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一更 四哥出手,谁蹦跶也没用
陆拂桑在俪城惬意赏景、闲适度日的时候,雍城却处在暗潮汹涌中,a市一下子抓了那么多人,即便是各路媒体都被压下来,但没有不透风的墙。 尤其当上午一开庭,很多人都听到了风声。 一时间,这案子成了无数人关注的焦点,案子本身其实并无多少新意,人们在乎的是它背后映射出来的内涵,那才是关系着风云变幻的主要因素。 法庭上,气氛严肃凝重。 涉案的人员多达二十多人,一个个面色如灰,也有眼底燃烧着最后奢望的,叫嚣着喊冤,李雪澜姐弟是被秦烨的人护送到场的,看到章义德的瞬间,眼睛就红了。 那是仇恨到极致的火焰。 章义德垂着头,并不看她。 李雪澜被跟来的冯叔使劲的拉着,才逼她控制住不冲上去咬仇人一口。 章长咏也在,他的父母突然被逮捕,似乎一天时间,他的整个世界都塌了,他尊敬的父母原来是他喜欢的女人的仇人,他喜欢的女人原来只是在报复他! 这是多么讽刺可笑的悲剧。 庭审的很顺利,证据确凿,章家请的律师也无济于事,不过章家还是提出了上诉,依着程序,需要再延缓些时候审判,等着下一回的审理。 这其实不过是在垂死挣扎而已。 想要在秦烨的眼皮子底下翻盘,难如登天。 章义德等人也知道,但还是存了那么一丝仅有的希望,因为一旦招供,就是死罪,谁又愿意死呢?所以,章家把希望寄托在了罗家身上。 能做这件事的便只剩下章长咏。 庭审结束后,章长咏在外面等着李雪澜,见到她,只问了三句话。 “我真的对此事一无所知,我是清白的,你信吗?” 李雪澜面无表情的道,“我信。” “你从我去清平居开始,就是故意接近我、想报复我对吗?” 李雪澜看着他痛楚而憔悴的脸,声音无波无澜,“是,我是故意接近你,目的就是想引诱你爱上我,然后再狠狠把你甩掉,我没办法报复你父母,便只能去伤你。” 章长咏的脸上几乎没了血色,声音都是颤抖的,“我再问最后一个,你就真的没有一点喜欢我吗?一点点的动心和好感都没有吗?哪怕是不忍?” 李雪澜漠然道,“没有,什么都没有。” 说完这句,上车离开。 章长咏踉跄了几下,心死如灰,最后还是去了罗家。 罗夫人倒是没有避开,接待了他,但这一回,她也无能为力,只能说些不痛不痒的宽慰话,把人送走后,就接到了她母亲的电话,电话里,老太太让她想想办法,就算脱不了身,好歹也留下命啊。 罗夫人焦头烂额,只得又给自己的儿子打电话,“云清,你外婆都开口了,你也知道她和章家老太太的关系,这些年,咱们两家也一直有走动,你就真见死不救吗?” 那端,罗云清正躲在自己的别墅里喝酒,“妈,我真的没办法,章家犯的事太大了,而且证据确凿,怎么翻案?” “那,那想办法减轻罪行可以吗?留他一条命总行?” “妈,章家欠了李家两条命,您觉得李家肯放过他吗?” “李家算什么……” 罗云清打断,声音里带了警告之意,“妈,这话您可别乱说,李家是不算什么,可李家姐弟是四嫂要护着的人,就不再是可有可无、无足轻重的了,您懂了?” 闻言,罗夫人懊恼道,“什么四嫂?你倒是叫的亲热,可人家真拿你当兄弟了吗?明知道章家跟咱家的关系,还是帮着个外人捅刀子,要是没有秦烨出手,这次的事根本就不会发生。” 罗云清正色道,“妈,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章家的罪行早晚有一天会被揭发,这跟四哥有什么关系?他们若是不丧心病狂,能给四哥捅刀子的机会?” “云清……” “妈,这事您就甭掺和了,章家那边也断了关系,免得给我和爸惹祸上身。” “可是……” “没有可是,您也别不甘心,更不要再去找其他关系,四哥不会给任何人面子。” 