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云橙简略的将李国俊吐出来的事重复了一遍, 听罢，陆淼淼抬头看着周云流, 是他的侄子？周云流就站在陆淼淼几步远的地方, 背倚着廊柱, 一直看着陆淼淼, 见陆淼淼看过来, 张口想要说些什么，谁知陆淼淼又径直收回了视线, 只看着来路。 周云流张了张嘴，到底什么也没说, 只余苦笑。 李国俊说的应当是真的, 这事他犯不着撒谎, 刘家人一来就能当面说清楚了，可是自己确实不知道向北为什么要这么做, 还让先生不要管, 有预谋的去殴打同窗！ 可他到底是自己侄儿, 本来她就对生了恶感，现在, 怕是连见都不想见了罢？心中苦涩满满，默默颓废了片刻，竟又抬脚上前。 听到足音，陆淼淼回头, 紧紧颦着的眉下是毫不掩饰的不耐。 看到这样的陆淼淼，周云流除了苦笑还是苦笑, 作了一揖，道：“这位夫人，虽不知他为何要这般做，但他是我侄儿，我先替他赔个不是了。” 说罢，弯身，长作一揖。 “轮不到你来道歉，你也不该对着我道歉。”陆淼淼声色冷冷。 周云流继续苦笑，再道：“这话说了夫人可能会生气，但还是不得不说，家姐嫁的不错，姐夫他父亲乃是当朝从三品户部伺郎，刘品书刘大人。”说完一顿，侧头看了一眼廊下站着的亲兵们，低声道：“夫人，若是，若是……” 实在说不出家世比不上就温和些的话。 只忧心看着陆淼淼，希望她能意会，不要将事情闹得太大。 陆淼淼挑眉，“说完了？” 别说惊讶，连神色都没动一下，周云流愕然，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又一阵足音传来，微显苍老的声音也跟着传来，“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了？” 那人提着灯笼上前，众人才看清了他的模样，发鬓眉尾已霜寒，宽额，脸上沟壑明显，正是云山书院的山长楼轻明，不是楼轻明故意拖延，而是他今日不在书院，所以现在才到。 陆淼淼福了一礼。 “楼山长。” 也不需要他问，陆淼淼迅速将事情简略的说了一遍，楼轻明凛着神色听完，侧头看了一眼似乎已经晕过去的李国俊，深呼吸了一口气，“我先去看看令郎。”等陆淼淼点头后，楼轻明才进了书楼去瞧陆秋笙。片刻后，楼轻明出来，神色松快了些，幸好都是皮外伤，没伤到骨头，但是，孩子被打成这样，也是不可饶恕的！ 看着陆淼淼，楼轻明一脸正色道：“夫人，这事是书院没有处理好。若事情属实，李国俊的事，我们不会过问，亦会辞退他，至于那些学子，亦会责罚，请夫人不用担心。” 说得义正言辞，陆淼淼似笑非笑的看着楼轻明，“责罚？原来蓄意预谋殴打同窗，只轻飘飘一句责罚就是了，我还以为会是劝退呢？”轻笑的眼似乎看进了楼轻明的心底，被这般直白的点出来，楼轻明脸色有些挂不住了。 不然呢？ 又没出人命，那几个学生，家世都还不错，为了一个学生，要得罪好几个大官吗？虽然这些亲兵看着也不像简单的，但这位不显山不显水，也不知道到底是个如何样的家世，为了她一人，去赌其他几个人，楼轻明不敢赌。 “这位夫人……” “好了，不用再说了。” 陆淼淼直接抬手打断，视线牢牢锁在来处树林中的一片由远而近的烛火。 “来了。” ………… 一群人很快出现在众人眼前，除了过去“请”人的亲兵们，就还有四人，一老一少，一男一女，陆淼淼视线落在最小的那一个身上，瞧着也不过六七岁的年纪，生的很是圆润，眉眼看着很喜人，若是平日，陆淼淼大概还会多看一眼，小胖墩总是让人觉得喜感的。 