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京郊陆家别院。 陆家别院占地颇广, 院中有一处活湖连着山泉碧波一线连天，湖面上悠悠荡着一叶轻舟, 陆延晟一身玄裳闭目躺在小舟上, 修长的双腿随意交叠, 手边放着一顶黑竹斗笠。 小舟随风在湖面飘荡, 陆延晟呼吸平缓, 似是睡过去了。 不多时，静谧的湖面忽然泛起数波涟漪水圈, 小船微荡。陆延晟仍是闭眼，只伸手拿过一旁的斗笠盖在脸上。 周总管划船过来的时候, 就看到自家王爷这一副斗笠盖脸不愿交谈的模样, 当下船桨一丢, 直接隔船道：“姑娘说了，王爷再不回去, 她就把整个王府搬空到纪家去了。” 陆延晟连脚都没动一下。 周管家顿了顿, 又道：“小世子说您再不回去, 纪大人就带着姑娘私奔了！” 陆延晟僵了僵，最后还是斗笠挡脸装死不吭声。 周管家叉腰深呼吸了好几次, 最后弯身捡起船桨径直向着对面的小舟砸了过去，船桨几个翻滚最后砰的一声砸在了陆延晟的小腿上, 陆延晟一下子扯开斗笠, 坐起来怒视周管家。 周管家可不怕他。 直接叉着腰道：“这么大人了，倔驴脾气还留着？！” 周管家名义上是王府的下人，实际是陆老爷子的拜把兄弟, 陆老爷子去了后，周管家放心不下这两兄妹，加上旧疾缠身也不适宜再上战场，就在陆家做事了，虽是下人，但算得上陆延晟和陆淼淼的叔叔。 陆延晟冷着脸起身，也不和周管家多话，转身就欲上岸上飞。 周管家：“你躲你能躲到哪去？” “妹妹成亲这么大的事你都不管，地下的老爷子老夫人知道了心得多寒？！” 陆延晟身子一僵，回身，冷笑道：“管什么管，再管她都和我是仇人了！” “啪！” 下一句话还没出口，就被迎面一个东西砸在脸上，隐隐有些酸臭？低头一看，是一只鞋子…… 对面的周管家单脚立着，少了一只鞋子的白袜极其晃眼，单脚立着也不影响周管家指着陆延晟的鼻子骂。 “你管姑娘什么了？姑娘成亲嫁人是多重要的事，老爷夫人没了，就指着你这个哥哥，你呢？你干了什么？你做了什么？你跑这来睡觉你！” 周管家脸都红了，气的！ “我不知道你和纪大人有什么矛盾，也不知道当初姑娘和他发生了什么矛盾，但竟然现在两方都同意了，就说明矛盾过去了！而你，你既然已经同意了，你现在在这扭扭捏捏个什么劲儿？你当自己是小娘们阿？！” 小，小娘们？ 陆延晟：“我是怕纪宁对她不好，纪宁不是良配！” 周管家：“不是良配也已经是事实了。” “而且，你所认为的，也是姑娘的意思吗？” “纪大人是不是良配这话该由姑娘来说，而不是由你来说！” 周管家的话和当日纪宁的话，几乎该融合成一处了。 真的，是自己管太多了？ 陆延晟神色一黯，还未深想，对面周管家的声音又传来。 “还不是良配，你有什么资格说良配？再过几年就奔四的人了还不成亲，男女间的事，就连云橙那个小丫头都比你靠谱！” 陆延晟：“好好说话。” 好端端扯自己干啥？ 周管家：“难道不是吗？你一没成亲二没纳人，你有什么资格说纪大人不是良配？等你成亲了你再来说这话！” “赶紧跟我回家，姑娘家成亲是多大的事？你总不能让姑娘自己忙活阿？” 陆延晟瘪嘴，还有些不愿。看他这样，周管家叹了一声，缓了缓心情，再道：“你说纪大人不是良配，可现在两人成亲已成既定事实，那你现在应该做的，就是好好准备姑娘的嫁妆，让纪大人知道，咱们重视姑娘，姑娘是有人撑腰的。” “就算将来两人发生了什么不愉的事，纪大人想对姑娘做什么也得掂量掂量。” “这难道不比你一个人在这扭捏有用吗？” 陆延晟沉默不说话。 周管家是看着陆延晟长大的，看他这般，就知道他话听进去了，只是一时拉不下面子，倒也没说什么了，只道：“我先回去忙了，晚上回家吃饭，和姑娘好好聊聊。” “哎呀，等等，鞋子给我丢过来！” 