罗夫人死心了。 可魏家却没办法置身事外。 魏家跟章家是没什么亲戚关系,但这个案子里涉及的某个管员是魏家的人,被逮进去了,魏浩然还是要保上一保的,免得扯出些什么来。 他先找了相关的办案人员,但那些人平素一个个的都圆滑世故,可这回跟中邪一样,全成黑脸包公了,他找不到突破口,打电话给了罗云清。 罗云清说的很直白,“二哥,这是四哥交代的,你就别费心了。” 魏浩然恼火的不行,“他跟这事有什么关系啊?好端端的怎么插手了!他不是从来都不管地方上的事吗,他那一亩三分地还不够他忙的?” 罗云清平静的道,“二哥,案子里的原告是四嫂的人。” “所以呢?他这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了?草,就知道女人是祸水……”魏浩然没忍住,爆了粗口。 罗云清提醒道,“二哥,你在我这里发发牢骚可以,可别到四哥面前说。” 魏浩然烦躁的道,“我知道,那小子就是被陆拂桑迷昏头了,什么事也管,他就不怕得罪人、揽祸上身?咱们不插手部队上的事,他的手倒是伸出来了……” 罗云清没接话。 魏浩然压了压火气,“真的就没有办法吗?” 罗云清如实道,“没有,你了解四哥的脾气,一旦出手,就没有转圜的余地,我妈也找过我了,我已经劝她打消所有的念头了,你也放手。” “可是那人跟了魏家多年,我要是不保他,只怕会寒了其他人的心啊。” “你可以借此机会告诫其他人,瑕不掩瑜,但一定要有底线,不然,即便是你也保不了他们,身为管员,不是背靠大树就能为所欲为的。” 魏浩然沉默了。 罗云清言尽于此,挂了电话后,心情也不怎么美好,原本他看在魏美姿的份上,他是更倾向于魏家能胜出的,但现在,他有些动摇了。 上位者,有手段有心机都不可怕,但必须得有坚持的原则,什么不该碰,什么不该容忍,什么才是需要维护的,心里都应该无比的清晰。 但显然,魏浩然更看重培植他的势力,至于其他,则放在了其次。 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心中苦闷,他又自觉没脸去找秦烨喝酒,便去了江家,江家老中青三代都在,佣人炒上菜,爷几个喝了个昏天黑地,说了很多很多…… 罗云清终释怀。 …… 雍城发生的这些,陆拂桑自是不晓,她一夜好眠,枕着月色流水,闻着花香茶香,睡得再舒坦不过了,翌日醒来,神清气爽,出门寻了家老店吃早餐,顺便听着当地的八卦。 天枢和逐月陪着一起。 关于俪城,有各种话本子记载其间的故事,香艳的,传奇的,脍炙人口,不过最为让当地人津津乐道的还是关于陆家的八卦新闻。 陆家是俪城第一世家大族,繁衍了四百多年,盘踞之地,比一个村落还要大,有族陵,有祠堂,有数不尽的古董物件,还有无人可以替代的历史底蕴。 陆家子嗣众多,已逾千人,从政、经商的皆有,只是都不太出挑,没有亮眼的地方,大多人还是守着陆家的基业度日,陆家有一座茶山,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俪城最好的茶树都在那儿。 陆家还有瓷窑,也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堪称古董级的存在,只是现在技术落后,烧制出来的瓷器大不如从前受欢迎,渐渐没落了。 陆家也有自己的染布织布坊,也有制作文房四宝的作坊,依旧遵循着古意,守着祖辈留下来的传统,但却不符合市场快速更迭的需要,以至于入不敷出。 陆家的人为此也做过改变,想过办法去平衡,可最后都收效甚微。 如今的陆家,有种穷途末路的苍凉。 