 他力气很有分寸,不疼,但却挣脱不了。 往四周一瞥,邵淇发现乔彻没跟上来,心里竟松了口气,想到上次他被打得那一拳,她的确是怕他再出什么事。 “有什么事,你说。”邵淇抱起手臂。 “你真在这里工作?”张铭扬也没穿外套,身上就有一件衬衣,也没法脱给她,只能往前站站,挡住风。 邵淇点头。 “徐美茵搬家了?” “嗯。” 深夜,巷子里黑漆漆一片,只街道最头上亮着盏桃红色的小灯,光芒暧昧,忽明忽暗。 邵淇认了出来,这是不久前她住过的那家破烂小宾馆。 她心神有几分恍惚。 “你来这儿是因为小河?” 听到邵河的名字,她敛过神,点点头。 “对。” 男人咄咄逼人,“可那小子是怎么回事?” 邵淇微微蹙眉,“什么怎么回事。” “今天看见他送你过来。” “……” 她不知怎么回应。 “我知道你肯定又觉得我管太多了。”张铭扬眼底布满血丝,苦笑一声,“但我知道,你来这里就是因为小河。” 他声音压得极低,“可这种地方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身边那个男孩子……肯定有问题。” 张铭扬想到他的资料,眉头皱得更紧,“你别被他骗了。” “我知道。”邵淇说: “我不会的。” 看着她的神色,张铭扬有些迟疑,“你们真没有……” “没有。” 想到邵河,她这几天波澜不定的心定了下来。 “我们……没关系,他不重要。” 张铭扬语气缓和些,却还忍不住追问,“没关系?你不喜欢他?” “没关系。”邵淇略有点不耐烦。顿了顿,她忽然想到那杯带有热气的奶茶,心里一颤,声音却有意抬高些,“不喜欢。” “不喜欢他。”她像是强调一般,说给自己听。 张铭扬蓦地松了口气。 而蹲在墙角的乔彻,听到这一句,猛地站了起来。他自嘲般勾起唇,漫不经心地拍打着身上的雪。 乔彻找了她很久很久。 等他看见他们时,刚好听见那一句“别被骗了”。 他浑身一僵,凝神细听—— “没关系,他不重要,不喜欢……” 每一句都像刀子般尖锐,乔彻的怒火也一点点被点燃,脸色发青,眼神阴鸷。 可随之她越往下说,他也冷静清醒一些,这才渐渐地回过味儿来。 她是个口是心非的女人,那样强调,本质上是种欲盖弥彰。 他心底应该是清楚的,她说的不是实话。 可纵然如此,听她那样不留情面地说跟自己没关系时,乔彻还是很恼火,很暴躁。 乔彻沉思半晌,弹雪的手顿了下,蹲回地上,疲倦地倚着冰冷墙角。 冷风飒飒,吹得他浑身发抖,他捂住胸口,低低地咳嗽几声。 邵淇和张铭扬听到压抑的咳嗽声,对视一眼,神色微变。 他们顺着声音快步走去。 看见乔彻,邵淇心里咯噔一声,像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男孩子睫毛、头发上都沾着雪,嘴唇冻得苍白,脸色极其难看,眼神黯淡无光,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神采。 想到刚才自己所说,邵淇有些心虚地别开眼。 乔彻抬眸,冷冷地睨他们一眼,站起来,转身就走。 “你又偷听?”张铭扬浓眉挑起,要追过去,被邵淇伸手拦住。 “乔彻。”她看着他走得踉踉跄跄,步伐都不平稳,心里一疼。 “闪开。” “我不是……” “闪开。”他压根不看她,不屑地轻扯唇角,声音毫无温度。 邵淇往前迈了几步,挡在他面前,“你等下。” 乔彻一顿,不得不停下。 还没等她开口,他稍稍俯身,低下头,一双黑眸沉沉地盯着她,一眨不眨, “喜欢我很丢人,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