陆延晟的一腔复杂心思再看到脚边的黑鞋时，似乎又闻到了那股酸臭的味道，抽了抽嘴角，啥心情都没了。 ………… 却说恭顺王府这边，南宁忧心忡忡的看着自家母妃，哀道：“纪大人出宫后就回了府邸，难道，难道他刚才是去请赐婚的旨意了吗？” 恭顺王妃心里也有这猜测。 但看到南宁快哭出来的模样，忙不迭柔声道：“你宽心，纪大人是何样人物？皇上尊他如帝师，就算纪大人想要快点成亲，皇上总要调查一番的，总要花费几日或者十多日的时间，也够我们查清楚是谁家的姑娘了。” 南宁心里焦急，但也是现在只能这般想了。 想到纪宁已经心仪了别人，南宁就心痛如刀割，更恨上了那名女子，到底是谁家的狐媚子！ 这京中适龄待嫁的，甚至好多已经嫁人的女子都和南宁一般的想法，都想知道是哪个狐媚子把纪大人的魂给勾没了！偏生纪大人下山后就去了一趟陆家，然后就去了宫里，陆家当然不可能的。 陆家根本就没有姑娘了！ 可纪大人从宫里出来后就回了自己府邸根本没出门。 到底是谁家的狐媚子！ 可急死个人了！ 而现在被满京城念着狐媚子的陆淼淼，正在厨房洗手做羹汤，周管家已经回话了，那陆延晟今晚就该回来了。想到陆延晟在外面呆了一天，怕也是上火了一天，陆淼淼想了想，很快就有了菜谱。 陆秋笙带着狗蛋在厨房玩。 陆秋笙：“阿娘我想吃麻辣翅尖。” 狗蛋：“汪汪汪！” 我要吃一整只鸡！ 陆淼淼在灶台上忙活，头也没回。 “今天下午你已经吃了太多辣的，晚上必须清淡的，狗蛋也是，你下午已经吃了一只鸡，晚上不能再吃了。” 陆秋笙和狗蛋同时焉了，耸拉着脑袋不吭声了。 陆延晟直到日暮西斜的时候才回了王府，又做贼似的问陆淼淼陆秋笙在哪，小丫头回道：“姑娘和世子在花厅等着您用膳呢，今天的晚膳都是姑娘亲手做的。” “知道了。” 陆延晟理了理衣服，想着两人在等自己开饭呢，也不再扭捏，快步往花厅去了，恩，秋笙还小，饿肚子不好…… 紧赶慢赶到了花厅，进门一瞧，陆淼淼在喝粥，陆秋笙在啃翅膀，狗蛋在啃骨头，两人一狗同时看着站在门口的陆延晟。陆延晟默了默，道：“我还得去处理点事儿，你们先吃。”说着就回身向外。 陆淼淼：“回来。” 声音听不出喜怒。 不知道为啥，陆延晟莫名觉得有些心虚？ “……噢。” 回身走到陆淼淼身边坐下。 陆淼淼：“吃饭。” 陆延晟起筷，看到桌上的饭菜时，拿着筷子的手指僵了僵。 芥菜粥，荷叶糯米排骨，荷叶焖鸡，凉拌苦瓜，枸杞炒豆芽，一桌子的绿色，一桌子都是陆延晟不爱吃的菜…… 陆淼淼给陆延晟盛了一碗粥，看到那碗绿油油的粥时，陆延晟有点想哭，抿了抿唇，讨好的看着陆淼淼，“淼淼……” 陆淼淼：“想你今天火应该有点重，给你下下火，喝。” 陆延晟还想挣扎一下。 陆淼淼：“喝！” 陆延晟立马闭眼捏鼻子一口灌了下去，神情之痛苦，都快吐了。陆延晟和狗蛋同时咽了咽口水，陆淼淼回头看着一人一狗，微笑：“不合胃口吗？” 陆秋笙狗蛋同时低头猛吃，用行为来回答陆淼淼的问题。 吃过饭后，陆秋笙丢下一句消食就带着狗蛋麻溜的跑了，陆延晟正想起身，陆淼淼眼神就飘了过来，陆延晟身子一僵，稳稳的坐好了，背脊笔直，老实的狠。看他这样，陆淼淼身后搭在陆延晟的手腕。 陆延晟顿了顿，顺着手臂抬眼看向了陆淼淼。 陆淼淼微微一笑：“你是我的哥哥，也是秋笙的舅舅，是我们唯一的亲人了。” 陆延晟眸色一动，陆淼淼又道：“我和纪宁之间确实有些问题，但当初他对我动手，是有原因的。” “我不告诉你，不是不信任你，是觉得说了不太好。” “他生病了，这病，我也占了一部分原因。” 陆延晟：“生病？” 