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番外
希亚·哈特尸体被找到的那日, 纽约似乎是个烈日曝晒的大晴天。 艾格西对于那一天的记忆已相当模糊,虽然才过了三周而已。无尽蒸腾的水汽朦朦胧胧,烟气缭绕地弥漫在海马体深处。有些片段清晰得分毫毕现, 有些又像来自天外, 隐隐隐约,看不分明。 那时候, 哈里·哈特突然到访, 脱去眼镜后的眼睛有些涣散, 原本整齐向后梳气的发丝掉出来一缕。 “希亚找到了。” 艾格西腾地站起来, 朝他身后看。 哈里·哈特拉住艾格西, 那模样看起来向老了十岁,他顿了一下,深深地敛眸,“希亚的尸体在奥斯本那儿。” 艾格西没有反应过来。他像是听到了个荒唐而且并不好笑的笑话,但触及哈里·哈特灰败的眼神,他陡然握紧了颤动的手。 接着哈里·哈特又说了什么? 浣熊市……保*护*伞……丧尸…… 艾格西艰难地拼凑出事实。 他们一直追寻的——甚至连上任兰斯洛特也因此殉职——在乌干达进行生化武器实验的佣兵团伙隶属于保*护*伞公司。那些致人发狂又能修复细胞的东西是保*护*伞公司的杰作——T病毒。没人知道为什么重病的希亚会和费莉西娅前往浣熊市,巧合的是,不久后, 当地出现了病毒泄露。而后, 保*护*伞公司为掩盖真相, 投下了毁灭城市的核弹。 “希亚她没能逃出去。”哈里·哈特低沉的声音掩不住发抖, “她尝试了和同伴们逃离,但失败了。” 艾格西仿佛被人往脑袋上狠狠揍了一拳。 “我们……没有得到费莉西娅的踪迹线索。但全城市民都被感染无人幸免,她恐怕也凶多吉少。不过, 复仇者联盟介入了这场生化暴动,初步控制疫情的蔓延。” 哈里·哈特仍在继续说着,艾格西却什么也听不清。 希亚死了。她被哈利·奥斯本带走了。 他只记下了这两点。 他要把希亚带回来,却被亚瑟阻止了。亚瑟声称,这件事金士曼会和奥氏集团交涉。然而,已经过了多久?艾格西已经看透了奥斯本脸上那副虚假的笑,那家伙摆出置身之外的无辜态度,义正言辞地指责他们听信了谣言。 “实际上,是你们带走了我的未婚妻。而现在,你们居然跑来朝我要人?”奥斯本讽刺地挑着嘴角,好像真的对希亚的下落一无所知。 这混蛋摆明了,就是怎样都不肯交出希亚。 几次交涉无果,组织那边似乎也有放弃的意思,说是战略性观望,艾格西哪里不知道是无限期搁置的意思。亚瑟一向对希亚的事不怎么热心。哈里·哈特从上次遇袭后,身手难敌从前,再经过这次事件的打击,已是半隐退状态。 艾格西却无法释怀。 他从雷文克劳福特精神病院调出了哈利·奥斯本还在押时的监控视频。 是的,那混蛋没被关押多久,就被释放了——因为没有证据,更没有受害人提请法律程序。尽管他们怀疑奥斯本杀死了门肯,然而,门肯那个倒霉蛋,连个直系亲属也没有,没人能站出来指证。哈利·奥斯本是个极其狡猾的——艾格西不得不承认他的犯罪天赋——罪犯,他几乎潜意识地消除了一切物证和人证——除了蜘蛛侠彼得·帕克和希亚。 然而,彼得·帕克那个愣头青,他装傻充愣,说什么都不愿指认朋友的罪行。 至于希亚…… 艾格西紧闭着嘴,唇边的肌肉隐隐抽动。他阖了阖眼,接着,一眨不眨地盯住屏幕内的审讯录像。 没人从哈利·奥斯本那里落得任何好处。他擅长用嘲讽的笑容和故弄玄虚的语调在短时间内迅速地激怒别人,并圆滑地绕开关键讯息,耗光他们的耐心。一直到拘禁期结束,安全局的人都没能从他嘴里撬出一点关于奥斯本化工内*幕的信息。 也许是亚瑟的指派,哈里·哈特替代艾格西,走进了囚禁着他的昏暗房间。 名为病房,实为牢狱,布置简陋,除了桎梏病人的仪器,空荡荡的,破败不堪。