他正拉着他爹的手，有些畏惧的模样，面上都是惶恐。 这样就害怕了？ 当时怎么不想秋笙多害怕呢？！ 陆淼淼眼神一凛，还未说话，就被人抢了先，中气十足的男音，怒气满满。 “这是怎么回事？天子脚下，你们这些人，竟还强闯民宅带走我家的人！” “你们眼里还有没有一点王法了？！” 陆淼淼抬眼向他看去，五十多岁的年纪，头发微白，面色严肃，气质官威甚浓，想来就是三品户部伺郎刘品书了。 刘品书气的了不得，自己好歹一三品大官，这还在京城脚下呢，这一群蛮横士兵就带着刀直接冲进了自己家里，甚至一句话都没有交代，直接绑了儿子一家就走，怎能眼睁睁看着儿子被人绑走呢？ 当然跟过来了！ 他看陆淼淼站在人群之中，显然这些人是听她吩咐的，很快就锁定了陆淼淼，谁知陆淼淼也在看着他，弯了弯眼，杏眸却无丝毫笑意，淡淡道：“刘大人不要急，很快就能知道事情原委了。” 刘品书挑眉，还没出声，就见她朝旁边抬了抬下颚，很快有个极彪悍的人向着地上趴着的一人走去，竟直接抓着他的头发将人提了起来，那人吃痛，昏睡中亦皱眉，刘大人皱眉看着他诡异弯曲的右腿。 腿断了？ 那人被提了起来，容貌展现在众人面前，刘向北小小惊呼了一声，肥胖的身子缩成一团，躲在了他爹身后，他爹还以为他是被吓住了，虽惊惧眼前情况，但还是伸手把他给护着。 云囚右手提着李国俊，左手啪啪就是几个大耳刮子，声音极为响亮，昏睡过去的李国俊被抽醒了，还没来得及呼痛，云囚就提着他的头发往刘向北面前一摔。李国俊先前断腿时，抱腿在地上乱滚，早已一脸污泥，又被云囚大力抽了几个耳刮子，脸上青肿顿起。 乍一看，如同恶鬼一般。 “啊啊啊！” 刘向北惊慌的向后退去，左脚绊了右脚，砰得一声摔倒在地，惊恐瞪大眼看着李国俊。这几个呼吸中，李国俊已经彻底回神，看到刘向北就向看到救星一般，跪行几步抓着刘向北的脚，哭嚎道：“刘公子刘公子，下午是你让我别管这事的，是你让我别管这事的！” “哇，祖父祖父！” 刘向北哭着喊刘品书，刘向北是刘品书第一个孙孙，溺爱的狠，见他如此忙护了上去，将李国俊的手挣开，将孙孙护在怀里，扭头看着陆淼淼，“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陆淼淼冷着脸，一步一步走下台阶，垂眸看着刘向北。 “你的好孙儿，贿赂先生，蓄意殴打我儿子。” 让开一步，侧头看着里面的书舍，刘品书下意识顺着陆淼淼的动作也看向里面，书舍烛光全点，很清晰的能看见太医正在给陆秋笙上药，都不需要看身子，脸上的青肿已经说明了一切。 结合陆淼淼刚才的话，刘品书先是一怔，然后低头看着正在怀里啜泣的刘向北，“你打的？！” 刘向北虽被李国俊的惨状给吓到了，但他平时跋扈惯了，而且祖父还在一旁，祖父什么都会依自己，天塌下了还有祖父顶着呢！丝毫不怕，直接耿着脖子道：“谁让他对表舅舅出言不逊的，他该打！” 他就早看陆秋笙不顺眼了，平日话也不多，自己和他说话他都不理会的，先生还一直夸他！ 周云流：“他何时对我出言不逊了？” 刘向北看着周云流：“下午的时候我都看清了，他和你说完后，表舅舅你的脸都白了，肯定是他顶撞你了！” 周云流当然就想反驳，谁知一道清丽的女音突然响起。 “不知我离去后，周公子还和我儿子说了什么？” 周云流回身，不知何时陆淼淼竟已站在了身后，正定定看着自己。