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相问
钟意心中惊恐,黑暗之中不能视物,更觉怖然。 沈复察觉到她身体在颤,道句失礼,轻轻抱住她,道:“阿意,你怎么了?” 钟意下意识后退些,半靠在他身上,这才觉得安心几分,战栗道:“那边,那边好像有人,在盯着我看……” 她的身体温软,还有极细微的香粉味道,靠在过去的时候,沈复不觉一僵,顿了顿,方才自怀中取出一把匕首,又小心的将她护在身后。 外面正是白日,他们忽然落到光线昏暗的山洞之中,视线不免受阻,沈复并不急于上前,待到眼睛适应了黑暗,方才直起身,小心向前走了几步。 这山洞表面不显,内里却大的异常,沈复行进的脚步声落在地上,隐约竟有回音。 “没人。”钟意心惊胆战中,他轻轻道:“是块石头。” 钟意心头一跳,难以置信道:“石头?” “唔,”沈复语气有些怪,顿了顿,才语气复杂道:“一块很奇怪的石头。” 他既说是石头,钟意心中惊惧也勉强消了些,搭着他的手过去看,便见光线幽微,隐约能见到山洞内侧有块巨石。 那巨石约莫比沈复高三尺有余,水缸粗细,并不直立,歪歪扭扭的斜到一边,大概是因年月久远,上边爬着枯藤,还有些借了春风,吐出新芽。 洞中黑暗,并无光线,生长些草藤并不稀奇,但这巨石便却立了一棵挺竣青松,约有三人高度,委实是古怪。 沈复谨慎,没有用手触碰那巨石,小心的用匕首在上边划了一下,便见经年积累的尘土落下,露出暗黄色的岩石内表、 “奇怪,”他道:“洞中怎么会有如此之大的山石?是有人搬运至此,还是天然生成?” “这棵树也古怪,”钟意心神不安,道:“没有光,怎么可能长得这么大?再则,居然一点也不弯曲。” 植物都是有向光性的,也离不开光,这棵松树能活,已经非常稀奇了,更别说如此挺直,半分向着洞口处弯曲的样子都没有。 山洞十分空旷,光线幽暗,他们只能见到近处事物,为安全计,也没有贸然向内里走。 钟意亲眼见到那巨石与松树,知晓方才应是自己的错觉,微松口气,耳畔却听到很轻的“啪嗒”声,好像是有水滴在地上似的。 她这才嗅到空气中的血腥气,心中一震,既感激,又有些愧疚:“你受伤了?!” 沈复道:“还好。” 钟意如何肯信,手指小心的触碰到他背上,便觉一手湿意,急忙道:“你不要乱动,仔细加重伤口。” 思及方才二人自山上落下,又怕伤口中进了石子砂砾,化脓感染,赶忙道:“这儿也没法包扎,我们还是先出去,他们该找过来了,先回刺史府去。” 沈复道:“好。” 受伤的人是他,心急如焚的却是钟意:“疼吗?还能动吗?” 沈复温和道:“还好。” “还好还好,”钟意急道:“你不能多说几个字吗?” 沈复沉默片刻,道:“不是你想跟我保持距离的吗?” 钟意听得怔住,而他自觉失言,看她一眼,重又别过头去。 没有人再做声,山洞内一时安寂起来,侍从们似乎找过来了,相隔一段距离,钟意听到了他们的呼喊声。 “阿意,”沈复忽然道:“你心里……” 他顿了顿,方才继续道:“有过我吗?” “不要想着打消我的心思了事,又或者是断了我的念想,”沈复道:“就算是感激我方才救你,同我说句实话。” 钟意眼睫低垂,久久没有做声,而他也不紧逼,洞中光影晦暗,像是那些不为人知的岁月打着旋儿飘摇而过。 不知过了多久,侍从们找了过来,目光自光亮处往昏暗处,往往是看不清的,他们站在山洞口喊:“居士,沈侍郎,你们在里面吗?” 沈复没有回应,钟意也一样,侍从们大概也觉得诧异,停了一瞬,重又喊道:“居士,沈侍郎,你们在里面吗?” 钟意喉头动了一下,连声音都有些僵,她道:“在。” “太好了,找到了!” 侍从们又惊又喜,慌忙入内,这么短的功夫,他们已经准备了火把,打着入内,原先昏暗的山洞也光亮起来。 钟意侧目去看沈复,却见他也正望着她,那目光像是蒙了一层灰,不似往日明亮,许是因受伤之故,面色微微有些白,见她看过来,勉强一笑。 有人见到沈复背上的伤,惊慌之余,却又无计可施。 谁能想到此次出行,会遇上这种事? 只能早些返回刺史府,请人医治才是。 “沈侍郎,”侍从道:“请您忍着些。” 沈复淡淡道:“无妨。” 侍从又看钟意:“居士可曾受伤?” “我很好,”钟意回道:“摔下来时,沈侍郎救了我。” 侍从微松口气,簇拥着他们二人往外走,还有人想搀扶住沈复,却被他婉言谢绝。 钟意总觉这山洞有些古怪,还有些掩藏很深的秘密,然而借火把转了一圈,却也没发现什么痕迹,加之沈复有伤,更不好久留,便打算尽早离去。 走到了洞口,便得往上爬才行,然而沈复伤重,钟意又是女流,只能绕道而行。 在山洞之中,钟意尚且看不真切,到了外界,见了光之后,才见沈复肩背被山石划得鲜血淋漓,委实严重,他竟也一声不吭。 心中惊痛,钟意却不知除去感激之外,自己该说些什么才好。 上山的路难走,他肩背有伤,更不敢动作幅度过大,钟意先行,又伸手过去,作势拉他,沈复并不犹疑,径直握住了她的手。 返程的速度很慢,直到抵达山脚,翻身上马后,速度才快了些。 钟意习得医术,这等擦伤,倒不必劳烦大夫,叫他将衣衫除去,将伤口中的砂砾捡出,再用烈酒擦拭,以免感染,最后才上了药,仔细包扎起来。 这过程很痛苦,只是想想,都觉难捱,而沈复他,竟一丝异样也没有露出。 他原就是不爱说话的性格,即便是在前世,新婚燕尔时,也是这般,到了今生还是一样。 许是想起了那些过往,钟意有些感慨,再想起他曾毫不犹疑的为她当熊,更生唏嘘,起身打算告辞,叫他好生休息时,忽然想起山洞之中,他问的那句话来。 阿意,你心里有过我吗? 钟意停住了脚步。 沈复见状,淡淡道:“怎么了?” “那时你问我的那个问题,我有答案了,”她顿了一顿,低声道:“你。还想听吗?” 沈复抬眼看她,道:“只要你愿意讲,我便想听。” “幼亭,我心里的确有过你,”钟意眼睫垂下,声音低而沉静,道:“可那已经是曾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