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Act3·裂魂
暴怒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刹那间。 仿佛空气中有一根无形的绳索, 勒住了他的咽喉。 纳塞索恩如同脆弱部位被扼紧了的雄狮, 无法喘得过气,像是喉管中所有空气都被压迫而出,越发稀薄, 他的整张脸都涨成了酱红色! 皇帝按着胸膛, 剧烈咳嗽起来,那样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终于牵动了西瑟索恩一根深深埋藏的神经,教他转过了头。 还有一步就要跨出殿门, 而他正站在最后的界限。 而此刻,楚歌的心脏如同缀于悬崖边缘,下一秒就会摔得破碎支离! ——根本就不! 就不是什么?! 他知道这个反应, 被无形的规则束缚,而说不出话。 此情此景,与那日被他追问的索菲娅, 何其相似! 根本就不是女孩,还是说 ——根本就不是西瑟的妹妹, 皇帝的女儿呢?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冒出这个猜测,可念头成型的刹那, 如同野草在心中疯长。 皇帝,他已经老了,他不再是当初那个南征北战、意气风发的青年。 他灿金的发丝已经满是花白,他碧蓝的眼瞳已经遍是浑浊, 皮肤松弛, 肌肉虚垮, 强健的身体早已被无休止的歌舞与酒色所掏空。 他剧烈的咳嗽着,如同日薄西山,垂垂暮年的老者。 然而他的眼神。 冰冷,阴鸷。 仿佛北方战场上铅灰色的云层,沉沉的透不出半分光明,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与压迫。 殿下的金发青年直视着高处的皇帝,却与皇帝的眼神错开,于是他恍然过来。 那样带着恨意的眼神,不是朝着他,而是朝着他身边被护住的阿佳妮。 意识到这一点的刹那,恨意从胸膛中悄然升起。 “不是什么?”他说,声音带着笑,却说不出的讽刺,“母亲都已经去世那么多年了,您还想扣一个脏盆子在她身上吗?” 年少貌美的皇后,曾经闻名翡冷翠的少女。 她早早地就离开了人间,对外宣称是因病去世,那个时候阿佳妮还小,记不清楚,可是西瑟牢牢地记得,自己的母亲整日以泪洗面,郁郁寡欢。 一时慈悲,宽恕了一个北方流落来的贱民,善良的皇后并没有想到,那个决定,会把自己推到深渊中去。 那不是羔羊,而是毒蛇。 皇帝“嗬嗬”的喘气,他手臂不住地痉挛。他艰难的指着西瑟,嘴唇哆嗦着。 他像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挣扎着从喉管中挤出了几个模糊不清的词语,然而在打着颤的牙关间,一个字都听不清。 与之同时。 他再一次痛苦的按住了自己的胸膛,就像在跟一只无形的手搏斗,手按到了脖颈上,就像要把掐住自己的魔爪给搬开。 大殿之中,一时间只听得到他“嗬嗬”的粗气声,除此以外,再无任何声响。 穹顶之下。 碧蓝色的眼瞳犹如冬日的维琴察湖畔,那是厚厚的一层寒冰。 语带嘲讽的说完了那句话后,西瑟索恩就紧紧地抿住了嘴唇,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心中竟然生出了后悔。 ——如果他来的更快一些,拦住阿佳妮,不让她被父亲带走就好了。 金发青年目光平静,然而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内心中还抱有一点细微的期冀。 他指望着对方,能够解释那么几句,不要其他,只要稍微几句就好。 阿佳妮,他年幼的妹妹,还站在他的身旁。如果她知道了,自己是被父亲怀疑过血脉的孩子,那该是有多么的伤心啊! 可自始至终,皇帝也未曾有一句解释。 于是,内心深处那一点儿期冀的微光,也被毫不犹豫的掐了下去。 高殿之上,宽椅之中,棕发蓝眸的青年俯下了身躯,他凑到了皇帝的身边,轻声细语的宽慰。 那一瞬间西瑟索恩的心里竟然生出了无穷的悲哀。 他竟然不知道说,他的父亲,究竟是薄情还是多情。 那样的恶待他的母亲,又如此的宠爱一个卑微的贱民。 手臂被轻轻地碰了碰,他侧过了头,看见了一旁站着的妹妹,蔚蓝色的眼瞳里盈满了担忧。 