周云流张嘴，只是话还没出口就吞了回去，当时就陆秋笙一个小娃娃，他听了没什么，可这话若被别人听到，不需细想，自己的心思就昭然若揭了。 周云流：“我，我……” 陆淼淼转身，“秋笙，出来下。” 陆秋笙闻言穿好衣裳小步跑到了陆淼淼身边，陆淼淼蹲下，摸了摸他的头，指着周云流，柔道：“告诉娘，你下午和这位公子说了什么？” 陆秋笙抬头看着周云流，小眉头皱着，很快收回眼神，眼神不喜这个。 “他问怎么不是我爹送我来，我说与你何干，还让他不要觊觎娘。” 陆淼淼：…… 周围所有人：…… 周云流：…… “咳咳。”陆淼淼闷咳两声，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陆秋笙，“他并未做什么，你为何会用到觊觎二字？”陆秋笙大声反驳：“娘你走后他还一直看着你呢，走没影了还看，眼珠子都恨不得巴你身上，不是觊觎是什么！” 陆淼淼：…… 周云流：…… 其他所有人不自觉的默默看向周云流，周云流满脸尴尬，只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陆淼淼让太医把陆秋笙带进去继续上药，是真的没想到竟是这个原因，更没想到源头在周云流身上，着实有些尴尬。 只好无视了欲言又止的周云流，看向刘品书。 “刘大人认为这事该如何处理？” 刘品书本是一脸的恼火，谁知自家孙子把别人儿子打成了那样，而且，而且还是自家人先孟浪别人的，老脸有些抹不过去，但又因今晚被人强制的绑过来也实在难堪！垂头，推了推刘向北，厉声道：“去给那个小娃娃道歉！” 刘向北不太能明白觊觎的意思，但他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我讨厌他，我便打他，我为什么要道歉？！” “我不道歉！” 刘品书：“你……” “确实不用道歉，因为道歉没有用。” 刘品书还没来得及教训刘向北，就听到了陆淼淼这句满是凉意的话，眉头皱了皱，抬头看着陆淼淼，只见她因背对着廊下烛光，神情有些看不清，只能看见紧颦的眉，和黑漆漆的双眸。 沉声道：“不接受道歉，夫人要如何？” 陆淼淼笑了笑，寒冰雪融，带着春风一般的和熙。 “他怎么对我儿子的，我就怎么对他，刘大人放心，绝不多打一下。” 刘品书原本想着，这妇人，或许想以此勒索钱财或者其他什么东西，谁知竟是要把这些拳脚还到向北身上？那个小娃娃虽然没有哭闹 ，可脸肿成那样，刚才出来时衣服也是乱的，说明身上还有伤。 这些伤要还到向北身上？ “不行！” 刘品书想也不想的摇头，“他还是个孩子，你怎能对他如此狠心呢？！”这话说得陆淼淼只想要，面色一正，怒斥出声，“那他打我儿子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我儿子比他还小呢？！” “这……” 刘品书一时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说话，陆淼淼看着刘向北，他亦看着她，抱着刘品书的腿，没有丝毫的怕惧，还对陆淼淼翻了一个白眼。 “呵。” 陆淼淼一声轻笑，然后笑容马上消弭，声音极冷。 “云囚！” 云囚上前：“属下在。” 陆淼淼：“小公子的伤你也看过了，你来动手，原原本本的还给他，多一下不行，少一下更不行！” 云囚：“是！” 