陆淼淼点头，凝眉细想，又不知该怎么说，只道：“他会动手，是因为他生病了，平时并不会如此，至于什么病，我确实不好开口，得让他自己说才行。” 什么病会动手？ 狂躁症吗？ 想到这个，陆延晟眼睛悠地瞪大，不可置信的看着陆淼淼，陆淼淼一看他这神情就知道他想歪了，忙道：“不是什么严重的病，你别想歪了，只是不好治而已，只要不刺激他，就和平日无恙了。” 到底是什么病？陆延晟还在细想，陆淼淼又道：“这件事你不要管，更不要给他找什么大夫，千万不要，好吗？” 纪宁再温和，也不愿旁人知道这件事情的。 看到陆淼淼脸上的恳求，陆延晟沉默许久，最后才暗不可察的点头。 陆淼淼笑了，歪头道：“我就知道哥哥对我最好了。” 陆延晟无语道：“也就这个时候你会叫我哥哥了。” 陆淼淼继续笑道：“你放心，我不是因为他生病了觉得愧疚才要再嫁给他，不是的。” “是因为，我喜欢他。” “就算那病治不好，我还是喜欢他，还是想嫁给他。” 看到陆淼淼脸上真真切切的笑，陆延晟突然就释怀了些，罢了，伸手摸了摸陆淼淼的脑袋，低声道：“你想嫁就嫁，有事记得回家千万不要自己撑着，哥哥永远给你撑腰。” 陆淼淼：“恩！” 今天是个好天气，虽然日头还没出来，但天际绚烂五彩朝霞连绵，一看就知今天会暖阳高照。现刚入夏，日头也不觉烈，只有和熙。城南这边各家各户都打着哈切开了门，有老人出门买热腾腾的早点，也有小娃娃被爹娘追着在院子里洗漱。 一片闹腾中忽然传来威严的奏乐。 所有人都好奇的探出了脑袋。 “太，太唔！” 有小娃娃指着领头人兴奋大喊，被爹娘捂着嘴拖了回去。都小心翼翼的看着，一大早的，一群太监来这边干什么？这边领头那人手里还捧着一卷明黄，是圣旨吗？而这一片，都是百姓，没有大官阿？ 乐声在一处寻常小院门前停住。 一行人鱼涌而进，隔壁的林大娘竖着耳朵听，隐约听到尖锐的嗓音唱什么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陆家有女淼淼，温柔贤淑…… 陆淼淼？ 身为邻居，林大娘当然知道陆淼淼的，可是陆淼淼早就不在这住了呀，怎么还来这边宣旨了？太监们来的快，去的也快，陆家小宅的门又砰的一声关上了。太监们散了后，这条街的街坊全都聚集在了一起。 “老林你听到你什么旨意了吗？” 就林大娘住得最近。 林大娘摇头：“哎哟，隔着一道墙呢，我又不敢凑近去听。” “这陆淼淼是什么来路呀，怎么还有圣旨给她呢？” 虽是京城天子脚下，这条街也算热闹，但住的都是平头百姓，没有官家人，圣旨下到这边还是头一回。 “而且陆淼淼好久都没来这边了啊。” 有人好奇，也有人奉承。 “我就说陆姑娘不一般嘛，那相貌那气质，根本不是常人！” “呸！” 话没说完就没人淬了一口，呲笑道：“当初也不知道是谁暗里说人家一个女人带着儿子，长的又好看，以后肯定很多汉子登门！” “呸，这话你说的！” 说着说着两人就直接吵起来了。 其他人都在瞧热闹，过了大概一刻钟的时候，忽然来了一个锦衣丫鬟，笑道：“请问，这是陆淼淼的家吗？”众人回头看去，只见那丫头锦衣罗衫，一看就知是大户人家的丫鬟，忙收敛了扯皮，点头应是。 看着陆家紧闭的房门，丫鬟笑道：“陆姑娘不在家吗？” 林大娘摆手：“没在家呢，她好久都没过来这边了。”丫鬟还没说话，刚才打架的其中一人又道：“可别喊姑娘了，她儿子都七，八岁了，要喊姐姐的。” 丫鬟：…… 儿，儿子都七，八岁了？？？ 不出一刻钟的功夫，惦记着这边的人都知道了，纪大人要娶一个二十多岁的老女人不说，那女人还有一个拖油瓶儿子…… 天呐！纪大人疯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