俪城的人为此唏嘘,却也觉得,这是无可奈何的,那么庞大的家族已经辉煌了几百年,也该退出历史舞台了。 陆拂桑听了一上午的八卦,心里对陆家重新定位了一番,下午才溜达着去了店铺查看。 ------题外话------ 下午还有两更。 这个月28号,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会爆更,惊不惊喜? ☆、二更 明玉轩 陆老爷子给她的店铺位置其实很不错,在秀水街上,而秀水街是俪城的老街,古色古香,原汁原味,游客们来俪城,都不会错过这里。 按说,客源是不缺的。 但不管是茶铺还是卖瓷器的店面,都门可罗雀,生意惨淡的不得了。 而与它们相邻的店铺,就热闹多了。 陆拂桑一开始不解,进去转了圈,总算恍然了,茶铺里卖的茶叶堪称阳春白雪一般的存在,外地的游客来了,谁舍得买回去送人? 即便是当地人,也不舍的喝,价格太贵,一两茶叶都要几千块,抵得上一个月的工资了,难道不吃不喝的攒下钱来只为泡杯茶水喝? 俪城的消费水准远远达不到,这要在雍城,或许还有可能,但可惜的是,店铺的茶叶又没打出什么名声去,即便是茶叶好喝,也没人愿意为此买单。 茶铺叫明玉轩,名字还是很有情调的,里面的一应装潢和摆设,也品味不凡,店铺上下两层,很是宽敞,除了柜台,还摆了古朴的桌椅,供客人品茶。 客人没几个,上班的人员倒是不少,负责打理店铺的人叫周南笙,五十多岁,头发有些白了,不过精神矍铄、红光满面,十分随和善谈。 他已经接到陆宗信的通知,以后明玉轩就给陆家四小姐了,是以见到陆拂桑,态度很恭谨客气,“四小姐,您来怎么也没提前说一声,我还给您安排安排。” 陆拂桑坐在临窗的椅子上,端着周南笙给她奉上的茶,漫不经心的品着,茶香袅袅,绝对是好茶,比她之前在雍城喝的那些可要高了不少档次,“我是临时起意来转转,周叔不用客气。” “好,好,那四小姐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问我,有什么指示您也只管说,我十六岁就来明玉轩,算是这里的老人了,只是愧对老爷子的信任和栽培,明玉轩在我手里越来越不景气,是我无能啊……”周南笙一脸愧疚之色,站在她面前,像个犯了错等着被罚的学生。 陆拂桑放下杯子,浅浅笑道,“周叔不必自责,生意惨淡,跟你无关,只是经营的手段有些不妥而已,相信你也明白,曲高和寡,想赚钱自然就难。” 闻言,周南笙一怔,“四小姐,您,您看出来了?” 陆拂桑看着柜台上摆放的那些茶叶罐子,一只只精巧圆润,犹如艺术品,“这难道还很难发现吗?你以前可有跟老爷子提起过?” 周南笙忙道,“提起过的,二十多年前,明玉轩的生意其实还不错,虽然咱走得是高端路线,但那时候俪城的贵人还不少,还是有人愿意接受,可后来,经济发展的太快了,游客跟潮水似的都涌进来,按说生意该井喷似的好,结果却恰恰相反,没办法,咱们的经营理念与之不对付,游客们来都是想带点经济实惠的当地特色回去给亲戚朋友尝鲜,咱明玉轩呢,最便宜的茶叶也得千元一两,有几个舍得买?” 陆拂桑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秀水街上,又不止咱一家茶铺,从南走到北,大大小小十几家,有些都是近些年才开的,他们走得是旅游这条线,又是拉拢导游,又是广告宣传,直接把咱们挤兑的没有生存之地了。” “那你跟我爷爷提过后,爷爷就没什么应对和改变?”陆拂桑沉吟着问。 周南笙摇摇头,叹道,“老爷子说他年纪大了,来不了俪城,让我看着办,唉,我能怎么办?