连光线也吝于馈赠,只有荧橙色的拘束服突破晦暗,张扬刺目,且夺人眼球。 哈利·奥斯本那个富家公子穿着这身丑陋的拘束服,周身仍逸散着令人恼火的纡尊降贵的气势。 他傲慢地微扬下颌,视线和哈里·哈特相撞,微怔了一下,目光在一瞬有微妙的动容。艾格西注意到哈利·奥斯本第一次收起了轻蔑的眼神。这并不意味着他会多配合,整个审讯中,他始终保持沉默。 直到哈里·哈特起身走开,他猝然抬起头,眼底划过的刹那惶惑突破表层的冷锐,被艾格西捕捉到。 “哈特小姐在哪儿?”他终于开口。 哈里·哈特脚步一滞,回过身,复杂而探寻地凝望他。 一霎流露的情绪已被他收回,奥斯本侧过颈,重又拿出了那副倨傲的模样,“除非你们让我见到哈特小姐,否则你们不会拿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艾格西的心脏剧烈地搐动。他一时竟难以掩饰愤恨地咬紧牙。 他记得,在哈利·奥斯本被押扣后,希亚当场昏了过去。随即,组织便以修养的名义把她拘禁在下设的特殊医院,只因为她和奥斯本特殊的关系以及当时她疑似协助嫌犯逃脱的古怪行径。 但她的身体的确需要紧急医治,莫名而突然的器官衰竭几乎要了她的命。她整日昏迷,不晓世事。费莉西娅甚至推去了所有任务,前去照料她。 艾格西对希亚毫无预兆的疾病抱有相当程度的怀疑。 费莉西娅却坚持而固执地认为,这是因为哈利·奥斯本。 “他会害死她的。我早就说过他会害死她的。”费莉西娅神经质地重复着,仿佛眼前并没有人,直愣愣地看着虚空。 “这是博林家的诅咒。”她持续地低喃,“任何奉上女巫之心的博林女孩都无可避免地会遭遇衰竭……以各种方式,陷入轮回。” 艾格西眉头紧皱。费莉西娅声音太低,他只听到了些许词汇,连不成句。他正要问她,费莉西娅蓦地推开他,奔进了病房。 “我不会看着她再次死去的,决不。” 艾格西透过窗户望了眼病房。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她们。 再之后,便是满地被扯断的仪器导线和空无一人的床位。 ——希亚醒了,但她选择了离开。 不知是否是因为组织对她的处置让她失望,她甚至连哈里·哈特都没见,便匆匆逃离。一同消失还有费莉西娅。 是费莉西娅把希亚带到了浣熊市吗?费莉西娅曾经也追踪过那个使用T病毒的佣兵队…… 线索凌乱散布,却缺了能串联起的引线。 艾格西烦躁地向后捋着头发,视线重又落回视频窗口。 “哈特小姐和你引发的恶**件无关。”哈里·哈特淡淡地回了奥斯本一句,“当然,也和你无关。” 他丝毫未受胁迫般地大步走出病房。 深浅不一的阴翳围绕着哈利·奥斯本,他微微垂着眼,盯着面前一面模糊昏黄的圆镜。 艾格西隐约从其中看到了他金棕色的头发和苍白的尖脸。 哈利·奥斯本低声喃喃,像在做一个简简单单的祈祷。 艾格西凑近屏幕。 奥斯本眸底闪过忧汲。唇形勾勒出那个熟悉的名字——希亚。 他在担心希亚? 艾格西倏地意识到这点。 为什么被囚禁的哈利·奥斯本会去担心希亚?那时候希亚还好好地呆在医院里。难道他已预料到希亚的不对劲? 艾格西眉心皱得更紧。 那条引线若隐若现,又似蛰伏在他触不可及的深处。 窗外骤然暴起了一声巨响。 艾格西警觉地站起身,街道烟尘四起。不远处的拐角,沉重的踩地声轰隆轰隆传来。艾格西隐隐在腾起的烟雾里看到了一副数米高的犀牛重甲。 …… 古斯塔夫·菲尔斯的视线贪婪而愉悦地滑过对面的青年。 那青年正坐在触屏办公桌的后面,看着屏幕上同时传递的犀牛人实况。