云囚领命就毫不犹豫的向着祖孙二人走去，云囚本就生得魁梧一脸的煞气，刚才他抓着李国俊头发把人提起来的模样早就刻在了众人心里，现在见他向自己走过来。 “啊啊啊！” 刘向北一声尖叫躲到了刘品书身后，“祖父，祖父，你快让这个怪物滚，让他滚呀！” 刘品书也怕得不的了，身子微抖，但还是顽强的将孙儿护在了身后，看着陆淼淼，抖着嗓子道：“要想打他，就必须踏过本官的身子！本官告诉你们，刚才本官过来的时候就已经遣人去了府衙了，很快就有官兵前来。” “殴打朝廷命官可没你的好果子吃！” “是么？谁要给本王好果子吃？” 一道极冷的男音从后面传来，声音充满了冷峻寒意，挺拔高瘦的身影也随之出现在众人面前，云囚等人当即下跪，朗声道：“参见将军！” 将军，什么将军？ 刘品书不解回神，当看到来人的脸时，整个人如同筛子一般抖了起来，瞳孔都放大了，软了腿，极度震惊道：“王，王爷……” 陆延晟怎么来了！ 陆延晟看也不看刘品书，只看云囚，“愣着干什么？动手！谁护一下 ，你就多大十下，打死了算我的！” 说罢大步向里去看陆秋笙了。 云囚得了令，一把从刘品言的身后扯过刘向北，一个巴掌下去，刘向北就开始扯着嗓子哭嚎起来，一直唤着祖父，可他近在咫尺的祖父已经顾不得他了，刘品书一直看着陆延晟，看着他快步进屋，看着那个孩子亲昵的环着他的脖子。 这个孩子是谁？ 他和王爷是什么关系？ 他也姓陆，难道是陆家的孩子？ 可是没听过陆将军已经成亲有子了阿！ 孙儿打了陆家的孩子？ 想到皇上对陆延晟的喜爱，想着陆延晟一时无两的风头，刘品书只觉脑袋一片白头，整个人都软了力气，瘫倒在地上，现在，现在要怎么办？ 陆延晟的出现，惊呆了好多人，这其中自然包括的云山书院的山长楼轻明，先前陆淼淼毫不犹豫的对上刘品书的时候，楼轻明就觉有些不对劲，莫不是家世比刘家还好？当然虽意动，还是忍住了。 可陆延晟来之后，楼轻明是彻底的后悔了。 陆将军陆王爷，这是多少人都攀不上的关系阿！ 心中懊恼无限，只想着怎么补救，陆将军自不敢去招惹的，只悄悄看陆淼淼，见她看着前方，笑意浅浅，很是温婉的模样，应该很好说话？刚要出声却觉不对，顺着陆淼淼的眼神看去，刘向北被云囚提溜在手上，被打的几乎快不成人形了。 陆淼淼说了，原样还回去，当然是包括力气，所以，刘向北还有力气在那嚎，扯着嗓子喊得撕心裂肺，尖锐到难以入耳，楼轻明听了两声就觉不忍了，再看陆淼淼，竟是一脸笑容，甚至是温柔的看。 顿了顿，悄悄往后挪了挪…… 刘家人确实派人去衙门报信了，再加上亲兵去“请”刘家人的时候，根本没有多大掩饰，不少人看着他们被强塞进了马车，有不少好事之人都混在官兵后面也进了云山书院。 官兵见到陆延晟的时候是有多惊讶就不必详说了，人群之中有一天，定定的看着廊下站着的陆淼淼，连呼吸都忘了。 纪宁不知刘家事，但他关注陆延晟。 依他知道的消息，此时陆延晟应该在太子府焦头烂额才是，怎么会突然出来了？所以跟了过来，谁知，竟看到了陆淼淼。廊下灯笼掩印，陆淼淼似乎还是当年的模样，只是稚嫩已经彻底没有，整个人温婉又和熙。 纪宁怔了怔，还没回神，余光忽然从里面出来的陆延晟，眼神忽然一僵，视线牢牢的锁在了陆延晟牵着的小娃娃身上。 陆秋晟已经净了面，虽然脸上青肿不堪，但和纪宁如出一辙的轮廓还是暴露在纪宁眼中，凭着绝佳的记忆，一看他的身形，纪宁就想起了下午的事。 下午那个被殴打的孩子，是，是我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