老爷子曾明确说过,明玉轩只卖好茶,不跟风走量,可现在的好茶,一树难求,进货就贵的离谱,咱们还能怎么办?总不能赔本赚吆喝,现在的人呐,就知道图便宜,真正懂茶的人是越来越少啦。” 陆拂桑默了片刻,又问,“这条街上,可有陆家的人开的茶铺?我指的是那个陆家。” 周南笙道,“我明白,有的,他们开的茶铺叫天香楼,生意也是不好不坏,勉强维持生计,现在的陆家族长是陆修德,老族长陆宗安去年刚退下来,陆修德是他的长子,陆修德膝下有两子一女,大儿子陆明泽接管的正是陆家的茶山,天香楼便也归他管理。” “那天香楼也是走高大上的路线?” “唉,最开始是的,只是后来,生意被冲击的实在惨淡,陆明泽接手后,就稍微改变了些,寻常的茶叶也是卖的,估计也是被逼的没办法,他们跟咱们还不一样,咱明玉轩生意差点,老爷子贴补一点就能维持下去,保住这块牌匾,但天香楼不行,天香楼要养活的人太多了,只得低头,说实话,我都觉得可惜啊,天香楼可是真正的老字号招牌,在俪城,无人不晓,喝茶就去天香楼,里面只卖陆家自己的山上种植出来的茶叶,那些茶树可都是有年头了,他们还有自己的炒茶老师傅,那制出来的茶叶能差了?想当年,都是进贡给宫里的皇帝喝的,王孙贵族们也都以品陆家茶为荣,结果现在,唉,也开始卖俗品了,太让人痛心了……” 陆拂桑听后,不解的问,“既然陆家茶这么有名气,为什么没有打开销路呢?俪城消费水平有限,但是其他的一线城市接受起来还是没什么压力的。” 周南笙道,“说到底,还是受限太多了,陆家子嗣众多,嫡系一脉如今就只有陆宗安这一支,陆宗安四子三女,女儿嫁出去了不算,嫡长子陆修德,嫡次子陆修义,其他两人是庶子,没有管理陆家生意的资格,陆修德一家接管了茶山和瓷窑,陆修义负责那些作坊,能产出的东西实在有限,可要养活的人又太多,那些庶出的没权利继承什么,可捣乱的却是不少,俗话说,人多不下蛋,鸡多瞎捣乱,再加上嫡弱,就难免压不住事了,想打开销路,谈何容易?出茶的地方又不是只俪城,早被人抢了先机去。” 说起来,还是经营失误。 当然,庞大的陆家机制也是弊病之一,这就是家族企业的局限性,谁都打着小算盘,保不齐内部还忙着各种争斗和夺权夺利,怎么齐心协力的做生意? 雍城陆家只有两房都尚且如此,更别说俪城陆家逾千人的大族了。 陆拂桑心里有了计较,“咱们明玉轩有自己的茶园?” “有,有,离着陆家的茶山不远,只是跟陆家茶山比起来,就是小巫见大巫了,茶园里目前雇着五个人,还有一个炒茶的老师傅姓王。” “离着这里多少里路?” “六十多里,一来一回也得耽误些时间,您要是想去看,最好早上去。” “那就明早你跟我一道去。” “好,好……” 陆拂桑起身要走,周南笙热情挽留她吃饭,陆拂桑推说还要去卖瓷器的铺子转转,他才送她出门了,还给她指了路,离着明玉轩步行十分钟就到。 两家在一条街上,只是一个在南头,一个在北头。 陆拂桑没急着去,出了门后,先拐进一个小弄堂里点了些特色小吃,天枢和逐月陪着,什么野菜馄饨,什么烤豆腐,什么煎三鲜,品相虽不怎么精致,但味道实在好。 三人吃的酣畅淋漓,丝毫不计较坐在路边的小摊上有失体面。 吃饱喝足,这才慢慢溜达着往北走。 天色刚有些暗,两边店铺的灯笼便就都亮了起来。 路上的行人络绎不绝,秀水街的晚上比白天热闹,各种吃食冒着香气,各种玩耍看的眼花缭乱,店铺都大敞着门迎客,吆喝声不断。 这等繁华,比起雍城来都不遑多让。 天枢不由感叹,“沾少夫人的光,这次可来着了,这么多好吃好玩的,以前我那么多年都白活啦。” 陆拂桑笑着指了指两边,“有喜欢的吗?看中什么,我买来送你俩。” 天枢眼睛发亮,“真的?管吃还管玩?” “嗯,快去挑。” “嘿嘿,那我就不客气了、” “逐月,你也去。” 