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陆语后面几个月的日子过得有点糟糕。 以她的经历和才能要想找一个中高端的传媒业公司立足其实不在话下。 不过“一朝被蛇咬, 十年怕井绳”，陆语在往公司投简历前会先对应聘公司进行简单的调查。 B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程老太太在业界的地位太过崇高，以至于各行各业要找到完全不和程家搭上关系的公司几乎不存在。 这给陆语的就职造成了很大的障碍，人情社会的现实状况让她不得不担心万一哪天需要和程家套近乎了，上级会毫不犹豫地把她抛出去做诱饵。而这正是她避之不及的。 对此的忧虑绊住了陆语的脚步，拿着离职的时候那微不足道的一点薪水在寸金寸土的地方吃糠咽菜, 到最后甚至于水果沙拉都吃不起的地步也没开口和陆老板报一声委屈。 有些事情一旦开了头, 后面的一切退让屈服的都会顺理成章。 这种凄凉的情况持续到九月中旬的时候, 距离她和温泽上一次通话已经四个月有余了，要不是她打开微信总能一眼瞟到置顶栏上的狗头昵称，怕是要忘了自己还有个男朋友。 通过汤易珊的介绍, 陆语靠为当地的一些中低端服务产业做营销活动策划谋生, 这不像以前的项目组团抱各司其职，全部流程活动都需要陆语一手监督执行, 故而接手的案子不多，但平均下来也能勉强维持日常生计。这会儿她开始感谢陆老板当初购房的明智选择了, 节省了一笔房租开支。 因为工作场地主要在公寓里, 陆语不得不自行解决三餐，在连续吃了三个月的番茄炒蛋后, 她终于对该食物产生了生理性厌恶, 走上了点外卖的罪恶之路。 那天陆语正在赶一个策划案的deadline，插着耳机反复听宣传片不协调的音乐节奏，以至于自动过滤了外卖小哥的电话。等她注意到手机上的短信已经是半个小时后, 她在吊带背心外面披了件外套，出门取外卖。 走廊里有个身材高挑的女人仰头四顾，看样子应该是在识别门牌号。 陆语搬到这里来也有一阵子了，对她的长相没有印象，以为是走错楼层了，观察了眼她的穿着打扮，问道：“阿姨，你找谁？” 汪慕秋回头看她，将面前娇小的人和温泽手上的照片比对，眸中突然大放异彩，背着光抬手扶了扶银边眼镜，和颜悦色道：“找你。” 陆语愣了愣，勾着外卖袋子的小指一松，青菜豆腐年糕汤粉身碎骨。 / / / 陆语收拾好门口的狼藉，歉疚地请汪慕秋在小沙发上坐下，跑去床边的柜子里翻找林敏上回来看望她时带来的茶叶。 虽说林敏一直反复和她强调饮茶的好处，可耐不住陆语工作忙，连拆包袋装的菊花茶包都觉得麻烦，何况传统的煮茶方式了。 汪慕秋看着她忙忙碌碌的模样不由一笑，阻止道：“不用麻烦了，我喝白开水就好。” 陆语扬起唇笑了笑，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陆小姐”，话一出口，她顿了顿，自嘲道：“这样好像有点生疏了，可以这么称呼你陆陆吗？” 陆语娴熟地把煮沸的水倒入茶杯，动作行云流水，说话的语调也是温温婉婉，“您随意。” 汪慕秋暗自点了两下头，不知道自家小子是走了什么大运撞上这么好的女朋友，莫不是老温家列祖列宗显灵了？ 她摸了摸手腕上色泽通透的玉镯，若有所思，直到陆语把紫砂杯端到她面前才将将回过神来。 “是这样的，我是仁康医院的院……人事科的科长”，汪慕秋突然想起了温泽的嘱咐，伸到手袋里摸索名片的手顿住，装作寻找纸巾的样子，“前两天尝试和你在电话上联系过，不过一直没有接通” 陆语怔了怔，放下捧着的茶杯，开始翻阅通话记录，两天前确实有两个本地的未接来电。因为没有备注，陆语以为是骚扰电话，就任由它响了一会儿自动挂断。 “抱歉，可能当时我在工作没有察觉。”陆语找了个借口表达自己的歉意。 汪慕秋摆摆手，“没关系，理解的。” 就是温泽联系不上人挺着急的，这不让她亲自出面了吗。 “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汪慕秋放下茶碗，敛了敛唇角的笑意，将自己的目的缓缓道来，“你是做传媒的，对时事的了解应该要比我更了解些。如今医疗市场竞争激烈，尤其近两年医疗事件频出，民营医院的经营、收入以及口碑公关等问题日益严峻。众多医院都开设了新媒体岗位，仁康作为民营医院中的佼佼者也不例外，急需融入新血液。