垂下的眼睫映衬着桌面温柔的灯光,在眼睑处投射一圈阴影。他微支着手肘,目光冷静而不以为意。 秀致,且颓靡,危险而放纵。 这孩子比他的父亲有意思多了。 菲尔斯意味难明地打量着他的神色,藏在帽檐下的眼睛流露出期待和欣赏。 视频内响起的爆炸声让他有些难以忍受地蹙起眉。 哈利·奥斯本不耐烦地睨着面前这个一身黑服,把脸罩在黑礼帽里的男人。 “就这些?”他挑了下眉,含着笑意,轻蔑地收紧了嘴角。 菲尔斯的眼神却愈发炽热了。 冷静肆意,蔑视一切秩序,渴望更加更加的混乱狼藉。 他眼里阴郁的堕落感是最令人难以抗拒的特质。 菲尔斯感觉到内心正翻腾起一股洪流。 他是温室里怪状而艳彩的花儿,是白妖精,是戒备感的波斯猫,是修长而明亮眼睛的貂。 是伊甸园里诱惑夏娃的蛇,是比亚兹莱插图里扭曲的装饰,是莫罗画笔下憔悴的象牙白。 是放纵,是邪恶,和——美。 心底不由浮出了许久前映入眼中的诗篇,自诩为诗人的菲尔斯眯起了眼睛,咧开嘴笑出来。他想起了数日前向哈利·奥斯本描述他极恶五人组蓝图时,青年不以为然的神色。 “你的野心只有这么大吗,菲尔斯?”青年注视着菲尔斯,他的样子依旧孱弱而瘦削,透露着朝露般易碎的脆弱感,眼神却肆意而张狂。 “把这一个城市搅得翻天覆地,仅此而已吗?”他混着鼻音的嗓音透着难言的鼓动。 “……你想要什么呢?”菲尔斯禁不住追问。 青年笑起来,唇边现出了漂亮的纹络,“我在父亲留下来的实验记录里看到了个有趣的项目。” “阿戈摩托之眼。据传能控制时空的无限宝石。”哈利·奥斯本微笑,摆弄着钢笔,“而合作人——” 他盯住菲尔斯,“是你,古斯塔夫·菲尔斯。” “那是个太过危险的项目,先生。”菲尔斯解释道,希望他打消念头,“除了粒子,没有实验体能承受光速的加速度。” 诺曼·奥斯本甚至也曾不切实际地寄托于时光的回流,治愈身上的疾病。所有的设想都源于那个自称卡西利亚斯的男人。他声称,世界上存在这样的一块儿石头,它能够操纵任何生物体上的时间甚至不同的时空维度,即所谓的平行世界,达成时空跳跃。 “是否危险要有我来判断。”哈利·奥斯本含着笑意,压低的声音却带着命令的口吻,“我要启动这项目,菲尔斯。” “只要成功,不管到时候,你想要什么,哪怕是一个完整的世界——都唾手可得。”他瞥了菲尔斯一眼,笑意越盛。 菲尔斯必须承认,他当时有些心动。 整个世界……另一个时空…… “那么现在呢,菲尔斯?”青年的诘问让他他匆忙从回忆中抽身。 菲尔斯舔了舔嘴。自从打浣熊市回来,带回一具碳化的尸体后,哈利·奥斯本的耐心越来越不足了。 “我们目前还缺乏实验体。” “是吗。”哈利仿佛体谅他般的轻轻颔首,眼底却迭起了暗蓝色的风暴,“监狱里想要参与实验改造的人不是有很多吗?” “但这次不一样。没人能预见发生什么……”菲尔斯摇摇头。 哈利揉了揉眉心。 他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脑中翻滚着的不属于他的记忆让他长时间地陷于荒诞的割裂中。可疑的记忆,但他难以漠视。他竭力从这些情境中剥离出他能利用的。 那东西让他升起了希望——至少,他可以暂时不用面对那具碳化的尸体,希亚并没有死亡。但却在同时把他扔进了更绝望的泥淖。 希亚正在另一个遥不可及的地方。而他随时有可能死去。 时空的距离加上生死,无人能够跨越。 然而他无法放弃。 “没有实验体,那就从我开始。” 他已经不能再等下去。 像个赌徒孤注一掷抓住最后一丝缥缈的盼头,他必须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