逐月也没矫情,道了谢,就走到一家卖首饰的铺子前,各种手工编制的银制装饰品,透着神秘感。 ☆、三更 遇上故人 那家店铺很有特色,逐月低头,挑选的很专注,天枢买了些小玩意后,也走了过去,陆拂桑是付账的,自然也跟着一起看起来,倒还真让她瞧上样东西。 那是个平安符,古银质的,颜色并不明亮,上面雕刻着些她看不懂的图案,用编制的绳子系着,她想起秦烨跟她要过礼物,出门在外以慰相思,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合适? 她让老板拿给她,见逐月也选好了东西,就一并付了钱。 逐月选的是一条银质的手链,链子上的串珠有些宗教色彩,陆拂桑不是很感冒,便给自己选了条有当地印象的银簪,把长发一挽,簪起来便多了一抹清丽婉约。 天枢挑了一对古银戒指,也没说送谁,很坦然的揣兜里了。 逐月视若不见。 陆拂桑揶揄的看他一眼,趁着逐月又走去另一家店铺选东西时,打趣道,“天枢,送姑娘家戒指选银的会不会太寒酸了?担心我不给你付钱吗?” 天枢俊颜一晒,嘿嘿笑道,“我就是觉得这种古银的东西更有味道,刚才那老板不是也说了吗,这些银器都上了年份了,有收藏价值。” 陆拂桑嗤笑,“是因为人家喜欢古银饰品?说的跟真的一样,不过,你打算什么时候送?要不要我给你们制造机会?俪城可是非常适合表白的……” 天枢装傻,“少夫人,您说什么呢?我不懂。” 陆拂桑翻了个白眼,“得,那你就端着,等人家被抢走了,有你哭的时候。” 天枢眼眸闪了闪,低声问,“您不反对?” 陆拂桑反问,“我为什么要反对?” 天枢纠结道,“她的身份……” 陆拂桑好笑的打断,“身份对你来说很重要吗?她是负天派来的人,如此而已,至于她的过去,更是你没法改变和参与的,顾虑那么多,你不心累?” “我是担心……” “没什么好担心的,只要你俩彼此有情,其他的都好说,秦烨也不会在意她是谁的人,至于负天,他应该也不会管逐月的感情问题,你只需操心人家肯不肯接受你就行。” 闻言,天枢咳嗽一声,有些不自在的道,“那我就试试?” 陆拂桑戏谑的做了个加油的姿势。 天枢连耳朵都红了。 两人说话时,刻意避开了逐月,可他们不知道的是,逐月也刻意避开了他们,又返回之前的那个银饰店,买了一个平安符放进了口袋里。 …… 三人一路不疾不徐的逛,走到陆老爷子给她的那家瓷器店时,天已经黑了,站在门外,陆拂桑看着牌匾上大器无形四个字,胸口微有些震动。 字体拙朴,却有种磅礴之美。 不停的有人进去再出来,手里却是空的。 见状,天枢便叹道,“看来又是高大上,把客人都吓跑了,您家老爷子这品味是好的,眼光也是高的,但做生意就是做生意,也不是玩艺术,搞成这样,不赔本才怪了。” 陆拂桑若有所思,抬脚走了进去。 一进去,便有种惊艳了时光的美扑面而来,架子上陈列着各种形体的瓷器,或圆润,或丰满,或薄如蝉翼,或巧夺天工,一件件都似有了灵魂,静静的绽放着独属于自己的魅力。 只待有缘人把它带走。 然而,那价格,却令喜欢它们的人望而却步。 天枢看的直咋舌,跟在陆拂桑身后,悄声道,“一个盘子就敢标价两万,寻常人家谁会买了去盛菜啊?用着都怕手滑,还有这喝水的杯子,我去,看着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啊,居然卖四千九,确定不是讹人?” 陆拂桑在那盘子前驻足,拿起来细细的看,“盘子上的花纹是手绘的,后面还有匠人的落款,且每一个都是独一无二的,两万很值得。” 放下盘子后,又拿起杯子来爱不释手的摩挲,“这杯子看着寻常,其实大拙即大雅,杯身上的兰花纹路虽简单,却有种幽静的美,换成是我,就会毫不犹豫的买下来。” 