不过由于B市的大环境所致，相关人才极度紧缺。我在一位业内好友的推荐下了解到你的情况，对你的专业能力和过硬素质都非常的赞赏，希望能够聘请你为医院的新媒体运营编辑。” 汪慕秋这一段话的信息量较大，陆语抿着唇沉吟，犹豫不决。 “可以告知您朋友的名字吗？” 汪慕秋的嘴角僵硬一瞬，很快又恢复到原来的弧度，“他再三表示不希望你承他的情，我就不方便透露了。” 陆语的防御心理很强，汪慕秋的亲自上门就已经在她心里已经埋下怀疑的种子。 她虽然对自己专业能力有信心，却也没有达到自命不凡的地步，从来没有遇到过人事经理主动上门聘请的情况。但是细观汪慕秋的言谈仪态，俨然一副文雅有礼的知识分子模样，不知道比自家陆老板的暴发户气质高了几个level。 汪慕秋看出了她的迟疑，从手袋里取出纸张写下一连串号码，“你可以考虑一下，如果有意向的话拨打这个电话就好，二十四小时随时接听。” 末了，似乎担心陆语当场拒绝，又补充了一句，“仁康给出的发展环境和薪酬不会让你失望的。” 陆语含笑颔首道谢，送汪慕秋离开后才拿起上面的纸条。 两行字迹，上面是电话号码，下面是她的名字。 中文落笔后微提的笔划习惯有些眼熟，陆语蹙眉，回想汪慕秋的长相。 / / / 医院。 汪慕秋推开vip病房的门，脚还没迈进来，就见原来躺在病床上怏怏不乐的儿子鲤鱼打滚似的挺起了背。 “陆陆怎么说？”年轻的男人声音沙哑，像是砂石磨砺。 汪慕秋被他的突然起身吓到，不由加快了脚步，去查看床尾吊绳的稳定性。 “瞎闹腾什么，准备在这儿住上三五个月的？” 温泽难得没回嘴，晶亮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她等待回复。 汪慕秋叹了口气，要不是亲眼所见，她都不敢相信自己这个混不吝的儿子还有被人治住的一天，“她说考虑一下。” 温泽皱眉，想到汤易珊冷嘲热讽的语气，愤愤道：“还考虑什么，再过两天都要饿死了！” “你再多说两句话，嗓子也别要了。” 温泽讪讪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咙，果断噤声，他现在担心陆语发现异样都不敢跟她通话。 汪慕秋把吊绳重新系好，胫骨骨折虽然是常见膝关节创伤，但是如果养伤期间不细心护理也会发生水肿造成血循环障碍，影响后期愈合恢复。 也不知道温邵原怎么想的，那么危险的任务竟然从新兵营里调了人去，好在一班子人除了温泽都是聪明的，只受了点皮外伤，不像他为了立功挣表现傻愣愣往前冲，染了一身病痛。 “对了，你把基本情况都跟人家姑娘说清楚了的？” 温泽没出声，仅用眼神表示自己的困惑。不是她和温司令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守秘密的吗？ 汪慕秋斜觑他，这委委屈屈的小模样实在太具有欺骗性了，以至于她不得不怀疑温泽完全是靠着一张脸把陆语骗到手的。她还真想不出来自己的儿子除了脸蛋之外还有什么可取之处。 “伤筋动骨一百天，我看你也忍不住一直不跟人家姑娘联系，不然找个机会主动坦白了。” 温泽抿唇，耳朵耷拉着蔫巴巴的，他哪里不想，不过陆陆一定会生气的。 而且听说温柔的人生起气来都特别可怕。 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温泽眼珠子一转她就能猜到在想些什么，无奈地摇了摇头。 要说温泽在部队这小半年没有什么变化，那肯定是不可能的。平常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惯了，在部队里哪有那么舒服的日子，所有事情都得亲力亲为自力更生，光自主能力上就提升了一大截。 可是看他这孩子气的性子，汪慕秋皱着眉头，深觉无可奈何。 听说温泽在部队里的表现特别突出，气势凛凛铁骨铮铮。要不是说这话的人是他亲爸，汪慕秋不免又以为是哪来的阿谀奉承之辈。 “妈，如果她明天还没有回复，你记得催一下。” 汪慕秋哭笑不得，“哪有这么快，怎么也要给人家三天时间思考。” 温泽拧眉，想到陆语小公寓里满冰箱的西红柿和鸡蛋，“你不知道，陆陆不会做菜，我怕她吃番茄炒蛋中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