于是那几乎要冻结的冰冷终于和缓下来,他无声的做了口型: 走。 金发碧眼的青年背过身去,他牵起了妹妹的手,再也不想看这殿里的场景。 然而这个时候,身后又响起了轻柔的声音,嘶嘶地吐信,如同树根底下污泥深处潜伏的毒蛇。 “殿下,请留步。” 西瑟步伐不停。 “是关于那个奴隶的事情。” 离开的脚步蓦地一顿。 内心深处有一股暴戾滋生,连他握着人的手都不自觉加大了力气:“你还想要说什么,他已经是阿佳妮的人了。” 席塞尔似乎笑了一声,缓缓道:“我知道,公主殿下看得上那个奴隶,那是他的荣幸。您直接从我的府邸上把那个奴隶带走,我也没什么话可以说只是,他身上总归还是有诺维奇家族的印记。” 西瑟的声音冰冷:“所以呢?” 棕发青年微微笑着,轻缓的语气如同从地狱中走出的魔鬼:“既然公主殿下这么喜欢那个奴隶,我自当双手奉上。就请殿下,覆盖掉我的印记。” 他的言辞十分诚恳,就像当真是诚心实意提出一个建议。 可他话语里的意味,却又是如此的可怖,令人只要一细想,就觉得不妙。 楚歌心中生出了微微的不安。 毫无疑问,皇帝会站在席塞尔诺维奇那边,甚至因为西瑟强硬的态度、直冲冲的顶撞,而更加偏向于诺维奇。 “时间差不多了。”席塞尔诺维奇说,“人也应该回来了。” 什么时间? 又是谁应当回来了? 莫名的不安笼罩了全身,层层叠叠的乌云漂浮在心头,如同夏日暴雨将来的天空,所有光亮都被遮蔽。 无限阴翳,无限黑沉。 高处,描金的雕花椅子后,那个棕发蓝眸的青年忽的伸出了手。 ——啪啪啪! 大殿里响起了清脆的击掌声,而击掌的那个人眼眸晦暗:“带上来!” 长靴踢踏过地面,脚步声回响在耳边,侍卫在不断靠近,其中更夹杂着某一种令人牙酸骨倒的摩擦声。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被人拽着,拖着过了冰冷的大理石地面。 心中突的一跳,楚歌蓦地回过头去。 只见着两名侍卫一左一右拖着一个人进来,他双脚虚软,跪在地上,垂着头颅。 然而在那个身影映入眼底的刹那,楚歌的心脏仿佛都漏跳了一拍。 瘦小的身影,雪白的绷带,特殊的打结手法 那是墨菲! 他在被皇帝传唤走之前,刚刚上完药,嘱咐了让医生来看看嗓子的墨菲! 他以为这个时候墨菲还躺在病床上接受诊治,然而却无能为力的被带到了他的面前。 在意识回笼之前,他已经厉喝出声:“谁让你们把他带来的!” “是我,殿下。”轻柔的嗓音截断了他的话,席塞尔诺维奇笑意悠悠,“虽说您很是喜欢他,可至少到现在,他还是我的奴隶。” 侍卫反压着墨菲的手,把他直接按到了地上,整个身体都接近于匍匐。而墨菲一点儿挣扎都没有,他的手臂软软的垂着,就像是被抽掉了骨头。 雪白的绷带上已经渗出了星星点点的血迹,楚歌简直没有办法想象,他这一路来遭受了多少的折磨,被侍卫直接拖来这里 惊乱与心慌交织,楚歌蓦地要上前,然而这时候手上却传来了一阵巨大的阻力。 西瑟索恩牢牢地抓着他,不让他上前。 “哥哥!”语带急虑,却毫无效果。 这个时候,地上跪着的人若有所觉,忽的半抬起头颅。 他的眼瞳是墨一般的漆黑,扫过了富丽华贵的殿堂,掠过了壁画、盔甲与圣女像,眼神无悲无喜,褪去了所有的色彩。 下一刻,凝望着楚歌,弯了弯唇角。 ——谢谢。 他再一次低下头去,如同屠刀之下的、任由宰割的羔羊,对于即将到来的审判彻底认命。 不! 刺痛绞过了心脏,在他行动之前,西瑟索恩冰雪一样的眼神让他冷静下来。 楚歌蓦地朝高处看去,只见这席塞尔诺维奇注目与他,深蓝色的眼瞳中闪耀着奇特的光芒。 “公主殿下,您真的想要他?” 身边人的冷笑快过了他的回答。 西瑟索恩目光冰冷:“有话快说,别吞吞吐吐的,绕圈子。” 席塞尔诺维奇再一次拍了拍手。 那两个侍卫接收到了信号,忽然动手,直接扒开了墨菲的上衣! 他身上原本缠满了绷带,只是披着一件轻薄柔软的外衣,而侍卫毫不容情的扔掉了这件外衣,甚至动手去解开绷带。 “他身上有伤。”楚歌控制不住声音的颤抖。 皇帝截断了他的话,里外里都是不耐烦:“只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奴隶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