天枢还是有些不赞同,“那是因为您不缺钱啊,换成普通人,没几个舍得花这么多钱,要是有名的大师作品,倒也罢了,这落款刻的是什么?三闰?这是什么称号?完全没听过……” 陆拂桑盯着那落款,脑子里闪过什么。 逐月也在边上,此时说了一句,“这里的东西已经不是简单意义上的产品了,而是称得上是作品,体现了匠人精神,标出来的价并不过分。” 天枢问,“你喜欢?” 逐月没搭理他。 天枢讨了个没趣,不过,再看那些瓷器时,多了些认真,尤其是逐月在那个物件前停留的久,他就多专注些,想着要不要买回去…… 店里的工作人员不认识陆拂桑,见他们三人看的投入,便过来招呼,陆拂桑让他装起那个杯子来,付了钱后,问道,“你们这里的店长呢?” 那人做成了一笔生意,自然高兴的问什么答什么,“您是问三闰老师吗,她在后面的工作室里。” “喔?这里的作品都是她的?” “对啊,我们三闰老师很有才的。” “那我可以见见吗?” “啊,这个嘛,不是我不愿意,而是三闰老师喜欢安静,平素都不喜人打扰的。” 陆拂桑笑笑,“你跟她说,我叫陆拂桑,她或许就愿意见了。” “好,那我帮您问一声。” 两分钟后,那人去而复返,客气的带着陆拂桑三人穿过一道门,拐了个弯,走到一间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屋门前,敲了两下,听到里面传出一声“进来”,这才帮着推开了门,邀请陆拂桑进去。 陆拂桑走进来后,随意的打量了一圈,视线就落在屋内的女人身上,五十岁左右的年纪,头发随意的挽着,用素色的头巾裹了下,脸上不施粉黛,斑点和皱纹一览无余,不过,她容貌姣好,所以不但不觉得难看,相反,有种素颜清雅的美感,尤其那双眼,静静的,仿佛一汪湖泊。 她身上还穿着制瓷的围裙,围裙上有些污点,她刚完成了一件作品,神色从容的洗了手,指了指椅子,“来了?坐。” 陆拂桑平静的走过去,依言坐下。 天枢和逐月站到她身后。 她洗完手,也走过来坐下,倒了两杯茶,一杯给自己,一杯推到陆拂桑跟前。 陆拂桑端起来,却没有喝,看着眼前的人,意有所指的问,“我是该喊您三闰老师还是喊一声堂姑?” 这话出,天枢和逐月都目露讶异,堂姑?难道这位竟然就是当年跟陆家脱离关系的陆家二小姐陆润?要不要这么狗血,居然隐身在这里了。 陆润脸上毫无变化,“喊什么都随你,不过是个称呼而已。” 陆拂桑淡淡一笑,“那就喊堂姑,不然太生分了。” 陆润没说话。 陆拂桑问,“堂姑早就知道我要来了是吗?” 陆润点了下头,“没想到你来的这么快。” 陆拂桑道,“原本也不着急的,正巧雍城有些事我不想掺和,就出来躲清闲了,倒是没想到能遇上堂姑,也算是意外之喜。” 陆润扯了下唇角,“是意外之喜吗?” “自然是喜,堂姑当年离开陆家时,我已经记事了,说实话,我对您的所作所为还是敬佩大于遗憾的,在那个时候敢为了自己的幸福抗争,是件很不容易的事,即便是如今的我,都做不到。” 陆润这才抬起眸子来看她,“你是没做到,但是你做的比我好,我凭着一股傲气离开,孤独半生,陪伴我的就只有这些瓷器,而你远比我幸福多了,你的父母是你的掣肘,让你没办法离开陆家远走高飞,可这种掣肘也是你追求改变的动力,而你也真的做到了,婚姻可以自主。” 陆拂桑笑笑,“谢谢堂姑的肯定,我也是被逼的没办法,走又走不掉,只能另辟蹊径了,好在,老天没辜负我,不过,也没太厚爱我就是。” “能得了雍城秦四爷的心,这还不够厚爱?” “堂姑都听说了啊?” “全国皆知,我自然是知道的。” 陆拂桑玩笑般的叹道,“好,本想低调,结果倒成招摇了。” “那是你的福气,多少女人都求不来的。”